洗冤录

“他绝对不可能是犯人!”霍奇侠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跟他认识十多年了,没有谁比我更熟悉他。他是一个满腔热血、充满正义的刑警!他是不可能知法犯法的!再说,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和一个刚刚成年的儿子,他拥有如此幸福如意的生活,怎么可能铤而走险,踏上犯罪之路?”

慕容思炫听到这里,扭动了一下脖子,咬了咬自己左手的大拇指,两眼则一直在怔怔地盯着天花板。

霍奇侠吁了口气,舔了舔嘴唇,接着又说:“可是,凶案现场的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而且他有杀人动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认罪了!怎么会这样呀?”

慕容思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烟盒,又从烟盒中取出一颗水果糖,放到嘴里,咬了几下,才缓缓地望向霍奇侠,漫不经心地说:“那你想怎样?”

“他是清白的!我敢以我的人头担保,他是被冤枉的!”霍奇侠激动无比,“我要为他翻案!我要帮他洗刷冤情!”

“你想找我帮忙?”慕容思炫淡淡地说。

“是的,慕容思炫,我亲眼目睹过你神速破案的过程,我知道你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在你面前,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任何破绽和疑点都无法掩饰和隐藏。”霍奇侠说到这里,舒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如果是普通的案件,我会独自调查,不会轻易请求援助。但这次不同,这宗案件关乎他--一个对于我来说极之尊敬、无比重要的人--的声誉甚至是生命,绝对是不容有失!我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请求你帮助我。”

慕容思炫神色木然地“哦”的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告诉我案件的详细情况。”

清晨,刑警霍奇侠回到公安局,走进办公室,只见马致远--一名四十来岁、经验丰富的刑警,已经呆在办公室里,津津有味地读着侦探小说。

“早呀,师父!”霍刑警跟马刑警打招呼。

想当年,霍刑警年少气盛,差点就误入歧途。关键时刻,是马刑警把他从悬崖边沿拉回来,并鼓励他报考警察。霍刑警在马刑警的教导和鼓舞之下,终于通过了考核,加入了刑警支队。之后,马刑警常把自己侦破案件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霍刑警,还教懂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对霍刑警来说,马刑警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师父,是他一生之中最为敬佩的人。

“哦?”马刑警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奇侠,你也这么早就回来啦?”

两人聊了几句,其他同事也陆续到达。忽然之间,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霍刑警皱了皱眉,拿起了话筒。仅仅过了几秒,他的神色已变得十分沉重。马刑警鉴貌辨色,问道:“奇侠,怎么啦?”

霍刑警挂了电话,深深地吸了口气,表情严肃地说:“有命案发生了,我们出动吧!”

在马刑警的带领下,霍刑警及其他数名刑警来到了案发现场--一座公寓五楼的一间房子。走进房子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横躺在地上的男人。

那男人三十四五岁,头发散乱,两眼紧闭,一张颇厚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横躺于大厅的窗户旁,四肢蜷缩,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几乎不用走上前去已能确认一个事实:他死了!

在男人的尸体旁边,有几点血迹,血迹附近,则放着一把染血的尖刀。

马刑警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观察着尸体附近的蛛丝马迹。霍刑警则环顾四周,寻找线索。忽然他看见窗户上绑着一根绳索。他走过去一看,只见绳索往下而坠,直到地面。

“师父,这里有一根绳索!犯人行凶以后,有可能是从这里逃跑的!”霍刑警一边说,一边回头,却发现马刑警脸色微变,望着地面,愣愣出神。

“师父!”霍刑警叫了一声。

“嗯?”马刑警回过神来,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发现窗户上绑着一根绳索。”霍刑警说罢,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眉目一蹙,若有所思。

“我先把证物带回去,你留在现场继续调查吧。”马刑警给霍刑警丢下这句话后,就带着尖刀、绳索等证物离开了凶案现场。

当霍刑警回到公安局的时候,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叫彭鑫,三十四岁,是飞龙帮(黑社会组织)的堂主之一。他的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十五分到三点之间。他的头部有被重击的痕迹,但那不是致命伤。他的致死原因是心脏出血引起失血性休克。法医估计,他是被尖锐的刀器刺入心脏,一刀毙命。经过检验,发现地上的那把尖刀就是凶器,而尖刀旁边的血迹,是凶手把尖刀从死者身上拔出时所溅出来的。

最令霍刑警震惊的是,在凶器和现场找到的绳索上,竟然都印有马刑警的指纹!

“啊?”一听到这消息,霍刑警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住了,“师、师父是犯人?怎么可能?”

马刑警被暂时停职了。由于霍刑警跟马刑警关系密切,因此这宗谋杀案被交由另一名叫沈傲天的刑警接手。当天下午,沈刑警就对马刑警进行了问讯。问讯刚结束,霍刑警就来到了沈刑警的办公室。

“沈刑警!”霍刑警在门外叫道。

“哦?是你呀?”沈刑警瞟了他一眼,“有事吗?”

“我师父的案子怎样了?”霍刑警神色凝重,“已经证明了他是清白的,对吧?”

“恰好相反哦。”沈刑警笑了笑,幸灾乐祸地说。

“什么?”霍刑警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师父马致远,就是杀害彭鑫的凶手!”

“你说什么?”霍刑警吼道,“我师父怎么会杀人?”

“哼!”沈刑警不屑地说,“第一、杀人凶器上只有马致远的指纹;第二、在现场找到的的绳索上,也只有马致远的指纹;第三、死者口中咬着几根头发,而那些头发上的DNA跟马致远的DNA完全吻合;第四、在案发时间,即今天凌晨两点十五分到三点之间,马致远没有不在场证明;第五、前几天,马致远曾闯进了飞龙帮,跟死者展开过强烈的争执,也就是说,他完全具备了杀人动机。以上五点加起来,难道还不能证明马致远是凶手吗?”

霍刑警听得呼呼地喘着气,稍微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气说道:“是嫁祸!我师父如果真的要杀人,以他多年来的办案经验,他会完全没有反侦查的意识吗?他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吗?很明显,犯人另有其人,他(她)杀人后,在现场留下了对师父不利的证据,企图嫁祸。”

沈刑警“哼”了一声:“好,如果以上五点都不能让你认为马致远是凶手,那么第六点,即最重要的一点,你一定无法反驳。”

“是什么?”霍刑警不安地问。

沈刑警嘴角一扬,得意地笑了笑:“那就是,你师父已经亲口认罪了。”

“什么?”霍刑警大叫一声,“这……不可能!你对我师父做过什么?他怎么会认罪?”

“我什么也没做过,”沈刑警也提高了声音,“是他自己认罪的,信不信由你!”

“不!不可能!”霍刑警声嘶力竭,“我要见他!”

十分钟后,霍刑警见到了马刑警。一见面,霍刑警就激动地说:“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傲天说您认罪了?这怎么可能呀?”

马刑警一脸平静,叹了口气,凄然道:“奇侠,是的,我认罪了,人是我杀的。其他事情,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不!”霍刑警大吼道,“怎么会这样?师父,您是怎样的人,难道我会不清楚吗?您是不可能杀人的!”

马刑警摇了摇头:“奇侠,你别为我的事情费心了。记住师父的话,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好警察。千万不要像师父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以后没有师父在你身边,你要好自为之。好了,你走吧。”

“师父!”霍刑警红了眼睛,喘着气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呀?您跟我说,我即使赔上了性命,也一定要还您一个清白!”

马刑警长长地吁了口气,摆了摆手,转过身子,不再说话。

慕容思炫听霍刑警叙述完毕,说道:“我有两个问题。”不等霍刑警答话,他接着又说:“问题一:马致远为什么要闯进飞龙帮,并跟彭鑫展开争执?问题二:你说你当年差点误入歧途,是怎么回事?”

“问题二跟这宗案件有关吗?”霍刑警不解道。

“没有,不过我想知道。”慕容思炫冷冷地说。

霍刑警微微一愣,随后苦笑了一下:“好吧,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回答问题一:根据我的调查,马致远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叫马源。马源于不久前,在彭鑫的怂恿下,加入了飞龙帮。那天马致远闯入飞龙帮,就是为了把儿子马源带出来。由于在飞龙帮里马源是彭鑫的下属,所以当时彭鑫阻止马源离开。马致远就是因为这件事跟彭鑫吵起来的,最后好像连手枪也拔出来了。”

“哦。”慕容思炫的神色一动也不动。

“至于问题二的答案,告诉你也没关系。十多年前,我的姐姐被黑社会的人害死了,当时我急着帮姐姐报仇,心中产生了极端的想法,想要加入黑社会,以暴制暴,把害死我姐姐的凶手杀死!这时候,幸好马致远阻止了我。他跟我说,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其他人--哪怕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的生命的权利,法律是公正的,它会制裁罪有应得的人。我被他的话打动,在他的建议下,报考警察。经过努力,我终于通过了考核,当上了刑警,接着还通过法律途径,制裁了当年害死了我姐姐的那个凶手。马致远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良师益友,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都传授了我许多经验,教懂了我许多道理。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霍奇侠!如果没有他,霍奇侠现在很有可能还在黑社会里混,甚至呆在监狱里!”

霍刑警一口气把话说完,眼睛已在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霍刑警的这番肺腑之言,却似乎没能打动慕容思炫。

或许他是被打动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反正霍刑警说完以后,慕容思炫依旧神色冰冷,好一会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问题三……”

“你不是说只有两个问题吗?”

“第三个问题是跟本案有关的。”

“……”

慕容思炫把嘴唇微微一舔,说道:“你说在发现尸体的时候,马致远的脸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而你当时望了尸体一眼,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现在是否能想起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钢笔!”霍刑警脱口而出。

“钢笔?”慕容思炫那斜飞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

“是的,我刚进入凶案现场的时候,扫了彭鑫的尸体一眼,看到他的手上是握着一支钢笔的。而在我发现绳索,转过头来看到师父的脸色发生变化的时候,彭鑫尸体上的钢笔已经不翼而飞了。在那段时间,接触尸体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的师父--马致远!”

“钢笔被他藏起来的。”慕容思炫淡淡地说。

“是的。”霍刑警语气平静地答道,“我也是这样想。”

慕容思炫见霍刑警如此冷静,两眉一弯,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望了他一眼,问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那支钢笔的主人是谁?”

“是的,我见过。”

慕容思炫吐了口气:“钢笔的主人是马致远的儿子马源吧?那钢笔是马致远送给儿子的礼物,所以你见过,对吧?”

“啊?”霍刑警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对于本案,相信你的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推断。”慕容思炫顿了顿,“马源在哪?”

“他失踪了。”

“如此一来,你的推断的准确率就更高了。”慕容思炫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软糖,扔到嘴里,接着说,“走吧,我们到凶案现场瞧瞧。”

慕容思炫和霍刑警并没有到发现尸体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凶案发生的公寓的楼下,即在尸体旁边的窗户上所绑的那根绳索所吊落的地点。

“我猜想,犯人在之前已经潜入彭鑫的家中,在大厅的窗户上绑了一根透明的鱼丝,并让鱼丝下垂至公寓楼下的地面。案发当晚,犯人来到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把绳索绑在鱼丝上,把鱼丝拉下来,让绳索升上去,最后让绳索固定在窗户上。接下来,犯人就攀着绳索,通过那扇窗户爬进彭鑫的家,把彭鑫杀掉后,再通过绳索回到楼下,逃之夭夭。犯人所以不把绳索带走,是因为他(她)早已在绳索上印下了我师父的指纹,他(她)要留下‘证据’,嫁祸师父……噢,不,根据我的推断,在绳索上留下我师父的指纹的并不是犯人……”

霍刑警一边分析一边走到墙边,忽然发现墙上有一组脚印,兴奋得叫了起来:“慕容思炫,你看,这里真的有一组脚印。这些脚印极有可能是真正的犯人留下来的。只要对这些脚印进行检验,就很有可能得知犯人的真正身份了。”

慕容思炫望着墙壁上的那组脚印,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没有说话。

霍刑警抬头仰望:“五楼的高度,要用绳索爬上去,说难不难,但说容易也不容易。要从这里爬上去……啊--”

霍刑警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大叫一声,自己把自己的话打断。慕容思炫的思路被干扰,两眉一蹙,问道:“怎么?”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霍刑警神色异常激动,“师父果然是无辜的!慕容思炫,走吧,真相马上要揭晓了!哈哈,看来这次不需要你亲自登场了。”

慕容思炫不语。

霍刑警又说:“我现在要去调查一些事。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不去了,”慕容思炫说,“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在公安局门口会合吧。”

一个多小时后,霍刑警和慕容思炫在公安局门口会合。两人走进公安局,霍刑警再次要求跟马刑警见面。在拘留室里,只见马刑警神色惨然,心事重重。他见霍刑警去而复返,有点无奈地说:“奇侠,你怎么又回来啦?我不是叫你别再为我的事情费心了吗?”

“师父,这么多年,都是您在帮我、照顾我,现在,您就让我帮您一回吧;这么多年,我对您的教导向来是虚心接受的,侦察案件的时候,我对于您这位神探的判断,也是从来没有异议的,而现在,您就听我说一次吧,就由我来当一次侦探的角色,把这宗案件侦破吧!”霍刑警认真地说。

马刑警望着霍刑警,表情严肃,但却没有说话。

霍刑警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从发现尸体的时候说起吧。在我们发现彭鑫的尸体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上握着一支钢笔,可是几分钟后,他手上的钢笔却消失了。当时接触过尸体的只有师父您一个人。所以,师父,我推断,那支钢笔是被您拿走了。”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一看到那支钢笔,您就认得它的主人了。是的,那是您送给您的儿子马源的生日礼物。您看到您儿子的钢笔在死者的手上,第一时间想到,犯人是您的儿子!正因为想到这点,所以当时您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的确是呀,您的儿子马源在彭鑫的怂恿下,加入了飞龙帮,他想要退出黑社会,却被彭鑫阻止。彭鑫对他威迫利诱,让他无法脱离飞龙帮。他恨彭鑫,因此具备了杀害彭鑫的动机。”

“恐怕当时您也想到这些吧,所以您趁大家不留意,把对您儿子极为不利的证据--钢笔藏起来了。可是您知道,证据肯定不止这些,我们深入调查,终究还是会发现犯人就是您的儿子。于是您急中生智,让我留在现场调查,您则把证物带回去。回到公安局后,在证物被拿去检验之前,您把两件证物--凶器和绳索上的指纹通通擦掉,并且印上了自己的指纹。您甚至在死者的口中,放进了几根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您是在发现尸体时把头发放进去的还是在尸体被送回来后再把头发放进去的。您所做的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帮自己的儿子顶罪!”

“接下来,由于现场的两件证物上都有您的指纹,死者口中也有您的头发,加上您有杀人动机--虽然并不明显,而且在案发时间您没有不在场证明,于是您就成为了犯罪嫌疑人。你为了帮儿子顶罪,甚至承认了自己就是犯人!”

霍刑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了马刑警一眼。马刑警神色平静,望着空气怔怔出神。

霍刑警轻轻咳嗽了两声,接着又说:“师父,您说你自己就是犯人,可是我却能证明您绝对不可能是犯人。我已经查看过彭鑫所住的公寓的监控录像了,也向那公寓的管理员问过话,昨天彭鑫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回家的,而从昨晚十点开始,到今天我们到达现场那段时间,进出公寓的,都是公寓里的住户,而没有其他陌生人,当然也没有您。也就是说,如果犯人是公寓以外的人,那么他(她)进入彭鑫的家的方法只有一个--通过那根绑在窗户上的绳索!”

“师父,如果您是犯人,那么您必定是通过那根绳索爬到五楼,进入彭鑫的家的。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方法!是的,虽然那根绳索上有您的指纹,可是您却绝对不可能通过这个方法进入彭鑫的家!您还记得吗?五年前我跟您去攀山,您由于鞋子太滑而失足,从山上掉了下来。虽然那次意外由于我们做了充足的安全措施而让您没有生命危险,但您也遍体鳞伤,甚至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从那时起,你就患上了恐高症,不敢呆在比较高的地方,更不敢在高空之中俯视。试问,患有恐高症的您,怎么可能利用绳索爬到五楼?那根本是您所不能办到的事!”

“不错,您还可以说,您不一定是爬到五楼,您可能是爬到二楼、三楼或四楼,再通过楼梯走到五楼,进入彭鑫的家。然而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经过我的调查,二楼和三楼相应位置的窗户是封闭的,至于四楼,离地面已有十多米,同样是患有恐高症的你所无法到达的。

“唔,我刚才说得太绝对了,其实要进入彭鑫的家,除了用绳索爬进去,还有另一个方法,就是在隔壁的公寓爬进去。在彭鑫的家的大厅的窗口对面,是另一幢公寓五楼的一个房子的窗口。两个窗口是相对的,两者之间的距离是两米半。刚好那房子是空房子,没有人住,要是进入了那房子,再通过窗户爬进彭鑫的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问题是,对于您--一个患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同样是无法办到的。换句话说,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彭鑫的家的,您不具备行凶的条件,您不可能是犯人!”

对于霍刑警的推理,马刑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慕容思炫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霍刑警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师父,您可能会不承认我以上的推理,因为您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儿子顶罪。可是只要我告诉您一件事,您就会放弃顶罪的想法。”

马刑警听到这里,神色微动,微微地抬起头,望了霍刑警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霍刑警吸了口气,说道:“我要告诉您的是,您的儿子也不是犯人!死者手中所握的那支钢笔,的确是您的儿子的,但那并不是您儿子行凶之时不慎留下的,而是犯人故意放在那里,用以嫁祸您的儿子的。也就是说,您现在正在帮一个您根本不认识的人顶罪啊!”

“什么?”马刑警听到这里叫出声来,“你是说……那钢笔不是马源留下的,而是犯人用来嫁祸马源的?我的儿子并不是凶手?”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你认罪是毫无意义的。不,师父……”霍刑警微微地叹了口气,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说道,“即使您的儿子真的是犯人,但您也不能帮他顶罪呀。是您教我的,法律是公正的,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您、您这样做是知法犯法呀。”

马刑警的声音稍微呜咽:“我、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作为一名刑警,不该如此感情用事?我又何尝不知道,我现在是在知法犯法?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呀。”

他说到这里,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因为我的儿子不是凶手。奇侠,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已经查到了吗?”

“查到了!”霍刑警得意地笑了笑,有点沾沾自喜地说,“在跟彭鑫有关系的人当中,具备杀害他的动机的人至少有十个。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脚印跟那留在公寓的墙壁上的脚印相互吻合。也就是说,那个人曾经利用绳索爬进彭鑫的家,她是真正的犯人!”

霍刑警顿了顿,接着又说:“那个人叫欧叶敏,二十八岁,是一名中学教师。几个月前,在彭鑫的怂恿下,她的弟弟加入了飞龙帮,后来在一次黑帮争斗中被砍死。欧叶敏对于引领弟弟走向绝路、间接害死弟弟的彭鑫恨之入骨。为弟弟报仇,就是欧叶敏的杀人动机!”

就在这时候,一名刑警快步走了进来,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霍刑警,马刑警的儿子马源打电话过来,说他被人囚禁了,叫我们去救他!”

马刑警目前仍然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暂时还不能离开拘留室,因此他对霍刑警千叮万嘱:“奇侠,你一定要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您放心,师父!”霍刑警向马刑警行了个礼,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离开拘留室后,霍刑警接听了马刑警的儿子马源打过来的求救电话:“喂……救我……我被绑起来了……救命……”

“小源,你冷静一点。”霍刑警对着电话说道,“我是奇侠哥哥,你记得我吗?我现在就来救你,你不用害怕。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马源的声音比刚才镇静了许多,“啊,对了!我看见中原大厦就在窗外!”

“中原大厦?”霍刑警喃喃地说。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刑警说道:“霍刑警,已经查到那通电话打出的地方了,是在中原大厦附近的一个小区中的一间住宅里,那里的业主叫欧叶敏。”

“欧叶敏?”霍刑警叫了一声,“果然是她绑架了马源!现在一切都明朗化了!慕容思炫,我们走吧!”

让霍刑警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和慕容思炫赶到欧叶敏的家中之时,欧叶敏已经死亡了。她是被毒死的,尸体躺在书房里。至于马源则被绳索紧紧绑住,被囚禁在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所住的房间中。

以下是关于欧叶敏之死的详细情况:死者欧叶敏,二十八岁,某中学的英语教师。她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的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死因是她喝下了混有毒药的咖啡,引起心脏麻痹。混在咖啡中的毒药是一种名叫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那是一种具有强烈香味的致命毒药。

警方初步判断欧叶敏是自杀的,原因有二:其一、一个多月前,欧叶敏托住在夏威夷的一位朋友寄来了一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其二、欧叶敏的书房中放着一沓信纸,第一张上写着十六个字:“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经过鉴定,那的确是欧叶敏本人的笔迹。

另外警方还调查到几件事:一、欧叶敏习惯每天午饭后喝一杯咖啡;二、欧叶敏的弟弟死后,她的未婚夫跟她分手了,学校也把她辞退了,在她人生中最低落的时候,竟还屋漏偏逢连夜雨,事业爱情两失意;三、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欠下巨额高利贷,弟弟死后,高利贷每天凶神恶煞地前来追讨欠款(这大概是欧叶敏的未婚夫把她抛弃及学校把她辞退的重要原因)。

根据以上这些情况,霍刑警推断:杀害彭鑫的犯人就是欧叶敏。她的杀人动机是彭鑫把她的弟弟害死了,还害她被生活遗弃,堕入了痛苦的深渊。失去亲情,失去爱情,失去事业,欧叶敏万念俱灰,于是她打算帮弟弟报仇以后,就了结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悲哀的世界。

所以,一个月前,欧叶敏托朋友从夏威夷寄来一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准备用于自杀。可是后来,她的想法改变了,杀害彭鑫的计划还是要实施的,但她却不打算自杀了。因此,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代罪羔羊--马源。

昨天晚上,她利用绳索爬进彭鑫的家,把彭鑫杀害,并在彭鑫的手中放下了马源的钢笔。接下来,她又袭击了马源,让他昏迷,并把他带回家,囚禁起来,让警察暂时找不到他,进而怀疑于他。她本来打算让失踪的马源承担自己的所有罪行,自己则逃脱法律的制裁。可是,或许是杀了人,她的心理产生她事前所无法想到的巨大的变化,导致她极端彷徨、痛苦、绝望,甚至是生不如死。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在今天中午留下了“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的遗书后,就服下了毒药,终结了自己的一生。

以下是马源的口供:“昨晚我和朋友到酒吧玩,忽然有人发短信给我,叫我到酒吧后面的小巷,我来到小巷,却被人袭击了,接着就不省人事了。我是被闹钟的铃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下午了。我的身体和双手都被绑了起来,但身旁却放着一台手机。于是我把鞋子脱掉,用脚趾按下110报警求救。”他的供词跟霍刑警的推断没有矛盾。

“案件总算彻底地解决了。”霍刑警长长地舒了口气,“慕容思炫,谢谢你和我一起调查。不过你还没大显身手,案件就被侦破了,哈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案件跟师父性命悠关,我拼命调查,所以才能这么快把案件侦破吧。”

慕容思炫神情木然,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调说道:“我们该再见一见马致远。”

“当然!”霍刑警高兴地说,“我们这就去把师父接出来。”

在拘留室里,霍刑警一见到马刑警就兴奋地叫道:“师父,您的儿子已经被救出来了,安然无恙,杀害彭鑫的犯人也已经畏罪自杀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彻底解决了。”

马刑警点了点头,呜咽着声音说:“奇侠,辛苦你了。要你为我的事如此费心,真难为你了。”

“这是什么话?”霍刑警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师父您,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为您做事,是天经地义的!”

马刑警拍了拍霍刑警的肩膀,一脸激动。

“好了,师父,”霍刑警又说,“现在您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

“嗯。”马刑警慢慢地站起身来。

霍刑警正准备带马刑警离开拘留室,慕容思炫却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马致远,恐怕你还不能离开。”

“嗯?”马刑警回过头来,望了慕容思炫一眼。

“你说什么呀,慕容思炫?”霍刑警没好气地说。

慕容思炫走前两步,来到马刑警的跟前,他那平日呆滞无神的两眼,忽然射出了一道如冷电一般的寒光。他紧紧地盯着马刑警,用极为冷漠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你真的能瞒天过海,真正的杀人凶手?”

霎时间,马刑警的表情凝固了,面容微微地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霍刑警大喝:“慕容思炫,你胡说什么?”

慕容思炫瞧也不瞧霍刑警一眼,冷冷地说:“听我把话说完,别打断我。”

“你!”霍刑警生气了。

慕容思炫却不理会他,望着马刑警,接着推理:“欧叶敏并不是杀害彭鑫的凶手,她也不是自杀的,而是被谋杀的。杀害彭鑫和欧叶敏的人,就是你。”

马刑警一言不发。而霍刑警则说:“怎么可能呀?欧叶敏是在今天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被毒杀的,当时师父还在公安局的拘留室里,他怎么可能行凶?”

慕容思炫瞥了霍刑警一眼:“他知道欧叶敏每天午饭后都会喝一杯咖啡,所以昨晚就把毒药放到欧叶敏的咖啡杯里了。这样一来,他即使不离开拘留室,也能让几十公里以外的欧叶敏毒发身亡。”

“……”

慕容思炫轻轻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马致远于昨天晚上杀害彭鑫后,就用一张不需要登记资料的手机卡,通过短信把自己的儿子马源从酒吧里引出来,袭击了他,让他昏迷。然后,他又让马源服下了某种迷药,确保马源至少在十二个小时内--即欧叶敏死于非命前不会醒来。接下来,他把马源绑起来,带到欧叶敏的家。当时是深夜,欧叶敏正在睡觉,而马致远之前又弄到了欧叶敏家的钥匙,所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马源带进去。”

“马致远把马源囚禁在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所住的房间。他之前已调查过,知道欧叶敏为免触景生情,是不会进入弟弟的房间的。也就是说,在马源醒来以前,欧叶敏是不会发现自己的房子里多了一个全身被绑的人。马致远把马源拖进欧叶敏的弟弟的房间后,又在马源旁边放了闹钟和手机,当马源被闹钟的铃声吵醒以后,就能用手机打电话报警求救。而根据他的计划,当闹钟响起之时,欧叶敏已经被毒死。”

“安置好自己的儿子后,离开以前,马致远还在欧叶敏平时喝咖啡用的杯子中放下了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的粉末,让欧叶敏今天午饭后喝咖啡时被毒死……”

“等一下!”霍刑警打断了慕容思炫的话,“你的推理出现漏洞了!我已经调查过,那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的确是欧叶敏本人托住在夏威夷的朋友寄过来的。由此可见,欧叶敏是自杀的,而不是被谋杀的!”

慕容思炫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水果糖,扔到嘴里,咬了两下,才有条不紊地说道:“欧叶敏由于失去了亲情、爱情和失业,被生活遗弃,本来的确打算自杀,所以她才叫朋友把毒药寄过来。可是后来她却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自寻短见。”

“哼!”霍刑警不屑地说,“那么,那封遗书怎么解释?经过鉴定,那的确是欧叶敏本人的字迹。”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这十六个字,的确是欧叶敏亲笔所写。可是单凭这十六个字,我们就能断定她有自杀之心吗?她根本不是在表达要自杀的想法,我们误解她的意思了。”

“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说我们无法证明这十六个字是她的遗言,但与此同时,你也无法证明这十六个字不是她的遗言……”

“不,”霍刑警话没说完,慕容思炫打断了他的话,“我有证据能证明,欧叶敏所写下的这十六个字,并不是她的死前遗言。”

霍刑警听到这里,剑眉一皱,不再说话,认真聆听。

而马刑警,则轻轻地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慕容思炫舔了舔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对霍刑警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欧叶敏的书房找到的那沓信纸吧?第一页写着:‘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而其他页面都是空白的。事实上,欧叶敏在第一页写下十六个字后,又在第二页写下了一段话,我们必须把那十六个字跟那段话连起来看,才能理解那十六个字的真正意思。”

霍刑警摇了摇头:“我可没看到第二页上有写着字。”

“因为那一页被马致远拿走了。”

“啊?”霍刑警听到这里,向马刑警望了一眼,只见马刑警的脸部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慕容思炫接着说:“你想知道第二页上写着什么内容吗?我告诉你吧。欧叶敏在第二页信纸所写的内容是:我最亲的人离开了我,我最爱的人也离开了我,我十分痛苦。可是我是不会被挫折击溃的,我要坚强地生活下去!我已经买下了飞机票,下周我就要永远离开L市--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地方。过去的欧叶敏,那个被生活所遗弃的欧叶敏,已经死亡于L市,离开L市后,我将从无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我将获得新生。我要抛下过去的阴影,迎接新的开始,投入新的生活。叶文,希望你在天堂能保佑姐姐。姐姐永远爱你!”

霍刑警听完,目瞪口呆,好几十秒后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内容?”

“因为在第三张信纸上,有这段内容的痕迹。欧叶敏在写这段话的时候,第二张信纸是垫在第三张信纸之上的,所以虽然马致远把第二张信纸拿走了,但他百密一疏,忘记了第三张信纸上虽然没有字,但却有第二张信纸的内容的印痕。那沓信纸现在就在证物室里,你可以随时去翻看我所说的印痕。”

“……”霍刑警听得张大了嘴巴。

“你现在明白了吧?”慕容思炫微微加快了语速,“‘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所谓‘死’,是指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亡,欧叶敏希望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获得解脱。马致远把第二张信纸拿走,把第一张信纸留下来,就是为了断章取义,让我们误解欧叶敏的意思,以为她有了自杀之心。”

“你是叫慕容思炫吧?”马刑警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慕容思炫没有回答,甚至瞧也没瞧他一眼。

马刑警淡淡一笑,接着又说:“你的推理十分精彩。如果你说的证据是存在的,那么的确能证明欧叶敏不是自杀的。但是,你仍然无法证明我就是凶手。你刚才所说的一切,袭击、囚禁我的儿子,在欧叶敏的杯子中下毒,把欧叶敏所写的第二张信纸拿走,这些事情,任何一个人都能办到。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呢?”

“师父……”霍刑警神色稍微悲伤。

马刑警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接着又对慕容思炫说道:“还有,在彭鑫被杀一案中,我也不可能是凶手。当初我以为我的儿子是凶手,所以才帮他顶罪。现在既然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我当然要推翻自己的口供。你还记得奇侠的推断吗?要进入彭鑫的家,必须通过绳索爬上去,或从隔壁的公寓爬进去,然而这两件事,患有恐高症的我都是无法办到的。你可以去调查我的病历,看看我是否……”

“不用了,”慕容思炫打断了马刑警的话,“即使你真的患有恐高症,你还是能利用某种方法把彭鑫杀害的。遗憾的是,你苦心思索的‘不可能’犯罪手法,已经被我破解了。”

霍刑警没有说话,他的心中,已十之八九地相信了慕容思炫的推理。马刑警也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慕容思炫稍微扭动了一下脖子,清了清喉咙,望了马刑警一眼,说道:“首先,你进入了隔壁的公寓,来到那间空房子的窗户前,这时候,你跟彭鑫家大厅的窗户,只有两米半的距离。接下来,你打电话给彭鑫--所用的就是发短信把马源引出来的那张电话卡,叫他来到窗边。彭鑫来到窗边后,你拿出了一份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文件,并在他面前把文件点燃。文件被点燃后,你把正在被燃烧的文件扔在地上,接着假装离开。”

“那份文件对彭鑫来说十分重要。不管是谁,在当时的情况,会第一时间想到:我要爬过去把火扑灭!彭鑫也是这样想的,眼看文件快被烧完了,他不假思索,便爬了过去。是的,并不是患有恐高症的你爬到彭鑫家把他杀害的,而是彭鑫自己从家里爬过来让你杀害的!”

霍刑警听得呆若木鸡,张着嘴巴,久久无法合拢。而马刑警则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慕容思炫。

“彭鑫刚从窗户跳下来,你马上用钝器攻击他的头部,让他昏迷。彭鑫头上那被重击的痕迹,就是这样造成的。接下来,你用尖刀插进了彭鑫的心脏,把他杀死。然后,你怎么把彭鑫的尸体送回去呢?方法很简单。两个窗户之间的距离是两米半,你只需要用一块三米长的木板架在两个窗户之间,把彭鑫的尸体放在木板上,接着把木板微微抬高,让木板倾斜,彭鑫的尸体就会向他家的方向滑落,最后落在他家大厅的窗户旁,即你们后来发现尸体的地方。”

“在把彭鑫的尸体送回他家之前,你把马源的钢笔放在他的手里,并在插在他胸口的尖刀上绑了一根绳索。彭鑫的尸体落地后,你一拉绳索,尖刀被拔出来,鲜血溅在地面上,这就转移了警方的视线,让他们以为彭鑫是在自己的家被杀的。你把尖刀拿回来后,解开绳索,再把尖刀扔过去,让它落在尸体旁边。”

“最后,你来到楼下,利用那根你之前绑在彭鑫家大厅窗户上的透明鱼丝,把绳索拉上去,固定在窗户上,接着你再把欧叶敏的鞋子穿上,攀着绳索,在墙壁上印上了几个脚印。至此,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为什么?”三人沉默了数分钟后,霍刑警忽然低声说道,“师父,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在他心中,绝对不愿意相信师父是杀人凶手,然而慕容思炫的推断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他还怎么能够反驳?

“我不是凶手!”马刑警低吼一声,紧紧地瞪着慕容思炫,“你说了这么多,只能说明我有行凶的可能,但却无法证明我是凶手。再说,我根本没有杀害彭鑫的动机。几天前,我是跟他发生过争执,但那根本不能构成动机。”

“你杀他,并不是因为那次争执。”慕容思炫冷冷地说。

“那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是一名警察,他只是黑社会里的混混,他犯事,我能名正言顺地拘捕他,我干嘛要杀他?”马刑警口若悬河地说道。

“那是因为,”慕容思炫稍微停顿了一下,才不慌不忙地说道,“真正的警察,是彭鑫,而你,才是黑社会的成员!”

“慕容思炫,你、你说什么?”霍刑警全身一颤,心中大震。

“不是吗?”慕容思炫不等马刑警答话,接着又说,“我不知道你是否黑社会派来的、混进了公安局当刑警的卧底,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跟黑社会同流合污,给他们提供警方的情报,协助他们犯罪,妨碍警察破案。不管你是不是黑社会派来的卧底,但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协助黑社会,破坏社会的秩序,已跟黑社会的成员没有什么分别了。”

慕容思炫顿了顿,续道:“至于彭鑫,则是警方派去黑社会的卧底。我已经调查过了,虽然彭鑫总怂恿、强迫一些年轻人加入黑社会,如欧叶敏的弟弟,还有马源,但另一方面,他又想法设法地帮助他们脱离黑社会。他在不被组织怀疑的同时,又帮助了一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让他们迷途知返,同时还为警方提供了飞龙帮里的情报。他,是一个正义的人。”

“我刚才不是说,你是用一份文件把彭鑫引过来的吗?那份文件,就是彭鑫的警员档案!当初派彭鑫当卧底的那名警察可能已经挂了,所以只有那份文件能证明彭鑫的身份。如果那份文件被烧毁,那么这世界上便没有任何人、任何物件能证明彭鑫是一名警察!所以彭鑫才会对那份文件如此重视。”

“至于你的杀人动机,是因为彭鑫掌握了你跟黑社会同流合污的证据,他要告发你,而你就先下手为强,在此之前,先把他杀害!”

马刑警听到这里,满脸绝望,终于两脚一软,跪倒在地,不再为自己争辩。

“慕、慕容思炫,”霍刑警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思炫望了他一眼:“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嗯?”

“在我们分开调查的那一个半小时里,我到了那间空房子,发现那份被烧的文件竟然还有所残留。而那残留的部分上恰好写着‘彭鑫,警员编号’六个字。”

数天后,霍刑警把慕容思炫约了出来。两人在某幢大厦的天台见面。

“师父已经承认所有罪行了--这次是真的。他没有丝毫隐瞒,把犯案的所有细节都说了出来。而他的犯案过程,跟你的推理几乎完全一致。”霍刑警淡淡地说。

“哦。”慕容思炫的态度仍然十分冷淡。

对于他这种冰冷的态度,霍刑警早已习以为常了。他不以为意,轻轻一笑,又说:“说起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师父的?”

“我们第一次到死者家楼下的时候。”

“啊?”霍刑警微感惊讶,“那时候你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墙上的那组脚印,只是到了三米左右的高度。当时我就想,制造脚印的人,攀着绳索,到达三米的高度就停下来,一定有某种理由。后来我听你说马致远患有恐高症,一切就不言而喻了--他也想穿着欧叶敏的鞋子爬到五楼,留下脚印,可是对于患有恐高症的他来说,三米已经是一个极限高度了。”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呀,”霍刑警感慨道,“如果我也能加强自己的观察能力,或许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掉入犯人的圈套了。我不仅掉到圈套里,甚至在圈套里还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破案了,唉--”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一切是显而易见的,”慕容思炫说道,“你所以看不清真相,是因为你一意孤行。”

“嗯?”

“你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马致远是被人冤枉的,你的任务,就是帮他洗刷冤情。这份偏执,让你只看到对马致远有利的线索,而忽视了其他可能,更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凶手就是马致远!”

“马致远正是利用了你的这种心理,巧妙地运用了反心理战术,在现场留下了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他知道,证据越明显,你就越不相信是他干的,因为你会想,只要是稍微冷静的凶手,就不会在现场留下那么多证据。他确信,你一定能推理出他为你准备的那一个伪造的真相--欧叶敏是凶手,她杀害了彭鑫,并嫁祸马源。事实上,你的确是跟着他安排好的剧本,一步一步地走进他为你所设的陷阱之中。”

霍刑警听了慕容思炫的话,沉默了良久。

数十分钟后,慕容思炫忽然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过身子,慢慢地离开天台。

在他即将离开天台之时,霍刑警冲他说了一句:“慕容思炫,如果我没有找你帮忙,师父就不会被判刑了,对吧?”

慕容思炫没有理会他,走下了天台。

“是的,如果我没找慕容思炫帮忙,此时此刻,我每天还能见到师父,还能跟他一起侦破案件,可是,”霍刑警叹了口气,心想,“即使没有慕容思炫,如果我知道犯人是师父,我会怎样做呢?我真的能当什么事都不知道,每天仍然跟师父一起工作吗?”

他想到这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禁想起马刑警被监禁前,最后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奇侠,直到现在,我仍然坚信我给你灌输的信念:法律是公正的,它会制裁罪有应得的人。我不怀疑法律,也不痛恨把我绳之以法的人,我只是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和内疚。奇侠,当天我把你从悬崖边沿拉回来,今天我却自己跳下了悬崖。路是我自己挑的,我怨不得别人。我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责任。今后你要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奉公正己。如果遇上什么事令你动摇,你就想想师父的下场,想想这个师父用名誉和性命换回来的血的教训!记住,有些事情,你做错了一次,就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霍刑警想到这里,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什么,豁然开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仰望着太阳,微微地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