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嘉勇
我叫高嘉勇,今年四十五岁,目前独居于L市。
二十三年前,妻子蔡贝贝为我生下一个儿子后难产而死。我亲眼看着贝贝--这个虽然我跟她只认识了五年、结婚了两年、但却将一辈子刻于我的心中、将永远被我深爱着的女子在我面前死去,伤心欲绝,心中的悲痛到了一个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的地步。
跟我血肉相连的儿子虽然诞生于这个世界上,但他却带走了我最爱的人!
然而,我并没有把怨恨发泄于儿子的身上,反而对他极之疼爱,因为他是贝贝所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他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他是由于失去了至爱而生不如死的我所没有自寻短见的唯一理由。
我为儿子取名“乐坚”,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勇敢坚强地面对生活。他从小就被我所宠爱着,甚至是溺爱着。他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量满足他;为了能让他读上一所贵族学校,我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经营走私古董的生意,赚取昂贵的学费。
我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了!我把我对贝贝的爱,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了!贝贝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看到我对儿子如此溺爱,是否会责怪于我?
然而我对儿子虽然如此娇养放纵,但他却没有养成一副任性的脾气,反而十分懂事。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他读完高中以后,我把他送到日本留学,他每年会回来两次,陪伴着我一个星期左右,让我尽享天伦之乐。
去年九月,我到日本探望他。那是我第一次出国。我在东京逗留了两个星期。那两个星期对我来说,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和儿子在MSN上聊天,内容如下:
乐坚:“爸爸,我已经毕业啦,下个月就回国了,之后再也不用回学校了。我打算在L市定居,和你一起生活。”
我:“真的?那太好了!”
乐坚:“对啦,到时我或许还会把女朋友带回来呢,呵呵。”
我:“女朋友?是日本人?”
乐坚:“是呀,她叫水谷由理绘,是一个温柔漂亮的日本女孩。说真的,其实我跟她是昨天才开始交往的啦。”(我跟儿子基本上没有代沟,他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事儿,以及他心中各种各样的想法,他都很乐意告诉我。)我:“呵呵,加油呀!”
这一夜,我兴奋得彻夜难眠。贝贝,你看到了吗?我的爱子,不,应该说是我们的爱子,不仅长大成人了,而且学有所成,还交上了女朋友,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贝贝,你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看到我们的儿子如此长进,是否也跟我一样,感到欣慰?
冷冷长夜,思潮起伏。想到亡妻,心中柔肠百结,口中喃喃自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贝贝,我爱你!我是不会动摇的!我高嘉勇这一辈子所真正深爱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蔡贝贝!
二、水谷由理绘
我叫水谷由理绘,日本人,今年二十三岁。
十五年前,我的父亲水谷慎悟到中国谈生意,结果一去不回,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母亲报案了,但警察经过初步调查,自以为案件没有可疑,把父亲的失踪当成意外,就此不了了之。
母亲不甘心,又委托私家侦探调查此事,结果发现父亲的失踪有可能跟一个叫高嘉勇的中国商人有关。
那高嘉勇是父亲的生意伙伴,父亲到中国谈生意,就是由高嘉勇接待他的。那私家侦探说,有人看到父亲进入了高嘉勇的家中,接着就再也没有出来。
母亲想念父亲,也挂心着父亲的事,心力交瘁,一病不起,终于在父亲失踪的一年后,被病魔战胜,永远离我而去。我由姑妈收养,从北海道搬到了东京居住。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我完成了国中和高中的课程,顺利考上了大学。随着时间的过去,往事逐渐被我淡忘。但父亲失踪的事,却终究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高嘉勇这个名字,我也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忘却。
考上大学以后,我用尽我所能想到一切办法,所能做到的一切手段,对远在中国的那个叫高嘉勇的男人展开调查。了解的情况越多,我越确信这个人的确跟我父亲失踪一事有关!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竟然发现那高嘉勇的儿子--一个叫高乐坚的男生,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于是我主动接近高乐坚,甚至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我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跟他交往的。我只是想通过他了解他父亲的情况,从而找寻当年我父亲失踪事件的真相。到了必要的时候,我甚至打算跟高乐坚到中国去,见一见他的父亲高嘉勇,甚至就我父亲失踪一事对高嘉勇正面质问!
在我跟高乐坚开始交往的两个星期后,有一天晚上,高乐坚忽然兴高采烈地跟我说:“由理绘,我两个星期后就回国了,我想你和我一起回去,见一见我的爸爸。”
对于高乐坚的请求,我爽快地答应了。我的目的当然不是单纯地见一见他爸爸,我是要到我父亲失踪的地方,接触跟父亲失踪事件有最直接关系的当事人--高嘉勇,揭开父亲失踪之谜!
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表妹早川信代(收养我的姑妈的小女儿)向我问道:“表姐,你要去旅行?”
“嗯,”我点了点头,“和一个同学到他的国家逛一逛。”
“哪个国家?”
“中国。”
“啊?”信代露出了极之向往的神色,“表姐你要到中国去呀?我也想去看一看呀。”
我笑了笑:“以后你会有机会去的。”
“唔……”信代扁了扁小嘴,接着狡猾地笑了笑,说道,“表姐,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当然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到那里并不是旅游,而是调查我父亲失踪一事。父亲可能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被谋杀了,我要面对的那个叫高嘉勇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残忍冷酷的杀人凶手!我将要去的地方异常危险,我怎么可以让信代和我一起涉险?
然而这番苦心,我只能埋藏于心底,无法说出来。既然不说出来,信代自然不会了解。于是她一整天缠着我,求我带她一起去。她如此纠缠,让我感到十分厌烦。
三、高嘉勇
2008年8月10日,下午,我独自一人来到L市国际机场。
我到达之时,比飞机降落的时间早了半小时。于是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望着机场里来去匆匆的人群,一边等待,一边想着贝贝。二十三年的光景一晃而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但跟贝贝相处的情景,跟贝贝共同经历的万千事儿,却历历在目,犹如是昨天发生的一般。
这时候,刚好有一对年轻夫妇在我身边走过,他们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你这样溺爱他,迟早会把他宠坏!”年轻夫妇中的女子不满地说道。
她的丈夫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笑道:“有什么关系嘛?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当然要对他疼爱有加呀!”
“哼,养不教,父之过!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买什么,这叫疼爱吗?你这是在害他!”女子愤愤地说。
“好啦,我只是给孩子买个玩具,你那么生气干嘛?”她的丈夫皱了皱眉头,“别再吵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就像我,我当然知道“棒下出孝子,娇养无益儿”的道理,儿子顽皮的时候,做错事的时候,我也想过要责骂于他,甚至是打他,只是最后每每于心不忍。
唉,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儿子,所有一切都想为儿子着想,难道是错?我的心中真的没有答案。
我正在思索,一声叫唤把我拉回现实。我抬头一看,爱子已从安检通道中走出来了,笑着向我打招呼,并向我走来。
跟爱子自去年在日本见面以来,彼此已经有差不多一年没见了。此刻乍见爱子,我不禁又想起亡妻。
向我走来的不只爱子,还有一个跟爱子年纪相仿的女孩。她是挽着爱子的手,跟爱子一起出来的。
不一会,两人走到我的跟前。那女孩很有礼貌地向我点了点头,用那有点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叔叔,你好。”
我笑了笑:“你好哦。”
我虽然在跟她打招呼,但注意力却无时无刻不在爱子身上。跟去年我在日本所见的时候相比,爱子好像瘦了一些。虽然为爱子的消瘦稍微有点担心,但如此一来,爱子跟爱妻的面容轮廓更加相似了。我望着爱子的面容,望着爱子所露出的那跟贝贝极为相似的笑容,觉得爱妻似乎便在我的眼前。
爱子把那女孩介绍给我认识:“这位是水谷由理绘。”
“水谷由理绘?”我听到这个名字,微微地皱了皱眉。
细心一想,心中不禁一愣:啊?水谷由理绘?
“怎么啦?”爱子问道,“你好像很惊讶?”
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没什么。走吧,我先带你们回家把行李放下。”
我说罢,走上前去,接过了爱子手中的行李。转身之时,我无意中瞥了那水谷由理绘一眼,竟然发现她也在注视着我。
四、水谷由理绘
听到“水谷由理绘”五字时,高嘉勇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他已经觉察到了?他已经想到水谷由理绘跟当年和他合作的水谷慎悟可能有关系?
半个小时后,终于来到高嘉勇的家里了。当年那私家侦探说,我的父亲就是进入了这间房子以后,便神秘地失踪了。
这间房子,到底有什么秘密?我的父亲,此时此刻,会在这房子里头吗?
但我无暇多看,因为刚放下行李,高嘉勇就带着我们离家,说先到附近的餐馆吃晚饭。
像是怕我们不适应似的,高嘉勇特意把我们带到一家日本料理。我们三人坐下不久,高嘉勇说:“我今晚很高兴呀。我想喝点酒。你们要来一点吗?”
喝酒?说不准这是一个机会呀。
“好呀。”我说。
于是高嘉勇要了两瓶啤酒。我在他身边不停地给他添酒,他不一会就独个儿把两瓶啤酒喝完了。在我们的怂恿之下,他接着又叫了两瓶啤酒……我们离开那日本料理的时候,高嘉勇已稍微有些醉意了。回家以后,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看样子是倒下便睡了。
机会来了!寻找父亲失踪事件的真相的机会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入夜以后,我独自来到书房,翻看高嘉勇放在书房里的文件。
就像中国的那句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古语那样,我在书房的桌面上,终于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笔记本,笔记本里其中一页写道:
“1993年,乐坚八岁。”
“5月19日,从日本远道而来的水谷慎悟,来到了我的家中。我跟水谷先生是生意上的伙伴,彼此合作已经半年了。我们所经营的是走私古董的生意。我所以要做这些违法之事,是为了支付爱子那昂贵的学费。为了爱子,我不惜牺牲一切!”
“然而这一次,水谷先生却说,他的女儿逐渐长大,为了女儿,他不想再做作奸犯科之事。他想自首,而且还劝我一起自首。其实自从经营走私生意后,我也终日被良心折磨,寝食不安。我也想过自首,可是我又想,如果我自首了,坐牢了,那谁来照顾我的儿子?”
“于是我对水谷先生说,你说得对,天理循环,做了坏事,是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的,我们一起回头是岸吧。水谷先生点头说好,拉我去公安局自首。我又说,我们以后再也不碰走私生意就是了,过去的就由它过去吧,我们用不着自首。可是水谷先生非常固执,非要自首不可,他说,他不想一辈子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他必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父亲。”
“我不能让他自首,如果他自首,警察根据他的口供,很快就会查到我的头上来。于是我竭力阻止水谷先生。然而他真的比蛮牛还要固执,说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拐弯的余地。我生气了,跟他争执起来。在争执之中,我不小心把他推到墙边。”
“我没有想到,那墙壁上有一口铁钉(当时房子正在装修),我更万万没有想到,水谷先生的头颅竟然正好撞在那口铁钉之上。”
“水谷先生死了!我竟然失手杀死了他!怎么办?如果因为经营走私生意而自首,大不了在监狱里呆上几年,就可以重获新生。可是现在,我是杀了人呀(虽然是误杀)!如果因此自首,说不好我会一辈子被关在监狱里,甚至被枪毙。”
“事实上,我不怕失去自由,也不怕死!八年前,在贝贝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灵魂,只留下一个躯体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八年后的现在,我仍然深切地思念着贝贝,我仍然觉得缺少贝贝的世界,是黯然失色的,缺少贝贝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我是一个断肠人,我真的不怕死!就像杨过一样,即使过了十六年,仍然愿意为小龙女殉情!可是我自首以后,我的爱子怎么办?我和贝贝的爱子怎么办呀?他才八岁,怎能失去父亲的照顾?绝对不能!为了爱子,我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我望着水谷先生的尸体,心中混乱不堪。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冷静下来,做出了决定。”
“当时家里在装修,尚未竣工。于是我把水谷先生的尸体藏在书房后的一面墙壁里,并用水泥把尸体遮盖住。这样做,一来,尸体不会被人发现;二来,我需要这具尸体监视着我,让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做错事,不能再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赚取不义之财!”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误杀水谷先生后,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梦见水谷先生回来向我索命。在梦里,我被水谷先生杀死了无数次,我常常在深夜惊醒,满额冷汗。这件事压抑于我的心中,阻碍着我的生活,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但我又不能对别人说出这件事,于是我用笔记本把这件事写下来,希望心里能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宣泄。”
叙述到此为止。看完这一页的内容,我在泪流满面的同时咬牙切齿!(在通过各种方法调查父亲失踪事件的那几年里,我学会了中文,甚至到了精通的地步,因此这笔记本里所记载的内容,我全部能正确理解。)父亲啊,原来你是为了我才想到要自首的!原来你是因为我才会被奸人所害的!是我害了你!
高嘉勇,你这个杀人凶手,明明杀了人,还给自己找借口说是误杀?还如此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父亲被你害死,不仅不能好好地安葬,反而被你藏在墙壁里,让你用来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犯错?你把我父亲当什么啊?
高嘉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杀人填命,血债血偿!我要用你的鲜血来祭祀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五、高嘉勇
次日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我走出房间,只见爱子的房门还关着,而爱子的朋友--水谷由理绘却一个人站在露台,望着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
我悄悄地走过去,叫了一声:“水谷小姐,早呀。”
水谷由理绘似乎被我的叫唤声吓了一跳,微微一愣,说道:“早、早呀,叔叔。”
我温和地笑了笑:“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呀?”
水谷由理绘怔了一下,接着温柔一笑:“没什么。对啦,叔叔,你不用叫我水谷小姐那么见外,你叫我由理绘就可以了。”
“对呀,”我点了点头,“其实我真的不该那么见外。你可是乐坚的女朋友哦,呵呵。”
“啊?”由理绘愣了一下。
“其实我的儿子早就在MSN把你跟他的事情告诉我啦。所以昨天在机场我听到你的名字时……”
“叔叔……”由理绘轻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望了她一眼,见她欲言又止,问道:“你怎么啦,由理绘?”
由理绘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我……”
她话没说完,爱子的房门打开了,爱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我对爱子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说道:“早呀。”
“早。”爱子点了点头。
至于由理绘,望了爱子一眼,接着微微叹了口气,再也没有说下去。
六、水谷由理绘
今天晚上,我们三人在家吃饭,高嘉勇亲自下厨。
吃饭前,高嘉勇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慢慢地把烟圈儿吐出,淡淡一笑,说道:“难得这么高兴,要不咱们喝点啤酒吧。”
“嗯,我去拿吧。”我站起来。
高嘉勇向我笑了笑:“啤酒在冰箱里。”
我点了点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只见冰箱里有十多瓶啤酒。我拿出其中一瓶,忽然两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我心神恍惚地把啤酒的瓶盖打开,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迷药。这是我早在日本就准备好的特强迷药,服下这种迷药的人,会在一分钟内失去意识、昏迷不醒,且昏迷状态将会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用抖动着的手把迷药倒进啤酒里,接着拿着啤酒回到大厅。高嘉勇望了我一眼,我跟他视线相接,微微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把头低下。
但高嘉勇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神情之中所流露出来的惊慌,微微一笑,把还没抽完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接着倒了两杯啤酒,说道:“来,由理绘,陪我喝一杯。”
“嗯,好呀。”
两个杯子轻轻相碰,五秒后,两个杯子都被一饮而尽,杯子里连半滴啤酒也没有了。
我偷偷地看了看手表,心中默念:十秒……二十秒……三十秒……“砰砰”两声,两人倒下。屋子里清醒的人,只剩我一个。
报仇的机会到了!高嘉勇,你杀死了我的父亲,现在我就要你填命!
我咬了咬牙,拿起放在饭桌上的水果刀,一步一步地向高嘉勇走去。
还差两步就走到高嘉勇身边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当时我集中精神,准备行凶,心中紧张得“怦怦”乱跳,门铃声突如其来,把我吓得轻呼了一声,手上的水果刀掉落在地,差点插在高嘉勇的身上。
如果水果刀刚好插在高嘉勇的身上而让他死亡了,难道这会算是误杀吗?
高嘉勇,杀人了就是杀人了,不要为自己找借口!杀人者,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原谅的!
就像我,即将要为父亲报仇的我,也将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被原谅的杀人犯!
我定了定神,门铃声又再传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两个晕倒的人拖进了高嘉勇的房间里。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六七分钟后,当我把两人都拖进房间并关上房门后,已累得呼呼地喘着气。
我又休息了两分钟,让自己稍微缓过了一口气,接着把地上的水果刀放好,再环顾四周,确认一切都处理的完美无缺、毫无破绽之后,才放心地走到大门前,问道:“谁呀?”
“高嘉勇的朋友。”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高嘉勇的朋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呀?
我很不情愿地把大门打开,只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头发零乱,神情呆滞,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你好,”我淡淡一笑,“第一次见面。我是……”
“我知道,”男青年打断了我的话,“我见过你的照片,我知道你是谁。”
“啊?”我无比惊讶,“你、你见过我的照片?”
男青年没有回答,径自走了进来,走到大厅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左右张望,接着问道:“高嘉勇呢?”
“他……”我想了想,随口说道,“他到外头买啤酒去了,刚出去不久。”
“哦。”男青年冷冷地说。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男青年没有回答我,反而又向我问了一个问题:“房子里只有你们两个?”
“嗯,”我点了点头,“他外出了,而我刚才在洗手间,所以这么久才来开门,真不好意思。”我说着向他微微鞠躬。
“哦。”男青年的声音仍然十分冷淡,语气之中连丝毫的感情也没有。他顿了顿,接着又说:“我想上厕所。”
上厕所?幸好刚才我没有把他们两个拖到洗手间里。
“嗯,洗手间在……”
“我知道,我来过。”男青年说罢,向洗手间走去。
而我则留在大厅里,坐立不安。
这个男青年到底是谁?他来这里干什么?不过这两个问题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他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发现高嘉勇就在房间里昏迷不醒的可能性就又多一分。
几分钟后,男青年回到大厅。我向他笑了笑,问道:“对了,你找高先生什么事?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哦。”男青年说着,把右手插进口袋里,微微地吸了口气,“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谢谢。请问你贵姓?”
“慕容。”
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假装拨打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手机说道:“高先生,你有一位姓慕容的朋友来找你。唔?这样呀,嗯,我跟他说一下吧。”
我当然没有真正拨打高嘉勇的电话。我不知道他的手机放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手机是处于有声模式还是振动模式。如果我真的拨打了他的手机,而手机铃声又在附近响起,那不就等于跟那男青年说,高嘉勇此刻还在屋子里吗?
假装挂掉电话以后,我充满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呀,慕容先生。高先生说他在外头遇到了一些事,需要处理一下,要晚点才回来。他叫你先回去,他回来后再给你打电话。害你白走了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男青年扭动了一下脖子,淡淡地问:“他真的这样说吗?”
“是呀。”我轻轻地皱了皱眉。
男青年嘴角一动:“你真的拨通他的电话了?你刚在真的在跟他通电话?”
“你、你什么意思?”我有点紧张。
男青年微微一笑:“在你拨通他的手机前,我先拨打了他的手机号码。他的手机被我的手机占线后,还能接通你的电话跟你通话?真神奇呀。”
“什、什么?”我微微一愣,“刚才你把手插到口袋里,就是要用手机拨打高嘉勇的手机号码?”
“对啊。”男青年的神情又恢复了冰冷的状态。
我咬了咬下唇,有点惊惶地解释道:“这……这没什么奇怪的!他的手机设置了呼叫等待功能,所以可以在被占线的时候显示我的来电……”
“不用再狡辩了。”男青年打断了我的话,“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你无法掩饰。”
“你说什么?”我假装糊涂。
男青年舔了舔自己的大拇指,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高嘉勇此刻就在房间里,难道不是吗?”
七、高嘉勇
眼前一片黑暗。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肢无力,脑袋晕厥,意识十分模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隐隐约约听到一男一女两人在对话。是谁在说话?
八、水谷由理绘
我听那男青年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心脏紧缩,口中几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男青年接着慢慢地说道:“你在高嘉勇的啤酒里放了迷药,让他昏迷不醒,在你想对他展开下一步行动的时候,我却来了,于是你连忙把不省人事的高嘉勇拖进房间里,并关上了房门。”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的惊讶实在是无法形容!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这一切发生之时,他不是正在大门之外吗?难道他有透视的能力?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咬了咬牙,有点生气地说,“他是到外头买啤酒去了,根本就不在家里。”
男青年微张了一下嘴唇,但却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蓝色的铁盒,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糖,扔到嘴里,接着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我想是你从冰箱里把啤酒拿出来后,准备往啤酒里放迷药之时,过于紧张,紧张得连冰箱的门也忘记关上了,我虽然没有走进厨房,但从这里已能清楚地看到冰箱里还有十多瓶啤酒,既然冰箱里还有啤酒,为什么要到外头买呢?因此高嘉勇到外头买酒的说法不成立;第二,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高嘉勇的那双休闲鞋放在大门旁边,反而拖鞋不在了,据我所知,他外出之时,一般就是穿那双休闲鞋的,既然休闲鞋还在,而拖鞋不在,可见他正穿着拖鞋、还在这间房子里的可能性颇大;第三,在饭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烟灰缸上有一根还没烧完的烟,你身上没有烟味,可见那根烟不是你抽的,你又说房子里本来只有你和高嘉勇两人,所以那根烟是高嘉勇抽的,即使他赶着出去买啤酒,没能把烟抽完,也该会把没抽完的烟带走,而不会把烟留下,由此可以推测,他还在房子里,他是忽然遇到了他所预料不到的情况,无法行动,所以烟还放在烟灰缸上。根据以上三点推测,可以得出‘高嘉勇此刻在屋里的可能性极大’的结论。”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就是推理吗?眼前这个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的男青年,真的是通过观察和推理,而得知了他进屋以前房子里所发生的事?而且所知跟事实几乎完全吻合?这怎么可能?
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变了,变得苍白。
我还没有说话,男青年咬了咬自己的食指,接着又说:“你除了说了高嘉勇到外头买酒这个谎言外,还说了其他谎言。你刚才说:‘我刚才在洗手间,所以这么久才来开门。’对吧?第一,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洗手间的地上满是水迹,大概是之前有人在洗手间里洗澡而留下的,但洗手间外的地面,却一点水迹也没有,这就说明至少在我到达以前的十五分钟内,没有人从洗手间走出来,因此你说你因为呆在洗手间而没能出来开门的说法是不成立的;第二,我一进门就看见你满头大汗,说明在我进来以前,你不是在洗手间,而是正在干一些消耗体力的事情,虽然你可能在干完那件事情后,稍微休息了几分钟,让自己不再喘气,但却忘记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这太不可思议了!真没想到,推理竟然如此可怕!我听着他慢悠悠地对他的推测娓娓而谈,而他的所谓推理又竟然跟事实一模一样时,我的面容逐渐扭曲,心中先是十分惊惶害怕,但到了后来,反而恢复平静。
反正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男青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各种水果软糖的透明塑料袋,拿出一颗,放到嘴里,接着问我:“你要不要吃?”
他在如此时刻问我这样一句话,可真让我啼笑皆非。我摇了摇头。
男青年“哦”的一声,收起那袋软糖,接着又说:“于是我在思考你所干的那件消耗体力的事情是什么。接着,我又观察到两个疑点:第一,在高嘉勇的房间的门前,有一只拖鞋,这一点,我想是你所没有注意到的;第二,你跟我谈话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目光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望向高嘉勇的房间。以上这两点线索,再加上之前的‘高嘉勇还在房子里’和‘你在我进门前干了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这两个推论,我就得出‘你让高嘉勇昏迷,并把他拖进房间,但却不小心让他的一只拖鞋遗漏在房外’的结论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彻彻底底地心服口服了。我苦苦地一笑,淡然道:“你的结论完全正确。”
男青年舔了舔嘴唇,又说了一句话。他的这句话,让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我,又再紧张起来。
他说的是:“我想,此刻在高嘉勇的房间里,不止高嘉勇一个。由于服下你的迷药而晕倒的人有两个,也就是说,你刚才是把两个人拖进高嘉勇的房间里的。”
“你……”我大脑一震,急促地喘着气,“你为什么连这点也知道?”
“因为我在大门旁边,除了看到高嘉勇的休闲鞋外,还看到两双女性的鞋子,于是我想:第一,那两双女性鞋子的其中一双,是你的,而另一方面,高嘉勇之前跟我说过你的事,让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知道你是从日本来的,来中国旅游的你,同时带上两双鞋子的概率不大,所以另一双女性鞋子,并不是你的;第二,那两双鞋子的大小是不同的,根据我的目测,一双是三十五码,一双是三十七码,于是我更加肯定,两双女性鞋子是属于两个不同的人的。根据以上两点推测,我就知道房子里除了你和高嘉勇外,还有一名女性,而她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我推断她和高嘉勇一样,被你弄昏迷了,并拖到高嘉勇的房间里!”
我无言以对。
“难道你还想狡辩,说那个女子陪高嘉勇到外头买酒去了?”男青年嘴角微微往上一翘,淡淡地笑道,“不应该是这样呀。以你和高嘉勇的关系,陪他到外头买酒的不应该是你吗,水谷由理绘?”
九、高嘉勇
我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了。我勉强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间。房间外的对话声仍然在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定了定神,慢慢地走出房间,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人正站在大厅谈话。
那男的是我认识没多久的朋友,一个叫慕容思炫的青年。至于那女的,竟然是--爱子?!
这时候,只听慕容思炫对爱子说道:“以你和高嘉勇的关系,陪他到外头买酒的不应该是你吗,水谷由理绘?”
什么?水谷由理绘?我听到这里,不禁惊呼:“你们在说什么?”
我话音刚落,两人向我望来。爱子见我出来了,神色一变,表情瞬间凝固了。
我喘着气,大步地走到两人跟前,向爱子质问:“慕容思炫叫你什么?水谷由理绘?你不是姓久高吗?”
爱子没有回答。我心中混乱不堪,忍不住又追问道:“你不是叫爱子吗?你的全名不是叫久高爱子吗?”
十、水谷由理绘
上了大学以后,我用尽一切手段来调查高嘉勇,我甚至查到了他所用的MSN,并把他加为好友,从网络上,直接进入他的生活!
经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交流,特别是我把我的照片发给他看以后,他竟然爱上了我!他说我跟他的亡妻长得很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一看到我的照片,一跟我聊天,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起亡妻,心中感到无限温暖。
而我,我为了要调查父亲失踪的事件,我决定深入接触高嘉勇。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跟他网恋!
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叫水谷由理绘,一来我怕他会联想到我的父亲--水谷慎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有了防备,我便永远无法得知父亲失踪事件的真相了,二来我并非真心跟他交往,不想留下我的真实资料。我跟他说我叫久高爱子。我并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一位叫久高爱子的女性,因为那毕竟只是我胡乱杜撰的一个姓名。
高嘉勇对我倒是十分坦诚信任,几乎把他的事情都没有保留地告诉我。他跟我说他的妻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有一个儿子,跟我同龄,现在在日本东京读书。
去年,他到东京探望他的儿子的时候,跟我见面了。我们相处了两个星期。临别前,他说跟我相处的那两个星期,对他来说,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他回中国后,我们继续通过MSN交流。有一次我们无意中谈到他的儿子。我随口问他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他说,叫高乐坚。
高乐坚?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高乐坚竟是我的同班同学!
于是我又主动接近高乐坚,甚至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我同时成为了他们父子俩的爱人,这也算是复仇的一部分吗?
我跟高乐坚交往的第三天,我忽然想到不能让高嘉勇知道水谷由理绘的存在(他知道久高爱子的存在倒是没关系的,反正是一个假名字),更不能让他知道水谷由理绘和久高爱子是同一个人!于是我对高乐坚说:“先不要告诉你父亲你的女朋友叫水谷由理绘哦,也先别把我的照片发给他,迟些我想跟你到中国去,见一见你的父亲,给他一个小惊喜。”
高乐坚唯唯诺诺、闪烁其辞。难道在此之前,他已经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的父亲?
在我跟高乐坚开始交往的两个星期后,有一天,他忽然十分高兴地对我说:“由理绘,我两个星期后就回国了,我想你和我一起回去,见一见我的爸爸。”
我爽快地答应了。我要和高乐坚一起出现在高嘉勇的面前!我要让高嘉勇知道他和他的儿子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我要破坏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我要向他摊牌,告诉他我不叫久高爱子,而叫水谷由理绘!我要告诉他,我是水谷慎悟的女儿!我要质问他,我的父亲到底在哪里?
可是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表妹早川信代却知道了我要去中国,央求我带她一起去。
我当然没有答应。我到中国的目的不是旅游,也不是单纯地见一见高乐坚的父亲,我是要调查我父亲失踪的事件,我甚至要跟一个杀人凶手摊牌!
然而第二天,高乐坚却对我说:“由理绘,真不好意思呀,我想我们的行程要延迟了。”
“为什么?”我问道。
“我之前叫北京的一位老朋友帮我买两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由于那开幕式的门票十分珍贵,万金难求一张,所以我也没想过真的能买到,说完以后,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没想到,昨晚我那朋友打电话给我,跟我说竟然真的帮我弄到了一张开幕式的门票!你想想,我能在现场观看自己的祖国所举办的奥运会的开幕式,那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呀!”
“所以你要先到北京去看奥运会?”
“是的,本来我想和你一起去的,但门票只有一张,唉。所以我想,我看完开幕式以后,在北京呆上几天,然后直接乘飞机回L市,到时你再直接从日本到L市来,跟我会合。”
我并没有打算延迟我的行程。既然作为高乐坚女朋友的水谷由理绘暂时不能出发,那我就以另一个身份--作为高嘉勇的恋人的久高爱子到L市去!
当天晚上,我在MSN上告诉高嘉勇,我将会到中国去见他。
本来是以他儿子的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现在却变成以他的恋人的身份出现了。
既然暂时不用和高乐坚同时出现,那我就先不向高嘉勇摊牌了。敌在明,我在暗,调查起来也方便。
之后数天,表妹早川信代对我终日纠缠,求我带她一起去。终于我屈服了,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我对她说:“你要跟我去,就得遵守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一万个条件我也答应你!”信代兴奋地说。
“我会到中国去见一个朋友。见到他的时候,你不要跟他说你叫早川信代,你就跟他说你叫水谷由理绘吧。”
“啊?表姐,为什么要用你的名字?”信代不解地问。
“你别管为什么,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
“没问题!”信代爽快地说。
为什么我要这样做呢?我也不知道。
难道通过两年多的交往,我也慢慢地爱上了高嘉勇?我的潜意识,已经不想去调查父亲失踪之事了?我的心深处,难道是这样想的:让高嘉勇听到水谷由理绘这个名字,让他想起水谷慎悟这个人。如果他想起水谷慎悟后,会感到内疚,会感到良心不安,那我就不再追究了。
高嘉勇啊高嘉勇,在你听到信代介绍自己叫水谷由理绘的时候,你会想起那遥远的往事吗?
事实上,昨天在机场,在我给高嘉勇介绍信代,说她叫水谷由理绘的时候,高嘉勇好像很惊讶。他为什么会惊讶?难道他真的想到水谷由理绘跟当年和他合作的水谷慎悟可能有关系?
又或许只是,高乐坚已经告诉他,自己的女朋友就叫水谷由理绘?
高嘉勇把信代误以为是高乐坚的女朋友?他儿子的女朋友竟然碰巧也是他恋人的朋友,他就是为了这个巧合而感到惊讶的?
而现在,我将要让他知道真正的事实--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事实:他儿子的女朋友跟他的恋人竟然是同一个人!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十一、高嘉勇
第一次看到久高爱子的照片时,我的第一感觉是:跟贝贝长得太像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主动跟她聊天。我想那是我过于思念贝贝的缘故吧。
去年到日本探望乐坚的时候,我跟久高爱子第一次相见。跟她在一起,感觉十分舒服、柔和。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爱上了这个比我小二十二岁的女孩?
应该不会吧?我爱的人,永远只有贝贝一个!爱子只是贝贝的替身。
难道不是吗?两个星期前,爱子跟我说要到L市来见我,我虽然十分高兴,但一想起贝贝,心中又不禁有些凄凉的感觉了。
我甚至在机场等待爱子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想起贝贝,想起自己跟贝贝所相处的无数镜头、快乐时光。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贝贝呀,我说真的,我高嘉勇这一辈子所真正深爱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我不会动摇!
当时我正沉浸于回想之中,爱子的叫唤把我拉回现实。和爱子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一位叫水谷由理绘的朋友。水谷由理绘?乐坚跟我说他的女朋友也叫水谷由理绘?难道是同一个人?
但我没有过多地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爱子身上。
跟去年我在日本见她的时候相比,爱子好像瘦了一些。虽然为爱子的消瘦稍微有点担心,但如此一来,爱子跟贝贝的面容轮廓更加相似了。我望着这个叫久高爱子的女孩的面容,望着她所露出的那跟贝贝极为相似的笑容,觉得爱妻似乎便在我的眼前。
一切就像在做梦。似乎梦醒以后,贝贝便会回到我的身边。
回家放下行李后,我带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到外头吃饭。我怕她们不适应,所以把她们带到一家日本料理。我很高兴,忽然很想喝酒。之前在MSN上爱子告诉过我,她皮肤过敏,是不能喝酒的,所以我只是独个儿在喝,那叫水谷由理绘的女孩倒陪我喝了两杯。
今天晚上,我们三人在家吃饭,由我亲自下厨。我心情极好,所以又想喝上一点啤酒。爱子依旧滴酒不沾,于是我让水谷由理绘陪我喝上了一杯。我和她碰杯,然后一起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我的脑袋忽然有点混乱,我的意识突然十分模糊。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经昏迷不醒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房间里,水谷由理绘躺在我身边,还在昏迷着,房外则有人在谈话。于是我走出去,看到正在谈话的是人是慕容思炫和爱子。
可是慕容思炫竟然叫久高爱子为水谷由理绘?怎么回事?爱子的真实姓名叫水谷由理绘?那么此刻呆在我房间里的那个被爱子(或许该称她为水谷由理绘了)称为“水谷由理绘”的女孩到底是谁?
十二、水谷由理绘
“久高爱子,只是我编出来的名字。”我望着高嘉勇,缓缓地说道,“我的真实姓名叫水谷由理绘。至于和我同来的女孩,她并不叫水谷由理绘,她是我的表妹,叫早川信代。是我让她使用我的名字的。”
“为、为什么呀?”高嘉勇不解地问。
“难道,你在听到水谷由理绘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想到一些什么吗?”
高嘉勇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终于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是水谷慎悟的女儿!”
“啊?”高嘉勇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但仅仅在几秒以后,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喃喃地说,“果然是你呀。”
果然?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高嘉勇接着说:“事实上,一个月前,当我的儿子乐坚在MSN上告诉我他的女朋友叫水谷由理绘的时候,我已有着这样的想法:‘姓水谷的女孩?难道是当年被我害死的水谷慎悟的女儿?’当时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股复仇的力量,正在慢慢地向我逼近。”
“昨天,在机场听你介绍你的朋友,不,应该说是你的表妹叫水谷由理绘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她就是乐坚的女朋友?接下来,我又想起水谷慎悟,我感觉到,那股复仇的力量,终于逼到我的身边来了。”
“但由于看到你,我想起亡妻贝贝,突然觉得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不怕死,不怕水谷由理绘前来复仇,也不怕为自己当年的过错承担责任,甚至是接受法律的制裁。从失去贝贝的那天起,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乐坚--贝贝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还有你--一个相处时让我感觉到贝贝就在我身边的女孩,因为有你们两个,我才有依然留恋这个世界的理由。”
“所以当时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而没有再去想水谷由理绘的事情,不,那不是水谷由理绘,那事实上是你的表妹早川信代。”
“但吃过晚饭后,喝了一些酒的我,脑袋却反而变得十分清醒。我开始确信水谷由理绘就是水谷慎悟的女儿,她是找我报仇来的。只是当时我以为早川信代就是水谷由理绘,而不知道你--我一直以为叫做久高爱子的女孩,才是真正的水谷由理绘。”
“难道你不觉得把那本记载着我当年的罪过的笔记本找出来,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儿吗?难道你认为我平时会把自己犯罪的证据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是的,那笔记本我原本是放在抽屉底层的,昨晚吃完饭后,在想到了很多事情以后,我豁然开朗,于是在你洗澡之时,到书房把那笔记本从抽屉底层拿出来,故意放在桌面上。我知道入夜后你会到书房找资料,我是特意让你看到那本笔记本的。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向你坦诚自己的罪孽。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真的,我杀害了你的父亲,我怎么敢奢望你能原谅我呢?”
“跟你认识了两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把你当成了贝贝的影子。我太爱贝贝了,我深信自己一辈子只会爱她一个。尽管她已经去世了,我们永远无法相见,但我仍然爱着她,就像杨过对小龙女一样,天荒地老,此情不变;尽管你跟她毫无关系,只是容貌和笑容跟她有点相像,我也心动不已,不分昼夜地跟你MSN,千里迢迢到日本跟你见面,就像陆无双的嗔容跟小龙女微有相似之处,杨过便为她奋身却敌、护行千里一般。”
“可是,去年,在跟你见面以后,在跟你度过了那令我无法忘怀的两个星期以后,我的心中,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难道我的心深处,已经真正地爱上了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回国以后,我跟往常一样,一个人生活。我偶尔会想起贝贝,想起乐坚,但我更多的时候,竟然是想着你!你逐渐从贝贝的影子中脱离出来了,而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女孩,一个真正被我所爱着的女孩!我的心中真的很矛盾,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我们的关系!我不知道该怎样把贝贝完完全全地放下!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高嘉勇说到这里,声音已有些呜咽了,眼眶儿也有点红了。至于我,这个来到遥远的中国调查父亲失踪事件的我,这个接近高嘉勇只是为了寻找父亲下落的我,竟然泪流满面!
这时候,门铃响了,那个叫慕容思炫的男青年走到门前,把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慕容思炫,不好意思,被局里的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现在才来。”那个男人说道。
“嗯。”慕容思炫应答了一声,接着指了指那个男人,对高嘉勇说道:“郑天威,刑警。”
什么?这个男人是一个警察?
高嘉勇向那男人点了点头:“郑刑警,你好,我叫高嘉勇。”
那郑刑警“嗯”了一声,说道:“是你要自首?”
“是的。”
“嗯,慕容思炫已经把你的大概情况都跟我说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吗?我带你回公安局录一份口供。”
“可以了。不过请你稍微等一下。”高嘉勇说着,转过身子,走到我的身前。
“高……高嘉勇,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抽泣一边问道。
高嘉勇笑了笑:“昨晚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决定要自首,坦诚自己当年的罪过,让你父亲得到安息。我之前一直没去自首,不是怕承担责任,不是怕接受制裁,只是怕乐坚没人照顾。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便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之前我已跟慕容思炫说过你的事,还让他看过我和你在日本时合拍的照片。不知怎的,虽然我跟慕容思炫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他是一个十分值得我信任的朋友。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我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而他也会帮助我。”
“我知道慕容思炫认识一些刑警,于是请他帮忙联系,并请他和他的警察朋友今天晚上到这里来,把我带回公安局。离开以前,我想亲自下厨,为你做一顿饭,跟你一起好好地享用最后的晚餐。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没想到最后的晚餐,却演变成这样……”
高嘉勇还没说完,我已把他紧紧地抱住,那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高嘉勇也把我抱住,在我耳边说道:“爱子,唔,我还是习惯这样叫唤你。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地照顾乐坚,我希望你们能快乐地生活下去。不要把我和你的事情告诉他,也不要让他知道久高爱子这个名字,从下一秒开始,就让久高爱子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吧。你是水谷由理绘,你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叫高乐坚,你将会拥有幸福的生活。那是你应得的。”
“我……我……”我泣不成声。
高嘉勇最后用轻微而深沉的声音对我说道:“谢谢你,让我度过了一段如此难忘快乐的日子。爱子,我爱你。”
十三、高嘉勇
我的心灵终于得到了解脱。我为自己的人生划上了完美的句号。从今以后,不管我身处何处,我都没有牵挂了。我所深爱着的人们,贝贝,乐坚,还有爱子,他们都将拥有着属于他们的幸福。我虽然不能留在他们身边,但我却能时时刻刻地祝福着他们。这对我来说,这对于深爱着他们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感谢上天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感谢这个世界上,那些让我感受过真挚的爱的人们。
十四、水谷由理绘
高嘉勇、慕容思炫和郑刑警离去的十多分钟后,信代才悠悠醒来。
“发生了什么事呀,表姐?”信代左手揉着眼睛,右手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我二话没说,把她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表姐,你怎么啦?没事吧?高叔叔呢?”
我没有回答,任凭眼泪直流。
这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乐坚的短信。我擦了擦眼泪,提起颤抖的手,把短信打开:“由理绘,好想你哟,你有想我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复道:“坚,我们一定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对吧?”
短信发出的一刹那,我的心中忽然百感交集,手一软,手机掉落在地。
后记:
我在读歌野晶午的《樱树抽芽时,想你》(国内译名为《樱的圈套》),看到某个人物的名字时,灵感突发,于是有了以上这篇小说的初始构想。
在本篇小说里,我故意使用了《樱树抽芽时,想你》中那个给予我灵感的人物的全名,算是对这本把叙述性诡计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小说致以敬意吧。只是别人致敬的方式一般都是通过作品题目,而我却是用小说人物的名字,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