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

一:“我”

此时此刻,我戴着一个面罩,站在一家小清吧的大门前。

那是一个黑色的面罩,就像在电视里看到的飞虎队或银行劫匪所戴的面罩一般。面罩几乎遮盖了我的整张脸孔,只露出了我的两只眼睛。

我的右手上紧紧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我有点紧张,一颗心在“怦怦怦”地跳个不停,两手不住冒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走进了酒吧。

酒吧不大,客人也不多,一眼望去,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只有十多人。

其中在舞台上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一边弹着钢琴,一边演唱着十分悲伤的歌曲。

钢琴声极之优美,歌声十分动听。我被他的歌声感染,想起自己那灰暗、不幸的人生,心中一阵哀伤。

那男青年侧对着我,所以我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的头发杂乱无比。

我走到酒吧中央,高举手枪,右手食指使劲一按,向天花板开了一枪,打断了男青年的弹奏和演唱。

歌声和钢琴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客人们的尖叫声。

有几个客人一听到枪声,就本能反应般地,以极快的速度蹲下了身子。即使是反应最迟钝的那个客人,也在听到枪声的五秒后,两手抱头,躲到了桌子底下。

人声吵杂。现场一片混乱。

我大声说:“安静!我不想伤害无辜!只要你们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害你们!”

客人们听我这样说,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我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我不想让在座的女士们受惊。现在,请所有女士站起来,有秩序地离开这里。”

在我的话音落下的几秒后,酒吧里的女士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接着慢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但她们都不敢动,只是望着我,眼神之中充满恐惧和怀疑,似乎谁一离开,我马上会对她开枪一般。

“请你们离开吧。”我淡淡地说。

或许她们感受到我语气之中的真诚,终于稍微放下了戒心,一个跟一个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等女士们都离开后,我扫了剩下的人一眼。

酒吧的老板呆在水吧里,吓得面如土色,上下牙齿“格格格”地互相击打。他所聘请的服务员,全部是女孩子,此刻早已走光了。

水吧附近的一张圆桌旁,有三个中年男子,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害怕,紧盯着我,静观其变。

酒吧中央有一对情侣,相互依偎在一起。刚才我已叫在场的女士离开,但这位女孩却不愿抛下自己的男朋友独自逃生。看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也有失效的时候。

酒吧的角落有一个个子高大的短发男人,怒视于我,两手握拳,跃跃欲试。

此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刚才在舞台上演唱的男青年。此刻他已转过身子,蹲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神情十分呆滞,两眼无神,望着空气发呆,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而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来在场的人都不怎么怕我,对我手上的手枪视若无睹,这让我多少感到有点耻辱。

我舔了舔嘴唇,忽然用枪指着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啊”的一声,求饶道:“大侠,不要杀我啊。”

汗,什么大侠呀?又不是在拍古装剧。

“我不会杀你。”我高声说,“你打电话,报警!”

“报、报、报警?”酒吧老板连声音也颤抖了,“你、你别开玩笑了,大侠。我、我、我不敢呀。”

“罗唆什么?叫你报警就报警!”我喝道。

酒吧老板吓得又叫了一声,战战兢兢地说:“是、是、是……我、我报警……”

“你跟警察说,我已经控制了这里,我手上有人质,如果他们不按我的要求去做,我就杀掉人质。”

“好、好,我马上说。”老板说罢,七手八脚地拿出手机。

“我都还没说完!”我大声说。

“是、是……大侠,你继续说、说吧。”

“你跟警察说,让他们在一个小时内,把囚禁在L市监狱的游驰咏放出来!一个小时后,如果还没把游驰咏放出来,我就每隔十分钟杀一个人。”

“好、好的。”老板说完,望着手机,愣愣出神。

“还不报警?”我喝了一声。

“我、我、我太害怕了,害怕得忘了报警电话是多少。”

我哭笑不得,笑骂:“110啊,笨蛋!”

“对、对、对,是110。喂,是110吗?这里被一名大侠控制了,他、他说叫你们把游泳池放出来……”

我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游驰咏!”

“啊--”酒吧老板惊呼一声,两手一颤,手机掉落在地。

我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把头一低,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接着说:“是游驰咏。大侠叫你们在一个小时内把游驰咏放出来,否则他每隔十分钟就杀一个人。这、这里有好几个人质,恐怕也够他杀上一两个小时了。呜呜……他一定会先杀我……我真命苦呀……”

唉,酒吧老板这样报警,希望待会来的真的是警察而不是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吧。

“告诉他们我有枪。”我说。

“对、对、对。他、他还有枪。什么?这里的地址?我、我害怕得忘记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酒吧老板。酒吧老板把地址转告电话里的警察。

“好了,挂了吧。”我说。

“啊--别、别杀我,我、我还不想挂呀。”酒吧老板高举两手。

“我是叫你挂电话!”我没好气地说。

“噢--”酒吧老板叫了一声,右手一扬,把手机往后一扔,接着两手抱头,再也不做声了。

“好了,没你的事了,”我对酒吧老板说,“你滚出去吧。”

酒吧老板两手抱拳,向我深深一揖:“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我啼笑皆非,大声说:“快滚!”

酒吧老板不再多说,转过身子,连滚带爬地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二:第三人称

收到报警电话的十分钟后,刑警沈傲天带队赶到现场。

当他来到酒吧门外的时候,只见酒吧外聚集着十多人,有些是刚才在酒吧里目睹了蒙面人持枪挟持客人的女士们,有的则是听到枪声前来看热闹的路人。

酒吧的老板也在人群之中。他一个人坐在角落,两手抱着膝盖,想起刚才的凶险情景,心有余悸,全身上下抖个不停。

“谁知道里面的状况?”沈刑警向众人问道。

酒吧老板像小学生抢答问题一样,举起了手:“我知道。”

“你知道?”沈刑警走到酒吧老板跟前,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刚从酒吧里走出来的?你有看到劫匪的样子?”

“是呀,”酒吧老板说道,“刚才报警的就是我。”

“哦?”沈刑警开始注意起酒吧老板来了,“你把刚才的情况详细地说一遍。”

酒吧老板把刚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地叙述了一遍。

“这么说,由于劫匪戴着一个面罩,所以你没能看到他的样子?”

“是的。”

沈刑警还想发问,只见一个警察跑过来,向沈刑警报告道:“沈刑警,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劫匪所说的游驰咏,是一个毒贩,多次贩毒,上个月终于被我们逮捕了,现在正在监狱里。由于她贩毒的数量颇多,很有可能是会被判处死刑。”

“哦?”沈刑警两眼一亮,“那游驰咏有什么亲人吗?”

“他有一个丈夫,叫孙威,是一个高利贷,有黑社会背景。”

沈刑警“哼”了一声:“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孙威的体形如何?”

“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

沈刑警望了酒吧老板一眼,问道:“酒吧里那劫匪……”

酒吧老板反应极快:“对,他是个高个子,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

沈刑警点了点头,对前来报告的警察说道:“好,匪徒的体形和孙威吻合,另外孙威也具备动机。基本确定匪徒的身份为孙威。马上准备扩声器,我要与孙威展开谈判!”

三:“我”

“孙威!”雷鸣一般的吼声从酒吧外传来,“我们已经调查到你的身份了,并且已经把酒吧包围。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出来投降吧!”

看来警察已经到场了。

哼,我才懒得理他们。反正在达到目的前,我是不会罢手的。

我扭动了一下脖子,向在场的人扫了一眼:三个中年男子、一对小情侣、一个高个男人,还有那个男青年。

那三个中年男子似乎已在摩拳擦掌,好像只要我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冲上来把我制服。这么危险的因素,怎么能留下来?我高举右手,用枪口对着那三个男人,叫道:“你们三个,出去!”

三个男子慢慢地站起来,一边紧紧地望着我,一边倒退着步子,走出了酒吧。

他们离开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我把目光移向那对小情侣。

“刚才我叫所有女士离场,你为什么不走?”我向那女孩问道。

那女孩好像很害怕,抽泣着说:“你让我和我男朋友一起走吧,我求求你。”

她的男朋友把她搂在怀里,咬了咬牙,望了我一眼,接着又有点胆怯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看到这女孩子对男朋友不离不弃,两人生死与共,实在是催人泪下呀。我触景生情,想起我的老婆,心中一阵凄凉,连眼睛也湿润了。

“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也很欣赏你对男朋友的情义。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我的声音稍微有点呜咽。

女孩哭着说:“谢谢,你是一个好人。”

我是一个好人?或许吧。哈哈。

小情侣离开后,现场就只剩下那个呆在角落的高个男子和仍然留在舞台上的男青年了。

而这时候,只见一个女子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四:第三人称

“孙威!”沈刑警拿着扩声器,对着酒吧的大门叫道,“我们已经调查到你的身份了,并且已经把酒吧包围。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出来投降吧!”

酒吧里没有动静。

沈刑警皱了皱眉,向身旁的两位警察使了个眼色。两名警察会意,两手握枪,向酒吧大门走近了两步,全神戒备。

忽然之间,一阵脚步声从酒吧里传出来。沈刑警微微一怔,后退了两步。两名警察紧握手枪,对准了酒吧的大门。其他警察也持枪戒备。

紧接着,只见三名中年男子从酒吧里走出来。

“站着!”沈刑警喝道。

三名男子刚走出酒吧,就见自己被数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包围,不约而同地举起了两手。其中一个男子喊道:“不要开枪!我们是人质!”

几名警察几乎在同一时间,箭步上前,对三名男子进行了全身搜查,确定他们身上没有武器,的确是人质。

沈刑警正要向三名男子询问酒吧里现在的情况,还没说话,又有一男一女两人从酒吧里走出来,两人十指紧扣,看样子像是一对情侣。

“酒吧里还有多少人质?”沈刑警问道。

那三名男子的其中一个说道:“除了那蒙面匪徒,好像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在舞台上演唱的男歌手,还有一个呆在角落,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不,”那对小情侣中的女孩说道,“我们还有一个朋友在酒吧里。那匪徒冲进来的时候,我们的朋友上了洗手间。天啊,希望她一直呆在洗手间里,不要出来。”

沈刑警问道:“你的朋友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

“是女孩子,”那女孩答道,“叫冯凯丽。”

“嗯,”沈刑警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现在还有三个人质在孙威手上。”

他说罢,举起扩声器,大声说:“孙威,我们已经叫人把你的妻子游驰咏带到这里来。十分钟后就到。你不要伤害人质!”

五:“我”

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是一个长发女子。

高个男子、男青年,还有长发女子。现在我手上还有三个人质。

“你们三个,”我右手一扬,用枪指着他们,叫道,“排成一排!”

三个人质很不情愿地集中起来,排成了一排。

这时候,酒吧外那些警察的烦人声音又传进来了:“孙威,我们已经叫人把你的妻子游驰咏带到这里来。十分钟后就到。你不要伤害人质!”

看来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向三个人质扫了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男青年身上。

我用手枪指着他,说道:“你,出去!”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子,把手放进口袋,似乎想要从口袋里拿出一些什么东西。

“你要拿什么?”我喝道,“把手伸出来!”

他却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烟盒,接着从烟盒里拿出一颗像是水果糖之类的东西,放到了口里。

“我叫你出去啊!”我又喝了一声。

男青年这才慢吞吞地向酒吧大门走去。

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向他瞥了一眼。没想到那高个男子趁我不留意,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一个骰盅,左手一挥,把骰盅让我扔来。我眼疾手快,脑袋一晃,避开了骰盅,接着在他旁边开了一枪,同时怒喝:“找死呀?”

高个男子被枪声吓了一跳,两手抱头,不敢再动。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竟见那男青年右脚一伸,向我踢来。我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身子不稳,几乎要跌倒在地。男青年正要上前把我制服,只听那长发女子惊叫一声,跪倒在地。男青年一呆,望了那长发女子一眼。我抓住时机,一下子跳起来,用枪指着男青年,怒喝:“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开枪打死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脚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那男青年冷不防说了一句:“理论上来说是你的子弹快。”

“好了!”我大声说,“别废话了!滚出去!”

男青年对着枪口,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畏惧。但他好像也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法制服提高了警惕的我。只见他舔了舔自己左手的大拇指,接着倒退着步子,走出了酒吧的大门。

现在酒吧里就只剩下高个男子和长发女子了。

关键的时刻要到来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高个男子的身前,用手枪指着他的脑袋。

六:第三人称

一声枪响让沈刑警等人的神经紧张起来。

枪声响起的几秒以后,沈刑警放下扩声器,拔出手枪,对身旁的警察低声说道:“准备突袭!”

好几名警察异口同声地答道:“知道!”

沈刑警正要带队静悄悄地走进酒吧,却见一个男青年从酒吧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沈刑警一看到那男青年的样子,微微一愣,脱口而出:“是你?”

男青年抬头望了沈刑警一眼,眼珠一转,却没有说话。

“你是叫慕容思炫吧?”沈刑警回忆道,“上次在银逸影城发生毒杀案的时候,你也在场,对吧?”(参看《电影院毒杀事件》)那男青年慕容思炫神色木然,冷冷地说:“是呀。”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刑警问道。

“来唱歌。”慕容思炫的语气仍然十分冰冷。

“酒吧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刑警又问。

“还有三个人,一个是匪徒,蒙着脸的,一个是长头发的女人,还有一个是个子高大的男人。那个女人有点奇怪。”

“怎样奇怪?”

慕容思炫把自己刚才跟匪徒搏斗的时候,长发女子忽然尖叫跪倒的事,告诉了沈刑警。

沈刑警听完以后说道:“那长发女子叫冯凯丽,是他们的朋友。”他说罢,指了指那对小情侣。

慕容思炫瞥了那对小情侣一眼,问道:“你们是和冯凯丽一起来的?”

小情侣中的男生答道:“是呀。”

“只有你们三个人?”

“是的。”

“是冯凯丽约你们来的?”

“是呀。你怎么知道?”

慕容思炫不再说话,一双向外斜飞的眉毛轻轻一锁,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几十秒后,他回过神来,咬了咬自己的食指,对沈刑警说道:“喂,事情有点不妙啊。”

“怎么?”沈刑警不解。

“匪徒可能要杀人了!”慕容思炫慢慢地说,“快进去救人吧!”

他一语甫毕,忽然酒吧里又传来“砰”的一声枪响。沈刑警眉头一竖,不再理会慕容思炫,对身边的警察命令道:“突袭!”

“知道!”

众警察话音刚落,沈刑警身子一闪,已率先走进了酒吧。好几名警察也紧跟着他走了进去。慕容思炫扭了扭脖子,跟在他们后头,再次回到酒吧里。

大家走进酒吧后,所看到的并不是预想之中的极为惊险的搏斗镜头,而是意料之外的一幕:匪徒横躺在地上,右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左轮手枪。一个高个男子和一个长发女子(已知道她的名字叫冯凯丽了)呆在匪徒的不远处,神色惊惶,不知所措。

七:“我”

……

八:第三人称

“发生了什么事?”沈刑警大声问道。

“他……”高个男子指了指横躺在地上的匪徒,“刚才我跟他搏斗,他、他的手枪失火,把自己打、打死了。”

慕容思炫在沈刑警耳边低声说:“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沈刑警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教我。”

慕容思炫不生气也不反驳,神色冰冷。

接下来,几名警察走上前去,确认匪徒的确已经死亡。

沈刑警把高个男子和长发女子冯凯丽请出了酒吧。

“请出示身份证。”沈刑警向两人说道。

两人把身份证交给了沈刑警。那高个男子叫区洋健,而那长发女子果然叫冯凯丽。

站在沈刑警身后的慕容思炫瞧了瞧两人的身份证,接着瞥了冯凯丽一眼,若有所思。

“你叫区洋健?”沈刑警向高个男子区洋健问道。

“是的。”区洋健说。

沈刑警点了点头,又向冯凯丽问道:“你是冯凯丽?”

“嗯。”冯凯丽把头微微一点。

沈刑警清了清嗓子,又问:“刚才酒吧里发生了什么事?匪徒怎么会被击毙了?”

“是这样的,”冯凯丽想了想,望了慕容思炫一眼,接着说道,“在这位男生离开酒吧后,匪徒就走到区先生的跟前,对他说:‘他们这么久都不把我老婆放出来,看来他们是在敷衍我了。’区先生说:‘应该不会吧,你再等一等吧。’匪徒骂了一句粗话,然后说:‘不等了。不给点颜色他们看,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厉害。我要杀一儆百,让他们不敢轻视我。嘿嘿,算你倒霉了。反正挂了你一个,我还有另一个人质在手。’区先生知道匪徒要杀他,一跃而起,跟匪徒扭打在一起,甚至尝试去抢夺匪徒手上的手枪。匪徒死活不肯把手枪放开。两人在抢夺手枪的过程中,那手枪不知是失火了还是什么的,反正打中了匪徒,然后匪徒就倒下来了。”

“是这样吗?”沈刑警向区洋健问道。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混战之中,我也不知道是他开枪了,还是手枪失火了,总之当时枪口正好对着他的心脏,枪声一响,他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来了。”

这时候,一名警察从酒吧里跑出来,向沈刑警报告:“沈刑警,那匪徒的身份已经确认了,的确是孙威。他的致死原因是左胸中枪。”

“是吗?”沈刑警淡淡地答了一句,接着轻轻地吁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咱们白忙一场了。”

接着,他向那前来报告的警察说道:“好了,把相关证人带回局里录份简单的口供吧,同时通知相关部门来处理尸体。收队吧!”

众警察正准备离去,慕容思炫却说道:“等一等!”

“又怎样呀?”沈刑警不耐烦地说。

“你真的以为事情已经完结了?”慕容思炫淡然道。

“你什么意思?”

慕容思炫嘴角一扬,轻轻一笑,有点不屑地说:“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真相就在你的眼前,你真的完全没有觉察到?”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沈刑警脸色微变,有点生气了。

慕容思炫却不理会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水果糖,放到嘴里,咬了几下,才接着说道:“好吧,现在就由我来揭开真相。”

“是谁允许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啊?”沈刑警怒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不要再自作聪明地节外生枝了!”

“上次在电影院你也是这样说的,”慕容思炫冷冷地说,“如果当时你不让我说出我的推论,后果会怎样?”

沈刑警想起慕容思炫上次在银逸影城利用推理极速侦破了毒杀案一事,咬了咬牙,虽然心中极度不爽,却也不再阻止慕容思炫发言了。

九:“我”

揭开真相?怎么回事?!

十:第三人称

慕容思炫舔了舔嘴唇,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道:“这宗案件看上去十分简单:一个叫孙威的男人,为了救出被锁在监狱里的妻子游驰咏,弄来了一把手枪,来到这家小清吧,控制了现场,挟持了人质,要求警方释放他的妻子游驰咏,否则就杀害人质。后来其中一个叫区洋健的人质,为了保命,跟孙威展开搏斗,混战之中,孙威的手枪失火,把自己打死了。”

沈刑警重重地“哼”了一声:“事情就是这样啊。还有什么疑点?”

“有两个地方非常奇怪。首先,孙威鸣枪以后,对在场的人质说:‘请所有女士站起来,有秩序地离开这里。’接着,他把所有女人质都放了出来。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不想让在场的女士受惊。”

“那又怎样?”沈刑警的语气仍然充满不屑。

“既然他是一个如此有风度的人,为什么在人质剩下区洋健、冯凯丽和我三个人的时候,他不让冯凯丽离开,而是让我离开呢?”

沈刑警想了想:“那是因为他觉得冯凯丽对他来说没有攻击性,所以把冯凯丽作为人质留下来。”

“这样的话,区洋健--一个个子高大、身体健壮的男人,对孙威来说,可是充满攻击性的呀,孙威为什么又要让他留下来?如果孙威真的要选择一些没有攻击性的人留下来,那么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全部女士离开。”

沈刑警沉思默想,没有说话。

慕容思炫接着说:“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孙威在警察到场后,一直没有提游驰咏的事。他挟持人质的目的不是要让警方释放游驰咏吗?为什么在警察到场以后,他却不跟警察进行谈判?”

“这两个疑点,你都解开了?”沈刑警问道。

慕容思炫那木然的神情中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呀。第一个疑点,为什么孙威一开始要把所有女士放出来,到了最后又把冯凯丽留下来?为什么他要让我离开,而把强壮高大的区洋健留下来?答案是:孙威要制造‘酒吧里只有区洋健、冯凯丽和他三个人存在’的局面。”

“为什么要制造这一局面?”沈刑警逐渐跟上了慕容思炫的思路了。

“这个待会再说。现在来说第二个疑点,为什么孙威在警察到场以后,再也不提释放游驰咏的事?为什么他似乎对游驰咏漠不关心?”慕容思炫微微吸了口气,接着说:“那是因为,游驰咏释放与否,跟他无关。也就是说,他控制酒吧、挟持人质的目的,并不是要让警察把游驰咏放出来。”

沈刑警稍微一怔:“怎么可能?游驰咏不是他老婆吗?”

慕容思炫淡淡一笑:“游驰咏是孙威的老婆,但却不是匪徒的老婆。”

沈刑警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这……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匪徒并不是孙威。”慕容思炫说到这里,脑袋一转,锐利的目光射向区洋健的脸,“我说得对吗,区洋健?你才是真正的匪徒!”

十一:“我”

那男青年的眼神像利刺一般向我逼来。我吞了口口水,不敢跟他对望,低下了头。

十二:第三人称

“一开始戴着面罩、拿着手枪冲进酒吧的人,并不是孙威,而是区洋健。为什么你们会认为匪徒是孙威呢?一、匪徒要求你们释放游驰咏,而孙威是游驰咏的丈夫;二、匪徒的身形和孙威相当接近。沈刑警,恐怕当时你就是根据这两点,判断匪徒的身份是孙威的吧?”

沈刑警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慕容思炫接着说:“区洋健让人质分批离开。最后人质只剩下冯凯丽和高个男子。那高个男子是谁?就是真正的孙威。只是由于酒吧里灯光昏暗,所以没人能看清楚他的样子。区洋健知道孙威今天晚上独自来这里喝酒,所以进来控制了酒吧。区洋健一开始挟质了众多人质,后来让人质分批离开,那是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是制造‘酒吧里只剩下冯凯丽、孙威和他自己三个人’的局面。”

“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局面?”沈刑警忍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他要杀死孙威。所以孙威必须留下来。”慕容思炫淡淡地说。

“那他为什么又要让冯凯丽留下来?”沈刑警又问。

慕容思炫瞥了冯凯丽一眼,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冯凯丽是他的共犯!他们两个人合谋杀死了孙威!”

十三:“我”

我偷偷望了冯凯丽一眼,只见她和我一样,低着头,轻轻地咬着下唇。

十四:第三人称

“区洋健和冯凯丽由于某种原因,对孙威恨之入骨,终于仇恨到了他们所无法控制的地步,于是他们决定合谋杀死孙威。”

“他们调查到孙威今天晚上会独自到这里喝酒,所以冯凯丽约了两个朋友,来到这里,区洋健则戴着面罩,拿着手枪,冲进来控制了酒吧。由于那高个男子--我们一直以为是区洋健但实际上是孙威的那个人,和冯凯丽是各自进来的,所以谁也没想到区洋健和冯凯丽是共犯。”

“在区洋健要我离去的时候,我趁他不留意,向他展开攻击,即将制服他之时,冯凯丽却叫了一声,接着跪倒在地,分散我的注意力。也因为这样,区洋健才能重新控制局面,把我赶出酒吧。”

“最后,所有人质都被区洋健赶出去了。酒吧里就只剩下孙威、冯凯丽和区洋健自己。这时候,区洋健和冯凯丽向孙威表明身份,接着强迫孙威换上区洋健的衣服,并戴上那黑色的面罩。与此同时,区洋健把手枪交给冯凯丽,而自己则去穿上孙威脱下来的外衣和裤子。由于冯凯丽有枪在手,所以孙威不敢反抗。”

“区洋健和孙威掉换衣服以后,区洋健就用手枪了结了孙威的生命。接下来,区洋健和冯凯丽以人质的身份走出来。由于大家都先入为主地认为匪徒是孙威,所以谁也不会对区洋健和冯凯丽产生怀疑。在大家确认了那具穿着匪徒的衣服、戴着黑色的面罩的尸体的确是孙威以后,就更认为这宗案件已经完完全全地了结了。”

十五:“我”

那男青年还在喃喃不休地说个不停,我却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

反正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无法抵赖、无法反驳了。

我叹了口气,想起了遥远的往事。

本来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温柔美丽的老婆,我过着美满快乐的生活。可是在孙威那混蛋出现后,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被他破坏了!

在那一场赌局里,他陷害我,说我使用千术,用早就准备好的假证据嫁祸于我,害我赔掉了所有资产,差点连手臂也被人砍了下来。不仅如此,接下来,我老婆无法忍受我的穷困潦倒,终于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的美好生活,毁于一旦。

孙威你这个狗娘养的混蛋!此仇不报,我还能算是人吗?

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直在等待报仇的时机。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认识了冯凯丽。

冯凯丽借了孙威的钱,无法偿还那天文数字般的利息,被孙威逼得走投无路,终于对孙威动了杀机。

两个抱有同一目的的人碰在一起,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经过商量,我和冯凯丽制定了一个在杀掉孙威以后可以逃脱法律制裁的计划。

计划在今天晚上终于实施了。

刚才,当我脱下面罩的时候,孙威整个人呆住了。而当他发现在场的另一个人竟然是冯凯丽的时候,更吓得脸无血色。他自己也知道,他离开死亡已经不远了。

随着我的食指一动,“砰”的一声,孙威死于非命。可是不知怎的,在杀死孙威的一刹那,我的心中丝毫没有报仇的快感。我只是强烈地感受到,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杀他,一定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但不管怎样,一切都成为事实了,再也无法逃避。于是我和冯凯丽装成人质,走出了酒吧。

本来这计划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半路上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完了,一切都完了!

正当我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却忽听冯凯丽对那男青年大声说道:“胡说八道!你所说的都是你的猜想而已,根本没有证据!”

十六:第三人称

“证据?”慕容思炫瞟了冯凯丽一眼,“再高明的犯罪,也必然会留下证据。只是高明的犯罪,留下的证据是微乎其微的,很难发现。而你们的这个杀人计划,一点也不高明,自然留下了许多显而易见的证据。”

冯凯丽脸色微微一变,却仍然强作镇定:“你倒说说看看呀。”

“最简单的证据是,现在孙威所穿的衣服和所戴的面罩上,所残留着的区洋健的DNA。”

冯凯丽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慕容思炫接着说:“还有,现在孙威的尸体是右手握枪的,这也是证据之一。”

沈刑警问道:“怎么说?”

“我推测,孙威是一个左撇子。只要你们调查孙威的相关资料,就会知道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刑警问。

“因为刚才在酒吧里,孙威曾经捡起地上的骰盅,向区洋健使劲扔去。当时孙威所使的是左手。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仍然用左手对敌人进行攻击,可见他是一个左撇子。但是大家所见的匪徒,却一直是右手持枪的,而孙威的尸体,也是右手持枪的,这就是孙威根本不是匪徒的最好的证据!”

冯凯丽咽了口口水,忽然哈哈大笑:“好,说得好,这些证据的确能证明区洋健是匪徒,是杀害孙威的凶手!可是所有事情都跟我无关。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区洋健的帮凶。”

“那么我问你,”慕容思炫紧紧地盯着冯凯丽,“你是否认识区洋健?”

“不认识!”冯凯丽斩钉截铁地说。

慕容思炫狡猾地笑了笑:“我就在等你说这句话呀。”

冯凯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不认识区洋健,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共犯。可是在此之前,你却在大家面前留下了证明你跟区洋健相互认识的证据。”

冯凯丽皱眉不语。

倒是沈刑警沉不住气问道:“是什么证据?”

慕容思炫清了清喉咙,对冯凯丽说道:“刚才,沈刑警让你们两人出示身份证,然后对区洋健说:‘你叫区洋健?’照你所说,如果你之前跟区洋健是不认识的,那么你应该是此时才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对吧?”

“是呀。”冯凯丽仍然不死心。

“接下来,沈刑警叫你叙述刚才在酒吧里发生的事情。你说:‘在这位男生离开酒吧后,匪徒就走到区先生的跟前。’怎样?我没记错吧?你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吧?”

“是又怎样?”

“问题是,你为什么会称区洋健为‘区先生’?”

冯凯丽觉察到有些不妥,但又不知蹊跷在何处,颤声说:“什、什么意思嘛。”

“还不明白吗?‘区洋健’中的‘区洋’两字,和复姓‘欧阳’的读音是一样的。‘区洋健’这个名字,如果只听读音而不看汉字的话,会被人认为是‘欧阳健’。也就是说,不认识区洋健的你,在只是听过他的名字的读音的情况下,应该会称呼他为‘欧阳先生’而不是‘区先生’。你所以会称呼他为‘区先生’,是因为你早就认识他,早就知道他的姓名的写法。”

十七:“我”

冯凯丽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投降了。唉,我和冯凯丽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了。

杀人要判死刑呀!早知如此,在杀孙威的时候,我该叫冯凯丽开枪。

这样的话,现在她便是主犯,而我只是一个帮凶。

不!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该实施这个计划,不该去恨孙威,不该去参加赌博。

这样的话,我和我那温柔美丽的老婆,现在还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呀。

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然而世界上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在悔恨交织之下,和冯凯丽双双走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