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最多死了几天,因为它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杰克在这方面非常聪明,他给它留下了一些水,但不足以支撑它活到两个星期后,也就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它死了,带给我极大的震撼。当杰克打开杂物间的门时,脸上就露出恶毒而充满期待的表情,这已经让我有所准备了——比如在我们离开的两周里他就这么把它拴在里面,或者它根本不在那里——但我没想到他会把它留在这里等死。
一开始,当我低头看到它小小的身体躺在地板上时,还以为是他给我下的药对我的脑子产生了影响,因为我仍然感到晕乎乎的。然而,当我跪在它身旁,发现它的身体既冰凉又僵硬时,才意识到它一定忍受了非常痛苦的死亡过程。然后,我不仅发誓要杀死杰克,还要让他尝尝他让茉莉遭受的痛苦。
杰克假装对我的悲痛很惊讶,提醒我在泰国时他已经告诉过我“家里没有保姆”。我很庆幸我当时没有留意他说了什么,如果我理解了他的暗示,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熬过那两个星期。
“我很高兴看到你是爱它的。”当我跪在茉莉身旁哭泣时,他说,“我希望你会这样。这很重要,你瞧,能让你意识到如果躺在这里的是米莉,而不是茉莉,你会痛不欲生得多。而且,如果米莉死了,你就得代替她。想想看,没人会真的想念你,如果有任何人问起你在哪里,我会说,你心爱的妹妹去世之后,你决定跟随你的父母移民去新西兰。”
“我究竟为什么不能代替米莉?”我抽泣道,“你为什么需要她?”
“因为她会比你容易恐吓得多。除此之外,如果我拥有了米莉,这里就具备了我所需要的一切,不必再去泰国了。”
“我不明白。”我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你不是去泰国跟男人做爱的吗?”
“跟男人做爱?”他似乎被这个想法逗乐了,“如果我想的话,在这里也能做。并不是说我真的想做。你也看到了,我对性不感兴趣。我去泰国的理由是,这样我就能尽情做我最想做的事情——并不会真的弄脏我的手,你理解我的意思吧。不,我的角色更像是旁观者,以及倾听者。”我抬起头,不解地凝视着他,而他朝我这边低下头来。“恐惧,”他低喃道,“世界上没有东西能跟它相比。我爱它的样子,我爱它的感觉,我爱它的气味。而且,我特别爱它的声音。”我感觉他的舌头在舔我的脸颊,“我甚至爱它的滋味。”
“你让我作呕,你肯定是有史以来最邪恶的人之一。而且你会落到我手里的,杰克,我发誓。最终,你会落到我手里的。”
“如果米莉先落到我手里,你就没辙了,而这正是我将要做的。”
“这么说,你想杀了她。”我说,声音支离破碎。
“杀了她?如果她死了,对我还有什么用呢?我不打算杀掉米莉,格蕾丝,我只想稍微吓她一下。现在,你是想埋葬这条狗,还是让我把它扔进垃圾桶?”
他没有动一根手指帮忙,而是在那里袖手旁观。我一边悲伤地啜泣着,一边把茉莉的尸体包裹进黑色的垃圾袋里,然后抱着它走上楼梯,穿过厨房,走到外面的露台,它与我对他说过的我想要的露台一模一样。我环顾着巨大的花园,因为寒冷和震惊而瑟瑟发抖,很想知道我能把它放在哪里。
他跟着我出来了,并指了指花园底部的树篱笆,告诉我把它埋在那后面。当我绕到后面时,发现一把早就准备好的铁铲插在地上。早在把茉莉留下等死之前,他就已经为我准备好埋葬它的铁铲,意识到这点后,我又突然爆发出一阵呜咽。在我们去泰国期间,这里下过雨,因此泥土很软。然而,只有当我想象自己正在为他准备坟墓时,为茉莉掘墓的过程才变得可以忍受些。等我完成后,我把茉莉的尸体从垃圾袋里拿出来,抱了一会儿,心里想着米莉,很想知道我该怎么告诉她茉莉已经死了。
“不管你抱着它多久,它也不会起死回生的。”他懒洋洋地说道,“继续下一步吧。”
害怕他会从我这里夺走它,并随随便便地扔进我挖的洞里,我把它温柔地放了进去,并铲了些泥盖回顶上。随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种彻头彻尾的恐惧感突然袭击了我,我丢下铲子,冲到树后,剧烈地呕吐起来。
“以后你必须修炼出一个比以前更强大的胃才行。”当我用手背擦嘴时,他评论道。他的话将一波波恐惧送入我的身体里。我跑回我丢下铲子的地方,一把抓住它,高举过头朝他冲过去,准备砸到他身上,把他揍成肉酱。然而,我敌不过他。他举起一只手臂,牢牢抓住铁铲,把它从我这里夺过去了,并让我跌跌撞撞,差点儿摔倒。稳住自己后,我突然狂奔起来,并用我最高的声音尖叫呼救。当我透过树木隐约看见最近一处房屋的窗户时,我跑向它,希望有人会听到我的尖叫声。在奔跑的同时,我也在找一条逃出花园的路。意识到把它围起来的墙太高了,我爬不过去,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拼命尖叫。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的后背突然遭受重击,把我刚刚吸入的空气都打得吐了出来,我只发出小小的咕噜一声,就往前倒下,杰克用手捂住了我的嘴,让我完全发不出声音。他猛地把我拉起来,用另一只手把我的胳膊弯到背后。让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么说来,你不急着再见到米莉了。”他说着,逼我把双手放到脑后,往回走向房子,“因为在泰国企图逃跑,你已经丧失了在接下来的两个周末去看她的权利。现在,第三个周末你也不会看到她了。而且,如果你再耍什么花样,一整个月你都不会见到她了。”
我挣扎反抗着,把头从他身边扭开,疯狂地试图挣脱捂住我嘴巴的手,然而这只能让他把我抓得更紧了。
“可怜的米莉,”他假装伤心地叹了口气,同时推着我走过露台,进入厨房,“她会以为你抛弃她了。如今你结婚了,没空理她了。”他放开我,并把我从他身边推开,“听我说,格蕾丝。如果你不做任何傻事,我会对你好的——毕竟,我本来就没有兴趣虐待你。然而,如果你惹恼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我选择给你的任何特权。你明白了吗?”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因为疲乏而颤抖。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或是惊吓过度,我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很好。现在,在我带你参观房子的其他部分之前,我猜你一定想冲个澡吧。”感激的泪水可怜巴巴地从我的眼里涌出来。“我不是一个怪物,”他注意到了这点,皱着眉说道,“好吧,至少在这方面不是。来吧,我会带你看看你的卫生间在哪里。等你感觉恢复精神了,我会带你参观整座房子。”
我跟着他进入门厅,并走上楼梯,几乎没有注意我周围的环境。他打开一扇门,带我进入一间明亮而通风的卧室。装修的主色调是浅绿色和奶油色。在双人床上,我认出有些床品和靠垫是我挑选的,当时我们一起去为他承诺给我的新房子买家具。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而它们就像熟悉的老朋友,让我的精神振奋了一些。
“你喜欢吗?”他问道。
“是的。”我勉强答道。
“很好。”他似乎很欣慰,“洗手间在那里,你会在衣橱里找到你的衣服的。”他看看自己的手表,“我会给你十五分钟。”
他走出去并关上门。好奇心使然,我走到巨大的衣柜前,它跟左手边的墙面几乎一样长。拉开移门,我发现先我一步送到房子里来的衣服,也就是我不需要带去泰国的那些,挂在那里。我的T恤和套头衫整齐地叠放在架子上,而我的内衣已经被放入特制的抽屉里。在衣柜的另一个部分,我的许多双鞋已经被安置在透明的塑料盒里。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如此普通平凡,让我再次体验到了与现实脱节的感觉。我无法把杰克为我准备的美丽房间和洗澡的允诺跟之前发生的可怕事情联系起来。这种感觉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如果我躺倒在这张床上,并睡上一会儿,等我醒来时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走到窗前,往外眺望。我看到了房子的侧面,那里有一片玫瑰花田。正当我在欣赏花朵的美丽和午后的静谧时,一只黑色的垃圾袋突然被一阵风卷起,从屋后旋转着飘了过来,并挂在一丛玫瑰上。我认出它就是我用来装茉莉并把它带到花园里的袋子,悲伤地号啕大哭,从窗口别过头去,并急匆匆地向大门奔去。我这才意识到我早该逃之夭夭,却浪费了宝贵的好几分钟。我猛地拉开门,正打算往门厅跑,这时杰克的手臂突然伸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去哪儿呢?”他亲切地问道,我呆呆地瞪着他,心脏怦怦直跳,跳得胸口发疼,“你不会想要离开吧,对吗?”
我想到了米莉,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我都不会出现,她会多么焦虑不安啊。我知道我不能冒险再受一次惩罚。“毛巾,”我咕哝道,“我想知道毛巾在哪里。”
“如果你看过卫生间,就会找到它们的。快点儿,你只剩下十分钟了。”
当他在我面前关上大门,又把我监禁起来之后,我走进了卫生间。里面有一个整体淋浴房和一个单独的浴缸,以及一个盥洗盆和一个抽水马桶。在一个矮柜顶上,堆着厚厚一沓松软的毛巾。打开矮柜,我看见里面塞满了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突然之间,我极度渴望冲洗掉身上的污垢,它们似乎正从我的每个毛孔里渗出来。我脱光衣服,打开淋浴器,带着我可能会需要的所有物品,走到水幕之下。我调到我能忍受的最高水温,在头上涂了洗发水,并搓洗我的身体,很好奇我是否还会再有洗干净的感觉。我本来会在水里待更长的时间,但我不信任杰克,觉得十分钟一到,他就会进来,把我拖出淋浴房。因此,我关掉了水龙头,迅速把自己擦干。
在盥洗盆下面的柜子里,我发现了一包牙刷和一些牙膏,并用我仅剩的宝贵的两分钟刷了牙,直到把牙龈刷出血。我急匆匆地赶到卧室,打开衣柜,从衣架上扯下一条连衣裙,从抽屉里拿出文胸和配套的内裤,然后迅速地穿上它们。当我正在拉连衣裙的拉链时,卧室门打开了。
“很好,”他说,“我并不是特别想过来把你从淋浴房拖出来,但如果你迟到了,我真的会这么做的。”他朝衣柜点点头,“找双鞋穿。”在略微沉吟之后,我挑选了一双有小高跟的鞋,而不是能缓解脚痛的便鞋,希望它们能让我感觉更有自信些。“现在,去参观整座房子吧。我希望你会喜欢它。”
我跟着他走下楼梯,很好奇他何必在乎我喜不喜欢它。虽然我已经决定对此无动于衷,但理智告诉我,给他积极的反应,这显然是他所渴望的,可能对我有好处。
“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把房子改造成我想要的样子,”当我们抵达门厅时,他评论道,“特别是当我不得不在最后关头进行我先前没有计算在内的改变。比如说,厨房最初并不通向露台,但我让人改建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主意。幸运的是,我成功地引导了你余下的愿望,让它们接近房子原有的样子。”他继续说道,证实了我已经猜出的问题:他请我描述我心目中的房子那天,他巧妙地引导我描述出的房子正是他已经买好的那栋。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说你想在底楼安装一个抽水马桶给客人用。但当我建议改成一个完整的衣帽间时,你很容易就答应了。”他打开右边的门,一个衣帽间展现在我眼前,里面有一个衣柜、一面大镜子,以及一个独立的洗手间。
“非常聪明。”我说,指的是他操纵我的方式。
“没错,当然了。”他同意道。他继续往门厅里走去,打开了接下来的一扇门,“这里是我的书房和藏书室。”
我迅速瞥了一眼,房间里从地板到天花板上都是摆满书的书架。在右边的一个凹室里有一张桃花心木书桌。
“这个房间你不必常去。”他径直走到门厅的另一边,猛然打开那两扇我早就注意到的巨型双开门,“这里是客厅和餐厅。”
他扶着门,邀请我进去,随后,我踏入了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房间之一。然而,我几乎没注意到有四扇落地窗通向房屋侧面的玫瑰花园,也没有注意到高高的天花板,或是连接它与餐厅的优雅拱道,因为我的目光立刻被壁炉吸引住了,我为杰克画的《萤火虫》正挂在那里。
“它放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完美,不是吗?”他说。我回忆起自己倾注在上面的爱和努力,以及它是由几百个吻组成的这件事,感到胃里一阵恶心。我猛地转身出去,回到了门厅里。“我希望这并不代表你不喜欢这个房间。”他皱皱眉,跟着我出来了。
“为什么你要在乎我喜不喜欢它呢?”我咆哮道。
“我完全没有针对你个人的意思,格蕾丝。”他耐心地说,同时继续沿着门厅往前走,“正如我在泰国解释的那样,你是我通向我的终极梦想的手段。所以我对你多少抱有一些感激之情,这也很正常。因此,我希望你在这里能过得尽量愉快些,至少在米莉到来之前。一旦她来了,我恐怕你会非常非常地不高兴。当然了,她也是如此。言归正传,昨天你还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厨房呢,对吧?”他打开厨房门,我看见我们先前就决定要的早餐吧台,配有四张闪闪发光的高脚凳。
“哦,米莉会喜欢这些的!”我尖叫道,想象她在凳子上转圈的样子。
在随之而来的沉默中,以前发生的一幕幕又重新俘获了我。在我眼前,房间开始迅速地旋转起来,以至于我感觉自己失去了平衡,快要摔倒了。在昏倒之前,我感觉到杰克伸出手臂抓住了我,我徒劳地企图挣脱。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自己休息得非常充分,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我正在某处度假。我环顾四周,透过仍然惺忪的睡眼,看见煮咖啡和茶的所有必备工具都摆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我推断我在一家旅馆里,但地点无从知晓。当我看清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浅绿色墙面时,这才想起了我在哪里。我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奔到门口,并试图打开它。当我发现自己被锁在里面时,开始用力地捶门,并尖叫着让杰克放我出去。
钥匙插进了锁孔,门打开了。
“看在老天的分上,格蕾丝,”他显然被惹恼了,“你只需要叫我过来就行了。”
“你怎么敢把我锁在里面!”我尖叫道,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把你锁起来是为了你好。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可能早就傻到再次尝试逃跑,而我就不得不剥夺你另一次探视米莉的机会了。”他转身去拿一个托盘,它就放在门外的一张小桌子上,“现在,如果你往后退一点,我会给你一些东西吃。”
一想到食物,我就按捺不住,我都不记得我最后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但肯定是在离开泰国之前很久的事了。然而,敞开的大门对我更具诱惑力。我让到一边,但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往后退。我等待着,直到他完全进入房间。然后我猛冲向他,把托盘从他手里打掉。在器皿的碎裂声和他愤怒的咆哮声中,我往楼梯跑去,并两步并一步地飞奔下来。我耽搁得太久,下面的门厅已经一片漆黑了。到达楼梯底部时,我想寻找电灯开关,但没找到,只好摸索着墙面前进,直到抵达厨房门口。我猛地推开门,发现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我想起昨天在客厅见过的四扇落地窗,我穿过门厅,摸墙前进,直到发现那对双开门。客厅里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透过窗户照进来的一丝光也没有。这里的黑暗,连同这里的寂静——整座房子都静得诡异——突然变得让人害怕起来。知道杰克可能在任何地方,他可能已经随我爬下了楼梯,并站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让我的心跳因为惊恐而骤然加速。
步入房间后,我滑坐到其中一扇门背后的地板上,把膝盖在胸前蜷起,缩成一团,感觉他的手随时会伸下来,抓住我。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非常糟糕。他可能决定先不去找我,直到适合他的时机来临,这个想法让我后悔离开相对安全的卧室。
“你在哪儿,格蕾丝?”他的声音从外面门厅的某处传来。他那柔和的唱歌般的语调只会增加我的恐惧感。在寂静中,我听到他正在嗅闻空气。“唔嗯……我真的爱死了恐惧的气味。”他喘息着。他的脚步声在门厅里响起,当它们逐渐逼近时,我的身子往后一缩,靠到墙上。脚步声停了下来,当我竖起耳朵,试图弄清楚他在哪儿时,我感到他的呼吸吹到了我的脸颊上。
“砰!”他低喃道。
当我的眼中涌出如释重负的泪水时——我的煎熬终于结束了,他开怀大笑。随着一阵沙沙声,第一道晨光渗透进了屋里。我抬起头,看见杰克拿着个遥控器。
“钢制百叶窗,”他解释道,“底楼的每扇窗户都装了。即便发生了奇迹,在我工作的时候,你碰巧找到一条逃出自己房间的路,你也绝对找不到一条逃出这所房子的路。”
“让我走,杰克,”我乞求道,“求你了,就让我走吧。”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事实上,我觉得我会很享受有你的陪伴,特别是在你继续尝试逃跑的情况下。在米莉过来和我们同住之前,至少你可以让我一直有乐可寻。”他停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我都开始有些后悔没有等我们的蜜月结束,就立即安排她住进来了。只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她本来可以随时住进来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
“你真的认为我会让米莉接近这座房子吗?”我尖叫道,“或者让你接近她?”
“我似乎记得在泰国跟你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他说,语气听起来很无聊,“你越早接受这个事实,对你越好——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无论你做什么也无法阻止它。你无路可逃——现在,你是我的。”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认为你会侥幸成功!你无法永远把我藏起来,你知道的。我的朋友,我们的朋友该怎么办?当我们把车还给莫伊拉和贾尔斯的时候,你不准备跟他们共进晚餐吗?”
“我将告诉他们的话,也正是我打算告诉米莉的学校的——顺便一提,现在你要再过四周才能见到她——那就是你在泰国得了非常严重的肠胃炎,感到身体不适。而且,当我最终允许你再次见到米莉时,我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监听你的一言一行。如果你试图向任何人告发正在发生的事,你和米莉都会付出代价。至于你的朋友们,好吧,你现在真的没时间理他们,因为你的婚姻生活很幸福,而且当你不再回复他们的电子邮件时,他们也会完全忘了你。当然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会让你和他们保持一段时间的联系,不过,在你发送邮件之前,我会进行审查,以防万一你试图把你的处境告诉他人。”他停了一下,“但我无法想象你会愚蠢到如此地步。”
在此之前,我毫不怀疑我能逃离他,或者至少告诉某人我被囚禁了。然而,他说话的方式里蕴含着某种事实让我不寒而栗。他完全确定一切会按照他的计划一帆风顺地进行下去,这让我第一次怀疑自己能否靠智慧战胜他。当他陪同我回到我的卧室时,告诉我在第二天之前我都得不到任何食物,如果我再次试图摆脱他,只要想想他对茉莉做了什么,以及他会对我做什么就行了。再增加一周时间见不到米莉,我无法承受这个风险。一想到我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周日都不会出现,这会让她感到多么失望,我甚至觉得比现在更加憋屈了。
是饥饿的痛苦带给了我灵感,我打算假装自己得了阑尾炎,这样杰克就别无选择,只能带我去医院。到了那里,我觉得我有能力让某人相信我的话。第二天,当他终于如他承诺的那样带吃的给我时,夜已经很深了,因此,我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粒米未进了。
很难做到不暴饮暴食他带给我的食物。当我紧抓住胃部,呻吟着好痛时,很庆幸吃撑的绞痛让我的痛苦更加真实了。
不幸的是,杰克仍然无动于衷。然而,当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我痛得直不起腰时,在我的要求下,他同意带给我一片阿司匹林,虽然他让我当着他的面吞下它。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发展到在床上打滚的程度。我捶了一整晚的门,直到他过来看看所有这些噪音是怎么回事。我跟他说我快痛死了,并请求他叫救护车。他拒绝了,并说如果明天我还是很痛的话,他会叫医生来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我精心设计了当医生过来时我会对他说些什么,心里清楚——毕竟有泰国的前车之鉴——我的语气绝不能再那么歇斯底里了。
我没有料到,当医生检查的时候,杰克会和我待在一起。每次他检查我的胃时,我都表现出痛苦的样子。同时我的脑子正在飞速旋转,意识到如果我不抓住这个时机,我的所有逢场作戏和被剥夺的吃饭权利都白费了。我问大夫,我能否跟他单独谈谈,并暗示我经历的疼痛可能是妇科问题。当他问杰克是否介意等在外面时,我觉得自己胜利在望了。
事后,我很奇怪我为什么早没想到,杰克愿意离开房间,表明他并不担心我和医生私聊的后果。当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医生我被囚禁了时,他那同情的微笑让我觉得很可疑。只有当他开始询问他所谓的我自杀未遂的事情,以及并不存在的抑郁症病史时,我才明白过来,甚至在医生踏入我的卧室之前,杰克就已经把房间的尖锐角落都包裹了起来。我惊恐万状,乞求医生相信杰克不是他自称的那个样子,并复述了他对我说过的话:当他还只是个孩子时,就把他的母亲打死了,还让他的父亲顶罪。然而,即便是我自己在讲述的过程中,也能听出这个故事是多么荒诞无稽。当他开出百忧解的处方时,我又变得歇斯底里,反而更加证实杰克告诉他的情况——我是一个渴望被关注的躁狂抑郁症患者。他甚至有证明这点的书面材料:关于我服药过量那次的医学报告复印件,以及泰国的旅馆经理写的一封信,详细记录了我在我们到达当晚的种种行为。
无法让医生相信我说的是事实,这让我备受打击。摆在我面前的艰巨任务似乎再次变得高不可攀。如果我无法说服一位专业人士考虑一下我对他说的话,又怎么能让其他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说得更贴切些,除非在杰克的掌控中,否则他不允许我与外面的世界有任何交流,我又怎么跟别人自由地交谈呢?
他开始监控我收到的电子邮件。而且,就算他没有逐字逐句地口授我的回复,也会站在我身后,读我写的每个字。由于我日日夜夜都被锁在我的房间里,人们只能被迫给电话答录机留言,除非杰克正好在附近,接了他们的电话。如果他们要求私下跟我说话,他会告诉他们,我正在冲澡或出去购物了,稍后会给他们回电的。而就算他真的允许我回电,也会监听我说的每句话。然而,我不敢反抗,因为与医生的对话已经让我又延迟了一周才能见到米莉,还失去了在我的房间里喝茶和咖啡的权利。我知道,如果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再次见到她,就不得不完全按照杰克的要求行事,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因此,我屈服了,毫无怨言地戴上了他给的枷锁。当他过来给我送饭时——他早上带过来,晚上收回去——我会确保他看到我毫无表情地坐在床上,卑微而顺从。
我父母在即将搬去新西兰时,怀疑过我据说在泰国染上的神秘胃病,因为它让我无法去看米莉。为了阻止他们前来探望,杰克已经告诉他们,这病有潜在的传染性。但是,从他们在电话中透出的焦虑来看,我敢说,他们很担心我在婚后对米莉的兴趣会变淡。
在他们离开前,我只见过他们一面。当时,他们急匆匆地过来道别。而就在那时,在带他们快速地参观房子时,我终于看到了一楼的其他房间。我不得不佩服杰克,他不仅让我收拾好我的所有东西,这样他就能把我的卧室伪装成其中的一间客房了,还把我的衣服撒满了他的卧室,这样看上去就像我也睡在这里。我渴望把真相告诉我父母,乞求他们帮助我,但是杰克的手臂重重地压在我肩上,我完全没有勇气说任何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米莉的房间,我还是会说些什么的。当我父母赞叹着鹅黄色的墙面、美丽的家具,以及靠垫堆得高高的四柱床时,我无法相信,如果杰克真的对她怀有恶意的话,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这给了我希望,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许还残存着些许良知。这会让他只控制我,而放过米莉。
在我父母离开后的那周,杰克终于带我去见米莉了。自从我们从泰国回来后,已经过了漫长的五周时间。等到那时,米莉的腿已经痊愈,我们能带她出去吃午餐了。然而,我发现那个等我回来的米莉与我离开前的快乐女孩已经大不相同了。
我父母曾经提到过,在我们离开后,米莉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我将其归因于她没有当成伴娘的失望。我知道她也很怨恨我们没有一回来就去看她,因为在我给她打电话的过程中——杰克就站在一旁朝着我的脖子吹气,她几乎只勉强挤出了几个单音节字。虽然通过杰克允许我为她买的机场纪念品,以及一本新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有声书,我很快又赢得了她的欢心,但她完全忽略了杰克,我敢说他对此非常愤怒,特别是当贾尼丝在场的时候。我试图假装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带茉莉一起来,米莉感到很焦虑。但当我告诉她,我们留它在花园里挖球茎时,她并没有大惊小怪,虽然这听上去不像真的。为了努力挽回局面,杰克告诉她,他将带我们去一家新旅馆吃午餐,而她却回答说她不想跟他去任何地方,也不想他跟我们住在一起。贾尼丝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婉转地带米莉去取一件大衣。于是,杰克不失时机地告诉我,如果米莉不改变她的态度,他会保证让我再也见不到她的。
我再次搜寻其他理由为米莉的行为开脱,并告诉他,考虑到她说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一旦我们结婚了,他会一直待在我的左右,她讨厌不得不与他分享我。我一分钟也没有相信过我说的话——米莉完全理解结婚意味着住在一起——而我知道,在杰克失去耐心,并实行他把米莉送进收容所的威胁之前,我必须找到米莉对他的态度的症结所在。然而,由于他总是阴魂不散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看不出我怎么才能跟米莉私下里谈谈。
在杰克带我们吃午饭的旅馆里,我的机会来了。在用餐结束的时候,米莉要求我跟她一起去上厕所。意识到那是我跟她谈谈的绝好机会,我已经站了起来,但杰克却告诉米莉,她完全有能力自己上厕所。但她不依不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逼着杰克就范。因此,他跟我们一起去了。当他看到女厕所前的过道很短,无法既陪着我又不让人产生怀疑时,他把我拖回来,并提醒我,用那种让我背脊发冷的低语:我不能告诉米莉——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以及他会在过道的尽头等我们,并警告我们不能花太长时间。
“格蕾丝,格蕾丝,”等到只有我们两个时,她就立刻哭诉道,“杰克是坏蛋,大坏蛋。他推我,他把我推下楼梯!”
我把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上,警告她小声点儿,并害怕地看看我的四周。还好小隔间都是空的,这是我碰到的第一件幸事,能让我在厕所待很长时间。
“不,米莉,”我低语道,害怕杰克已经走到过道的某处,正在门外偷听,“杰克不会那样做的。”
“他推我,格蕾丝!在结婚礼堂,杰克重重地推我,像这样!”她用肩膀撞了我一下,“杰克伤害我,我的腿断了。”
“不,米莉,不!”我嘘了一声,“杰克是个好人。”
“不,不好。”米莉固执己见,“杰克是坏蛋,大坏蛋。”
“你绝对不能这么说,米莉!你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吗,米莉?你还没有把刚刚对我说过的话告诉任何人,对吗?”
米莉用力地摇摇头:“你说过有事第一个告诉格蕾丝。但现在,我想告诉贾尼丝,杰克是坏人。”
“不,米莉,你绝不能,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格蕾丝又不相信我。”
我的头脑飞速运转着,很想弄清楚我可以告诉她哪些事。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知道杰克能干出什么事来,这突然讲得通了,特别是当我想起他不愿让她成为我们的伴娘。“瞧,米莉,”我握住她的手,很清楚如果我们待得太久,杰克会起疑的,“我们玩个游戏好吗?一个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游戏。你还记得罗西吗?”我问道,指的是她小时候想象出来的朋友,专门替她背黑锅的。
她用力地点点头:“是罗西做了坏事,不是米莉。”
“是的,我知道。”我严肃地说道,“她非常淘气。”米莉看起来很内疚,让我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不喜欢罗西,罗西坏,就像杰克。”
“但并不是杰克把你推下楼梯的。”
“就是。”她固执地说。
“不,不是的。是其他人。”
她怀疑地看着我:“谁?”
我拼命地在脑海中搜寻一个名字:“乔治·克鲁尼。”
米莉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乔奇·酷尼?”
“是的。你不喜欢乔治·克鲁尼,对吗?”
“不,不喜欢乔奇·酷尼。”她同意道。
“他就是那个把你推下楼梯的人,不是杰克。”
她皱起了眉头:“不是杰克?”
“不,不是杰克。你喜欢杰克,米莉,你非常喜欢杰克。”我轻轻地摇晃着她,“你喜欢杰克,这非常重要。他没有把你推下楼梯,是乔治·克鲁尼做的。你明白了吗?你必须得喜欢杰克,米莉,就当是为了我。”
她凑近了看我:“你在害怕。”
“是的,米莉,我在害怕。因此,求你了,告诉我,你喜欢杰克,这非常重要。”
“我喜欢杰克。”她顺从地说道。
“很好,米莉。”
“但不喜欢乔奇·酷尼。”
“不,你不喜欢,你完全不喜欢乔治·克鲁尼。”
“他坏,他推我掉下楼梯。”
“是的,是他干的,但你不必告诉别人。你绝不能告诉别人,乔治·克鲁尼把你推下了楼梯。那是一个秘密,就像罗西。但是你必须告诉别人,你喜欢杰克。那不是一个秘密。而且,你必须告诉杰克,你喜欢他。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必须告诉杰克,喜欢他。”
“是的。”
“我可以告诉他,我不喜欢乔奇·酷尼吗?”
“是的,你也可以这么对他说。”
她又往我这边凑近了一点儿。“但杰克是乔奇·酷尼,乔奇·酷尼是杰克。”她小声说道。
“是的,米莉,杰克就是乔治·克鲁尼,但只有我们知道。”我也小声答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个秘密,我们两个的秘密,就像罗西。”
“杰克是坏人,格蕾丝。”
“是的,杰克是坏人。但那也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和他住在一起,我害怕。”
“我知道。”
“那你会怎么办?”
“我还不确定,但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保证?”
“保证。”
她又凑近了看我:“格蕾丝很悲伤。”
“是的,格蕾丝很悲伤。”
“别担心,米莉在这里。米莉会帮助格蕾丝。”
“谢谢,”我说着,拥抱了她,“记住,米莉,你喜欢杰克。”
“我不会忘的。”
“而且你绝不能说你不想和他住在一起。”
“不会的。”
“很好,米莉。”
我们出来后,发现杰克正不耐烦地等我们。
“为什么你们要那么久?”他问,并看了我很久。
“我来例假了,”米莉高傲地说,“例假需要更长时间。”
“在回去之前,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好,我喜欢散步。”
“也许在途中我们能找到一家冰激凌店。”
她想起了我对她说过的话,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杰克。”
“好吧,她看起来恢复了一些好心情。”当米莉又蹦又跳地走在我们前面时,杰克评论道。
“在厕所里,我解释了,既然我们结婚了,你总是跟我在一起,这是很平常的事。而她也理解了,她不得不跟你分享我。”
“你只说了这些话。”
“当然了。”
当一个小时后我们捎她回学校时,贾尼丝正在等着。“你看起来好像过得很开心,米莉。”她笑道。
“开心。”米莉同意道,并转向杰克,“我喜欢你,杰克,你真好。”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他点点头,并望着贾尼丝。
“但不喜欢乔奇·酷尼。”
“这对我来说真是太好了,”他告诉她,“我也不喜欢他。”
而米莉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