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香槟酒瓶“咔嗒”一声敲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把我吓得惊跳起来。我瞥了一眼,祈祷他不会注意到我有多紧张。他迎上了我的目光,并莞尔一笑。

“完美。”他温柔地说道。

他握起我的手,引领我前往我们的客人正在等待的地方。当我们穿过门厅时,我看见盛放的百合,那是黛安娜和亚当带给我们装饰花园的。那种粉色简直是美呆了,我希望杰克会把它们种在我从卧室窗户就能看到的地方。只要想到这座花园,我的心底里就盈满了泪水,但我立刻把它们咽了回去。今晚是决定成败的紧要关头,我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在客厅里,一团火苗在古董壁炉里持续而稳定地燃烧着。我们已经顺利地进入三月,但空气中还有一丝冰冷刺骨,而杰克喜欢让我们的客人尽量舒舒服服的。

“你的房子真够可以的,杰克。”鲁弗斯羡慕地说道,“你不这样认为吗,埃斯特?”

我不认识鲁弗斯或埃斯特。他们是初来乍到的新居民,而今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这让我比原来更平添了几分紧张。但我无法承担让杰克失望的后果,因此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祈祷他们会喜欢上我。埃斯特没有回我以微笑,因此我猜她想保留意见。但我不能怪她。自从一个月前加入我们这个朋友圈后,我很确定她已被反复告知,格蕾丝·安杰尔,杰出律师杰克·安杰尔的妻子,是完美女性的典范,她应有尽有:完美的房子、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生活。如果我是埃斯特,我也会对我自己敬而远之。

我的目光落到她刚从包里拿出来的一盒昂贵的巧克力上,我感到一阵兴奋的悸动。我不希望她把它给杰克,便优雅而自然地走向她,她本能地伸出手把它递给了我。

“谢谢,看起来很不错。”我感激地说,并把它放到咖啡桌上,这样等我们稍后上咖啡的时候,我就能打开它了。

埃斯特引起了我的兴趣。她与黛安娜有天壤之别——高挑、金发碧眼、苗条、内向——我不禁对她产生了敬佩之情,因为她是第一个踏入我们的房子而不没完没了地赞叹它有多美的人。杰克坚持独自挑选房子,并告诉我,它会是我的结婚礼物,因此当我们度完蜜月归来时,我才第一次看见它。尽管他已经告诉过我,它对我们来说是完美无缺的,但直到我亲眼看到它之时,我才完全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它坐落在村子尽头的一块巨大场地上,给了杰克梦寐以求的私人空间,以及拥有斯普林伊顿最漂亮房屋的特权。还有最大的安全感。它有复杂的警报系统,底楼还配备保护窗户的钢板百叶窗。它们白天经常是关着的,这看起来一定很奇怪。但是,正如杰克对每个问起的人说的,对于做像他这种工作的人,完善的安保措施是他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之一。

我们有很多画,就挂在客厅的墙上,但人们的注意力通常会被挂在壁炉上方的巨大红色画布所吸引。黛安娜和亚当已经看到它了,并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又看了一眼,随后鲁弗斯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而埃斯特却坐到其中一张奶油色的沙发上。

“太惊人了。”鲁弗斯说,他入迷地看着,这幅画主要是由几百个微小印迹组成的。

“画名是‘萤火虫’。”杰克主动说道,并拆开了香槟酒瓶底部的线。

“我从没见过像它这么棒的东西。”

“是格蕾丝画的,”黛安娜告诉他,“你能相信吗?”

“你应该看看格蕾丝的其他作品。”杰克拔掉了软木塞,过程中只发出了最轻微的“啪”的一声,“它们真的很了不起。”

鲁弗斯饶有兴趣地环顾房间:“它们在这里吗?”

“不,恐怕它们挂在房子的其他地方。”

“只给杰克一个人看哟。”亚当打趣道。

“也给格蕾丝看。不是吗,亲爱的?”杰克说,越过他人对我微笑,“只给我们两个看。”

“是的,没错。”我附和道,并转过头去。

我们陪埃斯特坐到沙发上。黛安娜发出舒服的惊叫声,而与此同时杰克在把香槟倒进高脚杯。她越过别人看向我。

“现在你感觉好些了吗?”她问道,“格蕾丝昨天没法和我一起吃午饭,因为她病了。”她解释道,并把头转向埃斯特。

“只是偏头痛又犯了。”我抗议道。

“不幸的是,格蕾丝很容易犯病。”杰克说着,越过别人同情地看着我,“但症状从来不会持续太久,谢天谢地。”

“这是你第二次放我鸽子了。”黛安娜指出。

“对不起。”我道歉。

“好吧,不过至少你不是仅仅忘了时间。”她调笑道,“我们为什么不下周五见个面弥补一下呢?你有空吗,格蕾丝?不会突然在最后一分钟想起你预约了牙医吧?”

“不会,但愿也不会再有偏头痛了。”

黛安娜把头转向埃斯特:“你想加入我们吗?必须在城里的一家餐厅,因为我要工作。”

“谢谢,我想去。”她远远地瞥了我一眼,也许是想确定我不介意她跟过来。而当我对她回以微笑时,我感到非常内疚,因为我已经知道我不会去的。

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杰克向埃斯特和鲁弗斯敬酒,欢迎他们来到这一地区。我举起酒杯,啜了一小口香槟。泡沫在我口中跳舞,我感到突然而至的幸福一闪而过,我试图挽留住它。然而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望向远处,在那里杰克正对着鲁弗斯侃侃而谈。几周前,杰克和亚当在高尔夫俱乐部里认识了他。他们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比赛。杰克发现鲁弗斯是个很棒的高尔夫球手,但没有厉害到能打败他。于是,杰克邀请他和埃斯特过来吃饭。看到他们在一起,我明白杰克显然一心想让鲁弗斯印象深刻,这意味着我也要赢得埃斯特的拥护,这点很重要。然而,这可不容易办到。不像黛安娜只是单纯地崇拜,埃斯特看起来更复杂、城府更深。

打过招呼之后,我就走开了,径直来到厨房,去取我早已做好的开胃点心,同时为晚餐的菜肴做最后的润色。杰克对礼数很较真,这意味着我不能离开太久,因此我迅速地搅拌着已经放在碗里的蛋白,把它打发起来,并把它加到我先前做好的舒芙蕾底料里。

当我用勺子把混合物舀到每个人的碟子里时,我紧张地瞥了一眼钟,然后把这些碟子放入双层蒸锅,并把蒸锅放进烤炉里,同时精确地掐着时间。有那么一瞬间,一波恐慌的浪潮席卷了我,我觉得我可能无法让每件事尽善尽美,但我还是提醒自己,恐惧是我的敌人,我努力保持冷静,并端着装满开胃点心的托盘回到客厅里。我把它们分发出去,并接受每个人感激的赞美,因为杰克也会听到这些赞美。果然,杰克在吻了我的头顶之后,同意了黛安娜的观点,我真的是一个超级大厨,而我无声地松了口气。

我下定决心要拉近与埃斯特之间的距离,于是紧挨着她坐下。见状,杰克帮我端走了开胃点心,给我减轻负担。

“今天你已经辛苦工作一整天了,应该休息一下了,亲爱的。”他说着,用他纤长优雅的手指稳稳地托住托盘。

“这完全不辛苦。”我抗议道,这是撒谎,而杰克也知道这点,因为菜单是他挑选的。

我开始问埃斯特所有正确的问题:她是否已经习惯了这里,她是否为离开肯特而感到难过,她的两个孩子是否已经适应了他们的新学校。不知为何,我觉得表现出我的消息灵通可能会激怒她,因此我特意问了她那一双儿女的姓名,尽管我已经知道他们分别叫塞巴斯蒂安和艾丝琳。我甚至知道他们的年龄,分别是七岁和五岁,但我假装不知道。我意识到杰克把我说的每个字都听在耳里,我知道他很好奇我在玩什么把戏。

“你没有孩子,是吗?”埃斯特说,让它听起来更像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是的,还没有。我们想先享受几年二人世界。”

“为什么,你结婚多久了?”她的声音里透着惊讶。

“一年。”我承认道。

“上星期是他们的周年纪念日。”黛安娜插嘴道。

“而我还没有准备好与其他任何人分享我的娇妻。”杰克说着,重新把她的酒杯倒满。

我就这么看着,一瞬间有些走神,把一点点香槟溅到了酒杯外,滴到他崭新的卡其裤的膝盖上。

“我有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埃斯特开口道,她被她的好奇心控制了,“你们两个之前有过婚史吗?”

听语气,她似乎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好像找出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愤愤不平的前夫或前妻,就能证明我们不是完美的。

“不,我们两个都没有。”

她瞥了杰克一眼,而我知道她在好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没有配偶呢。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杰克露出温厚善良的微笑。

“我必须承认,在四十岁的时候,我对能否找到完美的女性已经开始感到绝望了。然而,当我一看到格蕾丝,就知道她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多么浪漫啊,”黛安娜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我和杰克是怎么相识的了,“我都数不清我给杰克介绍了多少个对象了,但没人成功,直到他遇见了格蕾丝。”

“你呢,格蕾丝?”埃斯特问,“你也是一见钟情的吗?”

“是的,”我边说边陷入回忆,“一见钟情。”

我被汹涌而来的记忆所吞没,站起来的速度有点儿太快了,杰克把头转向我。“舒芙蕾,”我冷静地解释道,“现在它们应该做好了。你们都准备好就座了吗?”

客人们都被黛安娜所鼓动—她告诉他们“舒芙蕾不等人”,喝光了酒杯里的东西,涌向餐桌。然而此时,埃斯特正准备更近距离地观赏“萤火虫”,突然停了下来。杰克没有催促她坐下,反而去陪她看画。我松了口气,舒芙蕾还远没有烤好呢。如果它们烤好了,客人迟到的巨大压力会让我快哭出来的,特别是当他开始解释我创作该画时所使用的某些与众不同的技巧时。

当他们终于在五分钟后落座时,舒芙蕾刚好烤到最完美的状态。在黛安娜表达了她的惊讶之情以后,杰克从桌子的另一端朝我微笑,并告诉每个人,我真是冰雪聪明。

在许许多多个与今天类似的夜晚里,我都会想起我为何会与杰克坠入爱河。魅力十足、有趣幽默、聪明过人,他精确地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因为埃斯特和鲁弗斯是新来者,他很清楚我们吃舒芙蕾时的谈话要为他们着想。他鼓励黛安娜和亚当多介绍与自己相关的信息,这对我们的新朋友很有帮助,比如他们在哪里买东西,他们做什么运动。虽然埃斯特礼貌地听着他们的休闲活动清单、他们家园丁和保姆的名字、买鱼的最佳地点,我知道我才是引起她兴趣的人。而且我知道她会回到那个话题:杰克和我相对来说晚婚,并希望发现些什么——任何东西——只要能告诉她这桩婚事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完美就行。不幸的是,她会失望的。

她等待着时机,直到杰克把惠灵顿牛排切成块,并配上焗土豆,以及裹了薄薄一层蜂蜜的胡萝卜。里面还有小小的甜豌豆,就在把牛排从烤炉里拿出来前,我刚把它们投入沸水中。黛安娜总是惊叹我能同时把每样东西准备就绪,并承认她经常会选择用咖喱做主菜,因为它可以提前准备,并且在最后一分钟热好。我真想告诉她,我宁愿像她这么做,为了提供如此完美的晚餐,煞费苦心的计算和许多个无眠之夜是我付出的代价。而替代品——提供任何不太完美的食物——我是无权选择的。

埃斯特越过桌子看着我:“那么你和杰克是在哪里邂逅彼此的?”

“在摄政公园。”我说,“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告诉她发生了什么。”黛安娜催促道,她苍白的皮肤因为香槟而泛着红晕。

我犹豫了一会儿,因为这是个我以前说过的故事。然而,它也是杰克喜欢听我讲述的故事之一,因此再说一遍肯定对我有好处。幸运的是,埃斯特救了我。她误解了我无言的停顿,突然开了口。

“求你说说吧。”她催促道。

“好吧,冒着让听过的人感到很无聊的风险,”我面露抱歉的微笑,开始了讲述,“当时我和妹妹米莉在公园。我们经常在周日下午去那里,而那个周日碰巧有个乐队在那里演出。米莉热爱音乐,她玩疯了,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在舞台前翩翩起舞。她最近刚学会华尔兹,而且她一边跳舞,一边向前伸出双臂,好像她在和某人共舞一样。”我发现自己在回忆时莞尔一笑,极度渴望生活还是那么简单,还是那么纯粹,“虽然人们普遍持宽容态度,很高兴看到米莉玩得开心,”我继续说道,“但我也能看出有一两个人不太舒服,并且我知道我应该做点儿什么,也许是叫她回到座位上。然而我的内心有一部分对此极度反感,因为——”

“你的妹妹多大了?”

“十七岁。”我迟疑了一会儿,因为不愿面对这个现实,“快满十八了。”

埃斯特挑起眉头:“这么说,她是那种有点儿爱出风头的人。”

“不,她不是。只是……”

“好吧,她一定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人们很少会在公园里站起来并跳舞,不是吗?”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环顾桌子,而当所有人都避开她的目光时,我不由得为她感到遗憾。

“米莉有唐氏综合征。”尴尬的沉默降临到桌面上,杰克的声音打破了它,“这意味着她的行为往往是出于最纯朴自然的本能反应。”

埃斯特一脸困惑,而我感到很恼火,那个把我的其他所有事情都告诉她的人,居然没有提到米莉。

“总之,在我决定该怎么做之前,”为了给她解围,我开口道,“这位完美的绅士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米莉跳舞的地方,鞠了一躬,并向她伸出手。好吧,米莉很受用,然后他们开始跳华尔兹,每个人都开始鼓掌,接着其他情侣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舞动起来。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时刻。当然了,我立刻爱上了杰克,就是这么自然而然。”

“格蕾丝当时不知道的是,一周前我就在公园看到过她和米莉了,并且立刻对她一见钟情。她对米莉是如此关心,简直是无私到了极致。我以前从没见过任何人有这种奉献精神,于是我决定认识认识她。”

“而杰克当时不知道的是,”我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在一周前就注意到他了,但从来不敢想他会对像我这样的人感兴趣。”

当每个人都点头表示赞同时,我觉得很可笑。尽管我也很有吸引力,但杰克电影明星般的好皮囊会让人们认为他想娶我是我走了大运。然而,那并不是我这句话的本意。

“格蕾丝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因此照顾米莉总有一天会变成她一个人的责任,她觉得这个事实会吓跑我。”杰克解释道。

“正如吓跑其他人那样。”我指出。

杰克摇摇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了解到格蕾丝会为米莉做任何事,我才觉得她就是我用毕生寻寻觅觅的女人。干我们这行,是很容易对人类丧失信心的。”

“我看了昨天的报纸,看来你的庆功宴又可以开始搞起来了。”鲁弗斯说着,往杰克的方向举起酒杯。

“是的,干得好。”亚当加入进来,他和杰克是同一个公司的律师,“这场官司你又是十拿九稳了。”

“这是一个已成定局的案子。”杰克谦虚地说,“虽然由于我的客户有自残的倾向,证明她的伤口不是她自己造成的有点儿困难。”

“但是,总体而言,虐待罪不是往往很容易证明的吗?”鲁弗斯问道,而与此同时,黛安娜怕埃斯特不知道,告诉她,杰克是支持弱者的——更确切地说,是被家暴的妻子。“我不是想贬低你的出色工作,但是通常都会有物证,或者目击者,不是吗?”

“杰克的专长是让受害者足够信任他,愿意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黛安娜解释道,我怀疑她都有点儿爱上杰克了,“许多女性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很害怕别人不相信她。”

“他也会确保施暴者坐很长一段时间的牢。”亚当补充道。

“我只不过是鄙视那些被发现对妻子暴力相向的男人,”杰克坚定地说,“怎么教训他们都不过分。”

“我要为这句话干杯。”鲁弗斯举起他的玻璃杯。

“他还从没输过一个案子呢,对吧,杰克?”黛安娜说。

“是的,我不想输。”

“一项还未打破的业绩纪录——真是厉害呀。”鲁弗斯若有所思地说,被深深折服了。

埃斯特从远处看着我。“你妹妹——米莉——比你年轻好多啊。”她评论道,把谈话带回到我们跑题的地方。

“是的,我们之间有十七岁的差距。一直到我妈四十六岁时,米莉才出生。一开始她没有想到自己怀孕了,因此当她发现自己又要当母亲时,有点儿震惊。”

“米莉和你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吗?”

“不,她寄宿在北伦敦一所很棒的学校里。但是她四月份就要满十八岁了,因此这个夏天她不得不离开那里。这真令人遗憾,因为她非常喜欢那里。”

“那么她将会去哪里?去你父母家?”

“不,”我停顿了一会儿,因为我知道我即将说出的话会让她震惊不已,“他们住在新西兰。”

埃斯特惊奇地重复道:“新西兰?”

“是的,去年他们去那里隐居了,就在我们的婚礼之后。”

“我明白了。”她说。但我知道她不明白。

“米莉将会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杰克解释道,他从远处对我微笑,“我知道这是让格蕾丝答应嫁给我的条件,而我也非常乐意遵从。”

“你真慷慨。”埃斯特说。

“完全不是——我很高兴米莉能住过来。这会使我们的生活增加一个层次,变得更丰富多彩,不是吗,亲爱的?”

我举起我的玻璃杯并啜饮了一口酒,这样我就不必回答了。

“你显然和她相处得很融洽。”埃斯特评论道。

“好吧,我希望她也同样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虽然在我和格蕾丝真的结婚之后,她的确花了一段时间去适应。”

“为什么会这样?”

“我认为我们结婚的事实对她来说是个打击。”我告诉她,“一开始她很仰慕杰克,但当我们结束蜜月归来时,她意识到他会整天和我待在一起,开始吃醋了。不过,她现在没事了。杰克再次成为她最喜欢的人了。”

“谢天谢地,乔治·克鲁尼代替我成为米莉讨厌的对象了。”杰克大笑道。

“乔治·克鲁尼?”埃斯特疑惑地询问道。

“是的。”我点点头,很高兴杰克提起了这回事,“因为我也喜欢他……”

“我们不都喜欢他吗?”黛安娜嘀咕道。

“……而且米莉的嫉妒心很强,有一年的圣诞节,有朋友送我一本乔治·克鲁尼的日历,她把它画得乱七八糟的,并说:‘我不喜欢乔治·克鲁尼。’不过,她是按照自己的发音习惯瞎念的。乔奇·酷尼,她在发‘鲁’这个音时有点儿困难。”我解释道,“这真是太可爱了。”

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而直到如今,她也从未停止告诉每个人,她喜欢我,但不喜欢他。这变得有点儿像句口头禅——‘我喜欢你,杰克,但我不喜欢乔治·克鲁尼’。”杰克露出微笑。“我必须承认,与他相提并论,我感到很受用。”他谦虚地补充道。

埃斯特看看他:“你知道吗,你看起来真的有点儿像他。”

“除了杰克长得更帅些。”亚当咧嘴一笑,“你无法想象,当他娶了格蕾丝时,我们所有人有多欣慰。最起码,这阻止了办公室里的女性对他犯花痴——也有些男人。”他哈哈大笑地补充道。

杰克好脾气地叹了口气:“够了,亚当。”

“你不工作,对吧?”埃斯特问,把头转回我这里。我从她的声音里嗅出一丝隐晦的轻蔑,就是职业女性对家庭妇女抱有的那种轻蔑,并感到必须得为自己辩护。

“我以前工作过,但就在我和杰克结婚前,我不干了。”

“真的吗?”埃斯特皱起眉,“为什么?”

“她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杰克插进来解释道,“但她有一份超强度的工作,而我不想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发现格蕾丝和我一样疲惫不堪。要求她辞掉工作,我也许有点儿自私,但我更希望回家后能卸下一天的压力,而不是增加负担。她也经常去出差,我不想回家后面对空荡荡的房子,我已经像这样过了很多年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埃斯特问,并用她浅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是哈罗德百货公司的买手。”

她眼里的光芒告诉我,这令她印象深刻。她没有让我详细说下去,这表明她还不想表现出这种折服。

“她过去常常坐头等舱满世界跑。”黛安娜屏息说道。

“并不是全世界,”我纠正道。“只是去南美。我进口他们的水果,主要是从智利和阿根廷。”我补充道,主要是怕埃斯特不知道。

鲁弗斯崇拜地看着我:“那一定非常有趣吧。”

“是的,”我点点头,“我热爱这份工作中的每一分钟。”

“那么,你一定很想它。”埃斯特又用了陈述的语气。

“不,算不上,”我撒谎道,“在这里我过得很充实,有很多事可忙。”

“而很快你就有米莉需要照顾了。”

“米莉非常独立,而且无论如何,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草场门’工作。”

“那个园艺中心?”

“是的。她喜欢植物和花卉,因此能得到这份完美的工作真是她的福气。”

“那你会怎么度过漫长的一天呢?”

“跟我现在干的差不多——你知道的,烧饭、打扫和园艺——在天气允许的情况下。”

“下次你一定要在周日来这里吃午餐,并参观一下花园,”杰克说,“格蕾丝是园艺高手。”

“老天啊,”埃斯特小声说道,“你有那么多才艺。好吧,我都等不及要去圣波利克拉普学校任职了。我整天待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下个月,我是去接替一位休产假的老师。”

我把头转向鲁弗斯:“杰克告诉我,你家有个巨大的花园。”我提起这个话题,同时端上更多的惠灵顿牛排,把它们和蔬菜一起放在一个加热盘上保温。于是,餐桌上的交谈更多地围绕园林景观,而不是我。当每个人都谈笑风生时,我却发现自己正凝神看着其他女人们,很好奇成为黛安娜或埃斯特是什么感觉,没有像米莉这样的人需要关心照顾。我立刻感到内疚,因为我爱米莉,甚至超过生活本身,并且不会为了全世界而改变她。只是想到她就带给我新的决心。我目标明确地站了起来。

“大家都准备好享用饭后甜品了吗?”我问道。

杰克和我收拾了桌子,然后他跟着我来到厨房。在那里,我把盘子整齐地堆在水槽里,等待稍后冲洗。与此同时,杰克把餐刀整理并收好。我制作的甜品是绝世美味——完美无瑕的蛋白酥皮底,有三英寸高,装满了打发的德文郡奶油。我取来我先前准备好的水果,把几片杧果、菠萝、木瓜和奇异果小心地放到奶油上,然后再加上一点儿草莓、覆盆子和蓝莓。

当我拿起一个石榴时,它在我手中的触感带我回到了另一时刻、另一地点。在那里,温暖的阳光洒在我脸上,用兴奋的声音闲聊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我短暂地闭上双眼,回想起我曾经拥有的生活。

我意识到杰克在等我,他正伸出双手,于是我把石榴递给他。他把它切成两半,然后我用勺子舀出里面的籽儿,并把它们撒在其余的水果上。饭后甜品完成了,我端着它们来到餐厅,迎接它们的是一片赞叹声,这更加证明杰克的选择是对的,而不是我更喜欢做的巧克力栗子蛋糕。

“你相信格蕾丝从未上过烹饪课吗?”黛安娜一边对埃斯特说,一边拿起勺子,“我很敬畏这种完美,你不是吗?虽然我就要穿不上我买的比基尼了,”她补充道,她一边抱怨一边隔着海军蓝亚麻布连衣裙拍拍自己的胃部,“考虑到我们在不到两周内就要出发,我真不该吃这个的,但它太美味了,我无法抗拒!”

“你们准备去哪儿?”鲁弗斯问道。

“泰国。”亚当告诉他,“我们本来准备去越南的,但当我们看到杰克和格蕾丝最近在泰国度假的照片,就决定把越南之旅推迟到明年。”他遥望着黛安娜,咧嘴一笑,“黛安娜一看到他们住过的旅馆,就决定是它了。”

“那么,你们会住进同一间旅馆?”

“不,它全被订满了。不幸的是,我们没有奢侈到能避开公共假期旅游。”

“既然你有充裕的时间,就好好利用起来吧。”埃斯特说着,转向我。

“我正有此意。”我露出微笑。

“今年你们打算再去泰国吗?”亚当问。

“我们只有在六月份之前有时间去,但是因为托马辛的案子突然出现,这也不太可能了。”杰克说,他意味深长地越过桌子看着我,“六月之后,好吧,米莉就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我屏住呼吸,希望没人建议:如果我们再等一会儿,就能带上米莉一起去了。

“托马辛?”鲁弗斯挑起眉毛,“我有所耳闻。他的妻子是你的客户对吗?”

“是的,没错。”

“德娜·安德森。”他沉吟道,“那一定是个有趣的案子。”

“是的。”杰克同意道,并转向我,“亲爱的,如果每个人都吃完了,你为什么不给埃斯特看看我们最近在泰国度假的照片呢?”

我的心一沉。“我很确定她不想看我们的度假照片。”我说,故意压低了我的声音,但是我俩之间哪怕最微小的不和谐迹象,对埃斯特来说就足够了。

“我很想看看它们!”她大声说。

杰克把他的椅子推回原位并站起来。他从抽屉里拿出相册并递给埃斯特。“你看照片的时候,我和格蕾丝会去煮咖啡。你为什么不去客厅——在那里你会更舒服些。”

等到我们端着一托盘的咖啡从厨房里回来时,黛安娜正在为这些照片叫绝,虽然埃斯特并没有说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照片是拍得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在那些有我的照片里,我的优点都被展现了出来:美丽的古铜色肌肤、如二十岁般的苗条身姿,还穿着我拥有的数量繁多的比基尼中的一件。在大部分照片中,我要么站在一家豪华的旅馆前,要么躺在旅馆的私人沙滩上,或者坐在酒吧或餐厅里,面前是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和一盘异国情调的食物。在每张照片中,我都抬头对着镜头微笑,一个典型的悠然自得的被宠爱的女人,深爱着她的丈夫。只要是涉及摄影,杰克都有点儿完美主义的倾向。相同的镜头,他会拍了又拍,直到获得他满意的结果,因此我学会了如何在第一次就摆出正确姿势的本事。里面也有我们两个人的照片,都是好说话的陌生人拍的。黛安娜揶揄地指出,在这些照片中,杰克和我经常充满爱意地凝视着对方,而不是看镜头。

杰克开始倒咖啡。

“有人喜欢来点儿巧克力吗?”我问,尽量表现得随意地去拿埃斯特带来的那个盒子。

“我相信我们都已经吃得饱饱的了。”杰克建议道,并环顾众人,寻求确认。

“当然了。”鲁弗斯说。

“我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了。”亚当呻吟道。

“那么我会把它收起来,改天再吃。”杰克伸手想拿过盒子,而我只能逆来顺受,放弃品尝它们的美味。就在此时,黛安娜出面解了围。

“你敢——我很确定我还能再塞进一两块巧克力。”

“我猜,就算提起你的比基尼也没用了。”亚当叹了口气,摇摇头,假装对妻子已经失望了。

“当然没用了。”黛安娜从杰克递过来的盒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然后把盒子传到我手里。我拿了一块,丢进嘴里,然后把盒子递给埃斯特。当她婉言谢绝后,在把它递回给黛安娜之前,我又拿了一块。

“你是怎么做到的?”黛安娜问,好奇地看着我。

“什么?”

“吃那么多,却从来不会发胖。”

“好运气,”我说着,伸出手又拿了块巧克力,“还有控制力。”

一直到十二点半的钟声响起时,埃斯特才准备动身告辞。在门厅里,杰克把大衣递给他们。而当他帮助黛安娜和埃斯特穿上它们时,我同意在下周五与她们在城里见面,十二点半在切斯路易斯酒店吃午饭。黛安娜与我拥抱道别,而当我与埃斯特握手时,我告诉她,我很盼望能在午餐时再次见到她。男人们与我吻别,而且当他们离开时,每个人都感谢我们给了他们如此完美的一夜。事实上,当杰克在他们身后关上门时,有如此多的“完美”的赞叹声还在门厅里回荡,余音绕梁。我知道我胜利了。不过,我还要确定杰克知道我胜利了。

“我们需要在明天十一点出发,”我说着,把头转向他,“为了准时到那里接米莉吃午餐。”

1.Soufflé,也有译为梳乎厘,蛋奶酥,是一种源自法国的烹饪方法。

2.也叫做浓缩奶油,比普通奶油浓郁,又比黄油柔滑,是介于奶油和黄油之间的质感,乳制品爱好者将其视为恩物,空口吃一勺就能飘飘然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