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那婢女纠缠了两天,徐碧琛总共砸了五个碗,三个花瓶。
她的刁钻劲儿,花瑛隔着门都能体会得清清楚楚。
每天一到给这女人送饭的时辰,她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一点儿都不想进门。反正一进去,准是满地瓷片,乱七八糟,让人心烦意乱。
她请示过主子,要不要把徐碧琛关到柴房里,免得她祸害花瓶,可主子偏不让,竟然说让她摔?
花瑛做足了自我安慰才把门锁打开,推门进去。这次意外地没看到碎渣,早上吃完的瓷碗也还好好摆在桌上。
她奇怪地看了眼徐碧琛,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乖顺,她都有点不习惯。
上次和她说完话,花瑛非常后悔,回去后怎么想怎么觉得羞愧。主子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自己跟她搭话,可自己还是没忍住愤怒,与徐碧琛拌了嘴。
从那天起,不管徐碧琛怎么作妖,花瑛顶多翻个白眼,绝不多说一个字。通常放下食物,把碎瓷片扫干净,立刻就走。
今天因为徐碧琛的反常,她难得多留了会儿,看着她用勺子舀起米粥送进嘴里。
真别说,这女人刁是刁了点,倒是切切实实的好看。
瞧那细眉大眼的模样,嫩得跟田里刚摘出来的葱一样,还是带露水的那种青葱。
花瑛稍稍被她的容貌迷惑了一会儿,下一刻,幻想破灭。
只见对面女子柳眉倒竖,作出个干呕的表情,眼底火星乱飘,怒气冲冲地举起半碗粥,朝她所在的位置扔过来。
碗摔在桌子的另一边上,粉身碎骨,碎渣乱飞。
花瑛本能地躲避,终不及它飞起的速度,仍然被弹起的瓷渣刮到了脸上。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脸,任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出血量不大,扎得也并不深,但给脸上留下一道伤痕还是绰绰有余的。
徐碧琛没有丝毫悔意,伸手,指向门口,颐指气使地说:“真难吃!滚出去!”
花瑛咬牙,狠狠剜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东西也懒得收拾,直接摔门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徐碧琛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眼神略微歉疚,但很快又变得坚毅起来。
晚上再来送饭的时候,花瑛戴上了面纱,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往常,徐碧琛一听到她进来,一定会咋咋唬唬放很多狠话,但这会儿半个字没说。
她冷眼看去,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上,止不住颤抖。
女子捧着肚子,发出痛苦的低吟。
花瑛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脸颊,心里忿忿不平,很想一走了之。又想起主人对她的重视,脚下像生了沼泽,不断把它往地下拉。身体被扣住,难以迈开步子。
她又气又急,恼怒地跺跺脚,调头朝徐碧琛跑过去。
“你怎么了?”
手刚伸过去,碰到她的肩膀,就见那女子突然蹭起,用布蒙着一个瓷缸,冲她脑袋狠狠砸了一下。
花瑛被砸得晕头转向,眼前一片模糊,顿时就失了力气。
徐碧琛知道自己力气有多小,又刻意避开了要害位置,根本砸不死人,不过苦头肯定是要吃点的。她趁花瑛陷入虚弱,迅速用布把她嘴巴堵上,然后扯出床单,持碎片将它划成数条,拧成股,将她手脚捆在床柱上。
花瑛虚着眼,努力想把她看清。
徐碧琛咧嘴一笑,捂住她眼睛,说了声:“对不起啦,姐姐。”
说完,把她腰带扯开,扒下她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她自个儿的衣衫匆匆脱了扔在一旁,一手撑着床,轻盈地跳到地上。
还好这些日子已将花瑛的发型看熟,她在白天阳光还好的时候梳了个发髻,虽不是十足相似,但也有个七分像。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她回眸看了眼床上被绑得像粽子的女人,把她脸上的面纱取下来,给自己系上。
站在门口,垂眸,把这些天来花瑛的声音、语态、表情反复想了数次,确定已经烂熟于心后,徐碧琛端着盘子,推开门出去。
她用花瑛的钥匙,流畅自然地将门锁上,转身,眼神瞬间转变。
花瑛会武艺,性子爽朗,所以她的神态没有那么多小女儿的娇羞。但同样,她心底藏着事,碍于奴婢的身份不敢多言,因此,她也有着徐碧琛不具备的怯意和软弱。
每次她来,都佩戴香囊,敷粉点唇,珠钗一日一换。会如此爱护形象,要么是天生爱美的娇娥,要么就是心中有人。
不管是哪种,徐碧琛都确定,在她的脸被划伤后,必然不会放任不管。花瑛那么希望以最美好的样子示人,肯定会用面纱挡住伤口。
毕竟那些口子刚刚形成,她不敢上粉去遮。
如此,才给了她可趁之机。
这里离盛京绝对不远,一旦知道她失踪,景珏会用最快的速度实行关卡封锁,任他们多大本事都别想越过重重筛查。
今天天晴,夜晚多星,趁夜色出逃还能凭星星辨别方向,一路往南,就可以到盛京。
原来这间房前是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走了几步,拐了个弯,看到了四个侍卫立于两侧。
徐碧琛眼睛里盛满怒气,看上去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牛。
其中一个脸色黝黑的侍卫同情地说:“又摔东西了?”
‘花瑛’眼珠子往下盯了盯,示意他们看盘子上的烂碗,神情非常不悦,也懒得说话,扭头就走。
等远离这几个侍卫之后,徐碧琛仍没放松,万分警惕,垂着头,余光扫向四周,一刻也不肯松懈。
她走了会儿,眼前烟雾缭绕,忽而感觉一阵清风拂耳,表情瞬间冷凝。
果然,没这么简单。
还有后招在等着她。风起之时,为何周围树静水止,独独吹动她的头发?
因为这是个针对活物的阵法,云雾擒拿大阵。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此地西南立一牛首,西北栽马尾草,一南一北划出两大区域,阵眼藏其中。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西南坤,卦意为牛,西北乾,卦意为马。
牛马作桩,圈出一个无边界的牢域。
想走出这里,必须破阵。
徐碧琛把盘子往旁边草丛一扔,右手伸出从脸侧划过,停在颊畔。
乾是纯阳之卦,坤是纯阴之卦,一阴一阳,可生万物。她一进入阵中,所能感知到的,都是阵法所生之物,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环境。
徐碧琛捏了捏拳,指关节泛出白色。
她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用如此大礼相迎!
确实有,毕竟她这么有钱,这么美。
“美人真是命运多舛…”
明明走了好一阵,又回到了原地,根本走不出去,跟遇着鬼打墙似的。
撞上别人,也许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可徐碧琛爱看话折子,还真去钻研过阵法。
她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撞我手上,不是活该?”
拳头捏的‘滋滋’作响。
乾兑属金,坤艮属土。
乾是父卦,乾纳甲壬,乾位有亥,亥为甲木长生之地,是故乾为开门,寓意万物开始之意。
春生秋死,艮宫为生门,坤宫为死门。
生门植被茂密,生机盎然,有初春之感。死门萧瑟落败,虫刚爬上叶面,叶枯虫死。
坎宫属水,休门,生机蛰伏,万物修养,是以北方位植被矮小,不如周边繁盛。
徐碧琛从艮宫入,坎宫出,复入乾宫,顿时烟消雾散,一条幽花小径出现在眼前。
她喜上眉梢,正欲通过,忽见一道身影披月而来。
墨发如漆,一身黑衫,负手信步。
不妙!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弥漫心头,徐碧琛浑身僵硬,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她勾着头,心里大骂倒霉,眼看都快出去了,怎么碰到个杀神?
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杀气冲天,不知背了多少命债。他所过之处,连草木都要畏缩。
走到她跟前,脚步停下。
那人静了许久,轻轻一笑:“倒是小看了你。”
不,你没小看我,是我太聪明。
徐碧琛不高兴的压下唇角,知道今日是跑不掉了。
果然,那人把她衣领揪住,想往回拖。
她像只滑滑的泥鳅,从他手里钻出来,眼若星辰,灿烂笑道:“不劳你亲自动手,我自己走!”
说罢,大摇大摆走在前头,仿佛她不是逃跑被抓,而是主子来视察工作一般。
身后的男人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含一汪幽泉。
路过几个侍卫的时候,无视他们惊讶的模样,她施以笑容,脸不红心不跳。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推开门,月光照进去,显出床上被绑的身影。
“绑得还挺好。”男人夸赞。
徐碧琛回头,一张小脸笑成了团子:“目前比较生疏,多练几次会更好。”
这男人修眉星目,长得比女人还媚气…她忍不住腹诽,觉得他看上去比自己还有女人味。
他微微勾唇,如有星光四溅,美得晃人。
“你没机会了。”
说罢,伸手一推,把她推到房里。
徐碧琛揉揉背,抱怨道:“这么用力,你不知道女孩子怕疼吗?”
漂亮男人环视四周,没接她上一句话,反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今天没砸。”
“什么没砸?”她疑惑歪头。
“花瓶。”
“…要不我现在砸一个?”
他笑了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语气轻柔:“你去吧。”
小命差点不保的徐碧琛:“不了不了!”
悠悠把手伸回来,用手帕擦拭,准备转身离开。
徐碧琛惊呼:“等等!”
男人回眸,冷冷看着她。
她动了动嘴唇,尴尬地指向床榻:“你把她带走啊…”
花瑛还在她床上呢!
他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怡然笑说:“谁做的,谁处理。”
话音刚落,迈开步子出去。都没见他动手,这门就自己合上了。
徐碧琛摸了摸背后的冷汗,唏嘘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毒。”
这种连头发丝都带毒液的美人蛇,抓她做什么?
他们认识吗?
她坐下喝了口茶水,努力调动有关这人的记忆,结果发现一片空白。她记性好,记人不会出错。所以他们绝对没碰过面。
倒是那双眼睛,有点熟悉…
在哪里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