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妃迟迟没有回来,眼看住持已经等候许久,徐碧琛将荷如招过来,小声嘱咐:“去东司瞧瞧你主子,叫她赶紧过来。”
荷如有苦难言,心里十分抵触,但又因身为奴婢没办法拒绝,只能闷闷不乐地出去。
女人多了,是非也多。这群妃嫔没几个省油的灯,哪里是肯吃亏的主?见她们都要等宝妃,哪怕不愿意去听佛经,依然要找茬。
僖嫔阴阳怪气地说:“宝妃娘娘真是金贵,如个厕都要大家伙等她。”
她没什么大本事,唯独擅长趋炎附势、煽动群众。宝妃看起来是挺受宠,赏赐不断,皇上也肯维护。可她也不傻,难道还看不出来谁才是后宫里最厉害的角色吗?
宝妃受宠又怎么样,皇上不肯从披花宫出来,所有恩宠都是假的。要论宠爱,任谁也不能把琛贵妃压下去。
之前宝妃、琛贵妃可是有仇怨的,她不信两人能把这么大个坎给迈过去。
讽刺季宝儿固然会惹她不快,可是如果要站队,当然还是要站在琛贵妃这边。
毕竟等皇后倒台,最有希望登上凤位的,就是披花宫那位啊…
徐碧琛眼露笑意,将僖嫔那点儿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也懒得在此事上与她为难。
她想得不错,自己与季宝儿本来就水火不相容,玩儿不到一堆去。虽不至于因谁针对宝妃就看重谁,但的确没什么厌恶之情。
“静心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诸位不要心急,慢慢等吧。”
作为在场位分最高的妃子,琛贵妃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一开口,无人敢反对,哪怕是宁妃、珍妃,也要看她脸色行事。大家都乖乖待在原处,百无聊赖地等着宝妃。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耐心也一点一点消磨。
越来越多人皱起了眉头,等得火冒三丈,在心里将宝妃拎出来,从头到脚的辱骂一番。
她这是吃了多少,能去东司这么久?怕不是将坑填满了吧!
徐碧琛比她们想得更深一层,她自己就在茅厕外面遇到过伏击,知道无论在哪里都有被行刺的危险。
宝妃恶是恶了些,但还不至于无视规矩至此。她把众人晾在这儿,定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难道…
雨已经停了,屋檐还在滴水。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庭院中,绕到大树背后,挥挥手,召出一个黑衣人。
“去看看情况,速归。”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咻’地一声消失在眼前。
徐碧琛不敢回去,怕错过消息,她就站在院子里,静候暗卫归来。
然而等了一阵,雨又开始下,最初是一滴两滴,紧接着倾盆大雨,哗哗作响。
她不得不回到殿外,对着庭院望眼欲穿。
又是半个时辰,宝妃未归,荷如未归,黑衣人也不见踪影。
徐碧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走到住持身边,附耳道:“寺内有刺客。”
住持惊了一下,迅速恢复平静。
他低头转了转佛珠,转身走到天王殿背后,安排寺内僧人进行人员排查。
同时,徐碧琛吩咐彤云去联系左金吾卫,让他派人封锁寺院,将休息处包围起来。
没多久,金吾卫折返,腰间别刀,右膝跪地,抱拳道:“禀告贵妃,已在一处禅房内发现了宝妃娘娘和宫女。”
琛贵妃愁眉紧锁,急切地说:“可还有命?”
出趟门拜佛,可别闹出人命。
幸好左金吾卫摇摇头,对她说:“回娘娘话,她二人身上都有伤,但性命无虞,现在送到随行御医那儿救治了。”
她松口气,拍拍胸口,道:“命还在就好,吓死本宫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珍妃花容失色,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灵恩寺有刺客?”
她这样一说,妃嫔们就跟炸开了锅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天啊!难怪宝妃一直不回来,原来是遇到了歹人,也不晓得她现在情况如何。”
“太可怕了,灵恩寺知道我们要来,怎么还把刺客放进来?未免也太不负责了!”
“别急,皇上不是派了禁军保护我们吗,肯定没事的。”
“哼,话是这么说,那宝妃怎么着了道?咱们总不能不去如厕吧,落单就危险了。”
“那就别一个人去呀,你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傻了不成?”
“你说谁傻?有本事再说一遍!”
宁妃揉揉太阳穴,被她们嚷得心烦,忍不住走到金吾卫身边,拔出他腰间的刀,持刀而立。
“姐妹们别怕,贼人来了还有我呢。”
她自小习武,本领高强,自信不输给大部分武官。
妃嫔中原本有些人很瞧不起宁妃,觉得她不通文墨,只会舞刀弄枪。但到这种危机关头,反而因为她挺身而出,生出很大的安全感。
她们瞬间就没这么讨厌苏静宁了。
风向大转,由方才的害怕抱怨,变成了吹捧宁妃。
“妾就说宁妃姐姐有巾帼之风,你们瞧,关键时刻还是她厉害吧!”
“还用你说,我早就觉得宁妃英姿飒爽了,让我去舞剑我可做不到。”
“是呀,妾身有幸看过一次姐姐舞剑,那叫一个动人心魄…”
她们越吹越来劲,苏静宁听得肉麻,躲到一边去,不敢参与这个话题。
徐碧琛莞尔一笑,觉着恐慌之中大家还有心思说说话,也是个不错的情况。
肯说闹就代表着还没有慌到极致,最怕的是众人自己慌了神,露出破绽,给贼人可趁之机。
她们静静守在屋子里,不敢出门添乱,准备就待在原处等禁军把刺客抓住。
一根竹管从菩萨像背后伸出,放出几溜烟雾,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柳嫔离佛像最近,身子娇弱,几乎立刻就感到一阵晕眩。
她扶着额头,小声说:“怎么有点儿晕…”
众人关切地望过去,准备上前扶她一把,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也是晕乎乎的。
徐碧琛惊呼:“金吾卫,刺客在佛像背后,有暗室!”
她刚说完便觉得头痛欲裂,想上前拉开房门,走了两步,两眼一黑,兀的栽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
头疼,恶心,晕眩。
徐碧琛感觉自己被人束住手脚,沉到了水里。
好冷…冰凉的水流,把她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她想挣扎,却被固定在原处,怎么也不能动弹。似有千万根丝线,织成密网,将她拢住、困住。
气流不知从哪个方向来,往她身上狠狠一撞,徐碧琛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她大汗淋漓地坐起,双眼睁大。
“呼…呼……”喘两口粗气,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心咯噔一声。
这是哪里?
珠帘翠饰,富丽堂皇。
她低头,摸了下湿濡的头发,上面有湖水潮湿的味道。又看了眼手腕,白皙光滑的肌肤上印着一道明显的淤痕。
果然没错,之前有人捆住了她的手脚,把她丢到了水里。
既然是存着杀她的心,为什么又要救她?
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的时候,徐碧琛第一反应是:上次那批人卷土重来了。但这次情况好像又与那一次不太相同。
她手脚被束,神志不清,不会凫水,丢进湖里必死无疑。这不正好如他们所愿吗?干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她给捞出来?
徐碧琛打了个喷嚏,随手从床上扒下来一张薄毯,把头发擦干。
她揉揉红肿的手腕,警惕地环视四周。确定没人后,翻身下床。
鞋袜都不见踪影,只能光着脚落地。
走到窗户和门前,尝试将它们打开。无论她用多大力气,那窗、门都纹丝不动。想来应该是从外面锁了起来。
房间呈一种密闭的状态,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插翅难逃。
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难怪不把我捆起来,原来是料定我跑不了。”
行吧,本来她也对逃跑不抱希望,没想过在这件事上费心。
对方在她垂死之际把她救回来,吃饱了撑的才会又杀她。多半是看她貌美如花…不对,应该是身份尊贵,有点儿利用价值,想留着她的小命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为非作歹。
这些词这么用好像不太对…
不管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威胁就行。
徐碧琛心情大好,哼着小曲来到桌边,看着上面摆了盘果子,用衣摆擦了擦,放在嘴边咬一大口。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在哪里,饿了还是要进食的。
吃了三个果子,勉强果腹,她转了一圈,爬回床上。
枕在枕头上,闭目,把前段时间看的话本子全部回忆一遍,神情怡然,没有半点儿焦虑情绪。
她静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嘎吱…
门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徐碧琛仍闭目养神,不被那声音分去丝毫注意力。
一道光投进来,瞬间,门又掩上。
来人脚步轻盈,应是个女子,走路声极小,身材娇小或者武艺高强,二者必占其一。
她悄悄走近床边,打量一会儿,把一碗白粥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等了许久,确定她已走远,徐碧琛再次下床,把那白粥吃完。
她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托腮思索,心想是怎么坑人来着?
首先,要那人放松警惕是吧…
这个简单,她会!
*
天色已黑,暮色沉沉。
花瑛提着盏小灯进门,忽然,脚下踩到个硬邦邦的物什,她把烛光凑近,看到地上一堆碎瓷,自己碰到的,就是那最大的一块瓷片。
她心疼万分,这可是远周时候的古董花瓶!竟然就这样碎成了渣!
微弱的灯光映出不远处模糊的身影。
她一双眸儿望过来,眸底清光乍现,忽然出声:
“你是谁?敢绑架本宫,小心皇上诛你的九族!还不趁我心情好,将本宫放出去!”
语气刁蛮无礼,头微微上扬,像只骄傲的孔雀。
见她还没意识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花瑛忍不住嗤笑一声。
真是个蠢丫头。
她照例把饭往桌上一放,准备出去,却听身后一声巨响。
啪嗒!
闻声看去,白瓷碗砸在地上,又碎成了渣。
身后女子大喊大叫,活像个讨人嫌的臭麻雀。
“这么难吃的饭菜你也拿来给本宫吃?赶紧滚吧!本宫一定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主人不允许她与这个女人交流,花瑛心中冒火,又不能违背命令,只能忍气吞声地把地上的瓷片捡起来。
徐碧琛从没被人这样无视过,恼羞成怒,抬起脚就想朝她蹬过来。
花瑛迅速躲开。她捏紧拳头,真的很不想违背主子命令,可这女人实在太讨厌,她终于开口,讥诮道:“不想吃就饿死,至于逃跑,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为好。”
徐碧琛不肯退让,梗着脖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不就两三个侍卫?远没有到戒备森严的程度。”
“呵,就凭你,就算只有一个人看守,一样逃不了。”
丢下一句嘲讽的话,花瑛退出门去。
没过多久,她又拉开了门,把什么东西随意往地下一放,‘啪’地将门带上,然后是一阵上锁的声音。
徐碧琛摸黑过去,蹲下,捡起地上的东西。
碗的形状,热乎乎,里面装着食物。
她轻笑一下,端着碗,一边摸着周围的家具,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慢条斯理地吃完馒头,把碗推开,起身伸了个懒腰。
白天,她凭借仅有的一点儿光亮找到了屋里最值钱的古董,一把推到地上,砸个稀巴烂。
那婢女看到,明明呼吸加重,很是心疼,却不发一言。后来她刻意扔碗激怒,仍是闭口不说话。
一定是她的主人不允许她和自己交流。
原因有二,第一,怕她听出口音;第二,知道她聪明,怕被她问出什么消息。
明显是对她有过一番了解的人。
可惜,再怎么防备,还是被她撬开了嘴。那婢女虽说得一口流利的盛京官话,但到底与南方人的口音不太一样,更像是北边的音调。
再则,刚刚她故意揣测,说门外只有两三个侍卫。
婢女没有反驳,只说她逃不出去。可见这里守卫的确不多,但她这么自信,应该是对方有武艺在身,能够轻松制住自己这小身板。
徐碧琛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返回床上,把被子一盖,准备睡个舒服觉。
她态度这么恶劣,那婢子还是忍气吞声地给她送来馒头。
看来幕后的人很怕她死…
既然这样,她当然要安下心来,舒舒服服地休整自己。反正别人这么看重她的价值,说不定连只蚊子都不敢放进来,更别说什么杀手。
睡觉吧,这儿的床铺还挺软乎的,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