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去?”
景珏看着眼前撒野的女人,无奈之色爬满脸庞。
琛妃死死拉住他的衣袖,大有‘你不同意我不放手’的架势。
“很危险的。”他恐吓道。
徐碧琛这人,胆子从小就大,哪儿会怕这个。她固执地说:“在宫里待得快发霉了,您一走就是好几天,妾身寂寞,肯定会想您的。到时候相思成灾,等您回来时就见不到我了,只能看到一张皮包在骨头上…”
“慎言!”他捂住她嘴,狠狠骂她,“口没遮拦,赶紧呸呸呸。”
“呜呜。”徐碧琛说不清话,朝他眨眨眼。
“…去,让你去,行了没。”
和她较劲,皇帝大人是从没赢过的,每次都折在她手里。
她眼睛忽的就亮了。
“珏哥哥英明神武,肯定能保护好我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奉承一顿再说。
他笑笑,捏住她两颊的肉,往外拉扯。
“正好遇你生辰,算奖你的了。”
徐碧琛不服气,小声嘟囔:“小气鬼,人家及笄只带着出去溜一圈,吝啬哥哥。”
他一字没落,听得明明白白。
“小气?你可知朕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你这辈子都去不了的。”
“天下还有这种地方?”她不信,挑衅地抖抖眉毛。
权势钱财,她一样都不缺,就连龙床也是想上就上,天底下还能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景珏笑而不语,把她拎兔子一样拎起来,轻轻丢到床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也是,管它去哪里,能出宫就已经胜利了。徐碧琛从床上爬起来,笑嘻嘻的说,“那皇后姐姐那边…”
景珏叹气:“朕会派人去通知她,你抱恙在床,这几日不去问安了。”
正合我意!徐碧琛开开心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既然皇帝这么上道,徐碧琛决定今晚对他好点。等景珏沐完浴回来,见她已经换好了衣裳,安安静静在床上等他。
今天这么乖?她旁边留出一个空位,显然是在等自己回来。景珏感到受宠若惊。
往常她自己不把整张床占完就不错了,才不会特地给他留个位置。
徐碧琛将被子掀开一角,笑靥如花,娇娇地说:“您今天是天底下最大的人,妾已经为您暖好床了。”
景珏摸摸鼻子,钻进被窝。温香软玉在怀,他不禁有些飘飘然,心想:女人真现实。
平时当他是免费工具,受他恩惠时,就把他捧上了天。
啧啧啧…
第二天,徐碧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出宫的马车上了。她揉揉眼睛,从景珏大腿上爬起来,觉得有些不妙。以前在他身边自己连睡都睡不着,可如今不仅能睡着,而且睡的还像头猪似的,这说明她开始渐渐地习惯有他陪在身边,而习惯之后,就会依赖。
可她不想依赖任何人。
车厢里摆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碟温热的食物。他俩将早餐吃完。徐碧琛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只有两个车夫在驾车,别的侍卫一个都没有。
她疑惑地说:“不带宫女就算了,怎的连侍卫也不带几个?”
景珏摸摸她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能被你看到的还叫暗卫吗?”
唔…对,爹说过,皇上身边有支影卫军,专门在暗处保护他,也专暗杀。
马车行了很久,比之前出宫到长安街要远得多。
徐碧琛只知道皇帝今日要微服出巡,却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于是歪头,问他:“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景珏看了眼窗外,神色莫辨,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儿都是朕的家,也是你的家,勿需担心。”
大概行了百余里,日头已经升到最高。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徐碧琛肚子咕咕咕一叫。被景珏抱着下了马车。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已经换上了民间女子最常见的打扮。想来应该是睡梦中,披花宫的宫女帮她换的。
景珏则是一身墨绿长衫。剑眉入鬓,鬓发如漆,端的是风流倜傥。再瞧瞧自己,一脸素色,没有任何装扮。在他身边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女孩儿。
可又没有小女孩儿像她这样娇媚。
两人和民间夫妻打扮无异,除了长得更好看,其他都差不多。下车后,他们在路边一处饭馆儿里吃了午饭,当然,侍卫站着等,纯粹是他俩在吃。
付完钱,又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行驶,这次未行多久,很快停下。
之前行驶在野外,周遭寂静无声,除了鸟叫,什么也听不到。进城后,人声鼎沸,一听就比刚刚热闹许多。
在马车上摇晃得已经蔫儿了菜的徐碧琛,顿时来了精神,噌的坐起来,抬高声音:“是不是进城了?”
景珏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面露嘲笑之色。
她却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直勾勾的望着窗外的繁华景象,喜滋滋地说:“您又带我出来逛街呀,长安街就行了,没必要走那么远。”
景珏没理她,拉着她走进了一间成衣坊。
她揉揉脑袋,说:“妾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不需要买这么多新的。”
景珏却说:“咱们现在买的衣服,你可没有。”
哼,她衣服多着呢!怎么会没有!
徐碧琛不满地望去,只见他指了指自己,对老板说:“照着她的身量来件男装。”
男装?
她摸不着头脑。老板上下扫她一眼,精准的看出了尺寸。他走进去,拿了套衣衫出来,说:“这是寻常男子十岁穿的衣裳,应是差不多大小。”
十岁??
徐碧琛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可谁叫她自己长得娇小,穿女子的衣裳都要穿小的,更别说是男子服饰。
她唉声叹气,认命地拿着衣服从店里走出来。
景珏好笑,蹭了蹭她手臂,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不高兴些什么呢?”
徐碧琛看他一眼,酸溜溜地说:“您长得人高马大,当然这么说咯。”
可她呢?小小的一只,像个弱鸡。
“…你若和我一样高大,只怕徐夫人该愁白了头发。”
她捏着粉拳,锤他一下。两人相伴进了一间客栈,在柜台处订了间房,她进去换上衣裳,又将头发束起。
一个玉面的俏公子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景珏将她好好的打量一番,笑着说:“你要是出去,满京闺秀都别嫁人了,统统等你长大。”
徐碧琛得意洋洋地说:“英俊吧?潇洒吧?我们徐家的男子,没一个丑的。”比如她二哥。
他叩指敲敲她额头,笑骂:“美的你。”
二人出来,又在街上买了把折扇。徐碧琛将扇子展开,徐徐摇动,果真风流倜傥,活像个潇洒的富家公子。
景珏拍拍手,说:“成了,走吧!”
只有男子能去的地方,能是哪里?徐碧琛心里已经有了数,可真当她站在了勾栏面前,那兴奋之情却抑制不住的迸发出来。
这就是话本故事发生频率最高的地方——青楼啊!
她舔舔嘴皮,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揽着里面最漂亮的女子,好好的玩闹一会儿。
景珏瞥了眼她油腻的表情,嫌弃道:“你怎么跟个色中饿狼似的?”
感觉快流口水了。
徐碧琛换上衣服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瞬间入戏,一点女气都不带,反而目光凌厉,气宇轩昂。除了长相过于柔美,其他方面完全与男子没什么区别。
她把嗓子一压,缓慢地说着话,那声音竟然真跟未发育之前的男人相似。
这俏公子摇摇扇,悠悠道:“才子爱佳人,天经地义,怎么能说色中饿狼?”
景珏无语,见她真把自己当个男人,一时语塞,不知怎么接她后面的话。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徐碧琛已经大步的往里走去。景珏一愣,赶紧追上去,心里暗骂:这丫头完全是头脱缰野马,管是不管不住的。
楼上挂着块匾,气势恢宏地写着三个大字——
宴红楼!
这是太平府最出名的青楼之一。
里面的女子分为三个层次,最下等得只能以色侍人,不能挑客,必须卖身。第二等的女子,大多出身家道中落的人家,之前也算是闺中小姐。才情、美貌,一个都不输人,她们则有权利选择卖身或是卖艺,而这一部分的女子也能够接触到身份更高的顾客。她们中有很多被恩客赎身的例子,从楼里出去做个富贵老爷的妾,后半生就不用发愁了。
而站在最顶端的女子,仅有那么一两个,她们是宴红楼当之无愧的花魁。这些女子除了绝色美貌之外,还必须拥有一门绝技。比如正当红的花魁燕柳。她就极擅按摩,但凡从她房里出来的客人,全都精神抖擞,一个赛一个的舒服。
景珏见徐碧琛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不由感到吃味,为了吸引她的关注,他故作暧昧地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吗?”
谁知她转过头来,粗声粗气地说:“景兄,咱们都是男子。小弟能够理解你!这么多如花美人,谁会不爱呢?”
“……”景珏被她气的半死,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呆呆的看着她。
徐碧琛没察觉他的不对劲,反而大步朝一个穿着薄纱的红衣女子走去,笑盈盈地递了一锭银子给她,那女子便满脸欢喜地拥着他到了里间,嘴里还高呼着,“给客人上酒!”
好!好得很!
他还没开始有动作,自己的小娘子已经开始喝花酒了。瞧瞧这熟练的动作,像是头次来吗?简直比欢场熟客还要顺畅!
景珏一口血噎在喉咙里,他生着闷气,也不管身后两个呆呆的侍卫,自顾自朝里面去。此时已经有一些姑娘被他俊美的容颜所迷惑,想上前与他搭话,却见他大手一挥,冷淡地说:“上酒,别来烦我。”
他出手大方,又一脸寒霜,那些女子心满意足地领了钱,也不敢接近他,便将他领到了一个无人的桌子前,让他坐下,过了会儿,为他上了盘儿小菜和一壶雕酒。
景珏恶狠狠地嚼着花生米,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对面的包间。
珠帘垂下,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俊美的小公子,怀里抱着个丰腴的貌美女子,两人说说笑笑。那公子也是个知情趣的,一手端着酒杯,轻轻往女子嘴边送去。那叫一个无边惬意!
景珏心说:你都没这么伺候过我!
他开始后悔带她出来了。
偷窥半天,看得自己怒火中烧,却又没辙,总不能冲进去把她带出来吧?他只能憋着闷气,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思索之前收到的信。
按理说,本来应该派监察御史出来巡视,但想到商贾横行,京中官吏可能已经有部分人被其收买,所以景珏还是决定,派谢云臣出来。
他是改革的支持者,对这件事更有话语权。
距谢云臣离开盛京城内,已经三日有余。昨日他收到了一封密信,寥寥几字,却让他彻夜难眠。
“太平府有变,一探青楼。”
改革就是目前最大的事,景珏半分不敢松懈,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出来瞧瞧才放心。于是赶紧打点好宫中一切,一早就出了宫来。
太平府中最出名的两座青楼,一座宴红楼,一座倚春楼。他首先来了离城门更近的宴红楼,想看看这里有什么蹊跷。
皇家规矩森严,从来不许皇室子弟出入风月场所,所以景珏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可他却一点也不好奇,横竖都是以色示人,倚春卖笑,没有什么看头。
在楼里坐了半天,别人都在寻欢作乐,只有他,孤零零占着一张桌子。吃了盘不怎么美味的小吃,喝了壶不怎么好喝的雕酒。
反倒是徐碧琛,在里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喝。招牌菜一道接一道的送进去,她怀里的女子也已经换了好几个。
见他不停地从腰兜里掏钱出来,景珏冷笑:真是有钱啊!就是没给他花过一分!
哦,之前给他买了串糖葫芦,她自己还偷吃了好几个。
酒过几巡,脸颊酡红,喝得微醺的小公子从里面掀了帘子出来,她脚步轻浮,走到景珏面前。
“景兄,咱们走吧。”
景珏硬邦邦地说:“去哪儿?你不是想要喝花酒吗?你不是要和美人寻欢作乐吗?”
他不开心,快哄他!
徐碧琛抹去唇角湿润,浑身散发着酒气。
她眸子水光潋滟,打了个酒嗝,道:“换个地方继续喝。”
什么??
景珏觉得,这太平府可能是他的葬身处。
他快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