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珏每天问候三次的关怀之下,徐碧琛的风寒渐好。
病了一场,她之前吃出来的肉都给消了下去。
皇帝大人昨晚抱着她睡觉,突然冒出一句:“你怎么这么硌人?”
徐碧琛鼻子还有点塞,瓮声瓮气地说:“嫌弃就别抱。”把她勒得喘不过气,还敢挑她的毛病!
景珏换了个姿势把她揽在怀里,无视她的抵抗。
“不抱在一起还叫什么睡觉。”想他放开她,这是不可能的。
徐碧琛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么热的天!他还要像蛇一样缠在她身上!罪无可恕!
大概是她真的瘦得有点多,让皇帝看不过去了,第二天,他就安排了几个陌生厨子到披花宫的小厨房伺候。
“奴才是伊尹传人,擅汤食。”一个头尖脸窄的瘦厨子说道。
“伊尹汤液,美哉美哉。”徐碧琛摇头晃脑的点评一番。
“奴才善鲁菜,拿手好菜有清蒸加吉鱼、醋椒鱼、奶汤鲫鱼、葱椒鱼…”旁边的胖御厨说道。
“全是鱼啊…”这也太多了吧。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补充道:“奴才还会黄鱼豆腐羹、蜜汁梨球、一品豆腐…”
徐碧琛阻止了他无止境地报菜名,点头道:“雍容华贵,不错不错。”
她看向最右侧的厨子,笑得温柔。
“这位师傅,您又擅长什么呢?”
老头已经老得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他不卑不亢地说:“我没有不擅长的菜。”
“啊?刚刚那两位御厨会的,您都会吗?”
他‘哼’了声,不屑地说:“有何不可?”那么简单的菜,会做难道不正常吗。
徐碧琛嘴巴微张,颇为惊讶,她试探地问:“蜀那边的菜您也…”
“麻婆豆腐,回锅肉,鱼香肉丝,辣子鸡丁,样样拿手。”
“额…您会做糕点吗?”
“荷花酥、杏仁豆腐、蜜汁玫瑰芋头…无一不会。”
这可就厉害了,是位全才呀。
徐碧琛欢喜地说:“不知您师承何派呢?”
老头面不改色:“无门无派。”
“不过之前欠了点人情,在扬州仙味楼掌过几年厨。”
她眼睛‘噌’地亮起来。
“莫非您就是何食神?”
扬州仙味楼名扬天下,靠的就是主厨何食神的手艺。相传,无论什么食材,只要由他经手,立刻化腐朽为神奇,哪怕是乡村野菜,他也能做成山珍海味。
徐碧琛神往已久,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出远门去品尝。如今倒好,在这深宫里如愿了!
老头说:“正是老夫。”
啊啊啊啊啊啊!
“您怎么会进宫呢?”这种大厨压根不缺钱,难道是为了御厨的名誉进来的?
何食神,应该说是何御厨,笑了笑,说:“有恩要报,当听候圣上差遣。”
哇,看不出来啊。景珏这皇帝手伸得还挺长,什么神医神厨都给弄进宫了。
徐碧琛说:“能请到三位神厨,是本宫有口福。之后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各位的手艺。今日就请三位御厨好生歇息吧,本宫马上要去栖凤宫用膳,就不劳烦各位了。”
“那明日娘娘想吃什么?”瘦御厨问到。
她挑眉,道:“吃好吃的呀。”
*
等徐碧琛到的时候,皇后宫里早已经备好酒食。
琛妃笑笑,心说:人还是得有点价值才行,要不谁会重视你。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自打贤妃出了宫,皇后对她热情的程度又不知上了几个台阶。
她既不拒绝,也不迎合。
落落大方走近,请了个安。
“妾身见过姐姐。”
皇后把她扶到身边坐下,嗔怪道:“你我姐妹二人,何须这么客气?”
“规矩还是要守的。”她腼腆道。
太阳还未落山,日光洒进来,照得皇后面容一片雪白。
“咳…”说话间,虞贞急急咳了几声。
徐碧琛关切地说:“姐姐身子有恙,怎么不好好休息?早知您不舒服,琛儿就不来叨扰了。”
惜春递给皇后一张手帕,她擦了擦嘴角,笑说:“本宫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咳得喉咙痛,喝了口水润喉,接着说道:“太后寿辰就在半月之后,按照往年惯例,本该由本宫操持,只是这风寒来得猛烈,恐怕在寿宴之前都好不利落。皇上也说要多给其他妹妹锻炼机会,所以本宫寻思着,这次不如把寿宴交给几位妃位来办。”
“珍妃性子急躁,宁妃又不够细致,思来想去,还是琛儿你最合适。”
皇后笑吟吟地说:“不知琛儿意下如何?”
徐碧琛有些忐忑,道:“太后生辰是国之重事,让妾来办…妾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做好。”
“正是因为重要,你才应该应承下来,好好去做。”虞贞意味深长地说。
“琛儿升妃以来,还没有接触过后宫事务,这次就是绝佳的机会。”她接着说,“还是…琛儿不想帮姐姐分忧?”
徐碧琛急忙摇头。
“那好吧…”她声音略显迟疑,最后还是咬咬牙,爽快答应,“既然姐姐信任妾身,琛儿必会全力以赴,把事情做好。”
皇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妹妹,凭你的聪明才智,定能把寿宴办得尽善尽美。到时,太后、皇上岂能不对你刮目相看?宫中新妇,最重要的就是得到太后赏识了。她老人家若是对你满意,他日…”虞贞表情暧昧,说得含糊不清。
徐碧琛却是领会到了。
贤妃辅佐皇后掌宫,她一走,这个辅后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如果她这次表现得好,太后一高兴,说不定就让她顶替了贤妃的缺。
少女终于克服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朝气蓬勃地说:“多谢姐姐给琛儿机会,琛儿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皇后掩嘴,夹了块豆荚到她碗里。
“琛儿多吃些,你看看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贞儿姐姐真好。”徐碧琛感动地咬了口豆荚。
用完膳,徐碧琛想起宫里的猫还没喂,向皇后告辞,带着几个宫女出了凤殿。
彤云附在她耳边低语,不解地说:“皇后莫不是转性了?怎么非要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推给您,好得也太奇怪了吧…”
好!个!屁!
徐碧琛阴阳怪气地说:“你当她是活菩萨,肯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咱们的皇后姐姐,比谁都精呢。”
她就知道,只要被谁叫去吃饭,准没好事。
“可您把寿宴办好了,的确会讨太后欢心呀。”毕竟前几天不是才把太后给得罪了吗…
贤妃出宫,最怄气的就是太后。她气得两天没理皇帝,更别说‘罪魁祸首’徐碧琛了。
这几天去太后那儿请安,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
彤云觉着,说不定这是个和太后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如果把寿宴办得合她心意,她也能记起几分主子的好,也许就没这么生气了。
徐碧琛说:“那也得能办好才行。”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晓得吗?
近日多雨,南方河水泛滥,起了大洪灾。景珏要求宫中上下吃穿用度从简,削减开支,勤俭节约以支援南方。
他自己带头削了膳食的规格,从前一道晚膳就有二十余品汤菜,如今只吃七八个菜。
皇后掌管宫内事务,她会不知道?
骗谁呢!她自己今天布膳就只布了五道菜!响应皇帝号召比谁都殷勤,说她不晓得,鬼才信。
“皇上不让铺张浪费,不让大操大办,本宫不得听他的?那你想想,我把寿宴办得那么寒酸,太后不更恨我?”她冷笑,“贞儿姐姐自己不想得罪太后,就把这烂摊子丢给本宫,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啊。”
彤云苦瓜脸:“啊…”她还以为难得遇到件好事儿,结果又是个套。
都怨她平时在府里只顾着照顾小姐,没有去掺合宅斗,要是当年她多关注点宅斗的手段,现在肯定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
呜呜,悔恨啊!
徐碧琛被她气笑,敲了敲彤云的头,说:“傻死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钱吗,别忘了,本宫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她们徐家,穷得也只剩下钱了。
削减俸禄,不让她们多用宫里的钱,那她用自己的总行吧?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贞儿姐姐别的话都是鬼话,只有一句说得很对,那就是——
凭她的聪明才智,的确能把事办得很好。
*
景珏日子过得很苦。
往常他忙的时候,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安抚小姑娘:“朕最近为国为民太辛苦了,不是故意不陪你的,你要多理解朕呀。”
而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吃瘪了。
晚上,他想和小娘子一起画画乌龟,凫凫水。琛妃娘娘便严肃地用手挡在身前,道:“皇上别闹,妾身还有几笔账没算好。”
大晚上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还算什么账!
他从她手里把账簿抽出来,扔到桌子上,道:“你算得哪有账房清楚?明日找个专精算筹的宫女,三两下就处理完毕,还不用你费神。”
这话徐碧琛听进去了。
她轻轻拍了下桌子,激动地说:“珏哥哥说得没错!术业有专攻,我应该把杂事丢给专门负责的人管,这样我就能集中精神来安排其他事情了!”
嗯,孺子可教…
什么?!
景珏回过神来,她好像不是要休息的意思啊…听起来,怎么还要做其他事?
果然,小姑娘又从柜子里扒拉出了另一本册子,目测比刚刚的账簿还厚几倍。
景珏陷入了沉默。
桃月给主子续了灯油,火苗又蹿得老高。
徐碧琛在案前坐下,埋头翻着册子,头也不抬一下,冲景珏挥挥手,道:“珏哥哥你先睡,我把要给尚食局的菜单圈好,再看看尚服局送来的朝服样式,稍后过来。”
景珏不敢置信,指了指自己鼻子。
“你是说让朕先睡?”
徐碧琛拿着毛笔勾勾画画,没功夫理他。
“是啊,琛儿这是在为太后寿宴工作,不是故意不陪你,珏哥哥要多理解我呀。”
得,把他之前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景珏咬咬牙,灰溜溜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你快点啊,朕在被窝里等你。”
“行,您别把我那边睡烫了,每次上来都跟火炉似的!”
皇帝陛下捂住胸口,心一阵乱痛。
他不是大燕英伟不凡的帝王了。
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暖床工具…而且是被嫌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