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太后

当今太后是个苦命人,虽育有三子,母子缘分却很浅。大皇儿于十岁那年病逝,二皇儿也因为三年前的瘟疫命丧黄泉。

景珏成了她的独苗苗。

为了给皇帝祈福,太后常年吃斋念佛,去年更是直接住到了佛光寺,主动请愿抄经一年。

如今佛经抄毕,太后已于昨日起驾回宫。

徐碧琛作为高门贵女,时常陪母亲进宫参加宴会,自然见过她,但作为皇家新妇,还没正式会面过。

“主子,您别赖在床上了,第一次见太后,应该早点到才是。”彤云为自家娘娘操碎了心,要是她胆子够大,不怕以下犯上的话,这会儿已经强行把主子拉起来了。

徐碧琛趴在被子里,像个蚕宝宝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身体瘫软,无力地说:“昨夜蚊虫作祟,本宫挠了一晚上痒痒,实在是太困了。”

这些蚊子怎么做到的?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她…她…她的胸都被叮了!

彤云为她捏捏背,拉拉筋,哄着她说:“待会儿见完太后,您回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谁也不能打扰您,对吧?”

徐碧琛想了想,就这么死皮赖脸地躺在被窝里确实也不是个办法,她总得爬起来的。

唉,做妃子难,做宠妃更难。

起床吧。

比向皇后问安还麻烦的就只有去见太后了,不仅要更早到,对着装、仪态的要求也更加严格。不能打扮艳俗,不能插科打诨,反正怎么端庄怎么来。

她叹着气,一脸颓然,任由宫女打扮。

“娘娘,今日穿这件如何?奴婢觉得颜色素雅,正适合这种场合。”

“好。”

“主子,涂哪种胭脂?”

“随你。”

“哪个簪子更好呀,您快看看。”

“都行。”

“您也太敷衍了吧…”彤云语塞。

徐碧琛苦着脸说:“怎么都好,快弄完,我觉得再坐着就要睡着了。”

彤云见她费力地撑起眼皮,果然是立刻就能睡过去的样子,于是也不敢再拖拉,三两下为她换上衣服,简单地梳了个发,终于大功告成。

“出发!”

走出披花宫,清风拂面,她瞬间清醒过来。

用掌心拍了拍脸,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灿烂表情,往长乐宫去。

到达正殿时,里面的人还不多。

太后五十来岁,着暗红裙杉,头戴皁罗额子,装饰金云龙纹祥。她目光慈祥,上了年纪后有些发福,看不出一丝老态,显得更加和蔼。

虞贞坐在她旁边,今日也是盛装出席。

徐碧琛福身,道:“妾身见过太后、皇后,敬叩太后金安。”

太后笑着说:“琛儿快快起来,前些日子在寺里碰见了你祖母,我才晓得你进了宫。这后宫越来越热闹,哀家心里欢喜得很。”

琛妃在皇后右手边坐下,落落大方道:“自从去年中秋晚宴一别,妾身许久未见您了,今个儿再见,觉着您荣光焕发,竟比之前还要年轻,真叫琛儿羡慕。”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我说这屋里怎么一股甜味呢,原来是从你这儿发出来的。小嘴甜得哟,难怪阿筝疼你,哀家要是有这么个乖孙女,定然也是要好好爱护的。”

阿筝是徐家祖母的闺名,她和太后曾一起念女学,也算有同窗之谊。

听到太后夸奖,徐碧琛有点羞涩。她脸颊微红,道:“琛儿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您在佛光寺潜心修行一年,连模样也越发像菩萨了。”

太后最爱听的就是别人称赞她对佛祖的诚意,徐碧琛说的那些话简直夸到了她的心坎里。故而,看向少女的眼神更加温和。

皇后附和道:“琛妃说得对,母后您啊,是越活越年轻了。谁能看出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

“你们一个个把哀家捧得这么高,是想臊死哀家吗?”太后打趣道。

“哪有,媳妇们都是真心的,半点不假。”皇后正说着话,宫女进来通报说,贤妃到了。

贤妃迎面走来,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妾身来晚了,请太后、皇后恕罪。”

毕竟是多年陪着自己念佛的人,太后与贤妃感情深厚。见着她,不由得感到安心。

她嗔怪道:“阿娴,怎的来这么晚?”

话里行间的熟稔,比之皇后,更加明显。

贤妃说:“这不是给您拿东西去了吗?”

“你又找着什么宝贝了?”太后好奇地问到。

贤妃兜着圈子,神秘一笑。

“浣溪。”她唤了声,宫女便捧着一副卷轴上前。拉住一端,卷轴缓缓落下。

太后惊喜万分:“是傅朝生临摹的《金刚经》?你从哪里寻来的!”

“妾还不知道您吗?除了与佛相关的事,您没哪样上心的。”

“还是阿娴最了解哀家,晚青,快把它挂在堂上,哀家要日夜观之!瞻仰傅先生的墨迹!”

晚青姑姑把它接过来,差太监悬挂在壁上。

太后着迷地盯着那副墨宝看了半天,皇后等人都没出声,怕惊扰了太后的兴致。

稍晚一些的时候,宫中其他嫔妃陆陆续续都来了。

因着太后刚回宫,这次会面不限品级,几乎所有人都聚集于长乐宫。

柳嫔是和她宫里的沈贵人、宝贵人一起来的。

她们三人来得晚,只剩下了最角落的几个位置。但这正合柳嫔心意,她本就不爱出风头,能躲过众人的视线是最好的。

后宫不得干政,女人们相聚,能聊的话题不多。

众人先是询问了太后在佛寺的生活,极力恭维一番,称赞她宅心仁厚,虔诚向佛,佛祖定会庇佑国运昌隆。

平时在皇后宫里,大家还可以随便聊聊坊间趣事,诸如哪个大人又宠妾灭妻了,谁家又生孩子了,谁的闺女貌美如花…可在太后面前,谁敢聊这些呢?

大家只能不停地吹捧恭维。

太后开始还经得住,听多了,实在腻味得很,颠来倒去就是那些夸赞的话。

徐碧琛敏锐察觉到太后不悦的情绪,当即笑着提出:“大家夸得太后都不好意思了,姐们们把好话都给说尽,下次可该怎么夸?咱们不如趁着这个难得大团圆的日子,玩儿个游戏吧。”

徐家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太后欣慰地看她一眼,笑道:“琛妃说得不错,你们可有什么主意,都提出来。”

棋婕妤提议道:“院子里牡丹开得正盛,花不醉人人自醉,虽然咱们没有酒,但玩儿玩儿飞花令总是可以的。姐妹们意下如何?”

人这么多,其他游戏一时也想不起,于是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太后说:“那便玩儿飞花令吧。”她转头对身后的晚青说,“去,把哀家那柄玉如意拿出来。”

“胜出者,哀家就把这柄如意赠给她。”

四座皆惊。

龙纹玉如意共两柄,一柄在景珏手中,一柄在太后手里。

太后如今要把玉如意送出来?

大家彼此看了看对方,都有点摸不清太后的心思。

不过既然太后发话了,这飞花令必然是要进行的。

皇后首先开口,说:“那就由本宫起头吧,春日花团锦簇,不如就以‘花’字为题,如何?”

“甚好,贞儿开头吧。”太后应允。

虞贞不假思索,破口而出:“花谢花飞花满天。”

贤妃接道:“桃花潭水深千尺。”

“雪肤花貌参差是。”徐碧琛紧接着说。

皇后开头,选了七言诗,后面的人只能跟着选七言。贤妃在第二个字接了花字,徐碧琛的‘花’出现在第三个字,之后几个人又分别在第四、五、六、七字处接‘花’。

一个轮子已经排完,转眼,到了柳嫔这儿。

她又该从第一个字开始接花了。

才女就是才女,根本不用多想,随口便说:“花钿委地无人收。”

她过了,轮到她身边的季宝儿。

宝贵人从容不迫,淡淡道:“乱花渐欲迷人眼。”

沈贵人又说:“云鬓花颜金步摇。”

轮了几轮,总算有人开始捉襟见肘,逐渐接不上话。

最后只剩下贤妃和柳嫔还有余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锋极快。

柳嫔虽然不愿意出风头,无奈太后这事儿做得太不地道,玉如意在皇帝手里,她自己捏着另一柄无所谓,可把它送给其他嫔妃是个什么意思?

这不是在打皇后脸吗。

看来,皇后无所出,已经渐渐让太后不能容忍了。

柳嫔是皇后的人,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必须守住玉如意,不让它落到贤妃手里。

这次,不得不战啊。

贤妃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交战的节奏缓慢下来。

最后,柳嫔如愿获胜。

太后笑笑,让晚青把玉如意交给柳嫔。

“絮儿果然渊博,哀家长见识了。这柄玉如意你且收好,日后要更加勤勉,争取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虞贞表情僵了僵,勉强勾唇,道:“妹妹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下。”

柳嫔接过玉如意,低眉顺眼道:“嫔妾侥幸而已,谢太后赏赐。”

贤妃冁然而笑,道:“本宫年纪渐长以后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各位妹妹可要吸取我的教训,平时多吃点核桃。”她语气轻松,并没有介意刚刚的比赛。

气氛重新变得融洽,大家都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除了徐碧琛。

她面上欢笑不断,心里的疑团却越生越大。

视线悄悄投向柳嫔方向。

不太对劲。

季宝儿有点奇怪。

徐碧琛一边和太后说话,一边回想上次见面时,宝贵人的模样。

她再三回忆,仍然觉得有异样。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她回宫。

刚踏入披花宫,徐碧琛扬声道:“彤云,速请乔太医来,本宫有要事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