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芷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病情说重不重，只是昏昏沉沉地烧着，身体一会发冷一会发热，韩芷一睡就睡了很多天。
宁歆刚开始的时候一心想让韩芷康复，到了后来见到韩芷的病情过了两天都没有好转，宁歆的心里头也逐渐生出了一些忐忑。
上次韩芷生病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然后病好了之后韩芷醒来后就不再是傻子。
然而韩芷这么烧下去……会不会再次变成傻子？
若是按照因果推测的话……这确实是极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宁歆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些恐慌……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陪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人。
无论韩芷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么多年来，只有韩芷愿意同他在一起……
然而宁歆此时也没有旁的办法。
宁歆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过。
他每在韩芷的药材之中添加一味药都要重复斟酌，怕一不小心用错了药；他不敢下猛药，怕将韩芷药傻；每天更是不合眼地看着韩芷，怕韩芷突然间就病情发生了恶化……
宁歆日日夜夜，成天见地盯着韩芷，其余一切事情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很多时候，他甚至想要一了百了直接掐死这小祸害免得牵肠挂肚……
然而他的手碰到了韩芷的脖颈，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掐死了她，就没人甜蜜地、眉眼弯弯地朝着他笑了……
然而就这么放过这小祸害却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宁歆往往只能对着昏迷的宁歆咬牙切齿：“韩芷，你快点给我醒过来！”
“你要是不醒来，我就杀了你的父亲，烧了你的院子……”
然而宁歆到了后来忽然意识到这种威胁对韩芷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韩芷傻了这么多年，对她的父亲估计也没有什么感情……
宁歆这时候才发现：韩芷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比他还要无牵无挂。
这并不是一个让他觉得愉悦的发现。
意识到这点之后，宁歆的心中忽然间生出了一些恐慌：似乎，这个肮脏的世界对韩芷的吸引力也并不算很多……要是韩芷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该怎么办？
但宁歆一向是擅长用恶狠狠的情绪来掩饰自己真正的内心动态的。
宁歆掐了掐昏睡的韩芷的脸颊，眸光闪动，良久之后，宁歆终于想到了一种能够威胁到韩芷的方法——
宁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地凑近韩芷的脸颊，掐着韩芷的下巴，在韩芷的耳朵旁边低语：“韩芷，你要是还不给我醒过来，我便杀掉你最喜爱的宁馨姐姐……”
小傻子不是最喜欢粘着她的‘宁馨姐姐’了吗？
这样的威胁……这小傻子总会害怕了吧？
在宁歆说完这句威胁的当天晚上，韩芷醒了过来。
看到韩芷睁开了眼，宁歆一时间也说不出来自己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有一点愉悦，小傻子一如他预料的那般在乎宁馨，心中同样泛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涩：她……就这般喜欢宁馨吗？
韩芷对上了宁歆沉沉的视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想起之前原身在地道里看到的东西之后，韩芷只觉得无比后悔：
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傻！居然傻乎乎地去接近宁馨！
宁馨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估计就已经和这个男人沆瀣一气，不然……宁馨怎么可能会在原身发现了这男人的秘密之后就出现在了宰相府？
……
宁歆看着韩芷望着自己的眼神之中的惊惧，心中猛然间一个‘咯噔’。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误入地道之中的小傻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
所以，韩芷现在是又傻回去了吗？
心似乎在这一刹那陡然间跌入了谷底……
宁歆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冷冷地看了韩芷一眼，哑着嗓子出声：“我是谁？”
再傻了也没关系，他总会再次治好她的。
韩芷看着宁歆眉眼间的凶戾，几乎要哭了出来：
宁歆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吗？
韩芷也看到了原身记忆之中宁馨私下拿着原身做实验的画面，只要一想到可能会被这两兄妹再次种下虫子，韩芷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真是太傻了！被宁馨楚楚可怜的外表给蒙蔽了：她居然还以为宁馨是个人美心善的可怜小萝莉……
现在想起来，韩芷恨不能穿越回去狠狠地扇那个愚蠢的自己一巴掌。
现在……这个男人看自己应该也像是一头肥美的猎物吧？也不知道自己在昏睡的时候有没有被种下什么东西……
不过，这两暴躁兄妹现在应该是闹翻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将宁馨关起来……
……
韩芷心中一时间划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敢不回答宁歆的问题，只能僵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开口：“宁歆？”
还好！没有再次变成傻子！
心一瞬间回归了原处，宁歆深深地看了韩芷一眼，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却微微皱起了眉。
“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明明之前的韩芷也是这般用恐惧的眼神望着他，然而不知怎的，当这种眼神再次出现在韩芷脸上，宁歆只觉得莫名地不舒服。
韩芷此时也慢慢回过神来了。
既然他和宁馨闹翻了，那便意味着宁馨并没有将她不是一个傻子的事情告诉宁歆，她此时还披着一层傻子的马甲。
既然是傻子，那想起理由来可就简单多了！
而且……他并不是宁馨。
想到这里，韩芷心中也恢复了一点底气。
她看着宁歆小心翼翼地笑了笑，然后伸手佯作自在地摸了摸宁歆下巴上的胡茬：“宁歆这样不好看……”
韩芷撇着唇，当做没有看到宁歆变深的眸色，又狗胆包天地补充了一句：“丑！”
丑？
宁歆不是在乎外貌的人，然而他自出生之后就没被人形容过‘丑’这个字眼！
大家都是“玉郎、小宋玉”这般唤着他……
宁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人形容‘丑’，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摁死的小祸害！
“丑？”
韩芷可真是能耐了！
宁歆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心中的暴戾再无法压制，宁歆伸手掐住了韩芷的下巴，迎着韩芷瞪大的眼凑近韩芷的脸颊：“我变成这幅样子是因为谁？小傻子，你这样也太没良心了一些……”
韩芷还想要说什么，宁歆已经止住了她的话茬。
他不想再听着这张漂亮的小嘴说出别的话来了！
她昏迷的时候祸害人，醒来之后更加祸害人，她就是个小祸害！
然而……宁歆发现舍不得惩罚这扰乱了他整颗心的小祸害……
不想让小祸害再说话，那就……将她的唇堵起来就好了！
宁歆眸色变深。他微微用力，将韩芷的整个脸颊都捏得嘟了起来，然后凑近韩芷的脸颊，从额上到脸颊，再到嘴唇……
宁歆恶狠狠地落下了一个一个的吻。
当然，宁歆十分记仇地用胡茬扎着小祸害的脸颊……
看着小祸害眼睛含着泪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席卷宁歆心头的不确定在这一刹那才真的落定下来……
还好，小祸害还是小祸害。
纵然她整个人没一句真话，时不时就气他……
但是，只要她还是她，那便是好的……
韩芷并不知道宁歆这些患得患失的心情。
不过韩芷却察觉到了宁歆对自己的在乎。
宁歆摆出的姿态虽然恶狠狠的，但是他亲在自己脸颊上的力道很轻，一如之前几个世界，韩芷能感觉到他在凶恶表面下掩藏着的珍重……
但是这个世界的宁歆真的跟前几个世界一样在乎自己吗？
想起地道之中看到的男人操纵傀儡人的画面，韩芷便觉得不寒而栗。
但是……如若他对自己有企图的话，他明明也可以直接种下虫子控制在自己的。
韩芷心中在这一刹那也生出了一些困惑：她是真的不清楚这男人在这个世界是怎么想的了。
他好像并不仅仅将自己当做一个实验对象……
……
但是让韩芷放手不管的话韩芷也做不到……
韩芷发现自己见不得这男人难受。
纵然他现在摆出一副天王凉破的神经做派，但是他却只能半人半鬼般呆在国师府……
韩芷发现自己可能是真的坏了。
自己几乎完全没有求生欲，看到这男人便不由自主地想要陪在他的身旁。
似乎内心深处有一种认定：只有在这男人的身旁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宁歆并不知道韩芷的心绪。
在那一刹那的情绪动荡之后宁歆再次平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板下了脸，吩咐着婢女们进来伺候韩芷，自己进了隔壁的房间之中。
宁歆皱眉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镜子里头的男人五官看起来仍旧俊朗，只是下巴上长出了细密的青色胡茬，脸色憔悴，眼睛里甚至布满了血丝……
他一直是翩翩公子的外貌，还是头一次露出这般颓丧不修边幅的模样。
宁歆抿紧了唇：他知道韩芷是个喜欢看脸的人，虽然韩芷没有明说，但是他从韩芷望着他的眼神之中便知道韩芷十分稀罕他的一张脸。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以貌取人的小骗子放在了心上的！
宁歆自嘲地勾了勾唇，然后皱着眉拿起了剃胡须的匕首……
而在房间外头，被宁歆下令叫进来的婢女伺候着洗漱之后，韩芷才知道这个偌大的国师府之中其实有婢女，只是之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宁歆没有让婢女出来照顾她。
这些婢女闷不做声地做事，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傀儡一般。
韩芷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婢女的神态，果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婢女都被种下了蛊虫。
韩芷皱紧了眉：
究竟是怎么样的经历，才让这个男人对世界保持着警惕？
甚至要将身旁的每个人都变成傀儡？
刚刚的宁歆又恢复了阴阳怪气的模样，从他口中估计是问不到什么话了。
那便只能去问宁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