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剧场,马智明并不希望有多少人能关注自己,反而希望谁也不看见的好。
于是跟茶博士说一句后,背着手朝着剧场后台去了。
这里他常来,剧场以及演员他肯定都熟悉。
但好奇孩子是怎么回事,打算去问问。
一进后台,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孩子,同时演员们也瞧见了他。
没有不熟悉的。
老朋友之间互相打打招呼,包括齐云成这个当晚辈的过去喊人,大晚上的少马爷能过来,他没想到。
“老祖!”
“诶。”马智明答应一声,但同时更想问一声,“孩子,你今天怎么过来的?还有你的演出,你演完了是吧。”
“演完了,在第二个演。”
“那我来晚了,早点来多好。”
马智明有点遗憾,不过这时候李树声倒开口了,得跟他说说事情。
之所以他不知道,主要身体不太好,不太经常活动,所以可能接触不到太多信息。
更别说这一次演出并没有过多的宣传。
“少马爷,孩子最近在天津要弄一个鼓曲社,今儿在一堆先生们演演,算是借着机会了解一下孩子以及热热身。
好多位都是许久不演了。”
听见这个,饶是马智明这个岁数都有点小惊讶。
每次见着孩子都能给他惊喜,今天很多先生复出演出,弄一个鼓曲专场,他就是听自己儿子说的,于是记住了今晚决定来一次。
可没想到齐云成竟然要在德芸弄一个鼓曲社。
试问他的态度还能怎么样?肯定支持!跟其他先生们一样,都支持得不行了。
这是孩子有心做事情,是个好事。
“好嘛,感情我一点不知道。”
马智明无奈摇摇头,看着孩子质问一声,“这个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要不然今天不至于来这么晚。”
齐云成眼神微微一低,苦笑一下,之前师娘跟他说过少马爷只要知道说不定也会来,但他一个晚辈不想打扰了。
因为他老人家心脏有问题,最怕的便是过度劳累。
当初自己侯师爷,说实话真是累没的,自然有意不想麻烦老祖。
见孩子没话语,马智明摆摆手,笑一声,“我没怪你孩子!但你得让我知道啊!因为你不知道,我在生活当中没有别的嗜好了。
不像别的老头,平时还能打打牌、喝个酒。
我平时就爱这个,你不跟我说那哪成啊。而且这个大鼓,当初骆玉笙老太太还给我说过一些。
那时候是八十年代初,老太太听我说相声唱那么两句,然后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给我说说这个白派。
现在我的录音都还保留着,孩子回头我拷贝一份给你听听。”
“谢谢老祖!”
齐云成赶紧答应,至于骆玉笙先生虽然唱的是骆派,但到了怹老人家那个地步,什么派系都非常了解。
而且怹曾经也说过骆派就是少白派,由此可见一个派系可能都是吸收了很多派系的特点。
所以虽然怹唱骆派又怎么不了解其他。
“多久开业?”马智明再问一声。
“二月份中旬!”
“到时候喊我去凑凑热闹吧。”
话语都说到这份上,齐云成还能拒绝吗?不可能。
“肯定的,您去太是我们的荣幸了,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不碍事,唱一段鼓曲还到不了什么太大的程度,今天唱的什么?”
“白派花木兰。”
“好啊!不过既然我没听到,场子结束了能不能给我唱一个听听。”
“没问题,您多批评。”
“批评就太见外了,我知道你唱的好,孩子你是很不错的。”
“谢谢老祖夸奖。”
两个人谈着,齐云成有点倍感无奈,每次见到老祖都要被夸,如果不是心态好,真有点高兴过头了。
而在跟孩子说完话之后,马智明还是主要过来听听曲,并上去看看观众们的热情。
身为演员很爱这些气氛。
就这样,伴随时间的流逝。
名流茶馆最后一个节目完美结束。
结束那一刻,后台十几位老先生当中,齐云成的唱腔悠悠发出。
……
“奴怎能像那妙手空空的仙家术,我学成了一个剑客铲佞除奸~~
花公说女孩习武原无用,而况且凡世修行最烦难~~
你看那世间的女子谁是盗盒的红线~~
书本儿上也大半是文人他们信着意儿编~~
只因为老父家贫闲散闷,教与你学击剑省得上那秋千架上去玩~~
免得老父我把心担~~”
……
后台齐云成给出几句,当老祖的马智明坐在旁边听,不止他听,后台那些准备要离开回家的老先生们也在时不时的把目光打量过去。
这一幕场景在他们心中很好,因为现在的曲艺可就盼着年轻人和老一辈的多交流。
唱到最后,马智明也在轻轻地跟着孩子合,瞧得出来是喜欢。
不过时间太晚了。
他们还有事情做,那就是说好的给孩子拿一些东西。
李树声收集的曲坛荟萃,少马爷则说的一盘录音带,里面记录着骆玉笙老太太教唱的过程。
可能对别人来说这两样东西并不宝贵,一些唱罢了,听不懂,也学不了什么。
但对干曲艺的晚辈来说却求之不得,因为这是年轻人少有的接触。
所以大晚上散场,齐云成在拿到李树声师爷的一些磁带后,特意跟着少马爷去了一趟他的家里。
当拿出那一盘录音时,两个人还亲自一起拷贝了一份。
这段录音的确难得。
马智明都是用来用作纪念的,现在给予孩子一份,也是好的。
在一阵感谢之后。
晚上接近十一点,齐云成才终于拿着两样东西回去燕京,这一回去,他收获的东西便太多了。
不管是先生的录音还是自己所知道的,都非常充实。
只是充实归充实,到家的时候不会太早。
十一点多从天津出发。
到燕京绝对要一点多,或者接近两点的样子。
走的时候,宋轶说要等自己,希望这个傻媳妇儿真别等自己,不然非熬夜了不可。
……
阿嚏!
燕京四环的一所别墅小区里。
宋轶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后,双手紧紧勒着大白熊脖子看电视。
至于闺女早已经在床上睡觉,这丫头到点不睡不可能。
大人如果累了是缓慢性的关机,闺女则是强制性关机,所以有时候能看见她以任何姿势睡着。
非常可爱的一个孩子。
可宋轶在家里等啊等,一直等到一点多了,老公都还没有回来。
虽然发过短信问了,在路上,但还是觉得时间有点久。
“哎~~”
宋轶都不知道这是自己叹多少气了,跟等老公回家的怨妇一样。
好在时间来到快两点时,外面终于传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这一下把她高兴的。
二话不说把大白熊扔到一边跑了出去,就连在笼子睡觉的面条也跑了过来。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啊!我等你好久。”
“确定是等我?不是等吃的?”
说着话,齐云成把手里买的宵夜递了过去,一拿到宋轶开心的不行。
“肯定是等你,吃的只是顺便,爱死你啦。”
给了一个吻,宋轶手一挽拉着老公先进屋,外面很冷,大冬天,又是凌晨两点。
哈一口气都是白雾。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晚,按理来说一点左右便能回来吧。”
“见的老先生太多了,为此还去了马先生家里一趟,我先去书房了。”
“不洗漱?”
“等会儿,你先吃你的。”
虽然见到媳妇儿很高兴,可他更迫不及待的是播放两位先生给的磁带。
要他明天再弄,不可能,心头里藏着一股子火热。
进入书房。
齐云成从柜子角落找到了一台老式的录音机。
录音机有一点年头
是当初他们跟着师父在小院子学习用的,那时候徒弟练功学习靠的是什么?
靠的正是录音机。
因为学相声肯定是熏,剧场表演完了熏不到学不到怎么办,那只能是录制下来。
然后徒弟们私下一遍遍听一遍遍学,学到自己认为可以了,才找师父给教。
尤其他还记得小辫儿的唱都在里面录制过,后来很多徒弟的太平歌词便是听他的录音。
好些年了,之前师父搬家本来要丢掉,时代不同,已经用不上。
齐云成于心不忍一直带着,哪怕他从出租房搬进别墅也是如此。
挺怀念的。
就是不知道坏没坏。
插上电,用纸巾抹了一下灰尘,再一按按钮录音机陡然发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杭州美景盖世~~”
声音一发。
吓了他一跳。
是师父唱的太平歌词。
“好家伙,里面还有一盘磁带是吧?多久塞进去的?”
赶紧停止了,齐云成拿出来换上少马爷给的那一盘磁带,再卡卡的按了几个按钮之后。
又一道声音出来。
声音没有师父那么高亢和吓人,相反有一点苍老的味道,是少马爷的声音。
但齐云成细细一琢磨后乐了,听得出来这时候的马老祖很年轻,声音比现在要稍微亮一点。
“黛玉回到潇湘馆~~
一病恹恹不起床~~”
两句唱落下,忽然又一道声音出现打断,是骆玉笙先生的。
“这起字儿不准,一病恹恹不起床~~”
马智明模彷:“一病恹恹不起床~~”
骆玉笙:“哎,对了!药儿也不服~~”
马智明学:‘药儿也不服~~’
骆玉笙带着马智明一起唱:“参儿也不用~饭儿也不吃~粥儿也不尝~”
……
唰的一下。
齐云成站在自己书桌前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听着声音仿佛瞧见了年轻时候马老祖学习的样子。
同时也是第一次认识到马老祖学习的场景。
一时间他当晚辈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情绪非常杂。
不过拷贝并不是只有几句,足足有两个小时,从吐字发音、特别是倒字的地方都一一给马老祖纠正过来了。
所以这一份录音资料,怎么能不宝贵。
宝贵的不像话。
当然了,在走的时候齐云成听马老祖说过,他当时去了一次后就没敢再去,因为不太好意思经常去找,现在想来非常后悔。
如果要是全录制下来,得是多么好的资料。
想起这句话时,齐云成在房间脑海都还能浮现两个小时前马老祖的神态和语气。
的确很遗憾。
更别说是这种教学的录音。
也不耽搁。
在听了几句,齐云成坐下来休息,并安安静静待着,至于睡觉先放在一边。
现在没有一点心情,哪怕躺在床上也是干瞪眼。
而这时候宋轶推开书房房门一条门缝偷看,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看着老公,不知道他怎么了,今天回来之后相当的高兴。
很少见老公这种状态。
不对,不是少见,而是最近要弄鼓曲社后,他经常这样,不知道遇到了什么。
于是扒拉着门缝轻轻问一声。
“老公,今天不睡觉了吗?”
“你赶紧睡吧,我一会儿再睡。”
“好吧,别通宵一个晚上。”
宋轶关上门缝,擦了擦嘴去陪闺女一起睡觉,虽然很想喊老公暖床,但这个状态她还是知道不能打扰。
但说是一会儿再睡,怎么可能是一会儿。
两点钟的时候听,一直在书房听到了四点出头,齐云成揉了揉额头才终于按下录音机的按钮。
这一下算是快一个通宵。
可还没有去睡的想法,生怕磁带万一有一天损坏或者突然被覆盖,他干脆再拷贝一份出来有备无患。
甚至还想办法拷贝到电脑里边去。
一通弄下来。
时间已然五点多了。
自从结婚之后,他很少再熬夜,今天很少的再有一次。
赶紧收拾好东西然后洗漱上床睡觉,上床时,媳妇儿睡得很安稳,闺女也是,呼吸声很有节奏的发出。
看一眼她们,齐云成放轻手脚钻进了暖和的被窝睡觉。
这一睡睡下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多久会醒,几乎躺下就着,熬得实在太久。
可老公睡下,宋轶非常的无语,惺忪着睡眼转身转到老公这边。
他的身上有点冷,不过靠着自己的体温和被窝一下便暖和了,且渐渐变得舒服起来,果然有老公在身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