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轩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一旁给宋煜清引路的小护士听了后一头雾水,她想这里也没自己的事了,退出后把门关上。
门搭上锁扣的咔哒声在只有风吹过的病房内格外清晰。
宋煜清看着宋恒轩的眼睛,点头承认:“对,我也回来了。”
“我以为飞机失事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宋恒轩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当初知道弟弟飞来横祸的伤感,也不见失而复得的兴奋,整个人如一滩死水。
宋煜清也不遑多让,没有丝毫知道宋恒轩跟自己一起重生的喜悦,冷声嗤笑道:“你什么时候能直白点?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你也一定不想看到我吧。”
宋恒轩看向窗外,没有反驳。
他们曾经是最亲的兄弟,如今却连陌生人都算不上,甚至相互仇视,怨恨。
“宋溪怎么回事?”宋恒轩低声发问。
这次他的声音有了波动,脸上覆着一层寒霜,黝黑的眸子又冷又沉。
宋煜清说:“他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爸妈也是。”
“你确定?”
宋煜清凉凉的弯起唇角:“确不确定,你自己去试试,问我干什么?”
“知道了。”宋恒轩不再说话。
他头疼得厉害,医生跟他说自己昏迷期间咳出一口血来,大概是急火攻心,让他最近多休息。宋恒轩面色淡然的听着。一个正常人突然咳血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他前世操劳过度,身子跨了大半的时候不比这好上多少。
“哦对了,跟你说件事,宋溪被指派去接手你的公司。”宋煜清见不得宋恒轩好,特意补了句。
宋恒轩看都没看他:“知道了。”
垂下头被遮挡住的神情却并不放松。
宋溪,他也配?
“我明天出院。”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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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柯文最后还是来找宋浔南了,两人决定见面谈。
宋浔南本想约在公司,说实话他觉得李柯文只是做外包太可惜了,想拉他进自己的公司。
但是对方表示因为母亲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走不开身,约在医院见面。
另宋浔南没想到的是,这个医院就是闻珩所在的三院。
想想也是,三院是离b大最近的医院,医疗水平在全国领先,李柯文自然选在这里,平时住校也能来照顾李妈妈。
宋浔南虽然去过三院,但是从来没有来过住院部的六楼。这一层都是重症患者,连空气都沉甸甸的很压抑,走廊上偶尔路过的人眼中都没了神采,虽然还活着,但灵魂已经被病魔折磨殆尽。
宋浔南不喜欢这里给人的感觉,让他想到些不愉快的回忆。
“你来了,进来吧,”李柯文给宋浔南开门,“只能约你到这了,抱歉。”
“没有,是我打扰你们了,”宋浔南将买的补品放到一旁,对李妈妈笑了笑,“阿姨好,我叫宋浔南,是柯文的同学,来找他。”
事想你从来没这样叫过他,两人见面都说不了几句话。李柯文抿唇,知道他是好意。
“哎,好,好孩子,”李妈妈躺在床上,声音很小,近乎呢喃,“柯文好不容易有个朋友,你们聊,别管我。”
因为李柯文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学习赚奖学金,打工赚工资以及给妈妈看病上,所以跟同学的交情并不多,整天早出晚归连舍友都很少能看到他,更没有个朋友来找他。
宋浔南是第一个。
李妈妈见了很高兴,知道李柯文不是孤单一个人,也有朋友,心里总算有点安慰。
病房里并不安静。
一个病房有三张床位,李妈妈在靠门的这边,中间那个在吐,吐的胆汁都出来了也止不住,声音里满是痛苦。最外面靠窗的那个床位拉上了帘子,看不清楚。
李柯文对宋浔南说:“我们出去聊。妈你先睡会,不舒服立马喊我,我就在门外。”
中间那个人吐的那样厉害,正常人怎么可能睡得着。但李妈妈习惯了,又是刚做完手术,点点头慢慢合上眼。
宋浔南走到门口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李柯文的妈妈是肝癌,整个人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瘦到快脱形了。
他没记错的话,李柯文是单亲家庭,李妈妈一个人抚养他长大,念书,上大学,出人头地。李柯文自己也争气,省状元的成绩考进来的。他已经成年了,就等着以后让李妈妈过点好日子,好好享福。
结果一场病魔把这对正在奔向美好未来的母子拽到了深渊里。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缠苦命人,不外如是。
“中间那个人今天刚插完管子,反应大了点,”李柯文解释了句,“就在这里说吧。”
宋浔南从关上的门上收回视线,将自己带来的资料交给李柯文,跟他说起具体要求,对方认真听着。
“没问题吧?”宋浔南问。
李柯文点头:“没有问题,我一周后给你。”
宋浔南倚在冰冷雪白的墙壁上,看着一眼就能见到头的走廊,出声说:“我本来不是很抱希望,但还是想问一句,李柯文,你能不能来我的公司?”
李柯文一愣,凝眉思索良久最后还是拒绝了:“不了。”
“为什么?”
“我需要照顾我妈妈,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为此我把其他的兼职都辞了。”他现在只能靠一些外包维持生计。
宋浔南看到了李柯文洗到发白的短袖,说:“如果我说,我不强制要求你必须每天到公司上下班打卡,而是让你自由办公呢?工资照发,也不会因为你不来就少你的。”
“……为什么?”李柯文愣了很长时间,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宋浔南别有目的。
他自己一穷二白,身上还背着债,怎么想都没什么好图的。
“你是在可怜我吗?”他哑着声音问。
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答案,却被宋浔南一口否决:“别想多了,世上比你倒霉的大有人在,我要是真善心发作,还不如捐款去。”
李柯文摇头:“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我?”
宋浔南“啧”了声:“你是对自己多没自信?还是说你的自信心被我打击到了,年级第二?”
年级第二算是李柯文的诨号了,他每次都被宋浔南压一头,万年老二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被宋浔南这样一打岔,李柯文心里竟然有些轻松,被刺了一下的自卑也消散不少。
宋浔南不愿意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久待,他能感受出自己的状况不是很好,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了,于是说:“你想想,机会就一次,错过可就真的没了。”
李柯文没有马上拒绝:“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下。”
他不是怕自己不能胜任宋浔南公司的职位,他只是怕宋浔南后悔。
宋浔南点头,推门进去跟李妈妈道别,聊了几句后就要回去。
“柯文,送送人家小南。”李妈妈勉强扯起一个笑,跟宋浔南道别。
“好。”李柯文应声,去送宋浔南,等他回去的时候李妈妈也没睡。
他上前帮忙掖了下被角,被李妈妈握住手腕,停下动作看她。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柯文说:“他只让我送到住院部楼下,说暂时有事不回去。”
“小南,是个好孩子……他拿你当朋友,你也要好好待人家。”李妈妈虚弱道。
李柯文难得有些活泼劲,反问了句:“妈你第一次见他,怎么就知道是个好孩子了?”
李妈妈笑了下,面容能依稀看出当年的温柔:“我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看人的本事厉害着呢。”
李柯文鼻头一酸,反握住李妈妈的手:“是,妈你最厉害。我找了份新工作,挺轻松,不累,也能照顾你。明天给你买好吃的,怎么样?”
“别太幸苦了,累着你妈心疼,”李妈妈絮絮叨叨,“买什么好吃的,乱花钱,食堂的饭菜就挺好。”
李柯文一边听一边应声,思绪飘到两人下楼时的交谈上。
他握着李妈妈干燥温暖的手,垂下头无声做了个口型。
谢谢。
*
这边宋浔南因为在住院部受到了点影响,胸腔像被积了水的海绵塞住,心情莫名烦躁压抑。他忍着不适慢慢走在医院的鹅卵石路上。
宋浔南想点一根烟来缓解下心中的焦躁,想起来这里是医院,而自己也已经很久不抽烟了,身上自然没有,只能靠自己平复情绪。
为了患者的心理健康,医院在住院部和前面的大厅之间修了个小花坛,绿草如茵,鸟语花香,不时有护士推着病人路过散心。
宋浔南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梁正秋正在跟自己的病患聊天呢,就一直听到耳边有声音摩擦来摩擦去,怪烦人的,转头一看,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再仔细一想,把之前的记忆给翻出来了。
这不就是那个一天之类见义勇为两次的兄弟吗?
怎么跑这来了?
梁正秋是个自来熟,见谁都热情,扬起手就跟宋浔南打招呼,不管人家还不认得自己:“诶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宋浔南起初不知道是在喊自己,等梁正秋带上衣服颜色喊他,才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看去。
“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当初你帮忙制止医闹被划伤了,我给你处理的伤口,”梁正秋笑着说,“你这怎么又在医院?探望别人?”
宋浔南一下子就想起了这茬,他当时心情不爽,刚穿过来连着两次倒霉,就是梁正秋给缝的。
“哦,是你啊。”他在梁正秋身边坐下,准确叫出梁正秋的名字,“梁医生,好久不见。”
“原来你还认得出我,连我叫什么都记得。“梁正秋颇为惊喜。
宋浔南余光扫了眼他白大褂上的工作牌,沉默两秒换了个话题,“梁医生怎么不在门诊?”
“哦,今天我应该休息,可自己在家又没事,就来医院转转。”
宋浔南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被噎了下:“……院长一定很喜欢梁医生你这种人。”
自觉自动的打工人,没有老板不会喜欢。
梁正秋:“还行吧,我之前也不加班来着,但是自从闻主任来了之后,大家都开始卷,我就也没事来转转了。”
宋浔南成功挑中关键字:“闻主任?怎么说?”
“跟你说也没什么,闻主任之前还问过你的情况,你们俩之前是不是认识?”
看到宋浔南点头,梁正秋嘀咕了句“我就说”,继续道,“闻主任出了名的工作狂,有时候一天下来连轴转的手术,别人离开手术台的时候都是扶着墙壁爬出来的,就他不一样,休息够了还能再塞一台,小周有段时间看了他都害怕。”
宋浔南感叹:“身体素质真好。”
“何止是好啊,那是超级好了!”梁正秋跟着感叹,后又看着自己不存在的肱二头肌摇头。
“你们说的那个闻医生我有点印象,”梁正秋身边从宋浔南坐下后分外安静的病人开口,“刚才好像在花坛这里看到他了。”
梁正秋反问:“花坛?不可能吧,今天闻主任休息,他这一周都不会来医院。”
“没有,我刚才真看到他了,旁边还有一个人,”病人见梁正秋不信,探着脑袋四处看,“我不可能认错,闻医生那张脸烧成灰我都认识!”
“......”宋浔南抽抽嘴角。
兄弟,这就不必了。
“诶那不他们俩嘛!快看快看!”病人指着他们的左前方喊了声,急于证明自己,“我就说,肯定还在这。”
宋浔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就是距离有些远。等闻珩绕过来时,他身边那人的脸露了出来。
宋浔南原本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收。
跟闻珩并肩走在一起的人,竟然是自己上辈子的心理医生,苏清。
他们竟然认识?
“闻主任,走那么久了来休息下吧。”梁正秋对那边喊。
闻珩听到了他的声音,往这边看过来,随后对苏清说了句什么,两人走过来。
“怎么在这?”闻珩在宋浔南身前站定,低头问他。
宋浔南手撑在长凳上,仰头一直看苏清,舔了舔唇,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闻珩:“……”
苏清笑了下:“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