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提出的要求没有立刻被应允,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有什么目的?夜蛾正道被各种疑惑淹没。
他没有见过黑川深人,对那名少年的了解仅限于从他人口中所说的事迹。
更何况以那个人的身份和强大程度,这根本不是他们随便能说了算的事情。
“换一个条件。”
夏油杰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他说:“他在寻找那名异能力者,无关狱门疆。你们只要告诉他异能力者的位置他自会前去,所以我的条件就只是解开我的封印而已。”
“我不会就这样放你离开的,杰,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东西。”
夏油杰闭了闭眼睛,他的声音里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那是一种没有生的欲望的疲惫。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点,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夜蛾正道知道他没有在撒谎,更不是什么为了逃离实施的权宜之计。
他沉默了片刻抬手结印。
一阵光芒闪过,夜蛾正道解除了禁锢着夏油杰行动的封印。
无法动弹的四肢终于恢复了自由。
夏油杰坐起身子适当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他的灵魂还是虚弱,那一份虚弱延伸到了身体上,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后才稳住。
“谢谢,夜蛾老师。”他道了一声谢,对着夜蛾正道报出了一个位置后便立刻消失在他的面前。
过了一会,守在别处的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感受到了封印的解除,赶了过来。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直在等待夏油杰醒来的二年级全员,虎杖悠仁是第一个冲了进来的,等他们进来后就只看见整个屋子里只有夜蛾正道一个人。
乙骨忧太环顾四周:“夜蛾校长,夏油杰呢?”
“他已经离开了。”
“什么?他自己挣脱封印了吗……?这不应该,那个封印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逃离——”
夜蛾正道手里捏着没有做完的咒骸,打断道:“……是我解开了封印。”
禅院真希不可置信:“您放他离开了?为什么?那狱门疆的位置呢,问出来了吗?”
夜蛾正道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后,报出了夏油杰所说的位置,但他没有说夏油杰提出的要黑川深人一同前往的这个条件。
即便夜蛾正道没有说起这个细节,在他人眼中,此次事件一直都是黑川深人在帮忙,在得到结果后自然是需要告诉他的。
身为友人虎杖悠仁在得知了后选择了第一时间告知对方。
正如夏油杰所说的,当虎杖悠仁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黑川深人后,那边就主动说道。
“将位置告诉我。”
本来还愁着去哪找那只在背后暗自使坏的狡猾虫子,这下就将对方的位置主动送上门了,黑川深人没有不去的理由。
若是说羂索的目标是他手下的咒灵,那名异能力者的目标则是他。
五条悟如何,狱门疆如何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不意味着他会在对方给自己带来麻烦后还放任其的存在,更何况几番下来,他对自己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产生了好奇。
黑川深人前往了虎杖悠仁所说的位置。
那人藏在横滨与山崎县的边界,他有鸟作为代步工具,要比尚在东京的众人都更快地赶到。
抵达目的地时,有一个身影在那里等待他许久。
是夏油杰。
他双手抱胸,没有穿那一身令人牙酸的袈裟,在来之前似乎是洗漱了一番,很普通的换了白色的衬衫,他的面色苍白,从外观看过去就能感受到他的那一份虚弱感。
真人说得没错,身体的损伤还能有反转术式去治疗,灵魂上的损伤令人毫无办法。
【卧槽,杰哥怎么会在这里,他前几天不是被带回高专了吗】
【高专那些人怎么会放他出来……】
黑川深人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认识他,系统也没有给过他关于夏油杰的资料,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人就仅是羂索所占领的身体的原主人。
这里的位置是他给的,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黑川深人很明白对方是特地在此等待着他。
“将他的资料给我一份。”黑川深人对系统说道。
在黑川深人观察着他的同时,夏油杰也在观察他。
哪怕已经死亡了一回,夏油杰的理念依旧没有变化,产生咒灵的普通人是原罪,普通人不值得保护。
只是在死亡的缝隙中,他看见了没有黑川深人的世界未来。
羂索利用他的身体实现了咒力最优化的目的,释放出了大量的咒灵,许多的咒术师诞生,迎来了咒灵与咒术师的鼎盛时期。
他重新承认的“家人”们因为他的原因在涩谷事件中死亡分散,咒灵丛生,世界混乱不堪,他讨厌的普通人大量死亡,恐惧诞生了更多的咒灵,咒术师相互残杀,形成了泯灭不了的死循环。
——那是他想要的世界吗?无论是谁都在其中痛苦挣扎。
所以现在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再次醒来后,夏油杰产生了迷茫。
其他人不清楚,被真人复活的他窥探到了黑川深人驯服咒灵的本源,那根本不是什么术式,是从根基上扭转了咒灵存在的力量。
他知道黑川深人没有咒力,可是他不一样,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横滨成为了几乎没有新生咒灵的城市,在黑川深人的手中真正做到了就算有普通人的存在,咒灵也不会再新增的匪夷所思的情况。
只是他不明白,黑川深人有这一份力量,却不求回报地用它来帮助那些愚昧的猴子。
这让他有一种在他身上看到曾经自己的影子的感觉。
黑川深人不清楚他的目的,对着他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夏油杰对着他微笑着说道:“我带你去他所在的地方,没有给出具体的位置是因为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着。”
系统在这时也将夏油杰的资料传输给了他。
在收到夏油杰曾经因为那种荒诞的原因杀了身为普通人的他的父母时,黑川深人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好在他对他人的经历和想法一向都没什么兴趣,大多数人在他眼中都是无法理解的。
他跟在了夏油杰的身后。
“你就这样跟着我,不怕我有什么阴谋吗?”
“带路。”
和在羂索的记忆中看到的一样狂妄的少年,他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夏油杰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方便为我解答一下吗。”夏油杰在前方慢悠悠地走着,他说道:“你为什么要让那些咒灵去帮助那些猴……普通人?”
“这与你没关系。”
“咒灵产生的原因就是他们无法控制的自身恶念外泄,他们愚昧又自大,根本不值得你去保护。”
黑川深人看着夏油杰,他的语气冷若冰霜:“我讨厌你,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对于他来说,自己与他人是绝对分开的,他人如何与他无关,他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无端的责任,也不会想要自己的想法得到认同。
如果要给黑川深人找出合适的座右铭,那大概会是“关我屁事”和“管好你自己”。
夏油杰在这方面与他完全相反,他太过自傲,将自己摆在强者的位置上去怜悯他所认为的弱者,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一个目标而前行,也正是因为那一份无端的责任将他推入了深渊。
【草,这是继太宰之后深人第二次说讨厌一个人……】
【杰哥你在说什么啊杰哥,怎么复活了还是不死心啊——】
【我麻了,放弃传/教吧教主杰,再说下去深人可能要揍你了】
【深人宝贝每次说讨厌的时候都好像小朋友的宣言啊,可爱捏】
夏油杰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微微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后竟然真的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没多久,在夏油杰的带领下,他们步入了山崎县的一处红灯区,天色渐晚,街道四处亮起的五彩霓虹,将行人拉入梦幻的欲望世界。
夏油杰厌恶这些人的触碰,他带着黑川深人从一边人少的小道切入,最后停在了一间酒吧前。
他们要找的人正好从里面出来。
羂索在前往横滨后几天没有出现,也无法联络到他,渡边凛太以为羂索已经死了,没想到这会还能出现。
“喂喂,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完全联络不到你。”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夏油杰走来。
下一秒,他看见夏油杰身后的黑川深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抬脚转身就跑,并且展开双手施展异能力将周围碰到的所有行人全部拉入了失控的状态中。
狭窄的街道瞬间被暴力占满,夏油杰在一边冷眼旁观,他抬起手施展了术式,隐藏在渡边凛太身上的狱门疆现了形,飞到了了他的手中。
“可恶,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把那玩意儿放在我身上的。”渡边凛太看到忍不住骂道。
他还在不断施展异能力,想用之前在涩谷的战术拖住黑川深人的脚步,他没想到这些对黑川深人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力。
那时的黑川深人与五条悟有约定在,必然不可能让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死亡,现在的话这些行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渡边凛太根本逃不掉,本以为黑川深人会率先去解决那些失控的普通人,没想到他直接无视了这个状况,抬手朝他射击。
他感觉自己双腿一痛,直接跌到在地上。
黑川深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在意这群人?
这和他所了解到的黑川深人不一样,他就这么射击不怕打到路人吗!
正当渡边凛太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发现周围的那些人在那声枪响后就从他的异能力中脱离出去,恢复了正常。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行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山崎县不比横滨,持枪暴力鲜少发生,这下看到路边一个拿着枪支的人下意识都远离了他,明明是被黑川深人拯救了的这些人反而对着他面露恐惧,立即作鸟兽散。
夏油杰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面上露出了讥讽的表情,他跟在黑川深人的旁边,道:“你看吧,他们又懂得什么……”
黑川深人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前面的目标走去。
渡边凛太双腿被击中,只能用手扶着一遍的墙才能勉强保持直立,他疼得额角冒汗,此时此刻产生了后悔之意。
黑川深人走近了他,金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的五官,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什么。
那是丢在人群中都会被淹没的长相。
他的眼神太过陌生,渡边凛太不可置信地笑起来:“你不记得我了!”
他平平无奇的五官在裂开嘴露出笑容时有着怪异的特殊感,光看脸的话那股熟悉感并不强,直到他露出这个与当初在涩谷时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笑容时,黑川深人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重击了。
“也是,这么多年了,你认不出我也正常。”他将一只手的袖子卷上去,露出上面长长的伤疤,“这可是你的杰作。”
“你有什么目的。”若是平时,黑川深人定是直接将他一枪爆头,哪里会给他这么多说话的时间。
“我能够有什么目的?我只是讨厌你,这么多年后又看到你了,想给你找点麻烦而已。”
渡边凛太扶着墙的手用力到发白,他后悔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记到现在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还不想死,求生欲让他观察着情况,黑川深人离他这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这样就能将他拉入噩梦的旋涡中。
他死死地盯着他,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黑川深人无法被攻击的“异能力”,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异能力过于自信。
渡边凛太在寻找最好的时机。
紧接着,他迅速抬起的手在黑川深人的面前顿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渡边凛太?我不认识你。”
黑川深人根本没有躲开的意向,他继续刚才的话说道。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渡边凛太本来在为死亡而担惊受怕,这下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与记忆中一样无喜无悲的金色眼睛在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是没有认出我来,原来你全部都忘记了。”
尝试失败,或许是觉得自己无法逃脱了,渡边凛太放弃了挣扎,对黑川深人的恶意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他大笑起来,声音尖利难听。
“你看看你,原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个连模仿正常人都不会的低能儿。”
“这么一看你真是幸运啊,以前有一对那样不嫌弃你的傻瓜父母,本以为他们死了后你就算被丢去孤儿院也不会有人要,没想到你觉醒的能力竟然这么强大——”
渡边凛太的话在此时戛然而止,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
从来不在意他人恶言的黑川深人在听到其中的关键词后出现了难以想象的情绪波动,横滨的所有咒灵都在这一瞬间都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无一例外地进入了暴动中。
它们在横滨的街头喊着“深人”,正四处寻找着他。
脑袋里消失了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了出来,无数的情绪纷至沓来。
黑川深人仿佛身受重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夏油杰用手抵住了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
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导致一股力量从黑川深人的身上爆发而出,“哗”地一下以他为中心在这个城镇震荡覆盖。
夏油杰另一只手中拿着的狱门疆在被无形的力量接触后的一瞬间出现了裂痕,仿佛会立刻破裂开来。
而距离黑发少年最近的夏油杰思绪一空,进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当中。
……
……
黑川深人在四岁时还不会说话。
那时周围的街坊领居都说黑川家有一名像人偶一样的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他漂亮得宛如人偶一般,更是因为他不会笑也不会哭,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少有对外界产生反应。
——就像是真的人偶一般。
他的父亲黑川清安是一名卖不出画的无名画家,他模样俊秀,一头黑发在发尾束起辫子,打了一堆招摇的耳洞。
母亲黑川真弓是一名高中教师,容貌美丽但气势强大,眼神锐利,有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而他在半岁时被初步发现自闭症症状,在一岁时被确诊自闭症。
从诞生起他就是个有缺陷的孩子,给家庭带来数不清的负担。
好在他的父母很爱他,在爱面前,一切的困难似乎都不是问题。
在他四岁时,他们将他送去了幼稚园,而这边的康复训练的开支越来越大,画家父亲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出去寻找能够给家庭带来稳定收入的工作。
即便如此,黑川深人的症状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
照顾自闭症孩子真正让他们痛苦的不是康复训练源源不断的开销,而是他不会像普通的孩子那样给出他们该有的反馈,不论如何付出的情感都不会得到回应。
倾注的情感长年累月地像小石子一样投入大海,连听一句“爸爸”“妈妈”都是奢求。
即便如此,黑川夫妇依旧很爱他。
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孩子呢?
他们是这么说的:“如果有了别的小孩,我们就无法给深人全心全意的爱了。”
除了一直不会说话以及对外界漠不关心外,深人的智力没有问题,相反,他很聪明,能够记住看过的一切,并且在这方面有些过人的天赋,更是比一般的孩子要省心,在幼稚园里也是最乖的那一个。
可没过多久,噩耗传来,情绪一向稳定,从没有偏执倾向的黑川深人主动打了一个来陪弟弟玩的八岁男孩。
听到这个消息的黑川夫妇匆匆赶去,八岁的男孩,深人才五岁,他们都以为是深人受伤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赶到时,他们的孩子除了头发和衣服乱了一些外毫发无损,坐在一边摆弄着积木。
而那个男孩的手腕到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割出又长又深的血痕,止了血做了简易包扎,脸上更是鼻青脸肿的辨别不出模样。
他大哭着躲在他的父亲的身后,而在他前方的父亲指着五岁的黑川深人不断地辱骂着难听的词汇。
“智障”“低能儿”“不会说话的怪物”。
这边的黑川深人跟没有听见一样,他根本不会产生任何的反应,他人的恶言恶语在他耳中与夏日的蝉鸣声一般无二。
可他的母亲冲上来捂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地与高大的男人对视。
他们看了监控,那名男孩咧着嘴扬起轻蔑的笑容,对着他们的孩子说了什么,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主动推了一把黑川深人,这才激起了他的自我保护意识。
没有声音的黑白录像,看着监控里熟悉的口型,黑川真弓哪里还不清楚对方说了什么?
她的心都要碎了。
到底有多少的孩子会用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语言去羞辱她的孩子?!
她给那人交了医药费,因为对方伤势过重,她迫不得已地道了歉,这一次打架事件即便是过不在深人,担心他的特殊性会伤害其他的孩子,幼稚园也将他劝退了。
在回了家后。
她用双手捧着深人的脸,固定着他的脑袋,强迫他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
“学校我们不去了,妈妈是老师,这些东西妈妈都可以教给你。”
女人满脸泪痕,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说:“听着,深人,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对。”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依旧要反抗,我们不给他人带去麻烦,但绝不许他人欺负我们。”
“我们也可以不在意他人不痛不痒的恶语相向,但若是有人敢骂你“智障”“低能儿”,不论用什么手段,你一定要让他后悔说出这句话——”
他们懂什么!
她的孩子比许多的人还要聪明!
她重复着相似的话,说得声音嘶哑,泪水流干,直到父亲发现了来阻止了她。
但也是这一年,深人第一次因为他们说的话,做的动作给出的回应了。
那日黑川清安在清理画具的时候跌倒了,从来都只会做自己的事情,不会因为外界的声音给出回应的深人朝着他看了过来。
——哪怕他只是看着什么也不做,两人都因为此事高兴坏了。
从那之后男人就喜欢故意在他面前表演跌到的戏码,在他看过来后装模作样地说:“深人,爸爸摔倒了。”
可不论多少次,黑川深人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会给出更多的回应。
有一次男人一如既往表演着这样的戏码,站起身,演着独角戏一般:“嘿!又被吓到了吧深人。”
那双金色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地看着他。
他与深人相似的脸庞上带着勉强的笑,脸上的肌肉在做着不想做的表情时被僵硬地牵扯起来,接着,男人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弯着身子,低下头用手撑住了脑袋。
压抑的哭声从他的喉咙中泄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灌满溢出,他像个孩童一样崩溃地哭了起来。
他多想听听他的孩子叫他爸爸,多想看他的孩子对他展露笑容,多想……多想……看他变得像普通的孩子一样。
一只小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他抬起脑袋,男孩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金色的眼睛也没有任何焦点,深人这是在模仿他平时的行动。
黑川清安几乎要被狂乱的喜悦掩盖,他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这无一不在告诉他们,深人终于有了治愈的倾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去,他们想要见到的那一天似乎就在眼前了。
直到一场莫名其妙的异能力斗争在附近展开,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妇,努力地生活着,没有什么过人的能力。
在面临天灾人祸时根本没有抵抗的力量,房屋倒塌,他们毫无征兆地死在了强者的波及之下。
好在他们的孩子毫发无损。
他的父亲倒在地上,就像以往同他玩过许多次的游戏一样。
深人以为这是平时的一场游戏,他就像没有拧上发条的人偶,懵懂地坐在一边看着父母亲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许久,天空泛起鱼肚白,底部升上火烧云,男人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站起来做着鬼脸对他说“这是玩笑,吓到了吧”。
静止的空气被一个小动作所打破,深人站了起来,走到了男人与女人的尸体前,伸出手去拽他们的手腕想要将他们拽起来。
不要玩了,一点都不好玩。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无聊的游戏进行中产生了反应,可是——
这次没有回应的是父亲与母亲。
无论他如何拉拽着他们,年幼的孩子用惊人的气力将他们的身体从原本的地方拖拽到了另一边,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深人觉得记忆中温热柔软的肌肤冰凉又僵硬。
他说话了,是他们两个人期待已久的——
“妈、妈,爸爸——”
“起来、不好玩……不喜欢、无聊、我……”
没有说过话的声带发出来的声音短促沙哑,带着奇怪到难以辨别的音调,颠三倒四地表达着他的想法。
“痛苦……”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他这么说。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他们教过的词语,他抱着男人和女人的手臂,艰难地去理解它们的意思,开始用这些词语来将自己的心情告诉给他们,渴望他们在得知了他的心情后能够回到平时的模样。
“晚上出去玩,爸爸总是说的,遵守承诺,要,但是,天都亮了。”
“很痛,胸口,想妈妈,爸爸和我说说话。”
“抱抱我。”
他的句子在几分钟的自言自语下越来越通顺,只是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没有反应。
深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开了一个豁口,无法理解的情感在这个豁口中不断地复苏,他觉得自己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心脏难受,胸口疼痛,眼睛酸涩,说话的喉咙也在发痒,一直在高速运转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不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前所未有地难受,无法忍受的痛苦。
一开始他还只是喃喃细语,到最后声调一点点地上扬,几乎是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着,怪异的音调在两具尸体下显得有些诡异。
“快起来——爸爸!妈妈!”
什么是死亡,从出生到至今接收过的死亡的信息在一瞬间被他全部翻了出来,一字一句地去理解它的意思。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父母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后知后觉地大哭了起来,哭到无法缓过气息,直到记忆断开链接,意识模糊,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将这段记忆从他的身体消除而去。
有人来了。
而他终于停了下来。
……
他们死去了,他们尚有缺陷的孩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今后会茁壮成长吗?
会遇到哪些人?
会有人愿意包容他吗?
会因为与他人不同被欺负吗?
会觉得委屈吗?
受了委屈又有谁能保护他呢?
好多的遗憾,好多的担忧,还有好多的期望。
最后的最后。
所有的想法在临死的那一刻都汇聚成了一点。
他们希望这个世界能对他抱有善意。
……
脑海里面的画面变成了黑色。
记忆里辱骂着他的男孩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黑川深人抬手掐住了渡边凛太的脖子。
男人原本恶毒狰狞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了,他空洞的眼神泛起光,泪水流了下来,满眼都是说不尽的悔恨。
他这一辈子作恶多端,从皮囊坏到骨子里,在被黑川深人的异能力强烈地袭来后,他真切地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了后悔。
因为缺氧,他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爆出青筋。
“对……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黑川深人扭断了他的脖子,打断了这根本不是来源于他本意的道歉。
一边的夏油杰在因为异能力的暴动后被拉入了他的记忆中,他站在那对夫妇的视角里看明白了一切,他终于明白了黑川深人的能力是什么,这一份能力的来源又是什么。
夏油杰的思绪在此时进入了极限的混乱之中。
黑川深人的存在和夏油杰的理念就是完全对立的。
——他的能力形成来源于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是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就是弱小到在一场意外里面就死掉了。
在夏油杰眼中应该被杀掉应该被当蝼蚁处理掉的普通人,同样在用自己虽然单薄微弱的身躯保护着自己重要的人。
在他保护的那个人眼里,他们就是超级英雄,他们就是强者,黑川深人异能力的存在就是集合了他的父母、在意他的人对他的爱和保护。
夏油杰回想起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看着自己打着所谓的一种殉道者时为这个世界清除障碍所做的事情到底达成了什么后果与目的。
而他认定里是应该被除掉的普通人,弱小的像蝼蚁一样的普通人,那对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夫妇。
他们用爱和自身的保护,铸成了黑川深人这样的作品,真正意义上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作品。
黑川深人存在的本身,就恰恰攻破了夏油杰的那些歪理邪说
正所谓谁人不是强者,谁人不是普通人。
他的视野被他自己所局限,一切便是非黑即白,做出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事情,所有的情绪纷至沓来。
黑川深人不知夏油杰在想什么,他被情感支配,看到曾用那般荒诞理由杀死自己父母的夏油杰时,下意识地抬手掐住了夏油杰的脖子。
男人没有挣扎的迹象,他被少年抵在了墙上,怔怔地盯着他在黑暗中泛着光芒的金色眼眸。
呼吸被夺取,死亡在靠近,他并不害怕,夏油杰知道黑川深人不会杀他,正如他所想的,下一秒他脖子上的禁锢消失了,少年放开了他。
“咳咳咳……”
黑川深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夏油杰,他忍不住想起方才渡边凛太说的那句话。
“你真幸运啊”。
他是幸运的吗?
黑川深人困惑地想到,他是幸运的吗?
“深人。”
系统在喊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听见它小心翼翼又不可置信地说。
“——你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