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走一个,”唐初端起面前满杯大扎啤，举到饭桌中央，爽朗笑道,“这第一杯,就庆祝我们季老师和小闻先生死里逃生，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这词我很喜欢。”闻冬勾唇笑了一下，也端起面前的满杯扎啤,和唐初轻碰了一下。
“我也喜欢。”季凛端起面前同样的大玻璃杯同两人碰杯，不过此时,他杯中只有半杯啤酒。
即便只有半杯了,闻冬还是忍不住侧眸警告般道：“你悠着喝,毕竟今天一晚上,你只能喝这么多。”
季凛才刚出院，其实按照医生要求,是半个月内都依然还要禁烟禁酒的。
但眼下这样的场合,好像没有酒就会少了气氛感。
虽然季凛体质特殊,真的喝了酒也不见得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既然现在已经同闻冬有了约定，是要一起好好活下去，一起要做够100件事才能死的约定,他对自己的身体就比之前要在意很多了。
当然，主要还是闻冬在意。
闻冬现在是真把季凛当病号照顾的。
“放心,”季凛唇角微微勾起,嗓音温沉道，“我就只喝这么多,会很注意的。”
闻冬这才满意轻哼一声。
身旁盛夏看他们两人互动够了,才慢吞吞用他唯一能动的那只手,也举起了自己的大玻璃杯，一起碰上了其他三人的酒杯。
只不过，他杯中的啤酒就更少了，基本就只有一个底。
他轻喘笑道：“欢迎...回来。”
欢迎重新回到人间，回到这个盛夏。
他没有讲出来的话，其他三人当然都听得懂。
四个酒液高低不同的大酒杯轻轻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杯中白色的啤酒泡沫微微浮动。
桌上烧烤香气肆无忌惮闯入每个人的鼻间。
微风轻轻吹开唐初头顶的窗户，能听见外面热闹的划拳声。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盛夏夜晚。
这顿早从沈溪一案结束后唐初就开始提议的聚餐，时至今日，终于是聚上了。
四人仰头喝酒，季凛当然只很克制抿了一口，闻冬一口气喝掉了半杯，唐初...
唐初端着自己一满杯冒泡的扎啤没动，目光却是落在盛夏身上的。
他压低了嗓音，语声关切问：“你...能喝吗？要不我帮你喝？”
他这话一出，盛夏还没回答，闻冬就立刻狐疑看了过去。
众所周知，男人酒桌上一方会替另一方挡酒的情况少之甚少，一般只有两种，要么对方是自己的领导，要么对方是自己的爱人。
那么唐初现在是在做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盛夏身体不好吗？
闻冬微微眯了眯眼，语调半是揶揄半是试探：“三天不见，你们两人关系忽然就这么好了？”
要知道在那天那场极限援救之前，盛夏和唐初可还是没有见过面的。
唐初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笑出一口白牙，直白道：“我在追夏夏。”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闻冬眉梢微挑，又看向了盛夏。
只见盛夏虽然没有出声回应什么，但那藏在黑发下的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被闻冬看过来，盛夏不太好意思垂了眼眸，他又长又卷的睫毛簌簌颤了颤，大概是情绪波动，原本安放在大腿上的那只瘫手也不自觉轻轻颤抖两下。
他这只手不会动，根本抬不起来，最多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颤抖抽动，但此时这样小幅度的动作，却正巧将他腿上薄毯蹭歪，露出了腿间向下顺延的一根透明软管。
这根透明软管的作用，大家自然都心知肚明——
盛夏瘫痪位置太高且很严重，他除了一条手臂外基本全部身体都不能自控，失禁于他的身体来说确实再正常不过。
如果没有这根软管，他大概就会像个小婴儿一样尿湿裤子却还不自知。
盛夏本就垂着眼眸，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薄毯被自己蹭歪，还露出来了尿管，他耳朵尖那抹淡红瞬间就褪了下去，连带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小脸都在顷刻间变得更苍白了。
他想要替自己盖好薄毯，可能用的那只手还没来及放下酒杯，另一只手却又本能抽动起来，不但根本帮不上忙，反倒将薄毯蹭得更歪了。
闻冬急忙放下酒杯要给他帮忙。
但闻冬的手刚刚伸出去还没来及碰到盛夏腿上的薄毯，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唐初动作自然将薄毯替盛夏盖好了，他就像完全没有看到那根软管一样，垂眼朝盛夏笑了一下，之后低声道：“紧张了？我没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会好好追你的。”
闻冬忍不住偏头看季凛，他压低了嗓音道：“说真的，我一直以为唐警官是直的，我gay达二十三年就没这么不准过。”
谁知季凛笑了一声，也配合压低了嗓音回答他：“还好，我和唐初认识六年了，我也一直以为他是直的。”
闻冬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觉得好笑的同时，他心底又难以避免升起一瞬隐忧。
闻冬一直都不在意盛夏是否残疾。
他当然希望盛夏是健康的，但这早已在很多年前就变得不再可能，因此闻冬坦然接受盛夏的残疾，不觉得他和别人有任何不同。
现在看来，唐初也是不在意的。
但闻冬一向很难相信爱情的长久。
即便他现在有了季凛，但有的观念是早已深入骨髓，并不是能够被轻易改变的。
尤其是，唐初还没有真正面对过盛夏生活中的种种不便。
很显然，盛夏也有同样的隐忧。
他那只瘫手抽动不停，甚至薄毯下的瘫腿都又隐隐有了要痉挛的趋势。
盛夏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我...”
他想说“我身体很麻烦，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会少很多恋爱的乐趣，却又多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可他才只开头说了一个字，唐初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替他按摩起了抽动的手和腿。
可以看出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可力道却又珍重温柔。
“我都知道，”唐初语气郑重又充满请求，“夏夏，我有在认真学护理知识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一直照顾你的机会？”
闻冬鼻尖莫名一酸，转眼去看季凛。
季凛倾身过来，安抚般吻了吻闻冬的薄唇，舌尖舔去闻冬唇角残留的啤酒酒液。
之后才贴着他耳边沉声道：“或许可以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是命中注定的长久相爱。
闻冬轻轻点了点头。
盛夏依旧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但他并未拒绝，而身体也肉眼可见放松了下来，重新恢复绵软无力。
唐初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座位上。
被闻冬和季凛看了个告白全程，他也没有很不自在，只是又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之后仰头一口气喝掉了满杯扎啤，就立刻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再次举杯，唐初刚刚想说“第二杯，就庆祝面具他妈的终于被我们端了！”，可他才刚刚讲出个“第”字，开着的窗户外却忽然传进一声：“救命！抢劫了！”
人民警察刻在本能里的意识让唐初在顷刻间止了话头，并同时飞快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冲到门口。
这一连串动作完全是他潜意识里的反应，到了门口唐初才脚步微顿一瞬，转头匆匆丢下句“我去看看”，就又脚步生风向外跑去了。
季凛干脆也站了起来，低声同闻冬和盛夏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也去看一眼。”
之后，他便也快步出了包厢。
留下闻冬和盛夏面面相觑。
半晌，盛夏迟疑道：“是我...听错了吗？我听着，刚刚那声，是个...呼，是小孩，的声音...”
“你没听错，”闻冬肯定道，“就是小孩声音，不过...小孩被抢劫，也并不是完全没可能。”
同一时间，烧烤店外的长街上——
唐初弯腰拎着面前还没到他腰高的小豆丁后衣领，一脸没好气道：“刚刚那声“救命，抢劫了”是你喊的？”
小豆丁坦荡荡点头，还伸出胖胖的手指，指了指一旁此时被季凛按着肩膀的另一个小豆丁，中气十足道：“就是他！他抢我娃娃！明明是我抓到的！”
另一个小豆丁立刻不甘示弱喊回去：“是我投的币！就是我的！”
唐初和季凛无奈对视一眼，又都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他妈的职业后遗症！
唐初只顾着乐了，根本没注意到他和季凛认识六年，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季凛的笑这样真诚，不再只是如同刻在唇角永远不会变化的弧度。
两人放开了手让两个小豆丁自己去玩闹，本想转身回烧烤店，想到什么，唐初脚步一顿，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台娃娃机，招呼季凛：“走走，我要去给夏夏抓个娃娃！”
话落，他便先一步朝娃娃机的方向走去。
季凛也抬步跟了上去。
只不过...
视线在两台娃娃机里逡巡了一圈，没找到想要的玩偶，季凛便摸出手机，给闻冬发了条信息——想不想要娃娃机里的玩偶？
闻冬秒回——你这又是什么暗语吗？怎么了真有问题，需要支援？
季凛又偏头笑了一声，他言简意赅回复——没有抢劫，是个乌龙，就是真的娃娃机里的玩偶，你想不想要？
那边闻冬大概还是觉得莫名，迟了两秒才回复一句——有小恶魔玩偶吗？
季凛根本没再往娃娃机里看，就直接回复了两个字——没有。
他刚刚已经看过一遍了，就是想找小恶魔玩偶。
这次闻冬直接回复了条语音过来，季凛戴上了单边蓝牙耳机，听了一遍，凌厉眼眸就愈发漫开笑意。
他正要回复什么，一旁唐初却叫他道：“季老师，你不给小闻先生也抓两个吗？”
季凛抬眸看过去，才发现这短短功夫间，唐初竟然已经抓到了五个玩偶了，什么小兔小熊小猫的都有。
“不了，”季凛摇了摇头，低笑道，“刚刚问过，他说不喜欢玩偶。”
听到这个答案，唐初也没觉得意外，因为闻冬那沉静性格，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玩偶的人。
唐初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那小闻先生平时都喜欢什么？”
季凛唇角挑得更高，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干脆摘掉了耳机开了公放，又将闻冬那条语音放了一遍——
闻冬清透嗓音通过季凛手机传了出来，清晰可辨：“你不是说新定制的仿真头骨明天就到了？比起玩偶，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我很期待，这次我一定要亲手给他安上眼睛，希望做出来的，和我的眼睛会很像。”
唐初：“......”
唐初：“？？？”
救命，您二位真的没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