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也未必相信，神秘人会是姜之杭。
“不信也算正常，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到时候他会信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恬棠听，还是说给关山月听的，又或者，他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恬棠其实还蛮好奇，顾泽对姜之杭叛国这件事的看法的，但很显然，她现在不合适问这个，合适问的关山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问的想法、
饶是恬棠再怎么好奇，她也只能按捺住，假装无事发生。
“你们看到的那个神秘人，真的是姜之杭？”
临上车前，关山月忽然问道，目光如炬般盯着顾泽不放。
恬棠不认识姜之杭，她根本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谁，那么她会这么言之凿凿地说对方是姜之杭，只可能是顾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关山月并不是怀疑顾泽的眼神，她只是太过需要一个肯定，一个肯定姜之杭并不值得她弟弟为之去死的理由，仅此而已。
顾泽低着头，沉默不语。
即便如此，他的态度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关山月比谁都清楚，再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顾泽不会喊破对方的身份，她却还是犹豫着，希望顾泽说认错了，又不希望顾泽承认是他认错了，这种反复不定的情绪不停纠缠着她，让她心里难受得要命。
“月月姐……”
恬棠挽上她的胳膊，轻轻摇晃了几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神秘人是不是姜之杭，以后见到面了，不就能确认了吗？”
按着她现在的性格，她其实不太愿意说这样的话，但瞧着关山月纠结的模样，她又实在说不出看戏的话，犹豫之后，最后也只变成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和稀泥似的话。.
“恬棠说得没错，别想这些了月姐，回去早点休息吧，今天一天你也没少操心。”
顾泽替她们俩拉开了车门，给恬棠使了个回去安慰一下的眼色，自顾自地等她们上了车后又关上了车门，回到自己车上，很快就扬长而去。
“月月姐，回回神吧，咱们仨可就你一个会开车的，我还没活够，实在不想死！”
恬棠故作可怜，两眼雾蒙蒙地看着她，面露祈求。
关山月噗嗤一笑，方才的抑郁散了些许。
“知道了，不会开进沟里让你和我共赴黄泉的，我愿意莫邪和刘隼他们也不乐意啊！”
几句话，方才的阴霾气愤一扫而过，两个人开始说起了实验室的事情，涉及机密的部分肯定是不能说的，多数时候也只是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或者说些只有她们两个能听懂的代号。
“对了，小帅哥打算在首都玩多久？没什么安排的话，姐姐找靠谱的人带你到处转转啊！我听你堂姐说，你现在高二是吧，那你可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了，我和你棠姐在水木大学等你哦！”
突然被点了名的恬啸浑身一颤，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姐姐就别逗我了，我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哪儿还敢在这边逗留啊！”
恬啸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自家堂姐，见堂姐并未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心里稍稍喘了口气。
他刚才和顾泽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的时候，心乱如麻，彻底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没有提前和堂姐联系问清楚情况，在对堂姐的人际关系和社交圈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盲目信任了陌生人的说辞，并且真的跟着对方来了首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过于自信！
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解决掉中途可能出现的麻烦，绝对不会给堂姐添麻烦，却忘了从他答应对方开始，就已经是在给堂姐惹麻烦了。
“不用看我，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来了，总要像话一点儿，免得回去了实话实说，让三叔三婶着急。”
恬棠语气淡淡，她确实不怎么生气，更多的，她还是想让恬啸长个记性吧。
这次她还算平安解决了麻烦，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让恬啸长个记性，鬼知道他下次还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她不可能每次都这么恰到好处地解决了乱子，把人平安无事地救回来吧，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三叔三婶要怨怼的人只可能是她，而不是不长脑子的恬啸！
“我知道了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恬啸低垂着脑袋，蔫头耷脑没有半点儿精神头。
至于关山月说什么找可靠的人带他在首都转转这样的话，他只当是这位漂亮姐姐在逗他玩了。
他现在觉得，就算自家堂姐和开车的漂亮姐姐关系好，也很难保证漂亮姐姐不会对他有不好的心思，更不敢保证漂亮姐姐不会用他抵押，威胁堂姐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为了杜绝这样的可能，不答应就是最好的防御！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恬啸自己胡乱想想，没有说出口。
否则，恬棠一定会黑着脸告诉他不要想太多。
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发展趋势吗？
本来是想让他惊醒一点儿，结果他现在还惊醒过头了！
“对了，我爸妈那边有住家阿姨，身手还不错，你不要没事儿去招惹人家，知道了吗？”
恬棠想起家里那些人，顿时头大了不少。
平常老家不会来人，她也从来没想过如果老家的人知道了他们在首都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会不会有不好的心思。
现在嘛……
恬棠沉默了。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在不知不觉中就偏离了她预设的轨道，能不能拉回正轨，尚且未知。
至少在恬啸问出口之前，她还能自欺欺人地觉得，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一步，她可以无视这些意外。
把恬啸送回了家，恬棠和爸妈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转身下楼跟着关山月回了致远楼。
致远楼里，气氛萎靡了不少。
尤其是在她进门之后，一群人目露凶光地瞪着她，仿佛要把她拆吃入腹了似的。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被身后的关山月堵住了去路。
“说说吧恬老师，这一下午，我们所有人都等着你回来主持第三轮实验，你人呢？”
刘隼一改往日的和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语气也变得奇奇怪怪的。
“咳咳……那个，我可以解释。”
恬棠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进了实验室，不敢看任何人的脸。
“解释之前，你们是不是先告诉我，实验结果是什么？”
被糟心弟弟坑了一把这样的蠢事，恬棠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余光瞥到电脑上正在自行计算分析的实验数据报告，她心中稍定，抛出了第一轮的转移话题大法。
“实验结果如何，明天会知道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地的大事，能让恬老师抛下正经事不干，一跑就是一下午，电话都打不通？”
莫邪起身挪到了电脑前，挡住了屏幕，同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看，情绪不比刘隼稳定多少。
今天看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过去了。
恬棠双肩一垮，灰溜溜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自觉把自己摆在了受审地嫌疑人位置上。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她才起了个开头，就被莫邪一句话堵了回去。
“说重点，不会说重点的话，我可能会提醒水木大学的同学，让他们想办法给你增加一门艺术鉴赏课。”
莫邪很平静地说着威胁的话，语气平静到让恬棠恍惚以为她不是丢下了项目组的政绩是哪个是，她只是艺术鉴赏课程的期末考试考了0分而已！
“还没编好理由？”
恬棠思绪飞远，完全忘了自己还是受审的嫌疑人，被刘隼这么一提醒，她才被惊回了神，露出不好意思的讪讪笑脸。
“话不能这么说嘛！那有人威胁我，让我拿光刻机的资料去换我弟弟，我不可能不去的嘛……”
她委委屈屈地说着，低着头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光洁如新地地板上倒映出一个憋着嘴巴红了眼的小姑娘。
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小姑娘不就是自己吗？霎时心情更差了几分。
却也因此错过了同事们脸上错愕的表情，和复杂的神色。
刘隼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关山月便一眼瞪了过去。
“她自己犯蠢，让她自己好好反省，安慰的话就省省吧，过两天等她反省结束再说。”
恬棠：……
刘隼：……
莫邪：：……
不带这么玩的！
恬棠控诉地看着关山月，却被她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别惦记这些了，现在说说实验结果吧，距离我们和官方保证的元旦节前交出量产技术和方案已经不足二十天了同志们，难道我们第一次完成这个级别的任务就要被人看不起，说我们连这点儿小任务都不能按时完成，只会耍着官方玩吗？”
前边那些，刘隼他们还挺想说无所谓的。
可最后一句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戴高帽，他们疯了才会对此表示肯定！
“恬老师不在的后续试验结果并不是很理想，我们在完全摒弃了原始的手动操作，全部交由人工智能接手的时候，发现AI有很大的问题。”
莫邪让开了电脑屏幕，露出了计算过程中不断被标红的数据。
AI数据这部分是交给莫邪和他的团队来开发处理的，现在他站出来说这个，相当于是在所有人面前打自己的脸了。
“这一点确实有问题，不过我倒不觉得全都是AI的问题，我们计算机这边做的一些衔接也出了不小的问题，初步判断是我们没有做好这部分的内容，我们应该负主要责任。”
平日里，两个人互掐得厉害，恬棠完全没想到，真出了问题的时候，这俩人居然互相抢锅呗！
就是抢得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两位老师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其实我们并没有走到这一步……我们时间还有，还可以继续试验下去，只要争取在圣诞节的时候把方案定下来交给旗帜的生产部门就好了呀！”
恬棠略带不解的话语一出口，刚才还在上演兄弟情深的莫邪和刘隼齐齐闭嘴，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别过头去，谁也不搭理谁。
恬棠是真的没招儿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两个人。
这叫什么，只能同生死，不能共享福是吧！
“莫老师？您说说您现在的想法？”
她谄笑，苍蝇搓腿似的搓着小手，嘿嘿笑着。
“目前还在分析问题的源头，具体的可能要明天才有答案。”
莫邪这点儿坏脾气全冲着刘隼去了，对待恬棠那真的是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好嘞！您分析着！”
恬棠点点头，转身又去找刘隼。
“刘老师，那您看您这边的想法是？”
其实俩人的距离不远，恬棠刚才和莫邪说了什么，刘隼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不爽恬棠先问莫邪后来问他，他却还是老实说了。
“和莫邪那边差不多，问题的源头还在分析，得结果出来以后，我才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对了，你今天走了以后，我们给后续的实验录像了，回头你可以看一下，也和我们一起分析问题出在哪儿！”
莫邪大概是看不过她闲着，随着刘隼话音落下，立刻丢了个U盘给她。
恬棠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看着手里小黄鸭造型的U盘，咽了咽口水，仿佛拿着什么天赐的宝贝一样，麻溜儿回了自己办公室。
“今天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
回到办公室，关山月脚尖一勾，彻底把门从里边锁上了，她坐在恬棠对面的椅子上，冷着脸，情绪不是很好。
“唔……”
恬棠哽住，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五。
“总归是有理由的，如果没有，也可以说说看，你当时的心路历程，让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我们之间的信任危机出现在哪个环节。”
信任危机？
这四个字有点惊到恬棠，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关山月，连连摆手。
“没有信任危机，怎么会有信任危机呢？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