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主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赈济伦拜城而已。
虽然他作为贵族,非常不希望提供给平民偷师魔法的机会,但作为黑暗神的惩罚来说,这实在是小事一件了。
本以为会是比这困难得多的事情呢。
在卡特主教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奥莉维娅咬住了下嘴唇。
卡特语气轻松地说道:“那么,我这就去准备赈济相关事宜。”说完,他就想转身离开。
不料,却被背后的奥莉维娅叫住了。
“不要忘了为那位受难者举办入殓仪式。”她淡淡地提醒。
卡特主教一个激灵,连忙打消了自己之前想鞭尸的想法,只好忍气吞声地点头称是。
……
在被布置成葬礼仪式的礼拜堂,奥莉维娅见到了那个为了伦拜城献出生命的平民。
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强烈的冲击将他的头撞破,遗体刚送来的时候,他满头满脸都是血。
但在专业的入殓师的巧手下,他脸上的血迹被一点点擦干净,露出他原本的面容来。
虽称不上俊俏,但也看得出来是个很有活力的年轻人。
与这个年轻人一起来王城的伦拜城城主原本已经被扔进监狱,现在由于黑暗神的神谕,也被放了出来,并被准许来参加追悼仪式。
他双手扶着棺椁的边缘,虽然没有眼泪,但脸上痛惜和悲伤的神情,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真实。
奥莉维娅重新戴上了面纱和帽子,将自己全身遮挡得严严实实,全程参与了这场葬礼。
海勒森静静站在她左后方的位置,也收拢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句话都没有说。
仪式进行到末尾,奥莉维娅走到伦拜城城主身旁,与对方握了握手。
她轻轻地说道:“他是个令人敬佩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似乎悲伤快要将这个经历了大半生风雨的男人压垮。
奥莉维娅于是又补了一句:“请务必保重身体,等之后赈济的物资和队伍到达,伦拜城还需要您的调度。”
听了这话,城主悲痛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他想起了伦拜城的百姓,在经历那么久的干旱之后,他们终于有救了。
“圣女阁下,感谢您……伦拜城所有人都将永远感念您与黑暗神的恩德。”他深深地佝偻下去,嗓音有些粗哑。
……
奥莉维娅躺在宿舍的床上,房间里是黑暗的,只有惨败的月光透过窗帘,提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她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以往总是睡眠质量极佳的她,今天却罕见的失眠了。
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经历了今天的死亡威胁要是还能安然入睡的话,大概是天生缺一根筋。
奥莉维娅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感受,还是忍不住颤抖。
她不由得紧了紧被子,咬咬下唇,强迫自己进行冷静的思考。
首先,在她准备编造神谕的时候,那个恐怖的存在出来阻止她了。
那到底是谁?
是黑暗神吗?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除了神明之力以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难道黑暗神真的存在于世,还发现她正在盗用祂的神名?
这个猜测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今天这件事,就是一次警告。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是在为自己盗用神名、乱编神谕感到愤怒,为什么还要给她机会,而不是直接杀了她这个骗子?
而且,之后她试探着更换了编造的神谕,从“一视同仁、禁止歧视”改为“赈济伦拜城”,无论是范围还是影响,都下降了非常多。这一次,对方却没有了动静,根本就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难道,对方并不是因为她乱编神谕而威胁她,而是因为她之前编造的神谕触及了某种底线?
“一视同仁、禁止歧视”,会彻底颠覆如今伊赫大陆的局面,因此她才被阻止了?
相比起来“赈济伦拜城”实在是显得不痛不痒,所以她才没有被阻止。
这种推论似乎是说得通的。
但……
奥莉维娅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猛地坐起身,仔细观察四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窗外的蝉鸣声停止了。
本来微弱的月光也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但那明亮却并不美丽,反而令人心慌。
奥莉维娅有些惊恐地打量着这些诡异的变化,明明陈设还是自己房间的样子,但她莫名有一种直觉,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世界里了。
她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当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一股刺穿灵魂的疼痛传来!
奥莉维娅克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她感觉好像有一千万根针在扎自己的内脏,又好像被放进滚烫的油锅里煎炸。
奥莉维娅在床上疯狂地翻滚,试图缓解、试图逃脱这种疼痛,但却没有任何作用。从发丝到脚趾,从皮肤到内脏,从骨骼到血肉,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这多种多样的疼痛叠加在一起,使奥莉维娅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痛昏过去,可即便是在这样的剧痛之中,她的意识居然还是出奇地清醒。
我恐怕马上就要死了。
这一刻,这样的认知无比清晰。
不过或许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终于,疼痛到达了顶峰,奥莉维娅瞪大眼睛,瞳孔骤然放大——
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刚刚承受了世界上最痛苦的酷刑一般,神情无比扭曲,不断地大口汲取着氧气。
刚刚的疼痛似乎是一场梦,但又比现实更加真实。证据就是那种痛感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体里,奥莉维娅感觉自己的内脏还在抑制不住地痉挛着。
随着疼痛渐渐消退,一种可怕的空虚感随之而来。她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自己的灵魂中抽走了,原本健康的身体,变得好像大病初愈一般虚弱。
她只能躺在床上,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头脑昏昏沉沉的,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