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维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摊位上那块精巧的怀表。
一只白银的秀丽怀表，表盖上镌刻着一朵昙花的纹案。
这朵昙花被雕刻成盛放的样子，好像是时间把这稍纵即逝的花儿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刻。
她不由自主地将怀表拿起来仔细观察，从外表看，这块表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主人应该相当爱惜，因为表面上几乎没有丝毫划痕。
唯一奇怪的是，与这块怀表相配的表链似乎与表本身有些色差，看起来是后来更换过表链。
翻开表盖，银色的指针还在平稳地转动，似乎是在漫长的时间洪流里静静等待某人的到来。
看到这块怀表的那一刻，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上来。
悲伤、快乐、痛苦、幸福……她心头一时间充斥着复杂又矛盾的感情。
她好像听到排山倒海的轰鸣，又好像听到谁附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那个声音在对她说：“欢迎回来。”
奥莉维娅久久地沉浸在其中无法回过神，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表盖，就好像曾经这样做过成千上万次那样。
见一个看上去就一贫如洗的女孩抓着东西不放手，摊主不悦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把把怀表抢了回来：“不买就别乱碰！”
奥莉维娅下意识伸手挽留，却只抓到了怀表的表链。
银链从她手心划过，徒劳地离她远去。
她这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心神：“对不起……请问，这只怀表怎么卖？”
“这表啊，”摊主上下打量了下奥莉维娅，“3个金币！”
“3个金币？！你怎么不直接去抢？？”薇拉在一旁直接嚷了起来。
奥莉维娅在酒馆打工一个月才能拿到50个铜币，而100个铜币才能兑换1个金币。
这怀表虽然的确做工精细，是个值钱货，但说到底只是赃物。而且在贫民窟，怀表这种东西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用那么多钱去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奥莉维娅心里清楚，是自己刚才的表现让摊主看出了她对这只怀表异样的喜爱，这才狮子大开口，赌她放不下这表。
她抬起头淡淡开口：“1个金币，1个金币我就买下来。”
薇拉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你疯啦？要把钱浪费在这种没用的小玩意儿上面？冷静点，我们去别的摊子上逛逛，比这表好看还便宜的多的是。”说着，她就来勾奥莉维娅的手臂。
但奥莉维娅只是轻轻把手抽出来，没有作声。
“2个金币，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摊主一摆手，毫不掩饰他贪婪的嘴脸。
见他这副模样，奥莉维娅挑了挑眉毛，却不恼，反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来。
“2个金币也不是不行，如果你想下辈子在监狱里度过的话。
——这块表，是从教堂里偷出来的吧？”
摊主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听到她的后半句话，猖狂的笑容霎时凝固在脸上。
bgo——
看来的确如此呢。
奥莉维娅观察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微微眯起眼睛，平日里如同小鹿般清澈无害的黑色眼眸骤然间闪烁起逼人的光来。
此时的她不再像一个出身贫民窟的懦弱女孩，而是一个游刃有余的高傲谈判家。
看透人心，然后直取弱点。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摊主声音越发大了，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他的心虚。
在这个以对神明的信仰为基础建立起的大陆上，神明是绝对无可撼动的存在，象征着至高至上的权威。
而教堂，则是能与神明沟通的唯一场所，自然具有无比崇高的地位。据说黑暗教会甚至拥有能与伊赫王国的国王相抗衡的话语权。
即便是在阿斯坎特这样的贫民窟，同样也有一座黑暗神教堂。
由此可见，神明之名在这片大陆上有怎样无可比拟的力量。
胆敢在教堂行窃，就是对教会权柄的公然挑衅，是对与神明沟通之地的亵渎。
一旦被抓到，这将是不可原谅的重罪。
奥莉维娅说的终身监禁还算轻的，真正等待这个小偷的下场，极有可能是后半生无尽的折磨。
一群血脉里流淌着罪恶基因的人，一群邪神的信徒，难道还指望他们会优待与他们作对的罪犯吗？
摊主的脑门上渐渐沁出豆大的汗珠。
奥莉维娅回答：“你难道觉得我是在诈你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又接着说下去：
“这只怀表虽说做工精细，但整体设计却简单朴素，确实不符合教会华丽奢靡的风格。除此之外，它在白银外壳上雕刻昙花图案却不镶嵌黑宝石，看起来跟朵白昙花似的，可黑暗神的象征却是与之相反的黑昙花。
基于以上原因，教会不把这只怀表作为供人瞻仰的圣物，也不算奇怪。它平时应该是被收藏在某个少有人出入的储藏室里，就算丢了也不会有人及时发现。
所以，你才动了歪心思把这只表偷出来。”
奥莉维娅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
摊主抓住机会，强作镇定地冷哼一声：“我看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在虚张声势、胡乱猜测而已！证据呢？你根本就没证据证明这东西是属于教会的！”
“没有证据吗？仔细看看表链吧。”
“……？”
她毋庸置疑的语气让摊主咽口唾沫，缓缓地照她所说，对着阳光仔细翻转表链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瞳孔骤缩，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这表链是穿皮链条的设计，由数个圆环环环相扣组成。
其中一个圆环的内侧，用异常纤细笔划雕刻了一个奇怪的字符。
因为极小、而且笔划简单，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只会让人以为是划痕。
他一个个圆环检查过去，发现还有其他几个圆环上，刻了相同风格的字符，只是形状各不相同。
这几个符号相连，应该能组成一串文字。
摊主愣在原地，浑身颤抖起来。
这里没几个人能看懂这种文字，但一些见多识广的人能认得出它们。
据说这是很久以前的古文字，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世界的语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远古时代的语言早已丢失了它的读音，只剩下文字了。
现在，它变成了黑暗教会内部用来记载的专用文字。
只有在教会接受过教育的人才能看懂这些文字的意思，也只有教会的东西上才会出现这些文字，而其他人顶多只能认出一些轮廓。
现在，这些文字出现在这块表的表链上，正是这怀表来自于教会的无可辩驳的铁证。
就刚才那看表的短短十几秒，她居然就观察到了这些难以引人注意的字符。
但这还没完。
“我猜，你在教堂里应该有个内应吧？”奥莉维娅平稳地说道。
摊主猛地抬起头。
“不过应该不是教会内部人员，否则不至于注意不到这些文字。”她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大概是——雇佣的清洁工之类的？所以他才知道储藏室里有什么东西，也清楚这怀表丢了也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
对面贼眉鼠眼的男人颤抖着彻底塌下肩膀、低下头，再也没了之前狮子大开口的气焰。
胜局已经彻底奠定。
奥莉维娅突然俏皮地歪歪头，那股高傲的气质从她身上骤然褪去。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娇小的女孩，摆出一副乖巧又无辜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威胁人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现在，1个金币，可以吗？”
*
两个姑娘结伴走出黑市，往住的地方走。
薇拉一脸复杂地看着奥莉维娅的侧脸，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么执着的人……就那么喜欢这块表吗？我看那个摊主之后缓过神来，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毕竟你知道他的秘密……以后可得提防啊。”
奥莉维娅平静地点点脑袋。
在这种地方得罪这种人确实是不明智之举，很有可能会为自身找来祸患。
但是——
奥莉维娅低下头，将怀表死死抓在手心。
直觉在告诉她，在催促她。
这只怀表，她必须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