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竹棚,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桑榆让四丫母子三人去给它们专用的草棚睡觉。
虏大这个事情虽然平息,但犯人还没有处理。
鉴于大家各自在这个事情里面的表现,还有首领此时颇有些晦暗不明的态度,部落里稍微有点能力的都在暗暗检讨自己的是不是哪里没做好,顿时生出一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桑榆料到近期也不会闹出什么风浪来,这几天好生歇息便是。
这后方圆知道大局已定,就回来从外面加了柴火又重新烧炕了。
等她们回到竹屋,屋里桐油灯点亮,炕都是暖呼呼的。
桑榆感觉到羽的目光一直黏着她的脸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很丑?”
说真的,世界上哪个女人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她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却疼得嘶地吸了一口气。
羽忙捉住她的手。
桑榆看着她狠厉的眼神,问道:“你在想什么,凶巴巴的?”
羽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在回想着那个冲你动手的游人,等到行刑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把他的手剁下来再要他性命!”
“是因为我,才有这么大的恨意吗?”
见到小姑娘点了点头,她弯了弯眉眼道:“那我死而无憾了。”
羽闻言,身形一滞。
“收回这句话。”
桑榆笑了笑,道:“好,收回。”
她只觉得身上这些衣裳脏乎乎的,如果不是三更半夜,真的想烧一大鼎热水洗个澡。
羽自然是看出她的心思,难得地劝道:“先睡,明天再洗。”
桑榆只好作罢。
连着炕的炉子有热水,但也只是一小壶,泡脚是够了。
“你先帮我弄点热水,我擦擦身子,再烧一壶,一会儿泡脚。”
被绑的时候,虏大这些人也不怜香惜玉,兽皮大衣都不给她穿,脚上也是草鞋,桑榆觉得身子都要冻僵了。
尤其是脚上,刚刚一路走来,疼得不行。
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刚刚想背你,你又不肯……”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首领如此虚弱呢,倒是你,藏在树上那么久,你比我还冷吧。”
桑榆想摸摸她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感觉这手也得先洗洗。
羽有些遗憾地看着她收回去的手,摇了摇头:“不冷,我穿得厚。”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忙着倒水,再兑入冷水,伸手试探着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再端到竹屋的另一个角落,将一张麻布做的围挡拉了起来。
“水好了,你去弄吧……脸上别碰水。”
“我在这守着。”
有她在,桑榆确实安心不少。
先前入夜的时候,虽然知道只是做诱饵做戏,但被一群粗鲁蛮横的男人给绑走,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憷。
简直就是这辈子的人生阴影。
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不敢一个人单独睡觉了。
外面天冷,屋子里温度也低,衣服全都脱下来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匆忙浸湿毛巾擦拭着。
麻布透光不透影,但因只是小小一块,使得桑榆的肩头以上和小腿往下没办法全部被遮住。
羽只是不小心一偏头,目光随即就捕获了那圆润的肩头,和纤细修长的脖颈。
如果她见过天鹅,那她一定知道,那样的形态叫天鹅颈。
羽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桑榆,对方在睡觉的时候经常用肩膀揽住她,但她没有触摸过,偶尔会碰到,但却不知道衣裳下边,是这个样子。
明明部落里的女人,以前就经常袒胸露乳,更不用说肩膀了。
可却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女人的肩膀和脖颈却总能吸引着她的目光流连。
她生怕对方回头,也觉得是冒犯,赶紧低下头。
却没想到,下边细削光滑的小腿又跳入眼帘。
羽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她捂住胸口,赶紧转过身,往炉子里扒拉着柴火。
怔怔地盯着炉膛里跳跃的火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桑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羽~帮我递一下衣服。”
她这才如受惊一般站起身,朝炕上看去。
那里果然已经放着她的贴身衣裳。
羽嗯了一声,赶紧两步跨过去,将衣服抓在手上,朝帘子后面递过去。
感觉到手上一轻,微凉的触感从指尖滑过,忙把手缩回来,又跨了回来,坐到炉子前面。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帘子拉开,桑榆收拾好后,坐到了床上。
“你也要擦一擦,两天了,一会儿再跟我一起泡脚。”
毕竟要跟对方躺在一张床上,羽没敢反驳,但她不需要那么烫的水,只需入手温温即可,不然得弄到天亮才能躺下。
桑榆对她这副强悍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便随她去了。
等两人终于一起泡上脚的时候,竹门被叩响。
外面传来香的声音。
羽趿拉着鞋子去开门,看到自己的小姨。
香没进来,探着头冲着桑榆颔首打了招呼,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羽道:“这是擦伤的药,首领脸上和脖子上都抹一点,两天就好。”
桑榆自是听到了,笑道:“小伤而已不碍事,巫有心了。”
香忙称不敢,道别离去。
桑榆看着她手里的小罐子,感慨道:“你们遗传基因还是不错,你小姨长得好,你现在就已经这么水灵了,以后肯定还会更好看了,但你身高还差一点。”
“你就这两年还能长高,过后就准备停止向上发育,平日里给你的鸡蛋和牛奶,不喜欢也喝完,再加上锻炼,到时候应该能跟你小姨和大雪她们一样高。”
羽不知道什么是基因,但主要字眼她还是抓住了,就是鸡蛋牛奶还有锻炼,才能继续长高。
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了,擦擦脚,快上床吧。”
羽听话地扯了擦脚布,桑榆擦脚的时候她倒水,倒完水再擦脚上床。
但却不急着熄灯,而是把刚刚香给她的小罐子拿出来,道:“先抹一下伤口。”
桑榆脸上还火辣辣的,但也不知道香制的是什么药,但她还是比较信任香谨慎的医学态度,点了点头。
“你帮我弄,我看不到。”
羽嗯了一声,拔出罐子的木塞。
一股清新的药香味扑面而来,她倒了点药水在掌心,右手直指沾了一点,再朝桑榆的脸上轻轻抹去。
说实在的,桑榆的脸蛋以前就没少用过各种护肤品,白白嫩嫩吹弹可破,如今被羽这粗糙的指腹抹过去,让原本一脸享受的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嘶,你这手指茧子有点多啊。”
羽耳朵赤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桑榆嘴角勾了勾道,一把捉住她的右手,一个一个地掰开看了看,道:“你说你才多大,十五六岁,身上带着伤痕,手上也是粗糙得紧,我没来之前,你过的是什么日子。”
羽不说话。
桑榆这才点了点她的中指道:“这只手比较滑润,用这只手。”
羽这时候才换了只手指,重新蘸药。
清凉的药汁渗透皮肤,一开始有些微微刺痛感,让桑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但随着一阵风吹来,羽忍不住帮她吹了吹,辣意散去,娇嫩的肌肤很快就适应了药性,原本火辣辣的痛意一下子减轻了下来。
桑榆重新闭上眼睛享受,似乎感觉到脸上抹完了,她毫无迟疑地扬起下巴,示意着轮到这个地方了。
却不知道细长的天鹅颈就这么近距离展露在少女的眼中,给了她更直观的震撼。
是美吗,抑或是其他,羽说不出来,但总觉得嘴里总在不停分泌着液体。
却不想吞咽的声音却让眼前闭着的眼睛一下子张开。
看着眼前这双眸子,羽有些不知所措地跪坐在炕上。
对方竟柔声道:“饿了吧,我都忘记隐蔽那么久了,回来也没给你安排吃的,抱歉,我现在就去伙房。”
说完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羽赶忙摇了摇头:“我不饿,拿来我也不吃。”
小东西如此执拗,桑榆只好打消了要给她找吃的念头。
直到脖颈上火辣辣的感觉袭来,烧了好一会儿,上药这件事情终于给搞定了。
羽下床收拾了下,又擦了擦手,吹灭油灯躺下。
只是后背才沾到炕,旁边火热的身躯就挨了过来,抱住她的手臂。
羽感觉到手臂上软软的触感,瞬间有些大气不敢出。
以前经常这样,她不甚在意,只是最近几次,从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那些地方,再不知所以地心猿意马起来。
“好晚了,我们快些睡觉吧。”
对方呢喃着道,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有像她这样这么多的心思。
羽低低嗯了一声,尝试着赶走脑内思绪,闭上了眼睛。
……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直以来都比她晚起的女人却不见了踪影。
羽心中一惊,也不知道自己睡到了什么时候,抓起兽皮大衣往身上一套就冲出门去,看到迎面而来的圆。
这才得知首领已经召集打铁队去打铁了。
她松了一口气,转回身去竹屋洗漱。
打铁队二十人小组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通知,要在两天之内,打造五把锋利的刀。
刀型首领都已经画好了,只需按照她的设计炼制即可。
先前已经打了三把砍柴刀,所以按照工艺流程,两天之内加班加点还是可以做出来。
好在他们二十人打五把刀,人数够,可以轮流来。
但首领这个举动让人十分不解。
大家都知道首领一向温和,像这样还在雪天的作息时间里,突然要求打五把锋利无比的大铁刀,同时也让组员们觉得有些心惊。
惊的是刀的用途。
一想到山牢里如今还关着的四十多个人,首领还没说要怎么处置他们,难道这刀……
只是稍微一深想,就不禁觉得脊背发凉。
角自从昨夜那事以后,觉得首领眼底多了几分戾气,加上他自己各种心虚,更是不敢询问大铁刀的用途,只是谨遵她的要求命人即刻开炉熔铁打。
而河边打铁场一大早就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也让部落里的其他人心中有些不安,每个人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还是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该吃吃该睡睡。
就是像壮和部分女战士们,虏大这件事情,与他们关系不大,而且首领现在又平安无事,日子还是照样过。
直到第三天早上,打铁场那边提交了五把锋利的大砍刀,桑榆立即召开全员大会。
部落所有人,除了二米及比她年纪小的孩子由柳统一带着,其他所有人全部需要参加,不得缺席。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虏大的事情也该有结果了。
果然,等大家赶到操练场的时候,大雪已经带人将所有关押的犯人押了上来。
连游人营的其他游人们也站成了一个小方块,等待安排。
岩忙整理队伍,整个场面显得十分肃穆。
他看着建筑小队缺少的十个人空位,再看看犯人那边的虏大等人,带着些许的忐忑。
这些人都是自己手下的,也不知道首领要怎么惩罚自己。
三百多人的场地,鸦雀无声。
桑榆登上台之后,没有立即讲话,足足安静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
这一下直接把整个现场的氛围给堆积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情绪到位,她这时候才开始发话。
没有长篇大论,一切都是言简意赅,只是宣布了一下今天的会议内容,那就是对虏大等人勾结外来游人叛乱一事的审判。
被绑住手脚的那些人这时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
起事之前只想到荣华富贵,如今沦为阶下囚,才知道悔不当初。
老小更是痛哭出声,其他人也忍不住哀嚎求着饶命。
人们看着一众犯人的方向,有庆幸,有痛恨,更有在咒骂。
桑榆宠着岩道:“你带着部落所有人,念一遍部落的律法。”
岩赶紧照做。
这些律法每次操练的时候都要念一遍,所有人都背得滚瓜烂熟。
这次当着首领和游人的面,大家念得更起劲更大声,震得连土地都在发颤。
等大伙念完之后,桑榆这才宣布,“……虏大、牟……老小等十六人,包藏祸心,与外人勾结引起部落动荡,绑架首领,欲取而代之,犯了刑律第一条部落安全条例,我宣布,判处着十六人死刑,姜部落三十名游人企图瓦解我部落,形同侵犯,杀无赦。”
这话一说,仿佛是一把巨大的锤子,敲锤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虽然知道这几个人是要死的,但真的判的时候,每一句宣判都觉得心惊肉跳。
桑榆宣布完之后,示意角把那五把大刀整齐地排列在台前道:“这是我们部落自律法颁布以来,第一次真正执法,但我们还没有设置刽子手。”
“而需要行刑的有四十六人,所以,这次的刽子手,将临时选拔,希望大家不要对这些破坏部落安全的坏人心生怜悯,也欢迎你们踊跃报名。”
听得懂的人立即传话下去,说首领要大家报名上去砍那些犯人的头。
打仗是一回事,那是被迫反击,临时的应激能力,没有心理负担。
但当刽子手,就这样直直砍人,要是没有过强的心理素质,给人的压力和阴影甚至比上战场还要大。
桑榆没有阻止他们讨论,她站在台上,高挑的身材像一个挺立的松柏,任由寒风扬起她的衣袂。
第一个报名的是,是苗。
这是在桑榆的意料之内。
苗这一路走来,太多坎坷,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如此契合心意的栖身之所,却差点被这些人给破坏掉,她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紧接是白。
不是桑榆冷血,见到白站出来的那一刹那,她是有点为即将被她行刑的犯人感到不幸,白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要是一刀下去砍不死人,被行刑的人怕是要遭大罪。
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还有羽和大雪。
桑榆忍不住眉头一挑:“都是女孩子?”
岩赶紧站出来,希望能将功补过。
虽然首领说反叛的这些人每个小队都有,就暂时不罚小队长,但他的小队伍就出了十人叛徒,他还是觉得自己作为整个部落的教官,却管不好自己小队的人,太过于失责。
角和高也紧随其后。
壮见这几个小队长上了,于是也喊着算他一个。
陆陆续续又有几人出来,加起来征集到了十一个临时刽子手。
桑榆让他们自己挑选犯人,只有五把刀,一次五人,分批执行。
羽果然如昨晚上多说的那样,专门挑了三个人,包括虏大、厉都是拿刀威胁过桑榆的犯人,还有那个打了桑榆一巴掌的游人。
要不是另外两个被毛毛和粉粉干掉了,还要再带上那两个。
还没行刑之前,羽直接一刀削掉了他的右手,再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一脚踹在他的右脸上。
围观的人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此时在为首领泄愤,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个犯人此时手上剧痛无比,脸上的痛更不亚于手上,忍不住惨叫连连,哀求着给他一个痛快。
犯人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吓得嗷嗷直叫,但下一秒直接被扯着头发一个一个地按在石头上。
虏大和厉看着羽如此心狠手辣,一想到一会儿要被这个女孩行刑,早已一改先前蛮横姿态,如今脸上剩下的只有惶恐。
身子抖如筛糠,跪都跪不稳。
桑榆亲自监督和指挥行刑。
随着一声“行刑”话音落下,新磨的大铁刀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血洒了一地。
行刑的,观看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震撼。
这些残忍的血腥的,都是作恶者的咎由自取。
安分守己,好好建设部落,才是每个部落人该走的,也是最平稳的道路。
桑榆冲着参加观礼的游人们道:“凤凰部落有律法有法规,这样的法规能保护每一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违背法规的作恶者,就是他们的下场,你们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也可以在雪化之后自行离去,我们不会强迫你们,好好考虑吧。”
原以为剩下的游人们会因为刚才这些震撼的一幕幕给吓走,却没想到这群人齐刷刷地跪下来匍匐在地,请求加入部落。
原因无他,刚刚整个部落急急念着律法的时候,他们被律法的内容深深地震撼了,也被当前凤凰部落所散发出来的凝聚力给震撼了,对于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来说,这个部落太有安全感了。
桑榆没想到这么顺利,也没再多说什么,随即挥手道:“准了,全都加入,但是你们有两年的试用期,平日里好好听话干活,就会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两年之后,没有犯什么错,就能成为凤凰部落真正的一员,表现好的,还能提前转正。”
游人们忙连声应下。
桑榆道:“那么,今天晚上,搬几个大鼎过去,让他们自行烧水洗澡割发,给他们发放新的衣服,这算是加入部落试用期的第一个福利。”
游人们在决定加入部落的时候,就知道必须要割头发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现在听到还有新衣服穿,顿时喜出望外。
这些天看着凤凰部落这些人每个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他们都已经羡慕很久了,没想到,才第一天,他们也有了。
顿时觉得,好像一切比想象中的,似乎还要美好很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女首领此时看着他们,心里却对扩大部落规模吸纳外来人口,已经有了新的规划。
部落现在有铁器的事情现在必须要先隐下,一旦被其他外面的大部落知道,到时候单凭三百多人的规模,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而她未来所谋之事,也远不是部落目前的这点人就能成就的。
她决定,往后每年都要去集市看看购买奴隶,一年一年地增加人口。
但这些人必须要做背景调查,如果是其他部落曾经的管理者、阶级统治者,所谓的上层人士人上人,这种人不能要。
这种人贪恋曾经的权利,贼心不死,见到部落强大,遂生贪婪之心想取而代之,扰乱部落安定。
比如虏大等人,没有他们的内应,厉等人根本不能成事。
反倒是曾经的被统治的奴隶、“下等人”等,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更容易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
这些人,是部落未来的建设者,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