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我还是想保护你...)

尽管盛意再三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奚卿尘仍情绪低落,转身离开后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酉时到了,下课的暮钟敲响,震得人从骨缝里开始发麻。盛意左等右等没等到奚卿尘,纠结片刻后在大殿上找来纸墨写了几句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她一走,在暗处偷看了她一整日的奚卿尘才出来,远远看着桌上摆着的信,不由得面皮发紧。

其实在看到她惶惶不安的表情时,他便知道自己错怪她了,只是许久没有看到她为自己牵心,竟生出一分卑鄙和贪婪。正因为这一分卑鄙和贪婪,他拒绝听她解释,躲在暗处看她为自己烦恼,却没想到她会拿起纸笔。

她上一次为自己留信,还是结契后逃跑时,自那以后,他便对书信生出几分排斥,如今看到她在桌案前抓耳挠腮想措辞,恍惚间仿佛看到她处心积虑离开自己时的样子。

他本该出面制止她写信的,本该直接问她是不是又要走,可迈出一只脚的刹那还是犹豫了。

此刻看着桌上的信,虽然还没看到内容,奚卿尘的手便已经渐渐攥紧。但最终,他还是走上前去,拿起一如既往不够整洁的纸张——

“师祖,放学啦,我先走了,明天会准时到的……你别生气,我之前那么问你,真没别的意思。”

奚卿尘盯着信件看了片刻,终于产生一种类似如释重负的情绪。他扭头看向窗外,正值傍晚,余晖燃烧云霞,火红灿烂的样子映入他的眼眸,为千年如死水平静的他添了一分色彩。

刚刚走到乾峰的盛意,也看到了漂亮的云霞,可惜没什么心情欣赏,连指尖萦绕的风也蔫蔫的。

明知她和奚卿尘有过那一段后,奚卿尘和顾惊时的关系就不会像原文中那样了,她今天就不该问得那么直接。

“……你怎么这么蠢!”她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下一秒就听到一声嗤笑。

盛意扯了一下唇角,加快脚步往住处走。

她看着带着两个跟班的刘玉,眉头微微蹙起:“让开。”

“哟,做了师祖的徒弟,架子都大起来了啊。”刘玉明明想嘲讽她,可一开口就泛着酸。

如果是其他人被选上也就罢了,盛意?一个灵根先天不足的废人,连灵力都不会用,凭什么被师祖选中?

盛意啧了一声:“好酸啊,谁家的醋瓶倒了?”

“盛意也是你叫的?”盛意虽不想再与奚卿尘有瓜葛,可既然有了瓜葛,偶尔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论辈分,你该唤我师叔。”

刘玉噎了一下,面色倏然难看:“你也配?”

“我配不配不是你说得算的,怎么你还想违反门规吗?”盛意反问。

两个小跟班连忙劝导,刘玉也略微冷静了些,盛意见状斜了她一眼:“麻烦让让,你挡住师叔的路了。”

刘玉当即要呵斥她,两个小跟班赶紧把她拉到一边,让出整条路来。盛意勾起唇角,抬步便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后脑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

她吃痛一声捂住脑袋,再收回手顿时看到点点血迹。盛意心中火起,恼怒地看向刘玉。

“怎么了师叔?”刘玉一脸无辜,“我们可乖乖给您让路了,您不会还要找我们麻烦吧?”

盛意深吸一口气,扭头就往前走,身后刘玉嗤笑一声:“拜师祖为师又如何,还不是十足的废物,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盛意停下脚步,垂下的眼眸看不清情绪,一阵风起,将她鬓边的发吹得微微凌乱。

刘玉见她停下,笑得愈发开怀:“等到师祖发现某些人朽木不可雕,也不知会不会把她退回来,到时候可真就成全宗门的笑……”

‘话’字还没说出口,地上砂砾突然被风吹来,精准无误地灌进她的嘴里。刘玉脸色一变,当即呸呸呸个不停。

然而这还没完,地上的石子仿佛瞄准了她,拼命朝她砸去,她等反应过来用灵力抵抗时,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盛意看着她的狼狈样子,轻轻勾了一下手指,空气顿时重如千钧,压着刘玉的膝盖扑通跪了下去。

竟然可以?!盛意唇角抽了抽,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盛、意!”刘玉捂着脑门上将近一寸的伤口,挣扎着试图起来。

“你用了什么妖术?!”刘玉咬牙切齿。

“我连灵力都不会用,能用什么妖术?”盛意叹气,“你呀,就是平时太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降下惩罚教训于你,以后可千万谨言慎行,不要再找别人麻烦了。”

刘玉从未像今日这样吃瘪过,一时间也顾不上自己还跪着了,当即出手要杀了盛意。盛意虽然学会了使用风,可依然是不会反抗的肉体凡胎,眼看她祭出杀招,也只是匆匆往后退了一步。

一声呵斥响起,下一瞬刘玉的招数被震碎,顾惊时从天而降,挡在了盛意面前。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刘玉只觉身体一轻,桎梏感消失不见,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意,你没事吧?”顾惊时着急地扶住盛意。

盛意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朝这边走来的赵新新。

“师叔。”赵新新对她行了弟子礼。

不愧是男主最喜欢的女二,就是会审时度势。盛意颔首,表示回礼。

赵新新冷脸看向刘玉:“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姐,盛意她……”

啪!

刘玉一句话没说完,赵新新一巴掌扇了过来,声音清脆到所有人都清醒了。

“师叔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赵新新冷声质问,说了与盛意差不多的话。

刘玉愣了愣,突然说不出话来,赵新新这才看向盛意:“师叔,她们对您不敬,可是要将她们送到刑罚堂处置?”

刑罚堂设在坤峰,平日行事极为严苛,但凡进了那里,不死也要脱层皮,是逢源宗所有弟子避之不及的地方。刘玉起初还震惊于赵新新不帮自己,这会儿一听到刑罚堂的名字顿时慌了,赶紧跪下求饶。

“师叔,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了,还望师叔原谅弟子。”她连忙磕头,两个小跟班见状也效仿,三人一个比一个磕得起劲,额头很快血肉模糊。

把姿态做足成这样了,她要还执意罚人,只怕会落个苛待弟子的名声,赵新新看似将选择权交给了她,实则却是逼她放弃。

反正已经占完便宜了,盛意也懒得计较:“算了,都下去吧。”

“多谢师叔!”刘玉猛地松一口气,赶紧带着两个小跟班走了。

赵新新目送几人离开,这才再次向盛意行礼:“师叔若改变主意想惩罚她们,尽管告诉弟子,弟子绝不包庇。”

客气至极,看似礼貌,却从未拿正眼看人,再想想她当初在平台之上,理直气壮叫自己让出盒子的样子……盛意虽然在奚卿尘的事上经常犯蠢,可也不是什么傻白甜,即便没有原文做提示,也看得出她骨子里是傲慢的。

可偏就有蠢货看不出。

“赵师姐,你人真好。”顾惊时感激道。

赵新新轻笑一声,抬手为他整理一下衣领,顾惊时愣了愣,顿时脸颊泛红。

狗男女。盛意冷眼旁观。

赵新新及时收手,尺度把握得刚刚好,这才第一次看向盛意:“若是无事,弟子就先告退吧。”

盛意假笑,点了点头。

赵新新转身离开,很快便没了踪迹,顾惊时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住张望,仿佛她随时会回来。

“赵新新好看吗?”旁边人突然问。

顾惊时脱口而出:“好看。”

“多好看?”

“非常好……”顾惊时一个激灵,瞬间闭嘴。

盛意嗤了一声,扭头往住处走,顾惊时赶紧跟上,轻咳一声找补:“赵师姐好看是好看,可跟你比还是差点,我觉得没你好看,在我心里你最好看,她可能……可能是费折心里最好看的,毕竟她是费折的未婚妻嘛。”

“哦。”

“真的没你好看,她……眼睛没你的大,性格没你有趣,而且……”顾惊时而且了半天,都而且不出第三点了,只能自暴自弃地问,“小意,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盛意脚下一顿,突然生出好奇:“我如果说是,你会如何?”

原文中的女主虽然贤淑,可前期也会偶尔吃醋,尤其是在他遇到第一个女配——也就是赵新新时。每当她吃醋,男主就会送朵花买件衣裳,再说些甜言蜜语什么的把人哄好。

她挺好奇顾惊时会如何对她。

顾惊时听到她的问题陷入为难,半晌才憋出一句:“下跪道歉?”

盛意:“……”

“还是说自罚鞭刑啊?”顾惊时小心翼翼。

盛意只觉后脑勺上的伤口更疼了:“闭嘴吧,给我疗伤。”

“你受伤了?”顾惊时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盛意冷笑一声,直接没搭理他。

两人吵闹个不停,回到寝房的刘玉也是满心愤懑。她自幼长在乾峰,一向眼高于顶,如今不仅被一个坎峰来的废物压在头上,还受了这么多屈辱,一时间恼得几乎要哭出来。

赵新新进门时,正看到她在砸东西,当即不悦开口:“你这脾气是冲谁来的?”

刘玉抓起花瓶的手一僵,连忙向她行礼:“师姐。”

“我今日罚你,你可不服?”赵新新款步到桌前坐下。

刘玉抿了抿唇,挪步到她跟前:“玉儿对师姐从来都是心服口服,只是……玉儿不懂,你为何要维护那废物?”

“一口一个废物,像什么话,”赵新新皱眉,“她如今是师祖的徒弟,真要论起辈份比我爹都高,若是你对她不敬的事传出去,我爹亲自来料理此事,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刘玉愣了愣,终于意识到盛意到底是今非昔比了,一时哽咽着咬住唇:“师祖的徒弟,本该是你的。”

赵新新神情微动,又很快趋于平静:“能得到师祖青睐当然好,没有也没办法,看开些就是,”

她看向刘玉,突然话锋一转,“我方才到时,你为何跪在地上?”

“回师姐,盛意可邪门了,”刘玉忙道,“明明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却能用石子攻击我,而且不知做了什么,我被压在地上起不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话,赵新新红唇越抿越紧,似乎在思索什么。

盛意让顾惊时给自己施了个简单的治疗术,后脑勺上的伤口便勉强结成了痂,总算没那么痛了。

一夜无话,翌日天一亮,盛意又来了主峰。这次她乘坐了奚卿尘给的小船,只用了瞬息时间就到了,省了好大一部分力气。

这只船名叫星河船,是上古法器,即便没有修为,也可用意念操纵,算是简单又高级,原文里是给了男主的,没想到这里给了她……话说回来,就目前的关系而言,顾惊时应该啥也落不着了吧?

一想到这里,盛意就想起自己昨天惹奚卿尘生气的事,因此看到他时格外紧张。

“师祖。”盛意唤他一声,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神色,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奚卿尘平静地看向她,突然神色微变:“你受伤了?”

盛意愣了愣:“我没……”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将她拖了过去,盛意一个站不稳,便直接跌进奚卿尘怀里,脸颊埋进了他的前襟。她慌忙挣扎着要起身,奚卿尘却一只手将她扣在怀中,另一只手拆掉她的发髻,手指深深插1入她的发间,一寸一寸仔细摸索。

指尖摩挲带来的痒意激得盛意浑身发麻,靠在他怀里彻底僵住不动了。手指还在一点一点抚摸,直到摸到痂才猛地停下。

顾惊时的治疗术实在差劲,伤口还霍霍地发疼,被他一按盛意忍不住小小地抽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这声音有点说不清,顿时脸都红了。

奚卿尘却没在意这个,垂着眼眸为她把伤口治好,这才放开她:“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到了。”盛意回答。

“不可能,”奚卿尘直接否认,“伤口上有灵力残存,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也能看出来?盛意有些惊讶,一抬头对上他凝重的眼神,不由得乖乖说实话:“确实是被人砸的。”

“顾惊时吗?”奚卿尘声音发紧,“他竟敢欺负你,我这就去杀了他。”

说完就要走,盛意连忙拉住他:“不是他,跟他没关系,是乾峰的一个弟子,向来与我不对付,但已经没事了。”

上次被欺负,想倾诉却难以启齿,这次不一样,她虽然脑袋受了伤,可也让刘玉付出了双倍代价,严格来说是她占了便宜。盛意尽管一再克制,可炫耀还是不经意间表露出来。

“她被我打出好几处伤口呢,我还让她下跪了,像她那样的人,给我下跪简直比让她死还难受,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的脸色……”

盛意提起这件事满眼带笑,可一看到奚卿尘沉郁的神色,又一瞬老实了:“总之就是这样,我没吃亏。”

奚卿尘听到她说没吃亏,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与她对视片刻后拂开她的手,转身往大殿外走去,盛意问:“你去哪?”

“杀顾惊时。”

盛意:“……”

眼看他快出门了,盛意赶紧跑过去重新拉住人:“不是说跟他没关系了?你杀他干嘛!”

“他保护不了你,该杀。”奚卿尘眼神晦暗。

盛意:“……”她都替顾惊时委屈。

两人僵持片刻,奚卿尘意识到有她阻止,自己是杀不得那人了,薄唇顿时轻轻抿起。

盛意见他不再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松开他的袖子,正要为顾惊时辩解两句,就听到他问:“你被欺负,宗主和众长老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哪在乎小弟子的死活。”盛意随口答道。

奚卿尘眉头微微蹙起。

盛意这才想起,这位才是逢源宗最大的领导,从宗主到长老都是他小弟,她当着他的面说他小弟,好像不太合适。

盛意轻咳一声,正要找补几句,便听到他沉声问:“为人尊长,需宽和、公正、慈爱,他们为何不在乎小弟子的死活?”

盛意嘴唇张了张,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她试探开口:“不在意……才正常吧?”

奚卿尘看向她。

“但凡是人,都有人性,贪嗔痴傲一样不少,修为再高也无法避免,像您这样……像您这样的是少数,宗主也好长老也罢,只不过有一身修为做掩,瞧着多了几分得道高人的气势,本质上也都都俗气,与凡人没有不同。”盛意倒觉得正常。

也许真有生来就具备‘神性’的人,但应该不存在于小说里,毕竟小说也是人写的,不能脱离人俗套的思维模式,所以在她眼中,赵金贵为一宗之主,也和盛家村的村口大妈没有什么不同。

她说得理所当然,奚卿尘却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以前分明并非如此。”

当初他建立宗门,坐镇两百年,后又亲自选了宗主与各峰长老,每一位都是道心坚定之人。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是为人尊长最基本的要求,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任由弟子相伐,又怎配为一方之主?

见他真心不解,盛意乐了:“您有多久没出主峰了?”

“一年多。”奚卿尘回答,眼神像在说‘这还用问?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盛意没想到问个问题,还能把自己问进去,咳了一声强行把话题继续:“之前呢?”

奚卿尘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似乎陷入回忆。

盛意摸了摸鼻子,正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就听到他开口说:“少说也有八百多年了。”

“八百多年……”盛意斟酌开口,“宗主都换了三任了,宗内更是不知经过了几代更迭,规矩也好人心也好,都不知变了多少,您会觉得不对也正常。”

记得他之前说过,因为要图清净,所以神识从未出过主峰,这八百年里等于对宗门一无所知,这还不算八百年前他是否还有别的时候闭关不出。

奚卿尘蹙着眉头,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走神。盛意没忍住拍拍他的胳膊,宽慰道:“总之习惯就好。”

奚卿尘顿了顿,看向被她拍过的袖子,喉结略微动了动。她有一句话说得不对,他从来不是少数,自与她相好,贪嗔痴便一样不少。

盛意不知他的想法,恭敬问他今日该怎么上课,奚卿尘略微回神,视线落在她白净的脸颊上:“你受了伤,血气不足,今日先休息吧。”

“……一点小伤,而且我昨晚已经休息过了。”盛意尴尬回答。

奚卿尘却不给她反对的余地,一抬手便让她昏睡过去。盛意眼前一黑倒在他怀里,如从前每一个朝夕相对的日夜一般咬住他的衣襟。

奚卿尘摸摸她眼下的淡淡黑青,抱着她一转身便从大殿无缝迈进了寝房。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睡过觉,但自从找到她,还是在寝房里铺了一床被褥,随时等着她来睡。

如今……也算来了吧。

他抿了抿唇,将人放到床上,躬身盖好被子后,又一次用视线轻轻描绘她的眉眼。

许久,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然后流连到她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的独占欲逐渐泛滥。

抹去她逃走的记忆,摸去关于顾惊时的记忆,只留下他自己,那便可以同她在一起了。奚卿尘的手指渐渐抚上她的心口,心想只要她略微受一点疼,只要一点疼,便能彻底属于他了。

奚卿尘的手指略微用力,掌心绵软温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睡梦中的盛意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只要她受一点疼,一点疼就好,她说是要出去游历,抛下他一片真心离开,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也该受罚的。这一点疼且当做对她的惩罚,之后他再好好弥补。

奚卿尘的手指渐渐洇出灵力,盛意终于忍不住痛哼一声,奚卿尘猛然惊醒,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如溺水的人初获空气,胸口急促而强烈地起伏。

盛意摆脱了桎梏,翻个身继续睡。奚卿尘抚上自己如麻的心口,许久才趋于平静。

盛意一觉睡到暮钟响起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奚卿尘正在窗下打坐,熟悉的场景让她仿佛一瞬回到了褚非洞府的客房里,然而等他睁开眼睛看向她,她却冷静了些。

“师祖。”她问候。

奚卿尘定定看了她片刻,别开脸。

这是怎么了?盛意眼底闪过一丝不解,见外头天已经快黑了,便起身提出告辞。

“你睡着后,我将神识覆盖了乾坤震巽坎五峰。”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盛意迷茫:“什么?”

奚卿尘看向她:“当初我建逢源宗,是顺道心而行,企图给天下修者一处安心修炼的地方,却不曾想才过短短千年,就成了如今这乌烟瘴气的模样。”

不过一个下午,他便看到了五峰弟子的层层压迫与奴役,看到了汲汲营营勾心斗角,看到了不择手段处心积虑,也看到了宗主的庸俗与各长老对门下弟子养蛊式的教导。

曾几何时的修炼净土,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如今的模样,其间欲1望与野心荒蛮生长,他只是提起,都忍不住皱眉。

盛意没想到一觉醒来他还惦记这件事,一时间哭笑不得:“那你打算如何?”

奚卿尘眼神略肃:“我打算解散宗门。”

盛意:“……”

静。

死一样的安静。

暮钟再次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盛意才猛地回神:“你说什么?!”

“解散宗门,”奚卿尘重复一遍,“如此污秽之地,本就没必要留了,更何况这里的人还敢伤你。”

语气平静,像她决定今晚吃什么一样。

而盛意知道他说到做到,可能比自己决定吃什么还坚定。她也是没想到,从自己后脑勺上一道小伤开始,到后来的闲谈,竟然能让他生出解散宗门的想法,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话说……他如果真的解散宗门,那后续剧情会变成什么样?盛意一个激灵,连忙劝阻:“不至于不至于,咱们宗门的风气其实不算差了,其他几个仙门更差劲呢。”

“其他仙门不归我管。”

“咱宗门也不归……好吧归你管,可你不是早就没管了吗?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不就好了。”盛意继续劝。

奚卿尘眉头微蹙,很难接受这个说法。

为了不让剧情失控,盛意简直苦口婆心:“逢源宗好歹是你亲手创立,纵然如今出了一点点问题,你也该先尝试改正补救才是,东西不能用了先修再换,这不是每个勤俭持家的人必备的素养吗?”

“更何况宗门变成现在这样,你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图清净撒手不管,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现在你觉得不好了就要解散,那成千上万弟子上哪说理去,更何况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问题,你不能一竿子打死啊。”

“师祖你冷静啊,要是因为我今日多嘴几句,你就动了解散宗门的心思,那我可真是罪无可恕,我只能以死谢罪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要冷静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奚卿尘只有听到她说要以死谢罪时才不悦开口:“莫要胡说。”

“师祖……”盛意眼巴巴地看着他。

奚卿尘沉默许久,终于松口:“你说得也有道理。”

盛意顿时松一口气,手软脚软地扶着床坐下。

“但我有一个要求。”奚卿尘开口。

盛意忙道:“您说。”

“在我尚未拨乱反正之前,你不得离开主峰。”奚卿尘看着她的眼睛。

盛意一愣,张嘴便要拒绝:“可是我……”

“那我解散宗门。”奚卿尘道。

盛意:“……”

日落西山,收起最后一缕晚霞,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偌大的寝房里夜明珠自动亮起,将整间屋子都照出清冷的光。盛意看着珠光下的奚卿尘,许久才艰难开口:“期限是多久……”

奚卿尘思索一瞬:“近千年积下的毛病,少说也得百年才能结束。”

“那您还是解散宗门吧。”盛意扭头就走。

奚卿尘:“十年也行。”

盛意继续往外走。

“三个月。”奚卿尘不情愿地妥协。

盛意停下脚步,怀疑地回头:“真的?”

“不需他们迷途知返,震慑足以。”奚卿尘回答。既然人心不可控,那便不控人心,约束行为便够了。

盛意又一次陷入两难。

留在主峰吧,三个月确实不久,可奚卿尘留下她的目的是什么?怪叫人不安的,不留……嗯,人家直接解散逢源宗了,一旦宗门解散了,后续的几个重要剧情还怎么玩?

盛意纠结不定,奚卿尘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轻拈。他还是不太懂,昔日一片清明的宗门为何短短千年,便能变得如此浑浊,正如他不懂曾经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人,如今为何这般惧怕与他相处。

是因为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奚卿尘心底渗出一丝杀意,回过神后皱紧眉头。

“我能问一下,您留我的目的是什么吗?”盛意大胆开麦。

奚卿尘看向她:“我若早知道宗门是如今的景象,便早将你接过来了。”

盛意一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对你有所图、不死心,想借由距离分开你和顾惊时,从而离间你们的关系,所以才趁机将你留在我身边。”奚卿尘缓缓说来,如涓涓细流。

盛意:“不是吗?”

“是。”

盛意:“……”承认得太坦荡,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也是不愿你久留污秽之地,”奚卿尘看着她的眼睛,“盛姑娘,我不想你再受伤。”

盛意心里一震,思绪彻底僵住。

“虽然你暗示我把所有修为传给你的未婚夫,但我还是想保护你。”奚卿尘缓缓补充一句。

盛意:“……”谢谢,更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