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未婚先鳏

柳念絮眉眼凛冽,带着嘲讽之意:“殿下尽管安心,我非家父,更非温氏。”

沈穆笑笑,反问道:“你为何觉得,我是在试探你?”

若说起冷漠和气势迫人来,他着实比柳念絮条件好了太多。柳念絮整个人生的弱柳扶风,粗粗一看便是个柔弱美人,没有丝毫攻击性。

但沈穆不同,身姿挺拔,眉眼锋利,棱角分明。整个人只消沉下来不笑,就足以让人害怕了。

“殿下这样的人,无缘无故提起弟媳,若说不是意在沛公,难道还在于她本人吗?”柳念絮并无丝毫畏惧,只跟着冷笑,“她何德何能,要殿下在我跟前提起?”

沈穆这样的男人,将她从浔阳侯府接出来,甚至都不愿主动提起温圆圆,现在倒装作一幅无辜的模样。

“我并无此意。”沈穆叹口气,“我只是想问你,你为何如此在意温圆圆,甚至于连贵妃在你眼中,都不值得你舌战一场,这温氏,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道歉,十分诚恳:“是我之过,没有将话说清楚,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定会直言。”

又忍不住感慨,“我单知道你聪慧,却没想到你这般敏锐。”

“你想说我多心就直说吧。”柳念絮淡淡道,半分不生气,“冤枉了殿下,我向殿下道歉便是。”

沈穆惊讶看着她。

“你不必这么看我,我也不是一直都强词夺理的!”

沈穆低低一笑,倚着栏杆,抬头看天上明月:“罢了罢了,为个无关紧要的人吵架,有什么意思。”

清明月光映出他冷淡的容颜,一如初见时俊美锋利,却少三分寒意,带了些随和。

柳念絮站在一旁看着,低头轻轻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殿下说的是。”

说完,抬头看着皎洁月色,柳念絮道:“这望月阁上看月亮,果真同别处不同。”

“更大更亮吗?”沈穆轻笑,“我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偏你们都说不一样。”

“那倒不是。”柳念絮回答他,倾城眉眼弯弯,笑意染着月光,“是人心不一样。”

沈穆转头看她:“你一说人心,我反而觉着你刚才与我生气的话,给别人听去,说不得以为你在吃那温氏的醋,见不得我提她一句?”

柳念絮微怔。

“那殿下也可以这么想。”她自是不愿落在下风的,懒懒开口,难得带了些小姑娘的真诚娇俏,“觉得我是在吃醋更好一些,省的殿下生气。”

“我可没跟你生气。”沈穆瞧着她这副神态,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忽然感慨一声,“还是个小丫头呢。”

十五六岁,鲜花般的年纪。

可他哪儿见过姑娘,只当柳念絮是平日相处的男人们,用力也没想着轻一些,落在人家后脑勺上,跟推人似的。

柳念絮被他揉的一个踉跄,也顾不得他说的浑话,扭脸怒视:“你推我干嘛?”

这楼高将有五丈,若被推下去,太子殿下便是未婚先鳏。

沈穆也惊住了,下意识问:“你们小姑娘都这般柔弱吗?”

柳念絮顿了顿,竭力维持温和:“殿下,我以为您知道的。您看看我这小身板,还望您日后下手轻些,别早早害自己做了鳏夫。”

“别说些不好听的,动不动诅咒自己,像什么样子!”

“没什么呀,”柳念絮抿了抿被他揉乱的头发,随意道,“若咒两句有用,那我爹现在都成一堆白骨,给扔在乱葬岗里头了。”

可见,上天是根本不管凡人说了什么的。

沈穆又沉默许久,才叹息道:“原来柳大人每天都活在旁人的诅咒里。”

倒也没有再发表意见。

柳念絮轻嗤一声。

沈穆摸了摸鼻子,又靠回栏杆,今天第二次道歉:“不该推你,我错了。”

听着他没什么诚意的道歉,不知为何,柳念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快意 ,就好像是活在人世中,第一次被人当做一个寻常人。

这种感觉,很稀罕。

她便没有说话。

两人静静站在高台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清凉,散在地上,给天地蒙上一层浅浅的白纱。落在人的眉眼上,朦胧的美丽,令人心醉神迷。

柳念絮回到浔阳侯府时,夜色已深,沈穆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被人迎进去便准备离开。

耳边却传来女子清清淡淡的嗓音。

“温氏女与二公主有嫌隙,我需得要她离间温家和二皇子的关系。”

沈穆一怔,她是在回答刚才的话吗?

柳念絮却未曾多言,提起裙摆,踏进门内。老太太年迈,早熟睡了,唯有大太太二太太带着周氏苦熬,等她回来。

柳念絮惊讶道:“舅母和表嫂还没睡?”

大太太握着她的手,感觉她手心温热,放心道:“守门的侍卫说,你们奔着皇宫去了,老太太担心你,命我们等着。”

“是进宫去了。”柳念絮点点头,温柔一笑,“太后想见见我,特意命太子殿下来接我。”

“怎么样,在宫里吃亏了吗?”二太太忙道,“皇后跟你娘关系不好,那贵妃也不是个吃素的,她们可曾有欺负你?”

柳念絮想了想:“贵妃那边,是想欺负我的。”

大太太出口的关心噎在咽喉当中,转为干笑:“那就好那就好,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真是多虑了,凭念念的本事,不欺负旁人就不错了,哪儿会被人欺负。瞧她自己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贵妃想欺负她,结果没能欺负成,说不定还被她反手欺负了一通。

周氏站在两个太太身后,眉眼疲惫,神情焦躁,柳念絮脚步一顿,侧头道:“表嫂怎么了?”

周氏低头。大太太道:“我让人去请周翰林的夫人进京来,明儿就到,旭儿媳妇知道母亲要来,这是高兴的。念念去歇着吧,别管这些小事。”

柳念絮点点头,径直回屋歇息。

唐家不好教养翰林之女,只能将她娘家母亲找来,再教一教怎么做人家媳妇,怎么当家理事,整治内宅。

夜色渐过,朝阳升起,青霜落在地上,给万物挂了些许白色。

荣辉堂一大早就十分热闹,周氏之母,周翰林的夫人坐在椅子上,笑呵呵跟老太太寒暄:“我这个女儿一向牛心左性,劳烦老太太教导。”

老太太也笑着与她说话:“你们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旭儿媳妇也好,温柔贤惠,是难得的贤妻。”

可是娘家母亲被人请来,定然不会是因为温柔贤惠啊,周夫人心里苦,还得继续斡旋,“老太太说笑了,我这女儿还得劳烦老太太多教教。”

“亲家太太说笑了。”大太太温和道,“旭儿媳妇是极贤惠的,只是我家里近日委屈了她,特意请亲家太太过来道歉。”

大太太叹口气:“说起来,都怪我那个儿子不争气,抬举了他媳妇的陪嫁丫头做妾,结果弹压不住,让人欺负旭儿媳妇。”

“我都没脸跟亲家太太说,还望亲家太太大人大量,原谅我们,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周夫人顿了顿:“陪嫁丫头,是哪个?”

“是紫烟。”周氏小声道,“母亲……”

周夫人还能不知自己女儿是什么人吗,迂腐的跟他有的一拼,若这事儿怪得着女婿,唐家岂会是这幅模样!

周夫人便勉强笑道:“既然是我们家出来的丫头,还请亲家太太给我个面子,让我来处置她。”

“应该的。”老太太叹口气,“只是亲家太太别去见她,这丫头不听话,前几日非要拿库房里的刀剑玩耍,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五根手指都给切掉了。”

“可怕的紧……”老太太握着她的手,“你可千万别去看。”

周夫人脸上的笑僵了僵,“手指切掉了?”

“是。”周氏低声回答,“母亲找人传话便是,万万不要去见她。”

柳念絮姐妹几个都坐在老太太身侧,闻言脸色不改,慢悠悠喝了口水。

提前紫姨娘的事,周氏的目光扫过她,周夫人比女儿精明一万倍,自然能察觉此事与柳念絮有关,当下笑道:“柳姑娘,经年不见,贺喜柳姑娘入主东宫。”

柳念絮微微一笑:“周夫人,经年不见,夫人风采依旧。”

这位周夫人,以前不太喜欢她,如今见她斩断姨娘的五根手指,恐怕更不喜欢。

这等文官翰林人家,最是迂腐,恨不得处处照着三从四德来,有一点出格都要被辱骂,如她这等残暴之行,恐怕要被人口诛笔伐。

柳念絮不甚在意地晃了晃茶杯,看着茶叶上下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