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
遭了火灾后,重新修筑的大殿,本就简朴。
现在更是,显得沉寂一片。
宫灯都仿佛失去了往日里的光影,凝重的氛围笼罩,无比压抑。
留守琼州的文武百官们,就被软禁在这座大殿之中。
外面,是听命于贾无忌的金吾卫,寸步不离轮番值守。
殿中文武百官,表情各异,脸上流露出忧虑和不安,各自闹腾着。
“啊!!”
一员官吏忍不住大呼。
“周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廉汉升忍不住,把尿壶踢往墙角,但是其中已经堆积太多了,险些撒漏。
以至于,引来了在墙角安家落户的威武大将军,扑腾着翅膀,一阵不满。
“老将军。”
萧元常皱了皱眉,那尿壶,被踢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着实难耐。
他不是对贾无忌没防备,但真没想到,八千金吾卫,竟然一个没少,全都跟贾无忌一同反了。
以至于兵围大殿的时候,他根本没能将准备好的后手,给拿出来。
那些金吾卫,可是和皇帝一同杀出来的禁军啊!
甚至比朝中某些文武,还要更为忠诚。
怎么就叛乱了呢?
贾无忌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来蛊惑人心?
那所谓的周大人,却并未在意廉汉升与萧元常,只是道:
“咱们没办法啦!”
“城破之时,我等决不能落入贾无忌这叛贼之手受辱,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作势欲要以头撞柱,以身殉节。
幸好被同僚拉住,反复苦劝,才算暂时熄了殉节的念头。
有一官员,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心如刀割,泪流满面,放声痛哭道:
“陛下,臣等无用,守不住这琼州。”
“不过还请陛下放心,就算叛军取了琼州,想要坐上这金銮,也必先踏过臣的尸骨!”
“九幽之下,臣定要继续侍奉陛下!”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这时殿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轻轻喝止了几人。
那周大人立即上前搀着老头,道:
“老大人,您切莫如此激动啊!”
“哼,老夫乃三朝老臣,难道还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
老头肃声道:
“陛下迟迟未归,那贾无忌必然会挟持我等。”
“与其屈身从贼,陷于不仁不义之境,倒不如一同赴死!”
但此时又有一人窜出来,苦劝道:
“大人乃社稷重臣,国家栋梁,还望大人再忍数日之辱,等陛下回师,必能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说是这么说,可现在,已经有好些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那周大人,更是瘫坐在地上,还算俊朗的脸上,哭的泪流满面,双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陛下为何还不归来呢?”
“陛下难道平不了琼州的叛乱吗?”
一通言语之后,殿中不少文武,都动了些心思。
廉汉升只是冷哼一声。
萧元常仍旧皱眉,他总觉得贾无忌造反,哪里不太对劲。
而魏季舒,只是在人群之中,冷眼相看。
大汉的文武,何曾需要殉节?
确实不可能屈身从贼。
即便殉节,也是持着笏板,拼死杀出去,倒在叛军的刀剑之下。
血染青衫,才是大汉风骨。
至于这些人,为何如此,魏季舒倒是清楚得很。
世家重臣罢了。
贾无忌一个人反,肯定反不起来,必然还勾结了世家贵族。
这些哭喊着想要殉节,在殿中一番演戏的世家重臣,就是在打配合。
可以有效降低朝中,忠于皇帝的文武的抵抗意志。
而一番苦劝,做戏一场,节气表现出来了,又有委曲求全的理由,还能够落得个好名声。
魏季舒又忍了会儿,但实在没能忍住,偷偷摸摸摸到老头儿身后,上去梆梆就是三拳。
基本没破防。
反倒是老头儿下意识一推,将他推了个趔趄。
“好你个魏季舒!”
“我看伱定是与贾无忌沆瀣一气!”
“此人面貌丑陋,必然是奸贼!”
“羊鼻乃奸恶之相,我看他早已心有不臣!”
魏季舒这几拳下去,不仅没破防,还引来了殿中世家重臣的众怒。
“咯咯哒——”
廉汉升还没动呢,威武大将军率先上前,一阵扑腾翅膀,羽毛乱飞,见人就啄。
魏季舒这才成功脱身。
“诸位同僚,在这大殿里,过得可还好?”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贾无忌优哉游哉,悄然出现在大殿门口。
与往常那副双眼浑浊,行将就木的样子不同。
贾无忌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凝重,宛若幽潭。
似乎能一眼洞悉人心,让人不禁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魏季舒偷偷摸到贾无忌身背,梆梆就是三拳。
没打中,被威武大将军踹了一脚,啄了一把头发。
“这鸡.”
魏季舒哑然无语,好家伙,不分敌我吗?
紧跟在贾无忌身后的金吾卫们,将魏季舒拎到一旁。
各个装束威严,手握利剑,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威武之势。
随着贾无忌缓缓入殿,他们也步伐整齐地,紧跟其后。
贾无忌看了眼殿中群臣。
再怎么演,今日这主角,都是他。
听着贾无忌的脚步声,大殿内的文武大臣们,感到一股冷意袭上心头。
就连那些世家重臣,虽说心里有数,但也有几分看不透贾无忌。
只要这个老头站在他们身前,心中总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就像是眼前有一只毒蛇,潜藏在黑暗之中,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贾无忌忽的加快了步子,坐在了金銮之上。
目光在大殿内悠然扫过。
每一个人,都感到仿佛被他窥探到了内心。
贾无忌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拿出一封诏书。
“今日乃大喜之日,诸位为何不饮酒?”
贾无忌一挥手:
“来人,上酒!”
立时便金吾卫入殿,奉上酒爵。
贾无忌豪饮一口,道:
“陛下久在琼州,虽有所成就,却不如东胡八部统御地方。”
“如今天下四海升平,政通人和,皆是东胡八部之功。”
“有功,当有封赏。”
“即日起,封乞颜渊为凉王!”
“封普六茹部汗王,为楚王!”
“封石周曷部汗王,为蜀王!”
“封朱邪部汗王,为赵王!”
“封秃发部汗王,为雍王!”
“封金真部汗王,为燕王!”
“封有扈部汗王,为陈王!”
“封慕容部汗王,为齐王!”
贾无忌在诏书上头,以玉玺盖上大印。
随后将酒爵往地上一扔,酒爵在地上滚了两圈,里头还剩下的半杯酒全都洒了出来。
一些还溅到了萧元常的鞋上。
萧元常微微皱眉。
贾无忌拍案道:
“东胡八部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
“而今天下四海升平,皆东胡八部之功!”
廉汉升梗着脖子,大呼道:
“你这乱国之贼,竟敢如此!!”
老将军的叱喝响彻大殿,如同惊雷般震撼人心。
身躯挺拔,目光如刀,锐利而犀利地注视着金吾卫,毫不退缩,眼见着就要冲上去抡个大巴掌。
却被萧元常拦了下来。
萧元常是拉不住廉汉升的。
但廉汉升察觉到,萧元常在他手心,点了几笔,忽而忍耐了下来。
“哼,老夫虽年迈,尚能食肉六斤,我劝你赶紧把吃的,给老夫备好。”
难得有机会公款吃喝,索性吃个痛快。
萧元常又在廉汉升手心点了几笔,给他摁住了。
吃肉?
六斤?
大家都关在大殿里,又不能去茅房,就用个尿壶。
你这分明是想,与满朝公卿为敌!
忠于汉室的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无力和绝望。
而那些世家重臣,则在心里暗喜。
世家相信贾无忌,就是因为这个。
高皇帝曾定下了,非刘氏不得封王的规矩。
当年那吴王开拓南方有功,不还是得先嫁妹妹再改姓刘?
这不是摆明了,贾无忌是东胡人安插的暗子吗?
早前宇文氏谋反,就听说宇文氏和东胡人勾肩搭背。
看来勾肩搭背的不仅仅是宇文氏,还有替宇文氏出谋划策的贾无忌。
甚至可能,这贾无忌,就是东胡人放到宇文氏之中的细作。
毕竟之前,大汉朝中唯一让东胡人忌惮的大将,就是宇文拜。
后来宇文氏谋反,贾无忌见事不可为,便又借着机会,投靠了汉室。
从而打入了大汉内部。
说不定因为其在宇文氏谋反的过程中,替大汉平乱出了力,更是颇得皇帝信任。
而现在,贾无忌显然就是跳反了。
不少人都在叹服,东胡大可汗不愧是能将大汉,打的仅剩琼州一地的猛男。
竟然连这一步,都算计到了。
王昭在内的世家之人,也是因此,才确定了贾无忌的立场。
确定了那一支有甲胄在身的八千金吾卫,是己方力量,且有东胡人作为外应,他们才敢一同叛乱。
萧元常此时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酒爵中流出的酒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鞋袜。
他的智略,比之贾无忌,差了许多。
但作为一个前史官,萧元常对史籍记载,如数家珍。
项羽当年灭秦之后的分封诸侯王,就有些这种意味。
将春秋战国的老贵族,赶到偏远地区。
再把一些核心土地,分给那些在反秦的过程中,冒出头的新贵。
又把高皇帝赶到了汉中。
然后通过激化各国新旧贵族的矛盾,等待各国内乱,然后出兵平乱。
从而实现,扶持傀儡和暗中兼并的目的。
这条计策,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这也是基本是项羽当年,想要当皇帝的唯一办法。
事实也和项羽想的一样,比如诸侯王刚刚就藩,齐国就乱了。
可就在项羽马上出兵,准备维护正义的时候。
守着大门口的三个旧秦诸侯王,简直不堪一击。
高皇帝四月到了封地,五月就干碎了诸侯王,入了关中。
到了八月,更是直接拿下了以前秦国的全境。
所以都说高皇帝牛逼。
先是作为伐秦主力,和诸侯王一同把秦国推翻了。
统一天下前,又把其他旧贵族,老诸侯王,给车翻了。
统一天下之后,还把新的诸侯王,挨个灭了。
约等于打了三次天下。
要不怎么说,任哪代皇帝,听了别人称赞自己有高祖之风,都得偷着乐呢?
那么,再看回到现在的局势。
大汉如今最大的优势,就是法理上的天下正统。
将东胡人封为诸侯王,在名义上落实了统治,大汉的优势不再。
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贾无忌是挟持了刘姓宗室,另立新王的情况下。
当然,现在坐在金銮上的是贾无忌,事后再去找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扯出个傀儡就行。
但如果贾无忌的立场,突然变了呢?
他是个彻头彻尾,代汉自立的反贼呢?
那么诏书的合理性,就得受到质疑了。
但东胡八部的各部汗王,必然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正统。
那么再看八部汗王各自的封号。
封号并非完全切合,东胡八部各自的势力范围。
或多或少,逾越了他部边境,或是索性直接将他人的势力范围,吃了一大块儿。
就比如说汉中这个战略要地吧。
蜀王可以说,这是我的,雍王可以说,这是我的,凉王,也能说这是我的。
甚至雍、凉可以互相把对方疆土,划到自己境内。
怎么说,全靠一张嘴。
甚至完全破解了乞颜思烈的遗计。
乞颜思烈拼了老命,将自己的尸身,留在琼州,想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是为了让八部汗王,为了争夺“大可汗”之位的正统。
从而促使八部觊觎琼州,不断给大汉添乱。
但八王一封,再见了您!
大可汗的正统没必要,咱另辟蹊径换个赛道,按着大汉的法理来!
那么到底是东胡八部,先互相攻伐开始内乱,还是去打着那战无不胜,连大可汗亲征,都没干死的汉帝的主意呢?
结果显而易见。
“送下去。”
“昭告天下。”
贾无忌吹了吹诏书上的墨渍,让人将诏书送出。
殿中文武,只是默默无言的看着这一幕。
等着贾无忌的下一步动作。
而贾无忌,却是在金銮之上,睡着了。
即便如此,金吾卫仍旧守着,文武不敢轻动。
又过了一天一夜。
沉沉睡了一天的贾无忌,忽然睁开眼。
“这诏书,应当已经人尽皆知了吧?”
贾无忌摆了摆手,示意金吾卫们两侧排开。
金吾卫们肃穆地站立在大殿内,宛如一道人型城墙,将一众文武,隔至大殿两侧。
贾无忌摸了摸如雪的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又多了几道。
但他双眼,炯炯有神,透出一股锋锐和决绝。
文武百官们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安。
这老头儿,难道要对他们动手了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廉汉升又想要动手,仍是被萧元常拉了下来。
魏季舒也想动手,但没人搭理他。
又菜又爱打,谁管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贾无忌忽然吟起诗来。
朝中文物都颇有才学,自然听得,这是出自《诗经》中的“硕鼠”一篇。
说的农人叱责在田地里,啃食庄家的老鼠。
但一般会用来,暗指朝中一些营私舞弊、贪污受贿、中保私囊、损公肥私之类型的贪腐官吏。
“朝中有硕鼠,就要养猫抓捕。”
“难道因为猫屎很臭,便不养了吗?”
不说还好,贾无忌这么一提,不少官吏都捏起鼻子来。
猫屎臭,这大殿里更臭啊!
又过了一天一夜,就算再能忍的官员,也都用上了尿壶。
味道着实难闻。
纵然是训练有素的金吾卫们,都有些受不了。
贾无忌却在这滂臭之中,怡然自得:
“总要有人,沾得满身污泥。”
说着,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而慷慨。
他站起身来,走下台阶,身形微微颤抖。
但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内心的激荡。
一步。
《治民疏》一册,当真只是为了名扬天下,明哲保身?
两步。
杀世家大族,当真只是投皇帝所好?想当个孤臣?
三步。
六十年落第,当真是因为才疏学浅,学识不够?
四步。
三次造反急报,乃至琼州大乱,皇帝留给他的,都只有纯粹的信任。
也罢。
谋己,谋人,谋事,谋国,而后谋天下。
谋了一辈子的己,该谋天下了。
琼州世家?
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贾无忌忽的伏下身。
对着威武大将军,拜了三拜。
没人知道他拜的是什么。
是大汉天子?是江山社稷?是百姓黎庶?
而后继续迈出步伐,朝着萧元常走去。
每一步都坚定而有力,这具行将就木的身躯,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
贾无忌来到萧元常身前,单手递出虎符,平平淡淡的道了两声:
“杀我。”
“凌迟。”
天下为棋,他只是小小的一枚棋子罢了。
是忠是奸,是黑是白,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遗臭万年,可比流芳千古,容易得多。
贾无忌心头,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乱吧,全都乱起来吧,这满目疮痍的天下,天下人都受够了!
两声之后。
贾无忌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目光注视着远方,也不知道看到了一个怎样的未来。
而他态度的忽然反转,以至于所有文武,都陷入了沉思与震撼之中。
廉汉升这等武将,压根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元常已是心中了然。
他之前,确实看不上贾无忌的狠辣手段。
甚至颇为忌惮其拥兵自重。
还觉得,若是皇帝在高州战事不顺,恐怕这老家伙第一时间就造反了。
但此时.
萧元常忽的捡起地上的酒爵。
对着贾无忌拱手一敬,而后一饮。
虽然里头没有酒,但表明了自己的敬重。
这之后,他才接下了虎符。
“金吾卫听令!”
萧元常将那些一直宴席鼓动人心的贵族重臣,指了个遍。
周大人与老者,首当其冲,一个没剩,全都拿下。
“随本官平叛!”
没有这八千精锐金吾卫,也没有东胡人呼应。
有廉汉升统军,加上先后来投的一些人才,以及还未陷落的郡县。
琼州,覆手可平。
——
此时的王氏府邸之中,王昭再度设宴。
宽阔的正厅内,落座了数十人。
每人桌前,均摆着好酒好菜,还有貌美的侍女,伺候在旁。
“王公好手段!”
有人举起酒杯赞叹道:
“如此便拿下了琼州,是另立新主,还是投靠东胡,都任由我等掌控!”
“也不用再担心被那刘雉儿追责!”
“恐怕当年的留侯,也不过如此!”
王昭笑着,举起酒杯客套着:
“不不不,那贾无忌本就是东胡人设下的暗子。”
“老夫不过是运用一二罢了。”
“这杯酒,老夫敬与诸位!”
说着一饮而尽。
而满屋子的世家大族头头,也纷纷举起酒杯,同时畅饮。
前些日子,他们还因为自家闺女集体犯傻,而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皇帝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借此打压豪族士族。
等大军回师,必定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可现在,局势逆转了!
只是轻松号召世家起事,便占据了琼州大半。
而后贾无忌的封王诏令,更是引东胡人为外援。
如此琼州已然安定,只怕那刘雉儿在高州,听得消息,已是自顾不暇。
哪有余力,再回师琼州?
王昭再度满饮一杯,大气凛然道:
“如今天下大乱,黎民倒悬,我辈当思与民休养,以求上报朝廷,下安黎庶。
“可那刘雉儿为一己私利,不惜劳碌百姓,强迫百姓运粮,以股筹加以赋税,天下有识之士,无不愤之!”
“老夫不过是为了大汉社稷,稍尽绵薄之力而已。”
王昭放下酒爵,捋着长须,沉吟道:
“只是.那贾无忌为人阴毒,且又是东胡人留下的暗子,不可不防。”
“尤其是其手中握有八千精兵,这乱世之中,有兵方有立足之本。”
一种世家大族纷纷点头议论。
也是贾无忌终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得想办法干掉,就算干不掉,起码也得威胁最小化。
王昭思来想去,提议道:
“不如我等设宴庆贺,宴请贾无忌。”
“在席间以将其毒杀,到时候金吾卫群龙无首,我等想要收降,并非难事。”
“到时候,则外无汉军威胁,内有八千精兵,无论是另立新君,还是投靠东胡,都有的商量。”
“东胡八部,说不定更是要拉拢我等!”
一众世家之人闻言,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要是这么操作下来,岂不是就相当于当年曹侯,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吗?
夺取天下肯定指望不上,但以汉室取利,荣华富贵,肯定也少不了。
众人心悦诚服,纷纷夸赞王昭之策上佳。
就在此时,王昭府邸,被金吾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有家仆匆匆来报,未曾想,竟是廉汉升领着金吾卫前来。
“贾无忌呢??”
王昭神色大变,席间众人,也是纷纷跌坐。
廉汉升是毫无疑问的皇帝死忠,现在他领着金吾卫,难道是.
贾无忌提前一步,被萧元常、廉汉升这些人,给毒死了?
“未曾想这萧元常、廉汉升,平日里看着光明磊落,竟是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
“指不定是魏季舒干的,那羊鼻子奇丑无比,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言语间,竟是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计策。
“王昭你个狗东西,还不速速受死!”
嗖嗖——
忽的一支利箭破窗而入,从王昭发丝之间穿过。
“他想生擒?”
王昭毫不怀疑老将军的箭术,刚才要是想射杀他,他已经死了。
“贾无忌何在?!!!”
院中的廉汉升,拉弦的手为之一顿,忽的闭上了眼,心中叹息。
没有惨嚎,没有悲鸣,没有求饶,没有求死,没有乱骂。
菜市口中,那个被千刀万剐的老头,在围观百姓的群情激愤之中,只是一味的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眼睛里有光。
廉汉升还记得,贾无忌曾经的暴论。
言及“这百姓哪里懂什么是非曲直,只要杀的人比他们地位高,比他们有钱,比他们富贵,他们就心中暗喜。”
也记得贾无忌,刚出道,就把那怕疼的造反头子宇文赞,给凌迟了。
不过也就是一息的时间。
廉汉升又是恢复坚毅之色,道:
“已于菜市口凌迟!”
屋内的王昭,已经是怕的不行。
这个情况下,他又如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管贾无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的后果,肯定和贾无忌差不了多少。
凌迟啊!
千刀万剐!
“毒、毒酒.”
他颤着声,想要取毒酒自饮。
也别毒人家了,先给自己整一杯,少点痛苦再说。
但下一刻,廉汉升就已经杀了进来。
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部凌迟。
这样,才对得起贾先生的一番谋划。
——
刘恪正在合浦郡城里,扒拉着米饭。
如今的大汉,已经有模有样。
他亲征打了一年多的仗,也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了。
有了岳少谦和狄邯两员大将,自己也能放心,在城里稍微享受享受。
“报!”
忽然有传令兵来报。
“讲。”
刘恪不急不忙,继续扒拉着香喷喷的米饭。
多半是岳少谦送来的捷报,正好开胃下饭。
“贾无忌为东胡八部汗王,各自封王!”
“啊?”
刘恪手中的筷子,悬在了半空中。
这什么操作?
贾无忌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
难不成是东胡人的内应?
不应该啊?
老银币不应该是钓鱼吗?
钓了世家清一波,稳固后方就来了,这给东胡人封王,到底是想干什么?
实在没能想明白。
下一刻又有一个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来。
直接把前面那个传令兵,推倒在地。
匆忙道:
“急报!”
“贾无忌身死,如今萧大人与廉老将军,已经接管金吾卫,率军平叛!”
“死死了?”
刘恪猛地一推桌案,米饭直接盖在了桌上。
眼神一片茫然。
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来。
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贾无忌这一手,一箭已经不知道多少雕了。
琼州之乱,即给了身处高州的大军,偷掉乞颜部最后五万大军的机会。
又让东胡八部,开始互相攻伐。
还破解了乞颜思烈的遗计。
清理了世家。
说不定还能为之后的科举,做准备。
甚至将股筹的债主们,都给干掉了。
钱不用还了。
但刘恪更关心的是,为此贾无忌付出的,是性命。
虽说这老头已经79了,估摸着今年都80了。
老是了老了点。
“朕之前还想,问一问贾先生,往后的战略呢.”
没来由的一股悲痛,涌上心头。
刘恪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将筷子握得紧紧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双手微微颤抖,仿佛在无声地抗拒这个现实。
悲伤的情绪,终究让人让人感到无力,他的眼眶开始泛红。
“走。”
“备驴。”
“朕的驴车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