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可立摩拳擦掌准备写好审讯提纲审讯纪勖时,却被通知嫌疑人纪勖在医生查房后自己弄破了输液管,导致空气进入血管形成了空气栓塞。因为医生查房刚走,他自己又实在是忍得下去,直到呼吸困难,血压下降过多后才被巡视的警察发现,但那时为时已晚。
程可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几欲吐血,他一拳砸在法医办公室墙上,差点把挂在墙上的宋慈洗冤图震下来。
“老程,小心心梗啊。”黄隽的手伸在半空中,就是不敢搭在程可立肩膀上。
李柠倒是抚着额头眼睛出神地盯着窗外,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纪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他是不是要保身后的人?”
其实众人都觉得这案子除了明面上的嫌疑人之外肯定还有幕后操纵者,但是无论怎么查,怎么摸底都查不出个所以然。虽然裴吾骥时不时提供一点线索,但她本人就是他们怀疑的对象,因此这一团乱麻根本梳理不清。
“既然纪勖自杀,那就说明我们追查的线索是对的,他恐怕是兜不住了,而且幕后真凶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李柠摸摸耳垂又摸摸下巴,这番说辞粗听是有些道理,可哪里瞒得过程可立这个“老”刑警,好在程可立打了一拳后也平静了下来,只是他那双眼睛,红得可怕。
………………
程可立刚按下密码,门内就有人来开了门,为他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头号嫌疑人”裴吾骥。他退后几步看看自家的大门,转身看看楼道的样子,又跑到楼道窗口处张望了小区的模样,这才问道:“你咋在我家呢?”
门内的程母举着锅铲喜滋滋地将裴吾骥拉走,她大声朝门外喊了一声,“臭小子,快换鞋!今天妹妹和妹夫来家里吃饭。”
“咝——”程可立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干什么?”他蹬了鞋子将脚抄进拖鞋,冷漠地问了一句。
厨房那头走出一个细长的身影,“啊,我和吾骥是来送请帖的。”
程父晃了晃手里的“红色炸弹”,“你妹要订婚了,就在二十一号,下周六。”
“……”
裴吾骥的表情管理绝对是一绝,此刻的她脸色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确实很有待嫁女儿的羞涩和欢喜。
但——在程可立眼里,裴吾骥的一切都是装!样!子!
“你俩啥时候来的?”
程母端出一盘浓油赤酱的瑚州本帮菜,愉快地说:“哦,年年就跟你前后脚的功夫,吾骥来得早些,跟我说了以后结婚的布置安排:我和你爸结婚前一天要去铺床,本来想叫你送嫁,但是年年家里没亲眷,你俩一个单位,就让充男方宾客了。”
“哦,”程可立迟疑道:“那送嫁让沉书去吗?”
程母语气中满是可惜,回道:“沉书身体一直不太好,就不劳累他了,上次无端端被那个挨千刀的捅了一下,现在身子都不利索呢。思远这次也遭了难,本来理所应当是他的。好在裴家人多,哥哥弟弟几十个,总叫得到人的。”
“哎,你俩下午逛了一天吗?”程父从酒柜中拿出一瓶白酒,拧开了瓶盖后自顾倒了三杯,“晚饭做得这么晚。”
“我出去逛街又不买自己的衣服,还不是给你俩买了?”程母指着客厅角落里几个包装考究的袋子,道:“这都是外甥女买的,孝敬她舅舅的。”
程父是裴吾骥亲舅,虽然从没有照顾过她,但毕竟也是裴吾骥母亲这边最亲的亲戚了,加上他的职位并不低,因此裴吾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弃这门亲戚。可不管怎么说,没有从小关心关爱过,到底还是生疏的。
“吾骥还给你买了补品呢,放在沉书那屋子了,等会儿记得拿出来。”裴吾骥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摆在那儿,即便送来的东西包装简朴也不会被人看轻,程母在饭桌上对裴吾骥热情得不得了,连带着对袁斯年也是非常客气,夹菜、盛汤,看到裴吾骥的食指受了伤,还给她剥了满满一碟子的虾。
“给表哥吧,吾骥身上还有伤呢,这个虾是发物,暂时还是不要吃了。”袁斯年见她一筷子都不动,心知她那挑剔的毛病又犯了,便自己做主将装满虾的碟子推到了程可立面前。
这顿饭吃得并不热闹,因为饭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饭后裴吾骥就告辞了。
而门刚关上的瞬间,程可立问道:“妈,你和裴吾骥就去逛街了?她来我们家还干了啥?”
“啊,不然呢?”程母把他拉到沙发边上,拿出礼品袋里的外套,比在儿子身上看颜色和款式,她微微耸动的肩膀根本掩盖不了内心的喜悦,“哦,后来我带她参观了一下我们家。她第一次来,看一下也是正常的,我带她到处看了下。你表妹开的公司那么大,她家那个大哥还是市委的,你以后跟她多走动总是有好处的。”她又拍了一下儿子肩膀,嘀咕道:“她老公在你们队里,你多照顾照顾——”
程可立嗤鼻,“妈,该保持距离还是要保持,我可不想到最后被纪委叫去喝茶。”
“她跟我们家这关系是最亲的了,人家想攀亲戚都攀不到!再说了,是她亲自找来的呀,也不是我们去攀求来的关系,你也别清高了,今后多走动走动,马上就要春节了,这么好的机会。”
程可立差点暴走,他拨开了母亲在他身上比画的那件衣服,“那人家为什么之前不来找我们?平时过年过节也难得见到一面,可见人家压根就不想搭理我们,现在来找我们?铺床这么一个小小的借口你还真信了?”
母子两正啰嗦着,程父却幽幽点燃了一支烟,“听说吾骥这次帮你们抓到了嫌疑人了?”
程母又拿出一件品质极佳的山羊绒毛衣,塞到儿子手里,让他明天记得加衣,程可立推脱不了,随口应道:“嗯,是啊。不过,还挺怪的,她一个学医的竟然晕血。”
“……那,那倒是挺奇怪的。”程父的手一抖,烟灰落到了身上,烫出了一个小小的洞。
裴吾骥虽然晕血,却没再度“负伤”,晕血也不过是一时害怕,加上裴望舒已然来到了自己身边,想着第二日是周末,便准备第二日就出院了,可没想到袁斯年却扭扭捏捏起来。
“现在就回家哦?”他坐在病床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起裴望舒的小玩具和小零食,眼睛不住偷偷瞄着裴吾骥。
不然呢?
裴吾骥如今是电脑不离身,两人对话是一直都是一个语音一个打字,硬生生把面对面的口头交流拉回了网络世界,每一天都像是网恋。
“唔,其实也没什么啦——”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能不拿出来吗?
裴望舒的小书包里,那只小布狗被装进书包两次,拿出来三次,看得裴望舒都快知道什么叫尴尬症了。
“我就是想优化一下空间嘛。”说着第三次将小布狗塞进书包。
当他刚拉上拉链时,病房门口传来一阵松鼠嚼食的声音,裴吾骥都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呦,现在走不了吧,还是坐会儿吧,”钟梓琪倚在门框边上,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开心果仁,吹掉了果仁上的碎屑,幸灾乐祸道:“我就说嘛,虽说是个小手术,好歹休息两天。”
什么小手术?裴吾骥心知他们两人必有要事隐瞒,她眼睛一横,仅往袁斯年方向一瞧,他立刻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遁入地下。
钟梓琪朝他昂了昂下巴,眉毛一挑,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容,“啊呀,对年年好点,人家为了你差点——”他惯会卖关子,见袁斯年在一旁着急,他就特别开心,“你们小夫妻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反正无忌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他重点强调了“好好”,实在有点煽风点火的意味。说完,他朝裴望舒一招手,弯下腰拿出一个汽车人手办哄骗道:“宝宝来看看这个,叔叔带你去花园溜达一圈吧。”
这明显就是给两人留地儿“严刑拷打”了,果不其然,钟梓琪和裴望舒刚离开病房,裴吾骥就伸出了“魔爪”。平板:说实话。
袁斯年一张俊脸羞得白里透红,跟七月新摘的水蜜桃似的,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那个……你不是吃药嘛……我听说挺伤肾的……”他慌乱间吐字都不清晰了,两只手抓着被单紧了松,松了紧,“伤身,伤身。我后来想到初中生物老师说过,男人可以结扎,比女人上环安全多了。”
所以你去动手术了?
裴吾骥手里抓的笔都快掉了。
“我问过医生的,这个手术很简单,也很安全,所以我就做了。今天不是周五嘛,我想休息两天就好了,离订婚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嘛。”
裴吾骥与太多人虚与委蛇了,难得碰到一个实心眼的,这般对人掏心掏肺,确实让她感到羞愧。她张口道:让我看看。说着就要解他腰带,然袁斯年脸红耳热,死命捂着腹部左右摇晃不让她看,两人在“极限拉扯”中皆是鬓发散乱,气喘吁吁。
而下一秒,“呯——”门被一把推开,钟梓琪怒气冲冲将裴望舒推进了病房,他揉着通红的手腕气急败坏道:“你家娃还——你——”
当他看到两人“狂热”的神情,立即捂上眼睛,可下一秒手指一张,露出一个眼睛,“你俩继续,继续——”关上门后裴吾骥依稀听到一句戏谑,“真是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苍天啊!”
“……我俩没有……”袁斯年凄厉地低吼了一句,转了身将脸埋进了被子,“唔——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裴吾骥托起他的下巴,逼着他仰视自己,玩味道:要不然真让我看看,反正也洗不清了。
……………
蹲守在老宅的警察撤离了,这座原本看着格外幽静的园林在主人遭遇不测后意外透露出些许的颓丧,那片种满荷花的池塘如今只剩残荷,破败的叶子和干枯的枝干垂在水面上,那池清澈的池水也变得浑浊不堪。
裴吾骥回来老宅时,立刻有两个佣人来辞职,口上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退休年纪,想要回家养老,可谁不知道在裴家做事待遇好,工作轻松?加上自己的退休金外,每个月还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且吃住都算在裴家日常开销里,平白又可以节省一份用度。可如今眼见着裴思远和陆波波出了事,裴吾骥又不是个好糊弄的,再想躺平赚钱也不容易了,自然想要抽身离去。
若是这两人早两个月走,必不会引起其他佣人的情绪问题,然这个关键时刻却极容易渲染起大家的情绪波动。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抓住了这个心理,裴吾骥很容易把控住了老宅所有人的心理,只让那两个离职的拍腿跺脚后悔不已。
这一夜瑚州又下了一场雪,芦絮一般的雪花漫天飞舞,轻盈的像蒲公英的绒毛,这雪密极了,搓棉扯絮,仅个把小时,屋顶、树梢、小道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团。
裴望舒看着玻璃窗上起了一层水雾,伸出细细的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圈画完后他又将这个圆涂满了,水雾凝结在一起,滴流下几道水痕。
“宝宝,姑姑要带你去祠堂磕头,磕完头,摆了祖宗就吃饭喽,”袁斯年蹲在裴望舒面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帽子,又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围巾,裹在了幼童小小的头上,“我们先把现在下雪了,外面可冷了,咱们先把保暖工作做好。”
“我不冷。”裴望舒的声音弱弱的,他指着袁斯年脖颈处空荡荡的,不禁垂下了眼眸。
袁斯年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小帽子,与他开玩笑道:“那我等会儿抱着你,你搂着我的脖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