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8

那两把古筝是面对面摆放的,也因此裴吾骥和裴汗青也是面对面坐着的,琴的两端则立着两只乐谱架,上面分别放着两份不同的谱子。袁斯年当然是看不懂的,但是他也想瞧一瞧这些能令人弹奏出各种情绪的符号。

“哪个是重颤?”

裴汗青一指数字上方的一根加粗波浪线道:“喏,就是这个。”

加粗波浪线!

袁斯年呼吸一滞,这个两头尖尖中间加粗的波浪线不就是死亡预告上那个符号吗?他看向裴吾骥,颤声问道:“这个符号有什么寓意?”

“颤音虽然是一个修饰音,但在高手对决中是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它可以体现乐曲的风格,丰富乐曲的效果,而且还可以增加表现力。轻颤音可以可以使乐曲更加舒畅优美,而重颤则是可以增添凄惨、悲伤和悲愤。”在裴汗青的讲解中,袁斯年琢磨出了几个关键词:凄惨、悲伤、悲愤。

“怎么了?”裴汗青从他衣兜里顺走了猫咪,他捏住猫咪的前爪,揉搓着肉垫,心思早已经不在弹琴上了,“该不会是涉及到我姑的案子吧?”

裴吾骥倒是没那么在意紧张,她静静看着他,两人都在等待他开口解释。

袁斯年点了点头回道:“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未必就是真,所以暂时就不告诉你们了,”他转了话题,问道:“诶,你们都是几点起床的呀,这么早就开始练习了?要走专业路线吗?”

裴汗青虽然才十六岁,还是虚岁的,可已经是大学生了,所在的学校也是首都首屈一指的名校,自然是不可能放弃那么好的学校和专业去走民乐路线的,早起练琴、写字、看书只不过是裴家人的习惯。裴汗青一把抓住即将脱离魔爪的猫咪,随口道:“我们早就习惯早起了,大概五点开始运动,六点开始练琴,七点的时候就连练字吧。姑现在没法儿跟我去跑步,所以就陪我在这里练琴了。”

不正常,袁斯年心道:他们两个人关系一向好得很,关于案件的事情绝对不可能这么冷淡不在意的。而且,两个人都是学习民乐那么多年的人,看到重颤音绝对不可能不认识,那么他们心知肚明却不说是为什么?

想罢,他假意拿回猫咪,向两人说明要早些去上班后便起身离开了。临走时,他瞥见了屏风后的那张大书桌,书桌上赫然摆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金钩铁画银钩气势磅礴。通常来说字如其人,一个人写的字中充满凌厉之势那么很大程度上这人一定是很极有主见且有专制之嫌。

他顿了脚步,转身问道:“你在写书法吗?我可以拿一张吗?”在得到回复后,他绕过屏风来到书桌前,从镇纸下抽走了一张宣纸。

“咔嗒——”门被关上了。

裴汗青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捶了捶自己的腰背,道:“不知道他是怀疑你还是关心你,”他扬了扬眉毛,勾起唇角,“不过要办这起案子可不容易。”

裴吾骥紧盯着那扇被关住的门,她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情不简单。书房里没有平板电脑,所以她来到了书桌前写字:绑架案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这两张类似的明信片让我担心。

“担心什么?”

宣纸:会不会有第三个人?

“这是恶作剧吧。不就画了一个骷髅吗?”

裴吾骥身上的水泡瘪了一些,但皮肤开始瘙痒,她隔着衣服轻轻按压水泡周围的皮肤用以缓解,随后在宣纸上写道:我怕会有第三个人。这件事情必须抓紧结束。

裴汗青虽然不在乎袁斯年,却格外在乎这个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小姑姑,知道她也收到了明信片,心中多少有些不安,遂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我和大伯都陪在你身边呢,看谁谁敢来惹我们裴家的姑娘?”

宣纸:你已经请假好几天了,该回去上课了。

“才三天好吗?”裴汗青从她手里抽走了毛笔,又从香炉旁的柜子里取来火柴,将写过字的几张宣纸揉成团丢在焚稿盆里烧了,然后推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出书房,口中道:“好饿好饿,我们去吃早餐吧,我前胸贴后背了。”

………………

因为一大早回忆起那张不吉利的明信片,裴吾骥的心情down到了谷底,她百无聊赖在纸上画了出了自己明信片上骷髅的样子,转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裴思远和陆波波,并询问两人是否收到过类似图案的明信片。

陆波波过了二十来分钟后回复了信息,他的回答是没有,这让裴吾骥稍稍放宽了心。

但裴思远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近晌午的时候才回了一句“上个月在老宅有收到一张,被波波丢了吧。”

裴吾骥几欲跳起来:裴思远竟然收到过!

她立刻拨通了陆波波的电话,要求他赶紧回忆那张明信片,可陆波波却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情,并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寻一张没有什么价值的纸片。

“我马上回来,你好好想一想。”裴吾骥说完之后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要求立刻接她回老宅。

……………………

裴家老宅原本碧波荡漾的小池塘略带寂寥,那些争先抢食,游弋水中的锦鲤早早寻了角落躲藏里起来,池塘边的芦苇已经换了衣衫,蓬松的芦花随着一点微风不住摇摆,开败的荷花只留着干枯的莲蓬歪着脑袋站在一群颓丧的荷叶旁,褪去了鲜嫩的绿色变成了一群残暮孤夕。唯有池塘边的一溜银杏树顶着满头灿烂金发,盎然地俯视身下这些变了样的老伙计。

裴吾骥的腿受了伤,走路十分缓慢,一条五十米的小路整整走了两分钟。佣人见状想要搀扶,被她制止了,还有人推来了轮椅,也被她制止。照理说裴吾骥回到老宅,管家陆波波说什么都该亲自来接,可她回来都五六分钟了,都不见陆波波的影子,直到一刻钟他才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跑到裴吾骥面前。

在裴吾骥眼中,陆波波是一个很靠得住的管家,他毕业于瑞士的知名大学,学的是酒店管理专业,又在裴家工作生活了十来年,极为了解裴家人的喜恶,凡是他负责的事情没有一件会出疏漏。但是这么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优秀管家,此刻不但迟到,还衣饰不整。

裴吾骥看着他踏扁的后脑勺、发皱的衬衫和沾泥的鞋子不禁蹙眉,然后在平板上写下:波波,你是生病了吗?都没空打理自己了吗?

陆波波下了车后是跑步赶来的,一颗心还扑通噗通直跳,脸色和唇色也是苍白的,他一边喘着,一边回道:“我——不——我——”但回答却支支吾吾了起来。

裴吾骥此来的目的是为了那张明信片,她早在裴思远那边问到那张明信片是放在了书房的杂物箱里,只是因为老宅家大业大,杂物更是多不胜数,就怕有人见这东西不值钱丢弃了。

平板:我去书房,等下记得给我送饭送水。

陆波波忙应下。

书房里一共有三个杂物箱,分别放纸张类杂物、待维修的杂物和可以清理的杂物,基本就是裴家的“垃圾分类”。因为明信片是纸张,又是无用无价值的东西,所以裴吾骥第一个翻查的就是纸张杂物,可惜一无所获,紧接着她又翻查了可以清理的杂物。这个箱子里东西不少,断裂的点茶器具、缺口的香炉、墨色不佳的墨条……

因裴思远有日子没去老宅,佣人便将窗户开了一缕缝隙通风,裴吾骥找了半个小时后觉得腰背疼痛酸软,腰腹更觉有粘腻冰凉之感,于是打了家庭医生电话让他来为自己检查伤口。不多时,陆波波就带着家庭医生来到了书房,医生检查之后发现她腰腹部到水泡已经破裂,幸而裴吾骥及时发现,伤口并未造成感染,于是交代了几句后亲自去配药了。

裴吾骥虽是坐着翻查杂物,可到底腿部受过伤,站起身时一个不稳就要摔倒,陆波波疾步上前扶了一把,弯腰之时口袋里掉出了一盒蓝白相间的药。

裴吾骥伸手去拿,却被陆波波一把抢过,快速塞进口袋里,“我,我最近有点感冒,买了一盒感冒灵。”裴吾骥没有强硬地让他拿出来,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指着家庭医生离去的方向,意思是问是否需要医生问诊。陆波波忙摇头,“没事,没事儿,我很快就好了。”

待陆波波离去后,裴吾骥继续找起了明信片,可整个箱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她本就担心那玩意儿被人丢了,两个杂物箱都找不到后也有了一些泄气,遂靠在椅背上假寐了片刻。

此时陆波波端着托盘来到书房,“小姐,吃饭了。”

虽然裴思远和裴吾骥成年后并不长期居住在老宅,但逢年过节,祭祀祭祖总是要回来的,再者老宅占地面积大,又是园林式的建筑,若是长期无人打理很容易颓败不成样,所以老宅里一直有十来个工人负责打扫卫生和园林绿化,有了人自然也少不了开伙的厨子。

因裴吾骥是临时去到老宅的,所以厨房并未采购什么精致食材,厨子也只是着人往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些寻常菜蔬,但即便如此这一餐饭也不马虎:清蒸鳜鱼、白灼竹节虾、口蘑菜心、山药紫薯糕,还加了一小碗糙米饭。

陆波波在桌上铺了一张桌布,把菜肴一盘一盘摆好,正准备离开时被裴吾骥一把拉住了。

“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裴吾骥举起手,比了一个“耶”。

陆波波疑惑道:“耶?”

裴吾骥的食指和中指并了并,又张开,还是个“耶”。

陆波波歪头,“哈?”

裴吾骥无奈叹气,举起那碗糙米饭,将两指在碗边比划,意思是:我的筷子呢?

陆波波一拍脑袋,转身匆匆跑开了。

从书房到厨房得走七八分钟,一来一回就是近一刻钟,裴吾骥嗅了嗅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蒸鱼,咽了一口口水,心道:等下要先把鱼干掉。可等了一刻钟后,陆波波还是没把筷子送来,再等了五分钟,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直到半个小时后,小刘才将筷子送了来。

小刘是裴家老宅负责安保的工人,因从小习武耽误了读书,所以在老家很难找到称心的工作,这才来了瑚州。一次阴差阳错,捡到了还在基层工作的裴思远的信件,冒雨送了来,而后又解救了被野狗狂追的裴汗青,这才被留下当了裴家老宅的工人。

小刘送来筷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裴吾骥说起了陆波波,“波波这段时间怪怪的,”见裴吾骥饶有兴趣,他将头凑上前来,一手竖在嘴边,小声道:“我觉得他总是忘记事儿。”

裴吾骥点头,表示同意。

小刘补充道:“还一惊一乍的。”

裴吾骥做了一个怪脸,示意他把吃剩的菜和碗碟收拾起来送去厨房。小刘到底是男人,做事粗糙了些,端碗碟的时候不当心把鱼汁洒到了地上,他赶忙抽了两张纸巾去擦,擦拭间碰到了待维修杂物箱。

“嗐,这里是啥呀?”他大大咧咧地一把掀开盖子,里面琳琅满目全是些用坏的玩意儿。“哎呀,这玩意儿啥个啥?”他捏起一张白色的卡纸,嫌弃道:“这谁呀,弄这个骷髅寄给先生!”

裴吾骥一听骷髅,立刻从椅子上弹起,她拖着不利索的腿来到小刘身边,劈手夺下那张卡纸,那上面赫然是一只红色的马头骷髅!

裴吾骥从与袁斯年和程可立的对话中得知了明信片的含义,也猜测到每个骷髅所代表的死亡方式各有不同:袁斯年收到明信片上的骷髅是开裂的,她猜测可能是车祸死亡;自己收到的则是加了重颤音的,她联系集团大楼的监控和绑架案的情景,猜测这很有可能就是让她恐惧而亡;裴思远收到的这张明信片上的骷髅比较容易解读,因为这个图案和毒药的图案是相同的,也就是说他可能会被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