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鬼烦冤旧鬼哭9

程可立道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有人往自己这边走来,他忙将袁斯年拉到一旁,自己则迎上前去。

袁斯年往程可立去的方向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裴思远。

裴思远面露忧色,身后站着几个人许是早就宽慰过了,此刻也不便多说。这是裴思远第二次见到袁斯年,第一次见时只觉得他是个年轻有朝气,单纯又有点傻气的大男孩,被自家妹妹骗得晕头转向,这次见到时,那双干净的眼眸除了悲伤还浸染上了怀疑。

“小袁,”裴思远朝他挥手打招呼,他凝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关切地拍拍他的背,“身体好点没?”

“谢谢裴书记关心,好多了。我可以参与调查这件案子吗?”袁斯年到底是没什么阅历和经历的年轻人,他隐不了脸上流露的情绪,甚至连明面上的遮掩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内心的想法。

裴思远沉思了几秒才模棱两可地回道:“你自己身体都没好利索,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没有明确的答复就是拒绝,可袁斯年偏偏装作听不懂。裴思远接触的人大多都有一定社会地位,为着彼此都留颜面,鲜少会这般当面拒绝的,于是他好言相劝道:“你们两个关系好,我也欢喜,但就因为你两个的关系,有些事情你就看不清真相,不识庐山真面目——”

然而裴思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袁斯年直愣愣道:“我就搁旁边待着,第一时间知道进度就好。”

裴思远借着扶眼镜的空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这厢裴思远还没腹诽完,袁斯年又直戳戳道:“裴书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裴思远一把将眼镜摘下,掏出眼镜布用力擦了擦,心中恼怒不已,又暗暗嘟囔:吾骥这个鬼精灵,怎么就找了这么个东西?!想着想着又抬头看他:高个子大长腿,白净净的脸,细细的柳叶眼眼角微微下垂,像极了可怜无辜的小狗,他确实长得不错,可裴吾骥就光看上脸了?好歹捎上点脑子吧。

裴思远嘴唇微抿,依旧是得体大方,道:“如果我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会告诉警方,我相信他们,希望你也相信。”

生物检材的对比结果吻合,证明了指甲是裴吾骥的,同时也验证了一个事实,裴吾骥失踪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左右,甚至更早。

“她通常起床都很早,近期又因为年底工作多,所以她很早就出门了,我听到一些响动,应该是七点多点出门的,”袁斯年回忆道:“前段时间她加班的时候疑似被恐吓,所以后面几天都是司机接送的。我觉得可以先调查一下恐吓的事件,我觉得两者可能存在关联。”

恐吓事件是不了了之的,毕竟没有伤亡,而且一切看上去都只是巧合罢了,可在袁斯年和裴吾骥眼中,这件事情就是有预谋的。

从家到公司路程花费也就半个小时,加上裴吾骥出门早免去了早高峰的堵车,实际时间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五分钟。根据监控显示,她是在七点二十三分到达了公司停车场,而后的两分十二秒里监控内没有找到她,但仅仅两分十二秒后,她又出现在监控内,可这也不过是一晃而过,再然后监控内便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这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这栋大楼?”

“接下来是上班高峰,进入公司的人很多,出去倒是少,”技侦截了几个屏,筛选出五人,“这几个有可疑,要排查一下。”他选出的人不是推着推车就是拖着大垃圾桶,还有两个人拉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一个多小时后,五人被分批审讯,连同推车、垃圾桶和行李箱也都被找了出来一一检查。

“垃圾桶就装了垃圾而已,还能装啥?”

“我用推车是为了装资料,纸质材料太重了。”

“年底有个招投标,行李箱是装资料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招标公司啊,我们那么一大堆东西装在箱子里!”

痕检初步检查后,除了垃圾桶内部有些头发丝尚存疑虑,推车上的指纹未曾确定之外,那个行李箱干净得完全没有破绽。

袁斯年指着那个行李箱道:“这个箱子看着还挺新的,购买发票和记录有吗?”

“警官,你们是来调查案件的,不是来财务审计的,”那人眼睛一瞪,眉毛一竖,张嘴就道:“这个箱子是公司统一派发的,要审计找财务部去。”说着还踹了箱子一脚,似乎十分愤怒的样子。

可没想到袁斯年偏偏就是个不同人情世故的,他还真叫人去找来了财务部的人,要求对方出示行李箱的采购记录。这种不怎么贵重的物品虽然有记录,但通常没人会把它放心上,加上又是采购多年的物件,财物专员一时间愣了好几分钟,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这个很重要吗?”

“我还想要看看近三年你们公司参加招投标的时间,以及标书档案。”

不成想拒绝非但没用,天降大活儿又牵扯到了业务部和档案部,员工们本就因为这场绑架案心烦意乱,心里正盘算着高层改山头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和未来,哪里想得到还要临时去抽调档案资料?

除了这些员工外,负责该案的几位警员也十分纳闷,但碍于袁斯年是总局的人和被害人家属的缘故并没有为难他。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招投标的档案都是明确保存完好的,但行李箱的发票和购买记录却没有,档案员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虽然这么一个行李箱价值不过千把块钱,但按照规定都是统一入账的,而财务对账都是极为精细的,规模如此庞大的公司更是注重财务管理,一分一厘都要求梳理清晰,怎么可能容许一笔四位数的坏账?

袁斯年拿着档案窝在角落里看了十来分钟,正当一干员工被询问得差不多时,他又让人找来了财务部主管,直接了当询问了行李箱的发票和采购记录。

财务主管原以为裴吾骥被绑架这种大案,必定涉及到巨额赎金,早就打好腹稿作为应对,不想来者竟问起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问题,他恍惚了两秒后立刻回了神,“这个我记得这批箱子一共五十只,不是我们采购的,是兄弟单位赠送的。这个箱子是他们的高端线,赠送的数量不多,所以没法儿发给员工,因为质量好,所以就拿来公用了。”

“兄弟单位?你们做实体经济的也把共建那么当回事儿嘛。”

“越是大的企业,就越要脸面,这也是体现了我们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嘛,”财务主管笑眯眯地翻出手里的公众号报道,递上前去,“不然人家该说我们集团太市侩,太钻钱眼子了。”他看到袁斯年将照片放大了细看,又补充道:“这家箱包公司在咱们瑚州市挺有口碑的,他们主打的就是手工皮具,咱们好几家商场里都有他们的专柜。”

袁斯年小心翼翼蹲下身来,翻开箱子里外检查了一下,问道:“既然是捐赠的物品,应该会贴上固定资产标签吧,注明时间、用途、捐赠单位等,你们都不会标注吗?”

“当然会贴,”财务主管提了一把修身的西装裤,也跟着蹲下,“我们都贴在行李箱拉链内侧,那边比较隐蔽,也不会影响使用。诶,该不会掉了吧。”财务主管牵强地牵动着嘴角,道:“我去给您找找出借记录吧,看看最近有谁借过。”

然印章记录是公司落实了严格登记的,但这种无关紧要的物品的出借记录就显得很潦草了,最后还是仓管找出了四十七只箱子,其中两只标注了损坏报废。“五十只都在,”财务主管干笑着,“您看,加上面前这只,一共五十只,没少。”

“拿行李箱装招标文件?”袁斯年翻开行李箱的缝边缝隙,“用了两年的东西,干净到一点纸屑,一根头发都没有吗?”手指划过行李箱表皮的磨损,他又把箱子整个翻了个面,肯定却异常小声道:“这只箱子百分之一百是用来调包的,虽然外表和轮子,甚至于拉手都有相应的模式,但是这只箱子和其他箱子放在一起,颜色是不一样的。”

由于仓库统一保管,因此箱子在保存的大部分时间内都是在同样湿度同样温度的房间内,导致它们有着相同的氧化痕迹,因而那只“新来”的箱子根本不可能一模一样。

“拿一根拭子擦一下这里,”袁斯年正查看箱底,看到靠近底有一点不催则的擦痕,颜色深褐,很像血迹,他突然握住了提柄,“麻烦抓紧化验一下,看和被害人的血迹是否符合。”

两名嫌疑人原想着咬住不肯说实话,可眼瞧着袁斯年个把钟的时间里就弄清了他们挟持的方式和工具,只要证实那一抹血迹是裴吾骥的,就算牢没坐穿,恐怕也没法儿在瑚州生存下去了。一人脚下一软,正要张口说话,旁边那人眼疾手快在他身后掐了一把。

这两小动作根本瞒不住在场的警察,可袁斯年却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两名嫌疑人被带走之后才有人来询问袁斯年原由,毕竟绑架案时间就是生命,要想破案自然是线索越多越好。

“其实那点痕迹根本不是血迹,我只是想诈他们一下,审讯这边就麻烦大家了,”袁斯年朝着几人点头致歉,然后他又道:“还有一点——这只箱子的提柄被人安装了微型窃听器!”

………………

裴吾骥的头上被套了一个布袋,双手双脚被缚,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特别疲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同时也觉得头晕眼花,甚至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异样。

“既然给我打了肌肉松弛剂,那就麻烦把我头上的袋子拿掉,”她说话时喘咳得厉害,几乎说两个字就要缓上几秒,“这个药有副作用,我现在呼吸困,你们不想真的出人命吧。”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有些低沉,速度也不快,走得近了裴吾骥才发觉那人是个跛子,同时还发觉到那人呼吸声很重。

这人没有说话,甚至一点音节都没有发出,他捏住布袋一角往上提了一下,发现即将露出眼睛时,又将布袋套了回去,他伸出双手给袋子翻了个边,让她的鼻子露出来,袋子堪堪遮住她的眼睛。裴吾骥的双眼并没有被蒙住,但突然的亮光让她适应不了,因此即便是睁开眼睛也并没有来得及看到绑匪的脸。

不过,绑匪遮布袋的时候,裴吾骥就这宽大的袋口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身材和穿着,那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男人。裴吾骥身量并不高,她又是坐姿,低着头也能瞥见那人的腰,可见这个绑匪身量并不高。

裴吾骥的右手食指指甲被拔了,在昏迷中她尚且还没有痛感,此刻虽然止了血,可那没有包扎的伤口在碰到异物时依旧是疼痛得厉害。“我的手受伤了,可以让我自己检查一下吗?”她试图找个突破口从绑匪身上找到更多线索。

“不死就行,少动歪脑筋!”

那是一口并不流利的普通话,不同于周边地区的口音,裴吾骥一时间竟没有听出那话属于哪个省市。倒是另一个绑匪开口说了一句家乡话,引起了裴吾骥的怀疑。

因为昏迷过一段时间,裴吾骥不知道目前的时间,只觉得腹中空空,正要提出吃饭时,突然闻到一股焦糊辛辣的气味,再结合刚才两人说话的口音和家乡话,裴吾骥猜出了一个大概的省份。

“我早餐吃得早,有饭吗?我吃一口颠颠肚子就行。”

那两人早有准备,丢来了一只寻常路边摊售卖的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