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袁斯年收到了裴吾骥的微信,说是有个晚宴,所以会晚点回家。袁斯年以为的晚点回家不过是十一二点,所以他炖了一盅燕窝,开着小火炜着,自己则是抱着猫咪窝在沙发上。
屋子里的供暖烘得人暖洋洋的,小猫与他玩了一会儿后张着嘴连打了几个哈欠,喵喵叫了几声便趴倒睡了,袁斯年等久了也撑不住歪在沙发上小憩。客厅里有一架古董钟,虽然拆卸了报时机,但钟表特有的滴答声依旧保留着,“滴答——滴答——”分针转了几圈后又遇到了时针,“叮——”两只针再度重逢。
袁斯年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手机显示屏上有不少消息,但大多都是广告和新闻,他打开微信,除了工作群有些信息之外,并没有看到裴吾骥的信息。于是他发了个信息过去,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生意场上的酒宴不在少数,如今又逢年底,宴会自然是一个接一个,裴吾骥身在商场也没法儿推脱。袁斯年一边想一边把猫揣进兜里,他刚走进厨房,就看到了裴吾骥的信息,这次只有两个字“晚点”。
“地址给我,我来接你。”袁斯年给她发了一条语音信息,可这回裴吾骥没有半点回应。“什么酒会啊,凌晨还不完!”他熄了火后拿出枸杞倒出几粒丢在炖盅里,随手又抓了几粒丢进口中,“不对,她发文字信息从来都会加标点符号的,这次为什么不加了?”
裴吾骥为人严谨,她很介意文字信息不能准确表达情绪,所以自己用文字表达时一定会加上标点符号用以断句。此外,她虽然是集团老总,人前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可到底年轻,与袁斯年微信聊天时也会使用搞笑的表情符号,甚至她自己还画过一组动态表情包传给他当作两人专属表情包,如今就回复两个字?
袁斯年想那夜她凌晨来到医院的事情,虽然那天之后并无异常,然究竟是闹剧还是恐吓亦或者是伤人、杀人未遂都不确定。他拨通了裴吾骥的电话,刚接通却被人按掉,他隔了两分钟再打,仍然按掉,再发微信,毫无回应,当他第三次拨打电话时,电话关机了。
电话关机!
一定有蹊跷!袁斯年的神经被一下着吊了起来,他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和微信好友,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裴吾骥的关系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牢固,除了程可立的电话和微信,他连裴家管家或者一个佣人的电话都没有,两个人的恋爱似乎排除在各自的圈子之外……
“程支,不好意思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客厅的钟显示当前的时间是凌晨零点二十三分,袁斯年疲累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吾骥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担心她出事了。”
程可立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听到夺命铃声整个人一阵激灵,四肢都抽搐了起来,魂儿被吓飞到了半空,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听出电话那头不是技术队,不是常局,而是病假在家的袁斯年后,他抚了半天自己的胸膛,然后长长喘了一口气,问道:“你俩吵架了?”
“她说今晚有酒宴,要晚点回家,但是我十二点十分打她电话她关机了。”
程可立扭开床头灯坐了起来,“你是怀疑她出事儿了?”裴吾骥被“恐吓”的事情并没有立案,但经历过整个事件的程可立也明显感觉到那绝对不是单纯的恐吓,那绝对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只是迫于没有人员伤亡和没有证据故此只能不了了之。
“我想去酒宴看看,但是我现在不太方便,可以麻烦——”
程可立意识到袁斯年的局促不安,忙道:“说什么傻话呢,她是我表妹,我当然不会不管。你等着,我先打个电话给裴思远,万一她回去了呢?”
然裴吾骥确实没有回裴家。
袁斯年按照时间将联系情况写了下来:早上九点收到微信文字信息,说是晚上有酒宴,会晚些回家,并配表情【不高兴】;中午十二点收到微信图片,是一张午餐的照片;最后一条微信就是十二点十分的那两个字“晚点”。
商务酒宴通常都需要着礼服正装出席,就算裴吾骥是女企业家不需要跟别人争奇斗艳,但也一定会换个衣服化个妆,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得个把小时,她不回家,不收拾,就这么顶着一张画了七八个小时几尽暗沉脱妆的脸直接去会场了?
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女性的特质,这根本不科学!
“你俩吵架了没?”程可立联系了裴思远后,急匆匆开车赶来,一路上他已经脑补了一万种可能,最简单的可能就是小情侣两人吵架了,若是真是绑架或者其他,那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袁斯年摇头,“我们关系一直挺好的。”
程可立拿着袁斯年的手机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两人互动确实挺融洽,甚至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他又看了前几个月的信息,也没有任何问题。“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没有啊。”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程可立将手机抛还给他,“你们两个人真的在谈恋爱吗?真的要结婚了吗?”
袁斯年一脸懵逼,满脑袋都是问号。
“你们谈恋爱,一点荤话都没有,一点颜色都没有?最多牵个手搂个腰吧?”见袁斯年耳朵尖开始泛红,程可立道:“都是成年人了,都是奔着结婚去的,你们这清汤寡水的恋爱谈得太没滋味了吧。”
恋爱谈得太没滋味了——
袁斯年第一次意识到他沉浸其中以为最纯洁无暇的恋爱竟然在别人看来是“没滋味”的。
程可立瞟了他一眼,“你是纯情小处男也就算了,她不至于会这样吧?”魔教教主的名头虽然是私下里叫的,虽有调侃意味,却也是有些原由的。
袁斯年正慌了神,这话一入耳,便似有人拿着大棒在他脑中的浆糊里又搅合了几下,一下子整个人都浑了。
“她爸那边你联系过没?”
他摇头。
“她有助理的,你联系过没?”
他再摇头。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程可立的话直击他的心脏!两人巨大的社会阶级差异让他们的成长历程和社交圈注定是毫不相干的独立体,袁斯年慢慢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似乎从那双温柔含笑眼中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含义。
程可立故作淡定道:“我们出门找一找,万一她喝多了不方便接电话……”
袁斯年顺手拿了两件外套便跟着出了门,没想到一踏出家门竟在树边看到了一个小包裹。那是一只最小号的快递盒子,分量很轻,摇晃之时内有很细很轻的碰撞声。因为收件信息写的是袁斯年,所以他很自然地拿起快递打开。
盒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封袋,白色半透明状,袋面上有几点被硬物戳过的痕迹,但是看不出是何物戳道,袋子上没有logo,没有标记,袁斯年凑着灯光将自封袋翻了个面——
自封袋的一角明显有一滴红褐色的液体!
两人面面相觑,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喉咙口,袁斯年连忙取来一次性手套,他低着头借着路灯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眼底的慌张,眼前像蒙了一层黑纱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全身更是跟发麻了似的,崩得又硬又紧,他小心翼翼打开了自封袋——
一片白色带着粉红色柔软物质的东西!
那是一片带着肉的指甲。
程可立很快就联系了当地公安分局,法医从指甲上的血迹和甲肉的状态分析,这枚指甲剥离人体至少有十七八个小时,同时在别墅里采集了裴吾骥的生物检材拿去做比对。如果证实这枚指甲是裴吾骥的,也就说明了裴吾骥应当在昨日早上八点左右就被绑架了!
“快递是昨天晚上八点一刻送到的,因为业主们注重安全,所以物业公司统一收了快递,由专人送货上门。此外,寄件人用的是裴吾骥的信息,但这……快递盒子上的指纹除了物业送货的保安小哥、快递小哥之外就只有小袁的。”
看着眼前来去匆匆的人群,耳边是众人的安慰和劝解,袁斯年一时间恍惚着,就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一潭死水中,看不清、听不明、说不出,连呼吸都慢慢窒住了。
绑架案对程可立来说并不陌生,也不稀奇,看惯了被害人家属又哭又闹,或是晕厥,或是自残,像这种不说不闹的确实罕见,但这并非是袁斯年专业素质的体现,而是他真的精神疲惫了。
“你虽然还在休病假,但是别忘记自己的职业,”程可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裴吾骥不仅仅是你的女朋友,未婚妻,她现在是一个被绑架的受害者。你和她共处一室,与她亲密无间,如果有线索——”
袁斯年茫然地打断,“我没有线索,我根本就不了解她,”他戚戚然自讽一笑,“都快结婚了,她没有带我见过她的家人和朋友,就算是给她家操持家务的管家我都只知道名字,他见到我时也是刻意保持距离的。”他一字一顿,言语间带着无限的惆怅感慨,“但她比我更了解我的那些所谓的亲戚们。”他带着明显的消极无助情绪,失望和痛苦随着这些话语一点点漫出,直至最后,失望变成了无望,变成了心灰意冷。
程可立自小就知道自己和裴吾骥是不一样的,若论家世和财富,两人确实不在同一层面,可两人毕竟是亲表兄妹,要跨越这个层面成为亲密的亲人,靠着她发达一下也不是不可能,可他便不,他就是忌惮裴吾骥那大度到不可思议的气量和一直乐观的心态,总让他觉得这是刻意为之,觉得她格外虚假,故此对她不假辞色没有好脸,久而久之他对表妹的忌惮和不友好在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小子怎么就是细娟作布卖——不知好歹。
“拿出你的专业素质来,感情放一边去,就算要分手也不是现在。情场失意职场就要得意,病假取消,好好工作!别当裴吾骥是你媳妇儿,就当她是隔壁老王家满脸麻子的瘸腿丑姑娘。”
袁斯年一听到有人诋毁,“唰”地抬起头,眼中的混沌逐渐清晰起来,“……可是,吾骥她很漂亮的……”
程可立扶额,一边暗暗啐这缺心眼儿的傻小子,一边暗暗发誓:以后招录新人时,一定不选那些初出茅庐没谈过恋爱的小蠢货!
通常绑架案会从社会关系入手,裴吾骥作为一个商人,她的人脉系复杂,利益纠葛更是纷乱,警方在裴吾骥助理汪幼兰的口供中分析出来两个具有嫌疑的人,分别是:集团副董事长裴易和副总裁裴萃。他们两人在集团各占一方“山头”,仗着自己的姓氏虽不曾“鱼肉”集团,却也是明里暗里给裴吾骥使了不少绊子,在集团内部捞了不少好处。
裴吾骥的助理汪幼兰说道:“再过两天就是股东大会了,如果裴董不出现,有些经营方针和投资计划就没法儿敲定了。”她跟着裴吾骥有四年了,是裴吾骥刚进集团时招录的,这几年跟着她也是尽心尽力。
股东大会的重要性对整个集团来说那都是不可言喻的,可若是董事长缺席,那股东大会大概率来说会延期。“这次股东大会有什么重要的议程吗?”
“股东大会上最大的议程就是选举。”
绑架属是大案要案,就算人质没有伤亡,可只要罪名成立,怎么都得判个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目前怀疑的这两人都有体面的社会地位,优越的经济条件,难道真会为了一个职位去绑架?
“富华山庄的案子一曝光就引发了社会热议,我们人手本来就紧张,压力也很大,是没精力关注这件案子的。你现在正好还有几天病假,你可以跟进一下,但是这案子不是我们主管一定要注意分寸,”他眸光一沉,压低声音提醒道:“裴吾骥还有裴思远这个堂哥在,所以大概率上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他们家里情况特殊,你这没身份没背景的还是站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