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煮豆燃豆萁8

程可立拉过一把椅子,他翘起二郎腿,“啪”一下合上了记录本,漫不经心道:“只要亲爹找了后娘,多早晚亲爹也会变后爹。你亲爹攒下这么大一份家底,年纪也还算轻的,要想再婚生个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到时候——”

袁斯年幸灾乐祸在一旁补刀,道:“他哪儿看得到,身子骨都坏成这样了,害了自己还害了娘,你妈出狱后说不定只能捡路边菜叶子了,”他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对,不对,瑚州的市容环境管理整治得可好了,现在垃圾分类都实行到每个小区了,早一次晚一次收垃圾,路边哪儿有菜叶子可以捡呦。”

大约是苏聪真的不受家人待见,也或者是苏如晦与章红丽的母子之情确实深厚,苏如晦终于还是脱了口。

“杀手是通过什么方式找的?”

“一起玩的人介绍的。”

“哪个人?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是什么?”

周鹏开着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而后座的袁斯年则是电话联系了外援。“喂,教主、媳妇儿、无忌哥哥,十万火急、迫在眉睫、危在旦夕,马上来帮我一个忙。”

裴吾骥接到电话时正闲适地打着篆香,一炉香刚点起,还未曾好好品味就被这个急匆匆乱糟糟的电话毁了兴致。“现在?都快晚上十点了诶!”她插着腰板着脸,周身充满着“拒绝”的气息,“这个点你应该回家休息,而不是拉着我陪你去——加班——哈?”

“要我去撑场面?”裴吾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宽宽松松的家居服,又照了照镜子摸着自己未施脂粉的脸,“五分钟到?不,不,不,半个小时,至少给我半个小时,不然我化妆——来!不!及!”电话挂断了,裴吾骥几乎暴跳起来,“要我撑场面,却不给我化妆换衣服的时间,这撑的是什么场面!”

然而事实上,袁斯年所说的五分钟后来接她也只是估计的,不准确的时间,从电话挂断到家,电话铃声再响起时,不过间隔三分钟而已!

于是乎,袁斯年、程可立和周鹏,眼睁睁看着一个头发凌乱,身穿家居服,脚蹬棉拖鞋的小个子女人爬进了警车。

“想我一世英名,出现在大众视线里都是仪态得体光鲜亮丽,现在——我觉得我有点像昨天法治频道里被捕的犯罪嫌疑人!”裴吾骥两眼放空,一脸生无可恋,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面小小的菱花镜,照着自己因工作劳累略显疲态的脸,唉声叹气道:“这幅尊容,还撑个锤子场面!”

办案时自然不能透露案情,但请人帮忙又不可能一句都不说,袁斯年斟酌着说了几句,但他倒底心虚,眼睛不住偷瞄着女友,生怕在裴吾骥脸上看到怒意。

“我们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富二代买凶杀人。我们现在已经了解到介绍人也是个富二代,他还帮其他人拉过线,因为他们的圈子很难融,加上我们时间也不够,所以把你拉出来当一回敲门砖了。”

“最近的案子?”

“嗯。”

“有时限?”

“嗯。”

裴吾骥凝起一个优雅的微笑来,她捏住袁斯年的下巴,一把将他的脸掰正正对自己,“你直接说是苏如晦找人干掉你,现在你们要找杀手中介人不就行了?得了,去醉笙梦死吧,”她拍了拍周鹏的肩膀,指路道:“右转,往高新区开。”

“……”

“……”

程可立转向后座,与袁斯年面面相觑,两人视线对碰,仿佛在说:“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看到两人对视的裴吾骥,冷哼一声,“早说了,我知道的情况比你们知道得多得多,可惜啊,就是有人‘高高在上’、‘眼高于顶’,不扎根于群众,脱离群众,不把群众的话放在心里,要是早早依靠群众,现在早就可以写结案陈词领锦旗了!”

程可立耐住性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再次转身向后,“现在依靠群众还来得及吧。”

“哦,那这是准备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副驾驶位一片沉默。

后座的袁斯年则是紧紧抓住了裴吾骥的手,点着头小声道:“我劝你适可而止,做个人吧。”说着挤眉弄眼好一顿安抚,却遭到了两人的白眼。

………………

瑚州自来就是是富贵人的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要有大把的钞票,仿佛所有人都是朋友。可自古以来富贵也是分等级的,祖上有钱有权的自然是看不上暴发户的,而苏如晦所说的那人正是暴发户家的儿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暴发户当然希望金钱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可就怕儿子这一代容易垮,所以若是能傍上一个靠山,那就万事不愁了。

所以只要有了裴吾骥这个“准靠山”做诱饵,要想得到些准确消息实在是堪比游戏外挂。

但“诱饵”此刻正在生气,嘴撅得都能挂上两个酱油瓶,说什么都不愿走进醉笙梦死会所。

“事关重大,你能不能体谅一下你表哥我?我都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程可立伸手薅住周鹏的衣领,将他扯出驾驶位,掰着他的下颌几乎要将他塞到后座去,“你瞧瞧,你瞧瞧,二十来岁的鲜肉都快变咸肉了!群众也要配合工作!”

“没有不配合呀,”裴吾骥双手一摊,扬手在自己周身挥了一把,“这里是会所,我这样去?”她又指着三人,一一评论道:“你们这样去?老头衫配酱油渍外套,蓝衬衫配牛仔裤,哦,不,是绿衬衫,这个有点模样,但我带这个病号去干啥,碍手碍脚的。”她嘴上说得刻薄,但这通点评倒也是提醒了程可立。

若是几人就这么进入会所,自然没问题,但总会打草惊蛇。

正当程可立犹豫之际,车窗被人从外敲了敲。裴吾骥放下车窗后,从外面拿进好几个礼品袋。“得了,衣服就当是提前给的伴郎礼服了,你们下车找地儿换吧。”

周鹏拿出衣服,翻出商标对着灯光一照,“嘶”一声倒吸一口气,“乖乖,这牌子的衣服我从来都是加入购物车后再放收藏夹的,但是从来没敢剁手啊,这还是高定款!”他擦了擦口水,嬉皮笑脸道:“谢谢嫂子,嫂子真好,我以后一定帮您看好小袁哥。”

十来分钟后,两名“假二代”跟着裴董进了这家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品质一般的酒吧会所。

“我已经找人联系了刘建国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这边,”裴吾骥轻轻从发髻里抽出几丝发丝,试图将自己盘得纹丝不乱的发髻看上去更自然,和自己今晚的“开水妆”更贴合些,“刘成的信息我已经发到你手机里了,抓紧看完,等会儿一切都看演技了。”

苏如晦交代的人叫刘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读书不行,情商也不行,脾气还特冲,亲爹亲妈见了也直摇头。刘建国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公司给他安排了个职位,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挂个名头,实则什么都没学会。苏如晦与他臭味相同,所以两人关系倒也算不错,当他知道苏如晦还有个身强体壮的亲哥,还是原配生的,刘成就给出了个歪主意。

刘成今年不过二十一二岁,却早已在“酒池肉林”浸泡了多年,一身富贵肉,脚步虚浮声音浑浊,乍一看还以为已经四五十岁。

“诶,装修得倒是可以诶,”裴吾骥看着包间里的装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配色简单,但是看上去还挺高雅的。”包间里的酒水食品都已经上了桌,几个临时被拉来的富二代和小演员也已经就位,音乐一起,果然是醉生梦死。

刘成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到了裴吾骥的包间,见到几张熟悉的脸,立刻就端了酒杯喝起酒来,再见到年轻漂亮的小演员,更是恨不得立刻贴上去。

“诶,诶,诶,刘儿,你这没眼力见的,”一身大logo的朋克风富二代伸腿虚踹了他一脚,大拇指往裴吾骥的方向一指,“正主儿看到没?”

刘成虽然喝得不多,但此刻也是一阵迷糊一阵醒,“这美女是谁呀?”

没有加厚粉底液和加粗黑眼线,更没有清一色的事业线,裴吾骥素着一张脸,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一身休闲衣装端端正正坐在C位,与他接触的十八线小演员和网红完全不一样。

但在刘成看来,这是“新口味”,他朝着朋克风挤眉弄眼,“呵,新来的?这小脸蛋还真不一样,粉都不擦一点——”说着还想伸手去摸。

刘成爪子刚伸出去,背后却有人叫住了他,他不耐烦地朝后瞪了一眼,朝身边几人瞟去,几个富二代呲牙咧嘴表示“你爹不是我们叫来的”。

刘建国见到儿子断着酒杯面对着裴吾骥,还以为这是在给人敬酒,暗暗把提起的心往回落了两分,赶紧走上去扯着儿子往一旁走去。“老子吓死了,还以为你这龟孙又闯了什么祸,这咋回事儿?”

“啥咋回事儿?”刘成摸不着头脑,“你来干啥?不怕我妈挠花你的脸啊!”

刘建国暗戳戳指了指C位,“你有没有得罪她?”

刘成这才注意到裴吾骥坐的位置和朋克风说的那句“正主儿”,他干咳了一声,问道:“比你有钱?”

“人家可是这个!”刘建国比了个大拇指,“你不是来敬酒的嘛?”

“啊,对对对,”他绕过亲爹想去敬酒,可却想不起个称呼,一拍脑袋又往回辙,问道:“老爸,这是哪位老板?”

“裴吾骥,裴董——”刘建国在众人的注目下,不敢再和儿子有什么“互动”,他一把抢过儿子的酒杯,肥润的脸上挤出油腻又真诚的笑容,“裴董,犬子年幼,如有得罪还请您多多包涵,这杯酒我敬您。”说着仰头一口气全喝了。

“刘总客气了,我也是今日正巧得空,就来年轻人玩儿的地方逛逛,”她指一指几个作陪的富二代,道:“这几个是我家世交的几位长辈家里的孩子,本来也就是来娱乐娱乐放松放松的。”

刘建国一抹额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于是他展出商人本色,开始卖力推销起自己的儿子来,“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啊呀裴董您要玩儿来找我儿子,这兔崽子做生意没本事,玩儿可是一只鼎。”他大力在儿子后背拍了一下,示意儿子上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后又称自己年纪大和年轻人玩不到一起便匆匆离开了。

裴吾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刘成忙不迭坐下,然后大口一开,开始了他的“表演”。裴吾骥工作强度大,精神又高度集中,好不容易下了班,早已经是疲累不堪,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低俗趣味。她假装听了两三分钟,随后一个眼神递给了程可立。

程可立接受信息后也开始了他的表演。“哎,我最近从我叔那儿接了一个项目,是外地的一块地皮,毛利估算能赚个不少,可不知道这么得罪了人,这几天可把我愁的呀——”说着苦闷地干了杯中酒。

周鹏也作势叹了一口气,“哥,你这真有点背啊,咱家在那儿没人,不然兄弟帮你,”他嬉笑道:“最近靠着老叔赚了不少钱,有啥发财生意介绍介绍呗。”

“要是那人能解决,分你一成又有什么关系?”

“才一成啊。”

“得了,你问问你爸一个项目能赚多少,我这一成可抵得过你爸至少三个项目的利润,”程可立环顾一圈,高声道:“谁要能帮我解决这件事儿,我给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

裴吾骥立刻接腔,“诶呦,我叔这么大方呀,这么大生意给你不给我?这心偏得都倒胳肢窝了。”

刘成听着三人对话,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他借着酒劲脱口而出,“哥,你就说那人是谁,兄弟帮你解决。”

“你可以?”周围人起哄似的问道,“刘儿,你家这生意摊子跟人家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下巴颏可得托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