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被带回市局问话的时候整个人十分抗拒，不过，他到底也是只是个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两个刑警轮流询问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他混乱的口供中弄清了一点：孙海在9月30日夜里确实和杨祈换了班，留在宿舍休息的是他，至于他弟弟孙河则是穿了他的制服帮着张叁潜入了纪勖家中行窃。
也正因如此，孙海才会在袁斯年询问盗窃案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和心理压力，坦然说出自己和杨祈换班的事情。
当刑警问到孙河目前的所在时，孙海脸色煞白，两只眼睛不自觉地瞟来瞟去，门牙咬着嘴唇不声不响，问多了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再问就说自己不知道。这般神色，让几个刑警一看就知他内心惶恐，只要加一把火，让他竹筒倒豆子不过时间问题。于是又问到赃款问题，孙海声称自己没有参与行窃，只是借了一套衣服，所以事后他们只分给自己一千块钱，其余大头是如何分的，他并不知情。
“呸，”徐欣啐了一口，打断了孙海的辩驳，当即板起脸来唱黑脸，“杨祈临时跟你换班，当晚就发生了盗窃，你说你不知情，谁通知的张叁和孙河？我看你就是那个幕后策划的人！”
孙海心情紧张，急得满头大汗，两只手紧紧攥握着，身子也忍不住发颤，他哆嗦着说道：“真不是我，我真的只是借了一套衣服……”
徐欣不以为意，嗤笑了一声，怒道：“既然只是借了一套衣服，你紧张什么？”他用力拍着桌子，口中喝道：“老实交代。”
孙海猛然间听到拍桌子的动静，吓得嘴唇都发颤了，他缩着脖子小声嗫嚅，“我……我从来没进过……进过局子……”
“好了，好了，老徐你别这么凶，让人家好好想想。”
审问时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是惯用的手法，原以为要突破孙海是非常容易的，却不想如此反复问了十来遍，疲劳轰炸的功效还是没有体现，徐欣叹了一口气，小声与身边的同事叨了句，“该不会他真的不知道？”
徐欣也没有再多做强迫，毕竟孙海也是涉嫌盗窃案的同伙，是肯定要办了相关手续并对他进行拘留，若是要再提审也是容易的。
可正当孙海正在签字的时候，程可立走进了询问室，他单刀直入，说道：“我们在你弟弟的住处发现了他的一只断掌，以出血量来看，他还有活着的可能。但是你要是不配合，什么都不愿说，说不定明天，也有可能今天，孙河的命就没了！”说着，他把几张断掌的照片狠狠掼在孙海身前的小桌板上。
孙海的视线一接触到照片，整个人立刻悚了起来，声音更是抖得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天……那天确实……确实……是他们去的……那个姓张的……我就见过一次……是孙河带来的……”他恍惚着说道：“啊……那天……那天……那天老杨也看到他们的……”
“孙河什么时候带着张叁见你的？”
“9月……9月中旬……大概16号……”
程可立听到了老杨的名字，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问道：“9月16日，杨祈见到了孙河和张叁，那他也认识孙河和张叁？”
孙海连连摇头，摆着手否认，道：“不……不认识的。那天孙河来找我借钱，我给了他两百块……他嫌不够，说还有个朋友……钱太少，让我多给他五百块……我们争吵了几句，孙河还要翻我的包……我不肯，就打了他一个耳光，被……被老杨看到了。”
“在这之后，张叁和孙河还来找过你吗？”
“没有。”
徐欣和程可立对视一眼，他们都认为杨祈是有一定嫌疑的，但如今杨祈不知所踪，想要立刻找到他有一定难度。
“杨祈在瑚州还认识谁？”
“他不是本地人，但是也有几个老乡……哦，我听说过老杨他老婆孩子来瑚州，好像……借了房子住的，住在平盛镇。”
“马上通知平盛派出所，抓紧排查，找到杨祈老婆孩子。”
…………………………
“右侧前头皮不规则裂口呈三角形，大小约3*2，胸部、腹部及四肢皮肤均有多处大小不一的不规则擦伤。最严重的是胸部右肋第2和第3肋骨骨折，右侧胸腔有约50l血性液——”裴吾骥看着法医道验伤单，摸了摸男友的发顶，气得咬牙切齿，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度，“肇事司机酒醉驾车！酒醉驾车能盯着一辆车撞两次？大白天喝得醉醺醺开货车，这是红果果的谋杀！”
十来个医生护士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全都堵在病房前，没人敢踏入一步，他们竖着耳朵留心听着病房里的动静，只盼着病房里不要唤人，也盼着病房里的大小姐“爆炸”时自己能多长两条腿。
“肇事司机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了250g/100l！呸，”裴吾骥没好气地啐道：“还真是个二百五！灌饱了黄汤白汤就该回家挺尸去，开车出来不就是要故意杀人嘛！”
程可立一遇到裴吾骥就忍不住冒火，两人从来就是针尖儿对麦芒，不见面时还能在网络上调侃几句，一旦见面就是鸡飞狗跳，不吵出点花样决不罢休。但因为裴吾骥看上了袁斯年，而袁斯年为人处事又特别讲究分寸，她担心两人身份差距过大会令袁斯年产生抗拒，故此才编撰了不少故事哄骗，连带着将程可立也拖入了这个“爱情骗局”。因此两人之间那种针锋相对的情况也逐渐变了样，往日都是裴吾骥占据上风，如今却是一反常态低靡了起来。
好在程可立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遂不曾计较，他推着裴吾骥的肩，想将她推出病房，好言好语道：“让他好好休息，你先回去替他收拾些换洗衣服。”
肋骨骨折没有刺破脏器的情况下，通常都只是需要静养，医院通常都不主张打石膏或者长期住院，但在裴吾骥的要求下，袁斯年被迁入了裴家人专用的独栋病房，还有专责医护看护。
“媳妇儿，我好痛呀——”袁斯年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裴吾骥，心情自然是开心愉悦的，他拉住裴吾骥的手轻轻晃着，刚想要卖个萌撒个娇，可一瞧见眼前精致的装修陈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去！这么一晚得多少钱？”
裴吾骥知道他的经济情况，抿着嘴不肯说，可越是不说，袁斯年越是担心价钱。“工伤保险可不包括住VIP病房啊！”他用力抬起头，想要坐起身，可肋骨的伤痛让他顿时泄了力，他喘了好几口气，忍住疼痛，拼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呲牙咧着“微笑”道：“我觉得我好多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裴吾骥想好了对策，从容应对，她一边安抚男友，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瑚佳医院在试验一种新药，之前已经招聘了一千个志愿者试药了，效果都不错，现在做五期临床实验，你这种症状正是他们需要的，所以你住在这里的医药费全免，等你出院还会给你一笔钱。”
袁斯年虽然爱钱，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认为这种天降馅儿饼的好事根本不可能轮得到自己。“你骗谁呢！”
此时，拥在病房门口的十来个医生护士一拥而上，点头拍胸表示裴吾骥所说皆是实话。袁斯年见到此景，依旧难消疑虑，他又看向程可立，程可立被这个信任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众人的注目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了一个违心的动作——点头。
“不，我还是不相信，”袁斯年道：“除非院长来解释，否则完绝不相信。”
话音刚落，瑚佳医院的院长石垂带着两个主任气定神闲走进病房，“听说你找我？”
袁斯年一句戏言引来了真身，实是觉得有些恍惚：“……”
程可立知道裴吾骥惯会哄骗袁斯年，却不想这戏还真是做了全套：“……”
十个医生护士自然是当起了背景墙：“……”
而裴吾骥则是以微笑应对一切。
慈眉善目的院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一件没影的事硬是说成了医药史上的里程碑。
袁斯年在那么多人的认证下，被迫相信自己欧气焕发，中了头彩。
但——
院长解释完想要离开病房，刚走到门口，突然手机发出“叮——”的一声，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女音，“支付宝到账二十万元”。
而此时，病房里只有裴吾骥拿着手机看着屏幕！
“！”袁斯年挣扎了两次没坐起身，他虚弱地挥着手，有气无力道：“这就是真相？”
“石院长！”程可立难以忍受这病房里“虚假”演员的浮夸演技，又无奈自己也被迫卷入这场戏，“麻烦铃声改一下，这种声音很容易引起纪委的误会！”
“啊呀，无忌哥哥……”一个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年轻男音打破了僵局，“我来看看你的敏敏。”
袁斯年拼命抬头，他瞪大了眼睛朝门口望去，那是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他的衣着打扮看似不起眼，却很能衬托他身材脸型的优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亮眼。
“芷若，你来干什么？”裴吾骥倒是配合演出，不叫他的真名，反倒是玩笑起来。
“来看看你的新男友呀，”男子将水果礼盒搁在桌上，兴高采烈道：“我就想看看你的男朋友说何方神圣，能把你裴大教主的心都勾走。”
袁斯年想象力丰富，他立刻联想到《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和周芷若拜堂成亲以及绍敏郡主抢亲的剧情，瞬间脑补了一出又一出八点档都市婚恋狗血剧情，只无奈他坐不起身，不能纵观全局，看不到众人的面部表情，实在遗憾。
“苹果？！”裴吾骥眉头一皱，厌恶嫌弃。瑚州话中的苹果音同“病故”，因此探病送礼都会避讳送苹果，她言语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怒气，“瑚州人探病谁送苹果呀？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周芷若”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有意为之，笑着解释，说道：“我又不是瑚州人，我哪里知道这些忌讳，我只是看着这是高档品种才买的。”
“高档品种？”裴吾骥嗤笑一声，打开了礼盒拿出一个绿油油，青翠翠的青苹果，“这玩意儿原产于澳大利亚，听着是外来货能唬人，可是味道酸涩口感粗糙，哪里算是高档货？”她举起那个苹果，假意端详着，漫不经心道：“这个颜色是在寓意什么呢？是有人给我种了青青草原，还是我给谁种了草原？！”话毕，她手上的苹果狠狠往“周芷若”身上砸去。
“周芷若”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咧嘴一笑，一把抓住了苹果，转而咬下一口，玩味笑着说道：“我现在是这家医院，这栋楼，这间病房的专！职！护！士！”
“！”照裴吾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想要换掉某个医生护士都容易，可这位“周芷若”“周”护士却是瑚佳医院院长的儿子，这就比较难办了，于是她脸一抹，眼一翻，立刻作讨饶状，“芷若，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
“周芷若”笑眯眯地一挥手，表示不计前嫌，他友善道：“是没有，所以我会用心照顾你男、朋、友、的。”
“……”袁斯年忽然感到背后发凉，“媳妇儿，我现在转院还来得及吗？”
裴吾骥：“……”
“我还能参加那个给钱的实验吗？”
"……"
“周芷若”：“……你竟然找了个这么没出息的男人！”
袁斯年：“……”
……………………
根据孙海的口供，警方很快找到了杨祈的老婆孩子，通过恢复微信聊天记录，确定了杨祈目前的藏身之处——城乡交界的拆迁村，西元村。
因为瑚州经济发达，即便是普通村民也都已经购买了商品房早早搬了出去，加上拆迁，西元村的那些老宅子里只有租客。
在与西元村村委联系后，警方终于得到了确切的地点。
只是——等警方到达后，那里却是人去楼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