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此时才缓了口气,去看甘太夫人。
见面甘太夫人就问起谨哥儿:“初十谨哥儿满五个月了吧?长得像你还是像侯爷?我是孀居,他又小,可惜见不着。”又道:“我虽然有的是空暇,却是福薄之人,怕谨哥儿沾了霉气,托兰亭帮谨哥儿做了几件衣裳让她带过去!”语气很平静。
十一娘却听着难过,笑道:“我们之间,不讲究这些。只是孩子太小,春天的天气又变化快,太夫人,侯爷都不让带出来,怕受了风寒。等他大一些了,我带他来看你。”
甘太夫人听了直笑:“父母爱幺儿。怎么?我们侯爷也没能免俗?”
十一娘不想徐令宜被人议论为父不尊、教子不严,笑道:“主要还是侯爷子嗣艰难。”然后说起谨哥儿的趣事来:“……也不知道像谁?天天待在后花园里玩就好,不是吃饭、睡觉不落屋。略有不如意,就要发脾气。我怕他乳娘惯着他,多半时间都自己带在身边。”
“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愁吃不愁穿,最怕孩子被那些下人惯坏了。”甘太夫人很是赞同,“到时候有多少家业都要败下去。”又问起徐嗣谆,“上次来送花树,听说要搬到外院去住,他可还习惯?”
“不用听杜妈妈的絮叨了,正高兴着呢!”十一娘笑道,“下了学匆匆到我这里来问个安就回了屋,指挥着小丫鬟搬弄这,搬弄那。我来的时候还跟我说,要在院子里种植海棠树。”
甘太夫人呵呵地笑起来:“还是孩子心性!”
十一娘颌首:“他人倒也纯厚……”
正说着话,看见有小丫鬟在帘子外面探头探脑的。
十一娘打住了话题,甘太夫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皱了皱眉头。
“别管她!”甘太夫人低声道,“是甘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十一娘很是诧异。甘太夫人为人谦和温顺,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流露。不禁关切地道:“出了什么事?”
甘太夫人脸色一红:“说是外院的钱都拿去和龚家做生意了,寻思着让我拿些体己的银子救救急。”
“怎么会这样?”十一娘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你难得来一趟,我们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甘太夫人不想多说,“当初我从正屋搬出来的时候,她可是抄了我的箱笼的,如今让我拿体己银子来,还想反问她一句,我从哪里来的体己银子?说来说去,不过是打我喜铺的份子钱。”
“你和甘夫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为了几两银子和她翻脸。”十一娘沉吟道,“要是实在推不过,就让她来找我。说铺子里的事由我当家。我看她有这个脸没这个脸!”
甘太夫人很不好意思,携了十一娘的手:“让你为难,我心里到底过意不去。我已经跟她说了,喜铺当初是我大哥帮着拿的主意,这算帐分红的事也一并由我大哥拿主意。她要是不相信,让她去问我大嫂去。”
甘太夫人的大哥也当朝三品的官员,有他帮着撑腰,甘家不敢太过份。
两人的话题就渐渐转到了甘太夫人侄女和四娘儿子的婚事上,气氛渐渐变得欢快起来,十一娘在甘家吃了午饭才回去。
下午,兰亭来了。
抱了会谨哥儿才和十一娘在宴息处坐下。
“力气可真大!”她笑着端了茶盅,“我记得我们彤哥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刚刚能站起来,哪像谨哥儿,又蹦又跳的。”
十一娘让竺香收了兰亭送来的小衣裳,笑道:“怀他的时候怀像不好,还怕身子骨弱,没想到他能吃能睡,长得还行!”然后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上午刚去见了甘太夫人,你下午就来了──要是你上午来,我还不在家呢!”
兰亭听了笑道:“我原准备上午过来的,结果收到了三姐的信,让我给她带点东西去。我要差人把东西快点带到福建去……要不然,就上午来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道:“曹娥有信来?她现在怎样了?”
“怀了身孕。”兰亭苦笑,“借口怀像不好,搬到了庄子上去住。所以才让我给她带些上好的人参、燕窝过去补身子。”
主母避到了庄子里去……
十一娘只好道:“眼不见心不烦。去庄子里住些日子也好。”
兰亭苦涩地笑了笑,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送了她出门,周夫人来了。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大吃一惊。
周夫人按品着装,显然是从宫里来。却脸色灰败,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儿。
她摇了摇头,越过十一娘直接进了内室,趴在临窗的大炕上就哭了起来。
十一娘忙遣了身边服侍的人,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又是阁老秋后要被处决,又是谁家升了官谁家贬了官的,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遇事不免比平常惊慌。
周夫人没有理睬十一娘,嘤嘤地哭了好半天才抬头:“芳姐儿生了,又生了个女儿!”说完,又伏在大迎枕上哭了起来。
十一娘默然。
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她无言地陪着坐了一会。
周夫人好好地哭了一番,这才抽泣着坐直了身子:“回去还要做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可公主府耳目众多,还有叔伯兄弟、妯娌姑子,被人看了不免有流言蜚语传了去。
她让竺香打水进来,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我是个不出门的人,姐姐只管来。”委婉地告诉周夫人自己不会说出去。
周夫人却没和她客气,按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脸:“我要是和你见外,就不会来了!”说着,想起了芳姐儿,“别人都说再尊贵的人命里都有凶险的时候。我们芳姐儿从出身到现在。小的时候得公主的青睛,待她就与其他孙女不同,就是孙子,也比不上。长大后又聪明伶俐,活泼孝顺,再后来,又嫁了皇长子,做了太子妃……偏偏在女人最重要的子嗣上艰难起来。你说,这是不是富贵走在了前头?”
也就是先甜后苦。
好命是讲究先苦后甜的。
十一娘只好安慰她:“大难过后必是大福。姐姐就当是老天爷见芳姐儿事事顺当,让她过几天苦日子,知道了这世间艰难好了。”
周夫人缓缓地点头:“也只能这样想!”然后拉了十一娘的手,“公主洗三礼的时候,妹妹见到了皇后娘娘,可要跟我们芳姐儿说几句好话才是。”说完,眼泪又落下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办洗三礼。皇上听说又生了个公主,只应了句‘知道了’,不像上一次,立刻赐了名字……”
“看姐姐说,龙子凤孙,怎么会不办洗三礼?”十一娘端了杯热茶给她喝,“上次是嫡长孙女。自然不一样。别说是公主,就是皇子,也没有谁一出生就赏了名字的。姐姐先要稳住才是,要不然,芳姐儿也该慌了。这人一慌,就容易出错。出了错,再想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夫人不住地点头。
十一娘又劝了半天,又问了芳姐儿的情况。知道大人小孩都平安,放下心来。而夫人和十一娘这么说了一通,也心绪渐宁。知道芳姐儿生了公主的事避是避不了的,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去给太夫人请了安,回了公主府。
太夫人不免叹息:“就算是皇后娘娘等得了,只怕那些朝臣也等不得。”
“有皇后娘娘帮着看顾些,情况总好一些。”
太夫人没有说话。
晚上十一娘和徐令宜说起这件事来。
徐令宜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十一娘打趣道:“你也不会是嫌弃芳姐儿生了个女儿吧?我瞧着女儿挺好。我还准备生个女儿呢!”
徐令宜脸色微霁,咬了她的耳朵问:“真的真准备给我生个女儿!”语气极其暧昧。
十一娘想到这些日子他像开了禁似的,一日比一日荒唐,红着脸推开了他:“和你说正经的呢!”忍不住横他一眼。
却不知道看在他眼里多妩媚,抱着她,手就伸进了衣襟里。
十一娘喘息着任他所为。
他却只是留恋半晌后帮她整了衣襟。
十一娘咬了唇,眼睛有些湿起来。裹着被子翻过身去,闭了眼睛独自睡去。
“傻瓜!”徐令宜只好又把她搂在怀里,“刘太医说了,你要养几年。等过几年你再给我生个姑娘!”
她的小日子刚过。
十一娘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修长的秀腿却缠了上去。
徐令宜大笑:“好,好,好。全是我不对还不行”声音渐渐低下来,眸子全是溺爱的笑,身体的反应却背叛了语言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十一娘抿了嘴笑,手却一点点地探下去。
玩火自残了!
徐令宜在心里无声地笑。
十一娘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也这是他自己惯的。
心里却是喜欢……却不是时候。
他笑着捉了她的手:“这次周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十一娘一愣。
徐令宜就正色地道:“太子乃国之储君,社稷之所望。不仅要镇抚海内,还要供奉祖宗祭祀。太子妃进门三年,连育两女,皇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有些不高兴。周家如果以岳家的名义劝皇太子广纳嫔妃,生下长子就麻烦了。如若不闻不问,皇上想起来不免会觉得周家行没有大家风范,对太子妃心生不满……倒是个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