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璟微抬起头。
见来人是疾影，便沉声问道：“如何？”
黑影抱拳，回答道：“陛下，平安公主和泠偀已经回到了羽合堂。”
钟离璟轻“唔”一声，稍顿片刻，又问：“谢怀伊的病情如何了？”
“回陛下，据泠偀今日的汇报，谢姑娘似乎仍然没有好转，不过平安公主已经废寝忘食地在研究药物，应该很快就能见到成效。”
闻言，男人眼睫微垂，视线落在桌上的奏折上，久久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才摆了摆手，示意疾影退下。
待到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钟离璟才从书案里抬起头来。
似乎是十分疲倦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右手揉着眉心，薄唇微微抿着。
过了一会儿，又长吁一口气。
“昌吉。”钟离璟沉声唤道。
伴随“吱呀”一声响，昌吉推门而入。
他缓步走到钟离璟身边，躬身道：“陛下，奴才在。”
钟离璟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到对面的兵器架上。
架子最上方摆着一柄长刀，因为太长时间没用过，剑鞘上已经生出不少铜锈。
就连溅落在上面的血迹都原样保留，依稀还能猜想出它跟随主人在战场上厮杀的残酷场面。
“谢将军和谢家三子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钟离璟目不斜视，缓声问道。
陛下果然又是问及此事。
昌吉心叹一口气，偷偷觑着陛下的脸色，回答道：
“回陛下的话，谢将军的祭日是九月二十九，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月时间。”
每年这个时候陛下都要问一遍，昌吉早就把这个日子刻到了骨子里。
“嗯。”
钟离璟收回落在兵器架上的眼神，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昌吉想了想，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开口询问：“陛下，今年也和往年一样，要去京陵山祠堂祭拜吗？”
谢家一门战死后，钟离璟就下令在京陵山修建了一座谢氏祠堂。
自那之后，年年祭拜，从不落下。
原本昌吉是不必多此一举询问的，可今年恰好在祭日前这个关键时候，失踪两年的谢姑娘突然有了音讯。
就算钟离璟不说，昌吉也能看出来，陛下被这件事扰乱了心思。
所以，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
“去。”钟离璟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嗻，那奴才就按照往年的规制准备了。”昌吉连忙应下。
钟离璟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昌吉一个躬身，退出书房。
只是去礼部传旨的时候，心里还留了个疑问。
万一到时候将谢姑娘迎回宫了，那去祭拜的时候，是不是还要带上她？
思来想去，还是没个决断，又不敢去问陛下，最后还是打算做好两手准备。
“唉！”
昌吉轻叹一声，趁暮色未深，行走在空荡的皇宫甬道上。
心中第一百次感慨，也不知道这位平安公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上次轻而易举地找到姬尧，这次又引出了谢姑娘，还能医治陛下的病......
这几年萦绕陛下心头，让陛下介怀的事情，好像都在因为她被慢慢解开。
说不定，这个在南越国不受宠的可怜公主，还真是他们北越国的福星呢！
“啊秋！”
羽合堂内，徐妙妙正在收拾着今日集市购物的战利品，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喃喃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想我。”
泠偀站在门口，见小公主一件件欣赏着买来的首饰物品，满眼兴奋，一副稀罕到不行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打扮过，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还是从心里生出一些不解。
“公主，之前在宫里收了那么多赏赐，那里面的首饰可比这些贵重得多，为何不见您如此喜欢？”泠偀问道。
徐妙妙正对着铜镜，手拿一只耳坠在脸侧比画着，闻言转头看过去。
“那可不一样，赏赐是赏赐，这些东西可是我用劳动得来的银子买的，意义自然更深厚些。”
徐妙妙是个财迷不假，可她也是个有偏好的财迷。
赏赐的东西她喜欢，自己挣来的东西，她更喜欢！
泠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微微愣了一会儿，才似乎有些领会其中的意思。
她看一眼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对徐妙妙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好呀，正好给谢姑娘的方子我也差不多研究好了，今晚好好睡觉，明天就可以开始配药测试了。”
就是泠偀不提醒，徐妙妙也刚好有点儿累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就躺在了寝屋的床上。
泠偀替徐妙妙关上屋门，照例怀中抱着一柄剑，在门外守夜。
自从上次被羽合堂在钩戈殿里掳走徐妙妙之后，她守夜的时候就格外专心，时刻屏息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小公主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
又过了一会儿，羽合堂的人也都开始休息，只有几个值夜的，还守着堂内各个紧要关卡处。
泠偀站在廊上，望一眼浓黑的夜色。
踟蹰片刻，她还是趁着无人注意的当口，只身前往徐妙妙做研究的药房。
拿了桌上差不多已经完成的药方，泠偀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次日一早，睡满十个小时神清气爽的徐妙妙从床上醒来。
梳洗完毕吃过早饭，就又重复起了前几日的生活，跑到药房里埋头做研究。
到下午时分，她手里拿着几粒药丸走出来。
泠偀正在门外守着，看到徐妙妙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公主，您这是......”
这是什么装扮？
头上戴着一个圆圆的，像鱼缸一样的东西，大夏天的，身上却穿着一套厚厚的棉花一样蓬松的衣服。
惊讶之余，泠偀还觉得奇怪。
昨天集市上也没买这些啊，小公主这东西哪儿来的？
徐妙妙把头罩往上抬了抬，露出半张脸，对泠偀道：“毕竟谢姑娘得的是疫病，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嘛！”
“泠偀，我现在要去看看谢姑娘，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说罢，她把头罩重新戴好，要往楼下去。
“公主。”
泠偀犹豫一下，突然拉住她。
徐妙妙狐疑回头。
泠偀面上掠过一抹尴尬，不过还是很快收起情绪，说道：“太危险了，还是让泠偀替公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