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明琬醒来的时候,枕边已没人了,只留下一块冰冷的玉牌。玉指摩挲这玉牌上的纹路,怔然间听见外头一阵骚乱。
她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蒙上面巾出了营帐,随便找了个士兵,一问才知,随行的太医中有不少染上了疫病,朝廷派来的太医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医,本身抵抗能力就差,日日与病患亲密接触,纵使再谨慎也是防不胜防。
陆云廷看到她出来,忧心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叹道:“本就人手不足,今日又病倒了这么多人,昨日有个老太医就这么死在了百姓面前,不少人又聚起来闹,这可如何是好!”
“昨儿个不是好好的,今日怎的又闹起来了。我看这些百姓也不是傻的,明眼人都知道与官兵对抗对他们没有好处,若说无人点火我是不信的。”明琬眸光冷然,“怀瑾才刚走他们就按耐不住了,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走,同我去看看。”
明琬朝主营帐走去,一路上的士兵都知道了她的身份,纷纷朝她行礼。
她微微颔首回礼,陆云廷跟在她身后,为她撩起帷幕,谁知她一只脚才踏进去,迎面一个药碗朝她砸来,她顺手拉着陆云廷侧身躲过。
“啪”的一声,药碗摔碎在她脚边,药汁溅湿了她的裙摆。
明琬皱眉瞅了眼自己的裙摆,弯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目光扫了一周,“谁砸的?”
一众百姓低声嘀咕,无人承认。
“很好,敢做不敢认?”
明琬两指稍一用力,手中的碎瓷顷刻化为齑粉,众人见状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个被牵怒的就是自己。
明琬轻笑一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收回目光,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你们砸药碗的时候是否想过隔壁营帐还喝不上药,别忘了,那里面是你们的亲人,他们死了,悲痛欲绝的是你们,与这些士兵无关,也与本王妃无关。”
“你们被好吃好喝供着,而他们连药都喂不进去,也许明日就成了一堆枯骨!届时你们是否又要将罪名推到我们身上?”
所有人都低着头,鸦雀无声。半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娘已经死了,他们与我何干!我只想活着,这有什么错!”
“想着活着固然没错,人人皆有活在世上的权利,可踏着他人的尸骨苛活,你余生就不会有一丝愧疚?”
明琬一手把玩着手上的玉牌,眸中寒光乍现,锁住了说话之人,语气还算温柔:“我记得昨日带头闹事的也是你。”
壮汉挺了挺胸,底气十足,“那又如何,我是替大伙儿发声。”
“哦?”明琬笑道:“你同他们……都是河西县人氏?”
“自然。”
明琬走近了些,盯着他瞧,“可我听你这口音同他们不大一样,”
壮汉心里一咯噔,语气发虚,“我从别的地方移民过来的。”
“别的地方……”明琬啄磨了这几个字眼,缓声道:“是殷国还是云国,亦或是离国?”
壮汉眼神躲闪,说不出话来。
明琬没这个时间陪他在这耗着,声音冷了几分,“我看你还有力气聚众闹事,想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明琬扬声,“来人,将这人和带头闹过事的都带下去,没有本王妃的命令,一滴水,一口饭也别给他们送去。”
“是。”两个士兵领命,两三下制服了那几人,上前将他们带了下去。
其余百姓缩在角落,一脸恐惧,明琬摸了摸自己的脸,朝身旁的人问道:“我长的有那么可怕?”
陆云廷愣了愣,脱口而出,“您貌若天仙,气质清华,是他们有眼无珠。”
他说的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殊不知他心里早就对眼前的女子心生敬佩,百花宴上一曲惊鸿,诗才不输任何贵女,那时他还以为宸王妃柔柔弱弱,同一般闺阁女子一般,除了吟诗作画,遇事只会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可不到两日,他便对眼前的女子有了全然的改观。殿下离开前命令他唯王妃的命令是从,而更多的是他个人对王妃由心的钦佩。
他总算明白殿下为何这般宠爱宸王妃了,见过沧海明珠,大抵世间所有的珠宝都成了鱼目。
世上不乏容颜倾世,性情温良的女子,不过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们殿下。
明琬走出营帐,吩咐道:“仔细查一下那几人的底细,好好审。”
陆云廷方才懂得她的意图,正色道:“您觉得他们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只是猜测。”明琬走在前头,神色不变,“此次河西县疫病来得蹊跷,百姓又多次闹事,很难让人不怀疑。去罢,照我说的做。”
“是,下官这就去办。”
“等等……”
陆云廷刚要转身离去,明琬叫住了他,“我这些天忙昏了头,倒是忘记了一件事。现下疫病肆虐,物资紧缺,那河西县县令身为此地的父母官,理应与百姓共进退……我也来了几日了,怎的不见他踪影?”
陆云廷回道:“王妃有所不知,下官来到此地之前,查了那王知县的底细,他在这河西县一无政绩,二无民心,成日鱼肉百姓。此次疫病也是因他瞒报才迅速蔓延。下官也是忙着治理疫病,一时忘记了此事。王妃若要见他,可要下官将他传来?”
“唔,不必。”明琬心思转动,“你留在此处照料病患,我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