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把搂住了袁南风,口出轻薄之言。
偏在这会儿又有几个人嬉笑着跑了进来,蓦地看见这般情形,都也吓得呆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也不能出声。
袁少奶奶正是无法可想的时候,仓促中看见那几个来人似乎是后宫的妃嫔打扮,又见皇帝是这样情形,便猜到皇帝可能是跟她们在嬉戏玩闹,偏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暗暗懊恼,想要挣脱逃走,但是皇帝的力气却极大,把她紧紧地箍住后,竟然伸头向着她的脸上亲了下来。
袁氏大叫了声:“皇上!”又羞又急,急忙摇头避开。
杨瑞听见这声,却笑道:“你急什么?放心,朕会好好宠幸你的。”
他说话间好像凶性大发,抬手抹住袁氏肩头用力一撕。
只听嗤啦一声,衣裳已经碎裂了。
跟随袁氏的那小丫头原先给吓呆了,如今看情形实在是不堪的很,总算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恳求道:“皇上,皇上饶恕……使不得!”
杨瑞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骂道:“给朕把这个没眼色的拉下去打死!”
那小丫头愣住,然后脸色惨白:“皇、皇上……”
袁氏原先正觉着肩上一凉,吓得几乎晕倒,又听到杨瑞要打杀自己的贴身丫鬟,惊急害怕之下泪早就涌了出来,竟不能言语。
这会儿因皇帝下令,早从外殿飞快地跑进几个内侍,上来就拉住那丫鬟,狠狠地往外拖了出去。
那丫头不敢置信,兀自叫道:“皇上饶命,大少奶奶、少奶奶救我!”
袁氏本正胆战心惊,蓦地听到这丫鬟呼唤自己,却突然想到:“这样一来只怕宫内的人都知道这丑事了,以后可还怎么活下去?”
皇帝却丝毫不在乎这些,只管抱住袁氏将脸埋了下来,像是已经迫不及待。
那些跟随皇帝的宫妃见状,都不敢打扰,便悄悄地往外退下了。
体和殿内,袁少奶奶挣又挣不过,像是给猛虎咬住的兔子毫无反抗之力,这一刻她心中绝望之极,逼得颤声道:“皇上,您、您是要逼死臣妾吗?”
皇帝听了这声抬头看过来,打量了她一会儿才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怕什么?朕是皇帝,你只要从了朕,自然有李家的好处,连袁家也大好着呢!你只别惹恼了朕,否则……”
袁氏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
皇帝竟然用袁家李家来要挟自己?
此时此刻,袁少奶奶忽然想起当初广恩寺的事情,以及在李衾知道真相后,她对李衾说过的话。
当时她斩钉截铁地表示并不后悔设计了萧东淑,并且觉着牺牲了萧东淑一个人却保全了千万人以及李衾的性命,自然是值得的。
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落入了相似的境地。
袁南风咬紧了唇,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感觉到皇帝的动作越发粗暴,好像要把她撕碎。
这样羞辱到极致,袁氏的眼前突然出现东淑的脸,那张惨白的,濒死的脸。
袁南风没有镜子看不到她自己的脸,但却清楚,这会儿的她,就跟当初的萧东淑一样。
原来,隔岸观火总是轻松,刀子没有刺入自己身上,那种痛到底是无法想象。
就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忽然有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皇、皇太后娘娘到。”
正在行凶的皇帝听见这一声,蓦地抬起头来。
他的眼中透出惊愕跟不悦。
皇帝可以不管别的,整个后宫几乎都是他肆意妄为的地方了,但是这一句他却不能忽视。
耳畔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忙忙的,皇帝急忙爬起身来,极快地扯了扯身上已经凌乱的龙袍。
皇太后入内殿的时候,看见了很不堪的刺心的一幕。
皇帝衣衫不整,脸上带着几分恍惚的醉意。
而旁边的袁少奶奶正勉强扶着柱子站起身来,她的衣裳已经给撕碎了,发髻也有些散乱,地上还掉落两支钗,满脸泪痕,神情慌乱。
除非是瞎子,否则一眼就会看出是发生了何事。
皇太后气的浑身发抖,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混、混账……”
这会儿跟着太后的除了永福宫中的宫女太监外,另还有燕语公主等人。
燕语最是吃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脑中一片混乱。
皇帝手拢着唇,轻轻地咳嗽了声,却若无其事的道:“太后凤体欠佳,怎么不在永福宫里静静调养,朕正想着过去探望呢。”
太后牙关紧咬,手却忍不住发抖:“皇上,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看了一眼袁少奶奶含泪垂头的样子,笑道:“哦,没什么,朕本来打这里经过,正遇到了袁夫人,不小心惊吓到她,却是个误会。”
太后冷冷地看着他,从皇帝还是景王的时候,太后就很不喜欢这个人,自打景王登基后,起初两个月还是收敛的很好的,可渐渐地就露出了马脚。
只是太后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尴尬,所依仗的只有宫外的母族了,偏偏之前因为袁侍郎指使人欺压镇远侯府以及宋起建等事情,事发了后招惹了朝野非议。
这么大一个把柄落在了皇帝手中,让太后越发的不敢再如何了。
所以就算是皇帝在后宫胡作非为,太后也只能是视而不见,可心里毕竟憋闷的很,才渐渐地病了。
谁知,皇帝竟不甘于在后宫厮闹,居然敢公然的欺辱臣妻,而且这人偏偏还是皇太后族中的人!
对于太后而言,皇帝这简直就像是明目张胆的在欺负袁家了。
“误会?”太后几乎按捺不住胸中怒气,“是怎么个误会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皇帝却仍是有些不以为意的,笑道:“太后切莫生气,是袁氏见朕在这里,她一时慌张自己撞倒了屏风,朕好心要拉扯她起来,不料就……弄破了她的衣裳,是好心办坏事了。”
太后冷笑着看向袁氏:“南风,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袁少奶奶这会儿总算是唤回了神智,听皇帝这么说,不知怎么,虽然觉着屈辱,但……
这总比“皇帝欺辱臣妻”这惊世骇俗的丑闻要好的多,何况若是传扬出去,非但李家颜面扫地,连她的命都保不住了。
袁少奶奶狠狠地咬了咬唇:“回太后,的确、是这样的。”
皇太后倒吸一口冷气,紧闭双唇。
这个答案对于皇帝来说却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他笑了笑:“太后,朕说什么来着,朕本来是好心好意的。倒是差点儿给太后误会,罢了,既然太后已经来了,朕不打扰你们说话,先告退了。”
皇帝行了个礼,外头小太监进来扶着他的手,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太后看着他嚣张外露的样子,脑中一阵发昏,急忙握住了贴身嬷嬷的手。
给嬷嬷们扶着挪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太后总算喘了几口气,扫见袁少奶奶还在旁边垂泪,少不得先敛了心神,喝道:“带她去更衣!这幅模样如何见人!”
当下有几个宫女过来,急忙领着袁南风去了。
就在袁氏离开后不久,有两个小太监从翊坤宫奉了丽太妃的旨意来寻袁氏。
原来方少奶回去后就说了袁氏去永福宫了,可忽然听说皇帝要打杀袁氏的贴身婢女,丽太妃闻听不知如何,立刻命人制止,便先打发了人过来查看是何缘故。
小太监见太后在这里,不便就提那婢女的事情,因躬身道:“回太后,因李家的各位女眷正要离宫了,太妃娘娘便打发奴才过来看看,若是太后娘娘想多跟袁少奶奶多说会儿话也无妨,奴婢回去禀告就是了。”
皇太后正是一肚子愤怒,听了这话便淡淡道:“我没什么话可说的。”
小太监听不对头,只好先退下了。
此刻袁少奶奶重新整理妥当出来拜见太后,太后屏退左右,问道:“你怎么跑到体和殿这里来了?”
袁南风道:“原本是听说娘娘命人传我到永福宫说话,觉着把这里走会近一些,所以才……”
皇太后微怔:“你说什么?本宫传你?是谁说的?”
袁少奶奶也愣住了:“这、是娘娘宫内的人到翊坤宫所说,难道不是娘娘的旨意吗?”
太后疑惑地看着她:“我知道这会儿不能跟你多亲近,怎么会特意传你?”
两个人说到这里,脸上都有骇然之色,既然不是皇太后传袁氏,那自然是有人假冒太后的懿旨。
可这人为何要这么做?
太后看着袁氏仍旧有些惊慌不定的脸色,心中一股寒意滋生:这人自然是有目的而为的,如今恐怕也得了设计之下的“果”。
那就是看皇帝欺辱袁氏。
可若真的是这样,那此人非但一早就知道袁氏会从体和殿走,甚至连皇帝在这里嬉戏打闹都想到了!
是什么人这样可怕?而且还能唆使宫内的人为他办事!
就在皇太后跟袁南风面面相觑的时候,外头丽太妃到了。
原来丽太妃叫了人在前询问,却到底不放心,便亲自过来瞧瞧情形。
上前行了礼,丽太妃看了眼袁少奶奶,陪笑道:“听说她去了永福宫,怎么太后却在这里?”
幸而地上推倒的屏风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收拾起来了,皇太后尽量若无其事的,道:“哦,我听说你那里热闹,本要过去的,便在这儿遇到了。”
丽太妃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只是太后身体欠佳,本是该我们去的,太后可大好些了?”
皇太后打量着她,心中还在惦记着刚刚那件事:“嗯,好多了。只是听说李家的人要走了,那就改天再见罢了,你既然来了,就带她回去吧。”
丽太妃当然是个机警的人,闻言顺势道:“是,那就改天等娘娘大安了再叫她们来行礼。”
跟着丽太妃退出体和殿的时候,袁少奶奶看向皇太后,太后向着她使了个眼色,自然是叫她别把今日的事情往外透露。
于是跟着丽太妃往翊坤宫而行,宫道之中,太妃就问:“刚刚体和殿怎么了?”
袁氏垂着头,不敢说话。
丽太妃道:“你总该知道谁是自己人,我再怎么样,根儿还是在李家。而你也是李家的人,咱们是一荣共荣的,你可明白?”
袁南风听了这句泪又落了下来:“娘娘……”
她其实也知道,这宫内没有不透风的墙,宫外的人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也罢了,但是在皇宫中,刚刚又给那些妃嫔、宫女等目睹过,就算她不说,丽太妃也会很快知道。
当下竭力忍着泪,便小声把刚遇到皇帝,差点儿给非礼的事情说了。
丽太妃听了后,脸色煞白,半天没有出声。
袁少奶奶忍着哽咽,低声道:“太妃娘娘知道就罢了,横竖今日无事……以后大不了我不进宫了便是。”
丽太妃调整了脸上神情,尽量温和无事地抚慰说道:“今日大概是皇上喝多了,酒后乱性、或者是把你错认为是哪个妃嫔了。你不在宫内,所以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常在后宫跟那些妃嫔嬉闹,其中当然也有为了子嗣的缘故……你若知道,自然就知道避嫌了,不会贸然把体和殿走。”
袁氏听了太妃说皇帝经常在内殿嬉游,不免想到那假冒皇太后懿旨传话的小宫女。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计了,可到底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且她自诩平日里待人从来面面俱到,并不肯轻易得罪人,又有谁这么仇视自己呢?
袁氏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
丽太妃不免也叮嘱过她,也是叫她不要把今日的事情同别人说起。
于是回到了翊坤宫,果然众人正要告退了。
其中方氏见袁少奶奶竟换了一身衣裳,连脸上都好像换了妆似的,便道:“大嫂子,你怎么还有空儿换衣裙呢,大家可都在这里等着你。”
又看她的衣裳是宫内的,便又笑道:“太后娘娘果然还是宠顾自家人,瞧,还特意弄了宫装给大嫂子呢,我们就没这福气,真真羡慕的很。”
袁氏听着方少奶奶的话,一句句无心的话却如同无形的刀子戳在自己心上。
她看向方氏,几乎忍不住就想怒斥方氏几句,可又知道这样的话反而更引人疑心,于是心里竭力隐忍,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
幸而丽太妃在旁调停说道:“太后娘娘是讲究的人,怕永福宫内有病气过了人,所以才特叫她换了一身衣裳,这是太后的仁德,疼顾小辈而已。”
大家听了,不免也都纷纷称扬,于是告退而出,往宫外去了。
出了宫门,各自上了车轿,袁氏瘫倒在轿子里,回想之前体和殿的事情,仍旧神志恍惚,痛不欲生。
突然想起自己的贴身丫鬟,恐怕她泄露了机密。
忙要叫来嘱咐,却是另一个跟随的嬷嬷跑到跟前道:“少奶奶叫婉儿吗?之前太后娘娘说她很顶用,就留在宫内了。”
袁氏听了,心头一震凉意,却知道那丫头只怕凶多吉少了。
她抬手在胸口轻轻抚过,手掌却又逐渐握成了拳,她一边儿觉着那丫头留在宫中,自然不至于在外头多嘴了,自己可以松口气;可另一边儿,又觉着十分悲凉。
众人回到李府,入内休整,薛老太太又格外问起袁氏她去见皇太后的经过。
袁少奶奶少不得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只说道:“太后娘娘身体已然大好,还说改日要传咱们进宫好好说话呢。”
“娘娘对你果然是恩重,”薛老太太点点头,又拧眉问道:“对了,怎么又听说跟随你的那丫鬟婉儿触怒了皇上?是为什么?”
袁氏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已经去见娘娘了,那丫头就在外间,多半是她不懂规矩,不知哪里冲撞了……不过我想丽太妃娘娘定会替她说情的。老太太倒是不必惦记。”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咱们府的丫头这么不顶用了,到了宫内也会出错儿!还冒犯了皇上,你该好好地教管他们才是!”
袁氏急忙垂头领命。
薛老夫人却又想起一件事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先前二房那里好好的又死了一个妾,风言风语的说是给那叫绿云的逼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处置过了?”
方氏在旁瞄着袁少奶奶,不等袁氏开口,她就立刻快嘴说道:“回老太太的话,死了的查姨娘倒是个可怜的,肚子里都有了我们二爷的骨血了,还是个男丁,竟生生地给挤兑死了,一尸两命,那阵子我晚上都睡不着的,发丧的时候还特叮嘱二爷好生做足了仪仗,免得那死了的不安宁。本来照查姨娘的丫头说,确实是绿云叫人克扣了她们的东西,逼得查姨娘一怒之下才自尽的,偏我那一阵病的糊里糊涂的,自保都不能呢,哪里还知道屋里发生的这些事,等知道了后,本来想打发了绿云,是大嫂子慈悲,她对我说毕竟绿云还有个儿子,到底叫留着了。”
“糊涂!”薛老夫人立刻喝道:“这种歹毒心肠的人留着做什么?既然有个儿子,那更是留不得了,难道叫她教唆坏了哥儿不成?哼,你也糊涂了!”
说到这里薛老夫人看向袁氏,责备道:“你做事儿越来越糊涂,怎么该果断的时候却偏慈软起来,之前你弟妹病着不知情也就罢了,你是管家的,你难道不知道?就纵容她们害死了人,还没事人一样?莫非还等着有更大的祸事闹出来?你该果决些把那狐媚子或打或卖才好,难道因为是二房的事情跟你不相干,你就不管了?”
袁少奶奶本就是强打精神来应酬的,只想着三言两语完事儿,自己回屋休息,没想到竟又引出这件事来!
原来之前二房屋里的妾不知为何闹了起来,因绿云有了儿子,又很得宠,家里人缘儿且好,竟把那查姨娘压得死死的,那查姨娘偏气性大,就拿了一根绳子自缢了,且她还有了身孕,实在惨烈。
这件事在府内轰动一时,不知是谁透给老夫人知道,把薛老夫人吓得病了几天。
本来二房的事情跟她不相干的,可方氏竟推得一干二净,反而让老夫人仇视她了,不过话说回来,袁氏的确也不是无辜的。
毕竟那绿云虽然是二房的宠妾,可事实上却的确是她安插在二房的眼线,素日跟方氏争宠,但凡有机会就会上位,毕竟方氏没有儿子。
这件事袁南风做的很机密,府内也没多少人知道。
所以出了事后,袁氏仗着当家,就尽量地把此事压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连方二奶奶想要把绿云打发了,袁少奶奶也找借口劝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时方氏勉勉强强的答应了,袁少奶奶心里还觉着方氏真是没什么智谋,自己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呢,哪里想得到她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借着老太太的手打自己一个冷不防呢?
袁少奶奶今日一连给人设计了两次,面对薛老夫人的质问,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差点儿要晕了过去。
幸而旁边有人及时将她扶住了,柔柔地唤道:“大嫂子。”
袁氏转头看去,却瞧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正是东淑。
偏偏薛老夫人也看见了这幕,她望着东淑,竟叹息道:“要是淑儿那孩子还在就好了,那孩子最是心细,最会调理人,决不至于丢人丢到宫内,家里也不会出这等丑事。”
而袁南风本来就是魂不守舍的时候,此刻看见了那熟悉如旧的眉眼,心惊非常,就如她心中的萧东淑突然出现眼前。
忽地又听到老夫人念叨东淑的好,袁氏又惊又怕,急怒攻心,竟道:“不,别找我!”
眼前一黑,竟晕厥过去!
事出突然,屋内一阵慌乱,太太们忙叫扶着袁南风到里头歇息,又命请大夫来看。
方氏跟着瞧了一会子,便来到外间,因见东淑才出门,她就随着走了出去。
“弟妹,我今日才算服了你。”方少奶奶且走且笑说道。
东淑淡淡道:“嫂子说什么呢。”
方氏道:“上次你教我‘二桃杀三士’,可知我好不容易才弄懂了?这法子真真的管用,不费我一点事儿就解决了眼中钉!”
东淑微微一笑:“这是多早晚的老黄历了。”
方氏感慨道:“你是不知道,我自家嫁进了这府内,今儿还是头一次看着大嫂子那么狼狈,我也好歹总算压了她一头了。”
她看着倒是扬眉吐气的,又仔细打量了东淑半天,道:“你之前明明不曾来过我们家,怎么对我们家的事这么清楚,那主意也好。我先前恨不得宰了那两个妖精,可都没办法,反给人说我不贤惠,自打参悟你给的法子,我只对她们毕恭毕敬的,有好东西就先着给绿云去,果然外头都说我贤惠不说,且哄得查姨娘以为我是怕绿云的,他们两个竟斗了起来……哈哈,这可真是一箭双雕。”
东淑听到这里道:“那查姨娘有身孕的事情你可知道?”
“呃……”方氏顿了顿,“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她气性也太大了,竟自尽了。”
她虽这样说,脸上却仍是笑眯眯的,并不是真心惋惜的样子。
东淑便不言语了。
方二奶奶继续道:“我本来以为出事后自然可以借机把绿云赶走,谁知大奶奶偏叫我留下,若不是你教我让我忍着,我早就跟她吵起来了!从今儿看来,果然还是你的主意高明,她自以为欺上瞒下,如今给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连老太太只怕都嫌弃了她,认定她包庇那毒狐狸呢。”
东淑虽然乐见袁少奶奶倒霉,可却跟方氏从不是一路人,她便道:“经过今日,绿云只怕要给撵走了,她的那孩子呢?”
方氏更是得意道:“我自然收了他在跟前儿,叫我来养,总比跟着那狐媚子学些不上台面的奸猾手段强。”
东淑点点头,正要先走开,方氏又试探着问道:“对了弟妹,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大嫂子今儿在宫内好像、有什么事儿一样,从太后那里回来就一直神不守舍的。”
东淑对上她探问的目光,微微一笑:“是吗?我也没进过几次宫里,吓得只顾着低头看自己的脚了,别的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方氏挑了挑眉:“哦,那罢了。”
见东淑要走,便又忙道:“弟妹,今儿太太们嫌弃了大嫂子,只怕以后要换人管家了,以你的这份心计能耐,我看倒是跟之前萧东淑有一比呢,若是你管家,我是信服的。”
她的尾巴一动,东淑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当即淡淡道:“我没那个心思,也担不起。”说完便一点头自去了。
方氏目送她的背影,等她远去,才哼了声道:“什么嘛,我好话说尽,怎么只管给我冷脸瞧,又不是真的出身大家,何必这般不近人情的。”
转念忽想到这么多年来给袁南风压着头,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恶气,才又笑道:“罢了,今儿看了一场好戏,对她低声下气些倒也是值了。”
是夜,永福宫。
地上有一堆砸碎了的瓷片,几个小太监正忙忙地收拾了去。
随身嬷嬷们细声安抚,太后才总算勉强喝了半碗汤药。
挥手命宫女太监们都退去,只留了几个贴身心腹,太后才低低道:“皇帝之前把萧宪留在宫中,我就觉着疑惑了,可是到底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就算是听说了些风声,还只当他们是捕风捉影,没想到、竟真有其事!”
老嬷嬷垂手说道:“奴婢也是用重金贿赂了皇上身边的人才得了这个消息的。可、虽然得了真话,但奴婢至今却也还不大相信呢。”
“虽然听着不可思议,细细想想却是早有蛛丝马迹,怪道那时候先帝对镇远侯那么厚待!”皇太后仰头长叹了声,道:“可恨先帝临终,居然只告诉了萧宪一个人,难道就这么防着我吗?!”
文帝的决断虽有些独断,但未必没有道理,太后向来仇视李持酒,若是知道了真相,实在猜不透太后会不会立刻对李持酒下手。
但是如今的局面是,太后虽然仇视镇远侯,但更加厌恶杨瑞,若是从他两人之间选一个的话……
太后轻声道:“如果是镇远侯的话,倒是比那个混账要好,至少镇远侯那个人最为简单,操控起来也容易,可恨李衾竟只跟皇帝一条心。”
老嬷嬷“嗯”了声,道:“如今皇上跟前除了李衾,另就是英国公府最受重用了,最近还听说……皇上有意想让英国公府的姑娘进宫为妃。”
太后越发不屑地冷笑道:“他哪里是要让国公府的姑娘为妃,若不是碍于先帝驾崩还不足一年,只怕他早就昭告天下开始选秀了,这般好色无厌,穷凶极恶,可惜……三皇子竟就那么死了。”
嬷嬷道:“这三殿下死的蹊跷,怎么就在皇上才登基不久就去了呢。恐怕真的是像那些叛贼所说,是给皇上暗害了呢。”
“谁说不是呢,”太后示意她噤声,自己沉思了半晌,道:“虽然萧宪被迫交出了遗诏,但我看萧宪对于镇远侯的种种,倒像是还顾惜着他,萧宪身后有世家,他跟朝中群臣又极好,如果笼络了他,顺利乘便……未必不能从中取事。”
“娘娘的意思是?”嬷嬷迟疑,又有些惊心。
太后想到今日保和殿内的不堪情形,冷笑道:“我现在这个太后还没坐热乎,皇上他已经这样了,面上自然还顾惜着几分体统,心中却巴不得我也跟先帝一样赶紧去死!只怕再过一阵,他面上的体统也都不要了,直接就图穷匕见呢,我担心的是,非但是我保不住,连袁家也就给他拔除了。”
老嬷嬷眉头紧锁,却也觉着太后说的对。
顿了顿,皇太后咬牙道:“看看他今日在保和殿内所做,南风虽是袁家出身,如今却是李家的人,他简直是疯了,李衾为了他那么尽心竭力的,他把李衾当作什么?竟要□□他的嫂子……却不知李衾知道后会是怎样反应!还会不会对杨瑞一心一意了。”
嬷嬷也跟着叹道:“这可真是太不像样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奴婢也都不敢相信。”
太后又道:“镇远侯虽然风流,但从他所作所为,可见是风流而非下流,但是咱们这位皇帝,非但下流,更加荒淫无耻。以后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来。这么一比,镇远侯反而是清流了。”
她说到这里,沉吟道:“总要找个机会,至少先探探萧宪的意思。”
“娘娘,”嬷嬷道:“听说镇远侯不日就要出京了……若真的走了,就不好做事儿了。”
皇太后点头道:“不错,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快。你叫个心腹人出宫去往侍郎府上……”她招手让嬷嬷到跟前,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
与此同时,翊坤宫。
殿外宫女太监们垂手而立,除了翊坤宫的人外,竟还有皇帝身边的人。
大家都低着头安静地立等着,像是没有表情的泥雕木塑。
而在宫中,内殿,丽太妃把皇帝推开,轻轻地将衣衫拉起,垂眸道:“皇上还没跟我说,今日在体和殿到底是怎么样。”
皇帝笑看着她的媚态,含笑道:“什么怎么样?该说的朕已经给太后解释过了,不过是误会而已。”
丽太妃扫了一眼皇帝色授魂与的脸,道:“皇上,有一句话我一定得说,希望您能够听得进去。”
“什么话?”皇帝凑过来,轻轻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在肩头亲了口:“你的话我当然要听。”
丽太妃推开他,正色道:“皇上你在宫内要怎么闹都使得,只是,千万别闹到宫外去,尤其是李家的人。”
皇帝嗤地一笑:“朕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他想了想,握着丽太妃的长发道:“那个袁氏虽也有几分姿色,却太过寡淡了些,朕怎么会对她有什么心思?你多虑了。”
丽太妃有些忧心地看着他:“既然皇上是无心的,那以后可千万别再闹出类似的事了。就算不为别的,只看道子宁为皇上鞍前马后的份上,也该多敬重李家一些。”
听见提到李衾,皇帝目光微动,终于笑道:“你说的对,当然了,以后朕会加倍谨慎,收敛自己的言行的。”他说了这句,便拥着太妃道:“朕也算是对你百依百顺了,你呢?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丽太妃回头看着皇帝,终于长长地叹了声,低低道:“皇上,我虽知道这样有违伦理道德,但……我终究是舍不得,不管你是景王,还是现在的皇上。”
她说了这句,眼中浮出一点怅惘之色:“有时候我想,倘若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一对夫妇,那该多好啊。”
皇帝一怔,继而笑着揽住她道:“现在咱们所做,岂不正跟寻常夫妇一样吗?谁敢说什么?”
丽太妃苦笑道:“终究不一样的。”
皇帝皱皱眉,继而道:“你若是觉着不够正大光明,那么朕就索性把你封为妃子!你觉着如何?武媚娘,杨贵妃,呵呵……反正类似的事情不是没有帝王做过的。”
“不可!”丽太妃急忙制止了,她握着皇帝的手道:“虽然有这些事,但终究我不是她们,而且皇上才登基,千万不能做这种震惊朝野的荒唐举止,何况除了这些,还有李家的体面呢,我可以不顾脸面,但李家不能,我如今只看眼下,只要能跟皇上厮守,只要皇上对我仍是真心的,我就足了。”
皇帝把她拥入怀中,悄然说:“朕对你当然是真心的。想当初若不是你明里暗里庇护着朕,我又怎么会有今日?”
低低说了这句,便俯首吻了下去,远远地烛光跃动,帐子之中两道身影逐渐地融为一体。
入夜后,逐渐就起风了,幸而屋内早已生了炭炉,白银炭伴着熏香,暖香阵阵,催人欲醉。
吃了晚饭后甘棠回来,说是袁氏病倒,请的太医说是气血不调所致,已经开了药方让她卧床静养了。
这么看来,果然家里要换管事的。
东淑却并不在意那些,横竖方氏已经虎视眈眈,且由得她去。
此刻东淑所想的却也是今日在宫中,袁南风那非常可疑的举止。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但是去太后那里,又能有什么事呢。
东淑托着腮,对着烛光默默地回想。
忽地想到,袁南风的那丫头冲撞了皇上……只是因为不懂宫中礼节的缘故?
耳畔又响起在翊坤宫中,方二奶奶说袁南风换了衣裳等话。
突然,东淑慢慢地坐直了起来。
她睁大双眼,一眼不眨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灯芯,蓦地明白了袁南风今日身上那份气息是什么……
东淑对那个本是不陌生的,因她曾经就经历过。
这么想来,一切就串起来了,皇帝要杀那丫鬟,袁南风突然换衣裳,还有那恍惚的神色。
越想越是通透,同时又有些寒气儿从僵直的脊背上爬起。
东淑对着面前的烛火轻轻笑了声,喃喃道:“果然、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那笑容里,却酝酿着难言的苦涩。
只是在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烛光轻轻地摇了一摇。
东淑微怔,抬头看向前方,却见门是掩起的。
可室内竟还有些凉浸浸的,多半是风从门缝里袭了进来,或者炭炉子火烧的不旺。
东淑才想叫甘棠来拨火,又懒得出声,便自己起身去拿火筷子。
才伸手的时候,忽然察觉不对。
她慢慢地转头看向门扇上。
秋风萧瑟,吹动外头的花树摇曳,发出簌簌响动。
窗棂上有花枝摇动的影子,随着闪烁。
东淑望着那树影重重的窗扇,很安静,除了夜风,就是炉子里的火给吹动发出的呼呼声响。
她并没有看出别的不妥,但心里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凝视许久,东淑缓缓迈步向着门扇处走去。
没有任何的根据,莫名她就觉着门外有个人在那里。
而且她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
走到门口,东淑又默然地站了片刻,终于抬起手握住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