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这位道友仗义执言。”陆行舟收起剑,对着那和尚一拱手:“敢问道友尊号。”
人群见无戏可看,逐渐散去。
“小僧不过所见即言罢了。”那和尚双手合十一拜:“诸位唤小僧无尘便可。”
“这个时间伽蓝寺已是入定的时辰,无尘大师好雅致来下山夜游。”落重曦整个人还是脑袋充血状态,素纱白衣衬得一张脸更是通红。
“曦曦。”陆行舟叫了一声,这和尚好歹是帮他们说话的,让她不要得罪人家。
“实不相瞒,小僧并非夜游下山,而是归山错过了时辰,不想扰了师门清静,才想着明早再归。”无尘惭愧地笑笑。
“你真是伽蓝寺的吗?”落重曦怀疑地问道。
“这是小僧的度牒。”无尘将一个小簿子递给他们看。
八荒派发的度牒,与各门派弟子令效果相同。
落重曦看看度牒又看看无尘,后者微笑着看她。
今晚上这事让她想到一些连环套,不得不更谨慎些。
她将度牒还给无尘,有些兴致索然:“我不想逛了,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陆行舟赶忙说。
“不用了,等你跑来跑去,夜市都散了。”看了眼陆行舟身后的苏韶华,落重曦御起飞剑。
“看施主的方向,是要上山?施主住在伽蓝寺吗?”无尘问道。
“是,你若不怕露馅,便跟上来吧。”
无尘的飞行法宝,是他的袈裟。
两人一个横坐在剑上,一个盘腿在袈裟上,像魔女和阿拉丁,反正都不怎么像修仙的。
夜风拂过落重曦的脸颊,才把她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些。
“亏得诸位,今夜小僧便不用幕天席地了,真是一桩善缘,阿弥陀佛。”见落重曦一直打量自己,无尘笑道:“施主的至亲至爱之人真是珍视施主。”
“啊?”
“施主命格特殊。”无尘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着她,视线甚至不在她脸上,而是在她头顶的某个位置:“以施主身上的法宝,今日即使小僧不现身,也能护施主无虞。”
他顿了顿,叹道:“真是沉重的执念。”
这话倒是没错,就算真打起来,她也不一定吃亏,打不过还能跑,跑不过也弄不死,而且只要动手,随时有可能把落长天召唤出来。
不过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不想让他知道。
想到这她赶忙叮嘱无尘:“今天这事别跟人到处说。”
“施主指的哪件?”无尘无辜地笑笑:“是一百灵石的避风珠,还是差点跟人打起来?”
一说到一百灵石落重曦又开始浑身难受。
“哪个都不准说!”
两人回到侧门,自然有人接应。
看到无尘,原西南愣了一下。
他为了进菩提心正抓紧修炼,没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所以是最好的守门人。
这种憨厚大师兄人设是真吃亏。
“这位是?”
“山下偶然遇到的,他说自己是伽蓝寺的,错过门禁时间不能回来,就带着一起回来了。”落重曦简单介绍道。
“但是……”这么一说原西南当然不会那么快相信。
“我正好要去找师父,就带他一起去确认一下。”
原西南还要守门,便不能跟着他们了。
看着这位大师兄担忧的模样,落重曦叹气:“早知道就不应该带你一起。”
“此言差矣,小僧与施主,施主与小僧都是一桩善缘,缘既已起,便没有什么早知。”到了伽蓝寺,无尘倒是十分熟悉,问过落重曦要去找谁以后,更是笑道:“小僧与施主,当真有缘。”
不染和尚是无尘的师父,这趟他带着落重曦,正好也是向师父复命。
伽蓝寺后院不比长盛地势简单,小路幽径,高低起伏,重门连苑,草木掩映。穿行在其中有时候真不知身在何处。
“落施主原来是那位的徒弟。”两人边走边说,无尘才得知了她的名字身份:“那确实无所畏惧。”
“叫你别说了。”
“阿弥陀佛。”
来到不染和尚的住处,比起路过的其他禅房,可以说是灯火通明。
落重曦还没进去,就听到嵇舟的大嗓门:“说得好!干了!”
她看着无尘,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笑。
“师父,我回来了。”无尘领着她,敲了敲主屋的门。
半晌,才听到里面不染的声音:“进来吧。”
落重曦还以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种酒肉和尚都是故事里编的,没想到还真能见着。
还是名门大能。
她想着嵇舟和这和尚一起就算不是论道谈玄,也起码是畅谈往事。没想到他俩完全是酒肉朋友的相处模式。
嵇舟喝得痛快,落长天大概也被他灌了不少,安静地趴在一边。
“嵇师叔!我叫你不要欺负他的!”落重曦一看简直炸了毛,赶紧跑到他身旁查看。
“哎,你也管得太严了,你师祖也是,男人哪能不喝点酒。”嵇舟大着舌头说道:“这小子,越清醒,越痛苦,你们就忍心看他一直痛苦吗?”
这人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落重曦懒得理他,摇了摇落长天:“师父,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师父,我回来了。”无尘看着面前一桌酒肉,也只是淡淡说道。
“嗯,是有些晚,你先去休息吧。”不染和尚一张佛像的俊朗脸庞染了些酒气,那种迷幻朦胧的感觉反而更佛性了。
无尘纵然再习惯自家师父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还是有点看不下去。
“落施主,小僧先送你回去吧。”他看向那边的落重曦,想将她一起带走。
“你等一下。”落重曦从后面架起落长天:“阿天,起来了!”
虽然重量不成问题,但身高差了太多,她觉得自己像在拖一棵树,落长天脑袋仰倒在她肩上,吐息尤有酒气。
“哈哈哈哈!这小子更像狗了!”嵇舟还在一旁无情嘲笑。
落重曦一晚上第三次血液上头。
她一巴掌拍在落长天额头上抽出永夜,打算两把剑一起把他运回去。
本来哈哈大笑的嵇舟瞬间像被踩了一脚的蛤蟆发出一声怪叫,另一对师徒也惊异地看着她。
“这小子脑子有病吧?自己的本命剑还让认别的主?”嵇舟声音颤得像加了特效。
“走吧。”把人放在两把剑上,落重曦瞪了嵇舟一眼。
回去的路上,无尘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其实小僧可以借你袈裟。”
“……算了,就这样吧。”
酒鬼活该被晾衣服一样架回去。
无尘将她送到小院门口就告辞了。
落长天住在二进东边那间。
落重曦将他摆在床上时,人忽然醒了一点。
“……曦。”他似乎不太舒服,挣扎着爬起来。
“别给我乱跑!”落重曦又给他按倒。
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落长天抓着她的胳膊老实多了,就是力道大得像是在抓逃犯。
“松一下,松松啊!”她欲哭无泪,手臂拔都拔不出来。
真是最讨厌酒鬼了!
“曦曦。”如同抗议她的挣扎,落长天忽然用力把她拽到床上,考拉抱树一样整个被抱住。
这下彻底不用挣扎了。
“烦死了。”她抓着横在面前的胳膊啃了一口,蹬掉鞋,躺平。
在这间禅房中,两人仿佛回到她幼时,不管是荒野的树下,破庙的石像旁还是乡村小屋中,只要彼此相拥,就能安然入睡。
落重曦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曦曦。”黑暗中,一双眼睛注视着她的睡颜,几乎没有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