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躲得完美的五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被自己的鎹鸦给出卖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鎹鸦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最近五月连自家鎹鸦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了!
而且鎹鸦除了扯着嗓子大喊自己的名字,成功暴露她躲藏在门后的事实,以及冒着把她薅到秃头的风险硬是将她从安全的小角落里拽出来了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干。
它像是怕被五月问责似的,一把她从门后拉出后,它就扑棱着翅膀飞远了,落在蜜璃家院子的树枝上,身居谁也触碰不到的好处,宛若骄傲般挺起毛茸茸的胸膛,还嘎嘎地叫了好几声。
怂且骄傲,就是她的鎹鸦没错了。
这种刻意到了极点的行为,让五月想要不相信它不是故意做出这种行为都难。
五月揉着被咬疼的脑袋,恶狠狠地瞪了枝头上的鎹鸦一眼。她恨不得丢块石头,把兀自得意的鎹鸦给砸下来。然后一定要揪住它的翅膀,在它耳边循环上三天三夜的家常乌鸦汤做法,否则难解她的心头之恨!
但现在的五月似乎没有这般富余的时间——鎹鸦为她带来的“灾难”,此刻已经切切实实地落在她的头上了。
义勇就站在五月不远处,五月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虽然她大半身子依旧被木门挡着,但她知道,义勇肯定已经看见她了。
就算没有看见,他也不可能没有听到鎹鸦刚才冒出来的那一番近乎天翻地覆般的动静。
唉……
他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在偷听了?应该也知道是自己让蜜璃同他撒谎了吧?他会不会因此生气?他肯定生气了……
五月低垂着头。只是稍微揣测了一下义勇的心情而已,她就已经担忧得不行了。
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五月捋了捋杂乱的头发,从门后走出来了,但还没有在义勇的面前站定几秒,她就怯怯地挪到了蜜璃身后。
她果然还是没有直面义勇的勇气。
气氛僵硬到了极点。分明两人之间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义勇与五月却都错开了彼此的视线,什么也不说,却都是一副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在此般尴尬的状态之下,知情者蜜璃强撑了一会儿。她本是想让这两人自己靠对话解决“矛盾”,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这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因为这两人,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对话的迹象。
如此凝固的气氛,蜜璃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啊……那个……富冈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说五月不在这里来着……我没有故意骗您的意思,我只是想……”
“是我让蜜璃别说我在她家里的。”五月抬起头,站出来了,不再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个逃避者,“我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也没有和您说一句。让您平白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
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竟让五月一阵气短。她不自觉地抿紧了唇,悄然喘息着。
“哦。”
义勇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侧着身子,目光始终没有在五月身上停留。他看起来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抬手指了指被蜜璃拿在手里的日轮刀而已,似是在暗示她,平日里要记得带好日轮刀。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别的话,也没有别的行动。他背过身去,悄然离开,消失得比谁都快。
看着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门前空地,五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耗费了比想象之中更长的时间,才勉强接受义勇已经离开的事实。
哦……行吧……
五月什么也没说,从蜜璃手中接过日轮刀,慢慢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上一会儿才行。
又向蜜璃好好地道了歉,表示自己给她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五月这才爬回床铺里。
她睡得并不安稳,但还是勉强从傍晚睡到了天黑。期间不小心醒了醒,然后又睡过去了,从天黑再度睡到天亮。
还是蜜璃把她叫醒的。
“伊黑先生今天请我一起去吃荞麦面哦,你也一起去吧!”
蜜璃拉着五月从床铺上起来,笑盈盈地对她说。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五月,一下子就清醒了。
“……荞麦面!”
她的肚子也恰是时候地响了起来。
不对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荞麦面——而是伊黑先生请蜜璃去吃荞麦面吧?
看了看眼前的蜜璃,又想了想许久未见的伊黑小芭内,五月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踟蹰了一下。
虽然她确实是很想吃荞麦面没错,但是……
“我觉得我还是不要打扰你和伊黑先生的约会……啊不对,是午餐。”五月一本正经地说。
蜜璃似乎毫不在意这种小事似的,摆摆手说:“没关系呀,一起吃饭这种事,难道不是人越多越高兴吗?来嘛来嘛。伊黑先生又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情生气。”
不。他会。
五月满心忧虑地想。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怎奈蜜璃实在过于热情——以及实在是想吃荞麦面。于是她倒戈了,毫不犹豫地倒戈了。
于是,五月不出意料地变成了蛇恋绝美爱情之间的八百瓦电灯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五月总觉得伊黑盯着她的目光相当不善,甚至连那缠绕在他脖颈上的小白蛇发出的嘶嘶声都像是在质问五月为什么要来打扰他和蜜璃。
被小蛇盯着,五月更加不敢做些什么了,只乖乖地闷声吃着面。
她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和伊黑进行交流,但伊黑却出乎意料地唤了她一声。
“你和富冈闹矛盾了吗?”
“咕……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话把五月吓得被面噎住了。她猛咳了好几下,几乎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才勉强缓过劲。
拿筷子的手,疯狂颤抖。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
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伊黑会知道她和义勇之间出现了问题的事。难道是她表现得太不正常了,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是因为富冈那家伙昨天跑过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伊黑倒是自己说出来了,“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他可不会表现出像昨天那样着急的样子。所以我猜,你们之间闹矛盾了。”
五月真想夸伊黑一句猜得精准,只可惜她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僵硬地笑笑,满心期望这件事情能够赶紧翻篇。
真不想让这种丢人的事情变得人尽皆知啊……
伊黑盯着竹笹里剩下了大半荞麦面,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嘛。和富冈闹矛盾,也是挺正常的吧,毕竟他这人实在是不讨喜啊。”
“诶?”
五月猛然抬起头来。
义勇不讨喜吗?可她就是很喜欢义勇啊。
因为他有那么那么多值得爱的地方……
“伊黑先生。”五月压低了声,悄悄问道,“您不喜欢义勇先生吗?”
“嗯。”
对于这一点,伊黑丝毫不作掩饰,直白地说:“富冈最让人讨厌的一点,就是他的言不由衷。明明是个有自负的资本的家伙,却硬是要表现得格外自卑。这一点属实让我不满。还总说着‘我和身为柱的你们不一样’……很奇怪吧,偏偏在这种地方格外的自负。”
“这应该不是自负吧。”五月用筷子戳着面条,把长长的一根面戳成了短短的小粒,不经意似的说,“我觉得,富冈先生说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想说,自己不如你们吧……他不是自负的人哦。”
伊黑忽然抬起眼来,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五月。他夹起一小筷面,慢悠悠地吃下,又慢悠悠地说:“你还挺懂富冈啊,不愧是他的继子。”
简直就是个翻“义”机嘛。
明明伊黑说出的都是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话了,却听得五月一阵脸红。生怕被他看出端倪,她不争气地压低了脑袋,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并不懂他……”
如果能够懂他的话,就不会为他的话语而感到难过了。
“你不懂?”
伊黑困惑地看向五月。
都能读出义勇话中的言下之意了,这也能叫不懂?
看来大概是他伊黑不懂这两人了吧。
“不管怎样,闹出的矛盾总是要解决的。你是富冈的继子——你知道的,总有一天你会继承他的位置。”伊黑淡淡说,“心怀芥蒂永远是最糟糕的。或许解决矛盾的过程很困难,但用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富冈这家伙不怎么会说话,你尽量同他开诚布公,也让他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心情吧。”
停顿了一下,伊黑又说。
“如果你们之间的矛盾是因为他无法坦诚,那你就把自己的心情坦诚地说给他听吧。我想,这样一来,他多少就能听明白了吧。富冈是个嘴笨的家伙,不是吗?”
是啊。五月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她默默一点头,把伊黑的话记在心里——他的话又让五月想了很多。
想着想着,就不免有些失神了。这一失神,直接导致五月吃下了比预想中多得多的荞麦面。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胃给撑爆了。幸好请客的伊黑对此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开玩笑似的庆幸说她吃得比蜜璃少一点,否则五月大概是没脸再和伊黑说话了。
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雨。五月两手空空,蜜璃也两手空空,就只有伊黑带了一把伞而已。
“一把伞倒是勉强能挤三个人……”
伊黑念叨着,撑起了伞,挡在蜜璃头上。他又向五月招了招手。
“别发呆了,快来吧。”
五月仍像是在发呆的模样,落在远方的目光不知究竟在看着什么。
“不了。”她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啊……”
她踏入雨中。
“我要去找义勇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