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鸽子是用来送信的,五月急忙站了起来,用身子挡住立在窗框上的鸽子。她谨慎地回头望了望屋内的其他人,见这会儿大家还安眠着,这才默默放下了警惕心,结下缠在鸽子脚踝上的信笺。
“辛苦你啦。”
五月轻轻摸了摸鸽子的小脑袋,就放它飞走了。
原本她想叫上石川睦一起读这封信的,但是她依旧在熟睡着,五月实在不好多打扰她,便拿着信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她到处寻着能够独处的安静地方。胡乱摸索了一阵,居然误打误撞地推开了通往露台的门。
虽然露台也是一样的狭窄,但至少不需要担心会被旁人发现了。
五月走到日光下,郑重其事般展开了叠成一小块的信。还未来得及从正文读起,她的目光就先被末尾署名处的“富冈义勇”给吸引去了。
她的心倏地一颤。
这可有些出乎意料了。
拿到信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同行的另外两个队员寄过来,想要和她说一说作战计划之类的事情呢。
可居然是义勇寄来的……这她根本就想不到啊。
五月盯着那潇洒的笔锋看了好久,内心一片恍恍惚惚的。花了好一会儿时间,她才总算反应过来了——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盯着义勇的签名傻笑,而是看看他写了些什么啊!
视线跳回到信件的起始处。五月先是飞快地粗粗扫了一眼,而后又逐字逐句从头看到尾,以确保没有哪个字符看漏。
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五月几乎都快要把信中的内容都背下来了。但不管怎么看,这都好像是一封很普通的信。
开篇先是说他与其他两位队员已经找到了落脚点,即将要着手调查与离人阁的歌姬相关的事情了。
而后又在信中叮嘱她说,现在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是由信鸽传递信件。这一点五月倒是能够理解。
建在海上的离人阁,自身就像极了一个孤立的小岛。身处于其中的她难以与外界接触,外界的人们或许也难以靠近吧。
不过,能想到用信鸽,这方法还是挺妙的呢。
再之后的内容,写的就都是些很疏松平常的内容了。譬如像是让她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因为离人阁中盘踞着恶鬼。
譬如像是蝶屋的女孩子们和煤球相处得很好。他们在前往杏原之前,把无人照看的煤球托付到了蝶屋。
再譬如像是他知道她的任务很沉重,但她得想办法努力克服才行。还让她不用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解决了,他马上就会带她回家……
……之类的。
最后的这段话,五月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她就是想要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阅读这些字句而已。
在写下这些话时,义勇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情呢?
五月渴望知道,但却又不敢刻意去探寻。她悄悄地藏起这份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欣喜,将信折叠好,放在袖子里。
但下一秒,她就改变主意了。她觉得袖子不是个适合收纳的好地方。
她把信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上,犹豫不决,一心只想把这封信好好地收起来——毕竟,这可是义勇难得写给她的信啊!
放进原本的衣服里吧。这样,待到离开离人阁的时候,就能一并带回去了。
她为自己的机智感到窃喜。
轻快地蹦跶着,五月沿着弯弯绕绕的路回到了房间里。
大概是因为心情过于轻快了,她这一路上居然都没有迷路,顺丰顺遂地就回来了。
她缓缓阖上门,轻手轻脚地绕过熟睡中的女孩们,走到了角落的五斗橱旁,蹲下身子。她的衣服和随身杂物就放在了最下面的抽屉里。
五月把信放下了。生怕被别人看到,她特地用膝盖压住了信,还特地整了整衣服的下摆,将信件完全遮挡。
双手握住生锈的把手,五月慢慢拉出抽屉。她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得轻缓了,发出的摩擦声也轻得几乎听不到。但就算如此,这动静还是不小心惊动了谁在五斗橱旁的一个歌姬。她不耐烦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好看。她眯起水肿的眼,上下扫了五月几眼,满脸写着不爽。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
她哑着声问。
五月能感觉到她生气了,急忙停下手头的动作,向她躬了躬身,低声说:“是的。午好,我叫泷一叶。”
说着,五月向她伸出了手。但她丝毫没有想要接过的意思,翻了个白眼,念叨了一句类似于“新来的家伙就是没礼貌”之类意味深长的话,就又倒回到床铺里了,用被子蒙住脑袋,恹恹地叹出一口气。
这番反应让五月有些窘迫。她笨拙地笑着,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算是被讨厌了。
等她睡醒之后再好好地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五月想。
于是五月继续与五斗橱做着抗争。
在她的好一番努力之下,总算把抽屉拉开了一条恰到好处的小缝。她用两根手指夹着信,费劲地把手伸了进去。摸索着把信放进衣服里面,她这才放心地闭上了抽屉。
这下总算是没有人被她吵醒了。五月呼出一口气,抹去额角的薄汗,又重新回到了窗边的空处坐下。
在这整个离人阁中,她最喜欢的位置,怕不就是这里了。
她倚靠着窗框,用手支着下巴。从未见过的白色海鸟从眼前飞过,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唔……她该给义勇写一封回信才对吧?毕竟这样才显得礼貌嘛。不过这次她没有把惯用的水笔带过来,大概是写不出字迹漂亮的信了。
要是用毛笔的话,那她的回信一定会变得乱糟糟吧。义勇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事不开心呢?
五月莫名紧张起来了。她一垂手,指节不小心磕在了窗框上,近乎脱节般的疼痛让她差点没缓过劲来。她忙捂住被撞痛的指节,试图用体温驱散走烦人的痛感。
这种方法当然是没有什么用的,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揉着揉着,五月突然想起来了,义勇先前说过,他不介意自己难看的字。
对了……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的字实在太丑了,写给我看倒是没什么,但被桑岛先生看到是要笑话的。
虽说回想起这话,心中总不免浮起一阵酸涩,让五月委屈得都想要哭出来了——但至少,这意味着义勇不介意她的丑字,不是吗?
这念头瞬间就把所有的委屈驱散跑了。
既然如此,就快点开始写起来吧!
五月满房间地寻起纸笔。可连狼毫都还没来得及见到一根呢,房间里熟睡着的女孩们就都醒来了。她们都睁大了眼,陌生地打量着五月。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看着她的话,五月的心里大概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现在是一群人一齐盯着她,这不免让她有些紧张了。
她笨拙地躬了躬身子,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会来离人阁工作的邻居家妹妹。”石川睦在一旁帮她化解着尴尬,笑眯眯地说,“她才第一天来,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就请大家多担待了。”
石川睦同她们的关系似乎不错。听到她都这么说了,便也就没有再摆出或生疏或冷淡的表情,也向五月笑了笑。不过彼此之间确实还是有几分生疏,而且很快就要开始工作了,她们便没有多说什么,开始整理起床铺,换上各自的衣服。
一不小心,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打杂的姑娘和歌姬们虽同住在一起,但接触却少得可怜。尤其是到了这种忙碌准备的时候,她们很自觉地分成了两个小团体。歌姬们自成一团,有说有笑的,换上精致的衣装,对着铜镜束起发髻。
五月注意到,先前那个被她吵醒而心情极差的少女在歌姬的小群体之中——而且,看起来像是她们之中的小头目一般。那些女孩子们都愿意挤在她的身边。
有那么几次,她也注意到五月的视线了,但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却一次又一次地朝着五月的方向摆出不耐烦的神情,也不知是在暗示着什么。
“她叫冬花。”石川睦悄悄告诉五月,“是当下真时子大人最喜欢的歌姬。”
“是这样啊……”
五月好像能理解她的这般做派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不过,就算是身为最受宠爱的歌姬,现在也还是和她们这些打杂的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啊。
这种事情,单是随意地想一想,就让五月觉得想笑了。
“一叶。一叶!”
有人唤着她。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五月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回头一看,原是一个歌姬少女坐到了她身边。
“你好呀,我叫小岛真。”她眨了眨深色的眸子,嘴角带笑,连眼中都渗着笑意,“你多大了呀?”
“十七岁了。”
虽然生日还没到,但是她觉得现在给自己的年龄加上一岁,也不算为时太早。
听到这话,小岛真笑得更灿烂了,像是有几分得意般的扬起了下巴:“我十九岁,比你大哦。看来你得叫我姐姐。”
“那你不是也得叫我姐姐了?”石川睦戳了戳她的肩膀,“我可比你大呢。”
“我不是一直这么叫你的嘛,夏子姐。”
小岛真撒娇似的说。她又和一旁的其他女孩打起招呼,直到其他的歌姬出声叫她过去了,她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末了还不忘向她们挥挥手。
“我先走啦。今天也要加油哦!”
加油……吗?
确实是应该好好加油呢。五月想。
她帮着石川睦用木簪盘起长发,又帮忙整理了一下衣服。
“谢啦。”
石川睦拍了拍五月的肩膀。
“那么,我们的工作也该开始了。跟我走吧。”
“好。”
走出狭小的宿舍。在走廊里,就已经能闻到浓郁的熏香味了。五月揉了揉鼻子,她对这种气味不太适应。
跟在女孩们的身后,踏出阴暗区域,明亮与喧闹一齐闯入五月的眼中心中。
“真正”的离人阁,出现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