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

严大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兑现了,当时朝廷因战后国库紧张,一时拿不出这么些钱安置我们。就让我们这些满了四十五的先回乡领地,说是等到第二年春开始三年内收了税粮后再通过县衙在每年正月之内给我们。”

长生回应:“那时我还未入朝,但是也知道这事,因为一下子将四十五岁的都放回来,再加上又新募了不少兵,一时国库拿不出钱,就分了三次来给这笔钱,但是也把安乐堂的钱预留了出来的啊。”

“是,如朝廷答应的。钱分三年给,安乐堂的银两正常拨。我们那年满龄回乡的二十人,回乡的时候就领到了县衙划分给自己的那些田地,过了年,正月最后一天就领到了三分之一的银子。”

“可是,那年夏天,白鹿县当时的安县令致仕,来接管的就是如今的朱县令。”

“第二年正月都完了还未让我们去领银子,等了半个月也没动静,我们几人去县衙问,朱县令说陛下过寿,国库银子给陛下祝寿辰去了,就给我们的扣了……”

“他胡扯,父……陛下过寿辰,历来将简省为主,何至于克扣你们的卖命银子来自己享乐,大晋像你们一样的人有多少?得多少银子过个寿辰啊?”四皇子立马就蹦了起来。

“是,我们知道他是借口,可是与他争执狠了,他说我们扰乱公堂给一人打了三十大板给撵了回来。我们想着身上还有去年的钱傍身,今天实在没有也就算了,自己有手有脚还能做。只要安乐堂还能有银子就好了。明年的钱拿了就行。再说民不与官斗,也只能听他的了。”说到此,严大捏紧了拳头,“到了第三年,这朱县令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就是一句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不会有!最该死的事,正月时候我们去找他闹,没想到他将安乐堂的那些人连夜全都赶了出来,还特地差人来告诉我们。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些老的冻得瑟瑟发抖。不得已我们就只好接了他们回来照顾。”

“于是我们这群人想去告他,可是他看着我们,不许我们出去,他们人多,试了几次都被他们发现,将我们打得起不了身,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想着自己种地养活这些人。可是那朱县令都把安乐堂的人撵出来了还要找我们收粮税,原来的三成变成五成。我们的地肥,出的粮食就算剩五成,也能勉强够一群人吃的。可是有一日,那朱县令就带着人来,说这些地就归他了。我记得我当时问他——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吗?这是朝廷给我们的?是我们这些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换来的,你说占就占,你还有王法吗?”

“他只说在这白鹿县他就是王法,只说若我们愿意,还可以把这地交给我们种,每年得三成,若我们不愿意就让我们去大牢里蹲着,看看那些被撵出安乐堂的人能不能活到我们出来。”

话说到这里,就听到旁边的老娘在喊——二娃!二娃!

是那老娘要睡觉了,严大连忙过去。

二娃?严大不是排行老大吗?

等严大回来,沛云问他:“大娘怎么唤你二娃?”

他摇头,面上更添凄苦:“这是我把哥哥的娘,他家中两兄弟,他哥哥比他还早战死。他死讯也穿回来后,他娘就天天哭,哭得眼睛都瞎了,脑子有时候也不是很清醒,我回乡后自己的父母没多久就去世了,就把她接到身边来,糊涂后就一直把我当成把哥哥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三成粮食,但是我们二十人,还有那些被安乐堂撵出来的。四十几人的口粮哪里能行?也只够勉强填肚,所以我们就有几人去那福星居做活,不要工钱只求能带些饭菜回来。”“这些年我想过,这姓朱的县令占了我们的钱,占了我们的地,想着那些没有回来的人,我还能活着回来,我都可以不恨他。可是,他宁愿安乐堂空着,他也要把这些人撵出来,完全不管他们的死活,那他就该死。要不是那些死在战场上没有回来的人,要不是安乐堂里这些人,他还能在这里安稳地做县令?他能这么做,那他的良心就被狗吃了!”

……

听完他讲的,四人沉默了许久。四皇子颇为沉重地问他:“既然这姓朱的如此丧尽天良,这些年来,可你们就没有一丝机会将他的恶性揭发出来吗?”

“有过,我们也曾拼了性命想去揭发他,可是后来我们知道了这朱县令的背后之人,就熄了这心,认命了!”

沛云问道:“背后之人?他背后之人再大,他能捂住天下百官的嘴巴?”

严大面露绝望:“能,我曾亲耳听到朱县令说过,他是当今宋丞相的亲信。丞相!我们如何与他斗!”

此话一出惊起千层浪!

三人立马回头盯着宋长生!宋长生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但是当下也不好在严大面前说穿宋长生的身份,只能再去询问。

沛云像严大保证,她必定为他解决这事。严大早已不抱希望,但是沛云这么信誓旦旦说了,他还是认为她是可以的……

……

回去的路上,宋长生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四皇子见他这样:“你不必这样,宋相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觉得是那严大听错了!”

苏亦睿也跟着安慰他:“就是,不能说他说是你父亲就一定是他父亲。”

沛云看了看长生,她心里其实还是不敢相信,只是想到一些事,就问他:“严大他们说听到姓朱的说是宋相的亲信我觉得应该是真的,但是,这姓朱的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他一个七品县令,如何能成当朝一品的亲信?不能说他平白一句话就是了呀!严大他们平民百姓只知都是官,区分不了真假,只信自己听到的……”

四皇子连忙接过话:“对对对,既为亲信,要不是关系亲近,要不是就是有利益牵扯。他一县令,也不在重城要关,他有如何有利能与丞相相连。”

……

宋长生走在前面,突然站住,回身面向他们:“刚刚我将我父亲平日来往和家中亲戚不论是京中还是祖籍那边的,都给清理了一番,我父亲行事并不隐瞒我,所以我都是知道的。我能十分肯定,这姓朱的县令与我父亲决无私下来往,更说不上能称得上亲信。”

他如此肯定,把这几人都整得好像刚刚的安慰都给整多余了,一时场面有点静寂。

还是苏亦睿打破平静:“不管到底与丞相有没有关系,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自然是不能与书院说的,不然还要连累书院其他人。”

沛云回他:“对,这姓朱的是白鹿县的县令,目前咱们在白鹿县是拿他没办法的,所以我想的是把消息往京里递。”

说完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四皇子,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四皇子抱住了自己肩膀防卫:“看我干嘛?我们一起出来的,我现在也递不回去啊。”

沛云对他更努力和善地笑:“你是四皇子也,陛下虽说了你与我们一般来此。可是你们可是大晋未来的希望也,我不信,陛下没给你们留个暗卫啥的保护你!”

四皇子看了看长生,见他目光坦然,仿佛就是这般理所当然的一般。于是就打算死不承认:“没有,我怎么知道,父皇未说这些!”

三人异口同声:“我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