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娣犹豫于怎么告诉张娚她二哥的事。这一犹豫就犹豫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成她心头小小的心结。
“嘿！迎娣！”
张娚迎面跑来，脸上自带一股子喜气。
王迎娣下意识心虚，转头想挪方向。张娚健步如飞，三两步跨到她面前截住她所有去路。
“迎娣，我发薪水了！”
欣喜促使张娚第一时间跟王迎娣分享发薪的快乐，她双手握起王迎娣双手，眼睛闪闪发亮的看她。
“你猜我发了多少？”
王迎娣试探性地竖起三根手指，张娚立马摇头，“保证你猜不到！我发了这么多！”
张娚张开手掌，五根手指没一根屈下的。
“这么多？”王迎娣瞪圆眼睛看着她赤裸裸的五。张娚这薪水能达到平均工资里的最高档了。
张娚抬起下巴哼哼两声，“你也不看我干多少活。又要去厂里干活，又要给少爷当保姆，还得受他们两口子的气，这些钱是我该得的！”
王迎娣弯下眉眼笑了起来，“这倒是。”
张娚心里头的憋屈随着这份薪水烟消云散，挽上王迎娣胳膊，拉着她走。
“走，我们去买点好东西回家，今天让家里人都替我庆祝庆祝。”
菜市场的吆喝一声比一声大，张娚环视一圈直奔最水灵的蔬菜和最肥的大鹅去。
商贩看她们两丫头有意喊高一点价格，她们俩一唱一和杀他个解甲归田！
“行行行，你们两妮子比老太婆的嘴皮子还不饶人，给你们给你们。”
摊主叹气杀鹅，仔细给她们装好。张娚点好钱与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人两手拎的满满当当，走出菜市场互相交换得意的眼神。
这番价杀的爽！
张娚有一阵没来家里，这回来家里明显感觉出少人了。
“诶迎娣，贺老二还没回来？娟姨怎么也不在家了？”
从见到张娚开始吊起来的心，终于是掉下来了。
“娚姐，你不知道二哥不回来了吗？”
姜芬路过她们俩直接插话进来。
张娚张嘴发出啊的一声，似是不信的看向王迎娣。
姜芬同时也看向王迎娣，“表妹，小姨暂时也不打算回来了，你知道吗？”
王迎娣跟张娚发出同样的声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早上才出去上学的呀。”
“爷爷下班路上去邮局拿信回来信上面说的。”
姜芬嘴里翻滚着一颗糖，含糊不清的说，“小姨那的生意好像做的不
错……”
王迎娣登时拔腿去找外公。
姜立国拿回来的信件还摆在桌上。
“这是你爸寄来的，这是你妈寄来的。”
王迎娣就着拆开的信纸铺平观看，姜立国在一旁宽慰她。
“你爸主要是关心家里这些人和事。”
“你妈寄信来主要是说两件事，一是老二不打算回来上大学，就在首都闯荡了。”
“二是你妈在首都遇到赏识她们的伯乐，要在首都待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他们两口子都有闯劲，就让他们在外面好好闯闯。你二哥在外面撞够南墙了，也会知道回来的。”
两封信的核心内容就是如此，其余的就是给老两口话些照顾好自己身体，顺便看着点孩子的家常。
王迎娣幽幽吐出一口气，把信纸放在桌上。人仍然站在桌前，看着仅隔一块玻璃压的平整的全家福。
姜立国拍拍王迎娣胳膊，“家里孩子都长大了。”
王迎娣抬头看他，“外公，长大是不是就意味着走上各自的路？或许有相见，又或许再也不见？”
姜立国抽出抽屉往里面一抓，摊开王迎娣的手，撒下糖果。
“你的人生该由你自己去品。外公到这个岁数了，都还没活明白呢。”
王迎娣跟姜立国对视一眼，握住手心里的糖果笑了。
王迎娣含着一颗糖走出来，张娚在门口等着呢。立马把她拉到一边连连追问。
“贺老二真不回来了？大学也不上了？”
王迎娣先递给她一颗糖，“原本是不确定的，今天确定了，是的。”
张娚无心吃糖，收到薪水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那么多人想要拥有的东西，他就这么给随意挥霍了？”
王迎娣注视着她恼怒的双眸，直白的告诉她，“你得尊重二哥想要走的路。”
张娚咬住嘴唇，心下忿忿不平。
她尊重不了！
家里这顿为张娚庆祝的晚饭，因着寄来的信，氛围并不高涨。
晚饭结束之后，王迎娣有意跟张娚多聊几句。张娚却是先一步找理由离开了。
王迎娣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躲避着告诉张娚二哥的事的由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就是直觉使然。
一连串的事加起来让王迎娣的心情实在提升不起来。
画画时落在画纸上的色调跟她的情绪一样阴沉。
荀致远拍拍她的小脑袋，“老者把你前些日子拿回来的画挑出来了
几幅，明天老者带去给老唐看一看。”
“就带几幅吗？”王迎娣抬眼看着荀致远。
她有意多花点时间，再多花几幅画。到时候一起给唐老看过，能预备着画展。
荀致远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思索片刻回答，“老者先跟老唐合计合计。”
“老唐近些日子也孤单，老者去那也是陪他居多。”
“我也可以去陪唐爷爷。”王迎娣举手自荐。
荀致远打量她一遍，“不上学了？”
“我每天都有做题复习，成绩不会掉的。”王迎娣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
荀致远摩挲下巴考量。王迎娣扒着他梨木椅扶手巴巴的望着他。
“师傅~师傅~我可以的。”
荀致远向来经不起徒弟撒娇，当即宣告投降。
“老者同意没用，得你家里面同意才行。你家里要是同意，老者带你一块走。”
“没问题！”王迎娣跳起来跟荀致远击掌。
回去就跟外公外婆说这事。
“老请假那么长时间，到时候还能考上大学吗？”
陈桂花替她发愁，转念又想起别的事。
“我听说你读的班也得考你画画拿分，又得抓成绩，又得画画，累不累啊？”
陈桂花捏捏王迎娣小胳膊小腿的，“好不容易长高了，肉是一点没养起来，来回奔波别又蹭蹭往下掉秤。”
王迎娣搂住陈桂花脖子，侧脸贴上她的脸，“外婆，你身体好着呢，天天干的饭不比三哥少。”
“外婆怕你在外边吃不惯。”陈桂花捏捏王迎娣小脸，都没多少肉了。
王迎娣举起手发誓，“师傅会盯着我呢，保证好好吃饭。”
陈桂花叹口气，把目光投向姜立国，企图让他让外孙女回心转意。
姜立国端详一遍王迎娣，“你想去就去，这是你自己要走的路。”
王迎娣登时眉开眼笑，“谢谢外公~”
“死老头。”陈桂花骂骂咧咧翻白眼。
老大回来的时候，王迎娣把出行的事跟他说一遍。
老大叮嘱好几遍照顾好自己的注意事项，似乎还是不放心。
“要不你再等大哥两天？大哥这边的事忙完了跟你一块去拜访唐老。”
“不用。”王迎娣摇摇头，伸手轻抚老大眼下的黑眼圈。
“大哥你要是有休息时间就跟旭哥好好在家休息休息。”
老大揉一下眼睛点头，“大哥知道的。”
早上老大起的早早的，拎着王迎娣收拾好的东西，把她亲手交到荀致
远手里。
王迎娣临行前望着老大生出不舍的情绪。转身之时，突然间回头跑去紧紧拥抱老大。
“大哥……”
老大抚摸她的后背，“要不就等大哥两天。”
王迎娣咬牙拒绝，猛地收紧手臂拥抱最后一下，闭上眼转身跑向荀致远。
火车哐当行驶的声音就是一场悠扬的告别。
再次见到唐老，唐老热情欢迎王迎娣上门做客，给她安排最好的厢房先休息休息。
余下荀致远跟唐老在书房商讨之余。荀致远撑在扶手上支起半边身子，哼一声嘚瑟出声，
“老者就说你老唐就惦记老者的徒弟，比老者还上心。”
唐老才不理会他的酸言酸语，透过老花镜眯起眼睛看画。
“这叫惜才。”
“可别惜到自己门下去。”荀致远提起一幅画，“看看，画的多好，多有灵气。”
主打的就是要酸死唐老。
唐老放下话，正儿八经的问他，“老荀，你觉得小丫头去国外会不会让那群洋鬼子开眼啊？”
“那肯定会！”荀致远给不出第二个回答。
唐老接着追问，“那送小丫头去国外开开他们的狗眼？”
荀致远打量着唐老的神情，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不禁坐直身体，认真盯着唐老脸上每一寸表情。
“老唐，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唐老捋了捋胡子，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悠，“老朽会跟你玩心眼？”
两老头眼神一对上，脑袋逐渐靠拢。
“给老者说说。”
“原本一年来不了两封信的不孝子，现在一个月就是三四封信。他一心想把丫头招到他们学校去，整出来不少花头……”
唐诃德在学院里能帮王迎娣申请到的福利待遇，以及他个人能够提供的帮助，每一项都跟肥肉一样充满诱惑。
“这事老朽也就是先跟你通通气，要是真有不孝子承诺的那么好，丫头未必不能考虑去上一去。”
唐老到底是有几分为后辈着想的心思，毕竟这丫头他看得上，家里不孝子也惦记。
“知道了。”荀致远心下有了计较。但这事他替徒弟做不了主。
“比起之后的事，咱们还是先定下眼前的事吧。有名了什么都好说，没名只能当个穷画画的。”
这话一下子把两个人的肺管子都戳着了，他们两年轻时候可不就是穷画画的吗？
王迎娣在唐老这里比在申城还要忙碌。因为她即将再开一次画展，以荀
致远带来的那几幅画为主题。
布置画展的事交给他们去办，王迎娣拥有自由的时间去她想去的地方采风。
这次是小型画展，主要是提前预热，以判断接下来的画展人气。
艺术想要知名，那么商业就难以避免。
可以避免的是，艺术是个人的艺术，而商业则是个人之外的人操持。
王迎娣深觉自己的幸运。
她还是想像第一次开画展那样，邀请家里所有人来看她的画，还有她的好朋友们。
可最后她给爸爸妈妈写的信都是说自己过的很好，希望他们过的一样好。
写好信的时候，王迎娣想在羊城的爸爸到底过的怎么样？在首都的妈妈遇到的伯乐赏识她到什么程度？二哥又过的如何呢？
她不知道，只能说自己很好。
姜娟的心思现在已全然放在事业上。
前段时间她们工作室用出色的销量征服金灿，金灿随之为她们投下一笔可观的钱。
这笔钱让她们猛地拉进一大截进程，足以让她们成立真正的公司。
事业的忙碌足以让姜娟暂时忘却为老二伤心的心痛感觉。
她终归是见到老二了，也遭到老二决绝的拒绝。
“娘，只要在首都打拼不出成绩，我绝对不会回家的！”
老二的坚决一并拒绝掉姜娟的关心。
姜娟看得出来他匆匆离去跟她划清界限的态度。
其实他离她很近，但他就是不靠近她，甚至远离她。
姜娟心下难以释怀，却也克制住自己去找儿子的冲动，要是再让他躲，还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就这样就很好了。
你知道我在这，我也知道你在哪。
“娟儿，娟儿。”
彭盼推一把姜娟，把姜娟叫回神。
姜娟眼睛聚焦在她脸上，忙问，“什么事？”
“有个丫头找你。”彭盼向门口努了努嘴。
姜娟簇起眉头，想不到会有哪个丫头来找她？
走到门口一看。一身凌乱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打毛成鸡窝，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娚娚？你怎么来这了？”
张娚沉着一张脸，呸声吐出嘴里的头发。
“娟姨，我来找你是想问贺老二在哪。”
姜娟愣在原地，上下打量她一遍，不可置信的问。
“你这么风尘仆仆的来首都，就是为了找我家老二？”
张娚点头嗯一声。
姜娟掏出手绢给她蒙灰的脸细细擦过。
“哎哟喂，我的傻丫头啊，你是为个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