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干嘛呀。”
老二眼神往左右两边瞟来瞟去，脚尖在地上无意识戳泥地，手捏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
王迎娣压低下巴看他，眼神更显尖锐。老二脸部肌肉僵硬抽抽，想笑笑没能敷衍起来。
两兄妹僵持一分来钟，王迎娣收回视线，向前踏出步子。
“好吧，二哥你不想说就算了，你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
老二闷头跟在王迎娣身后走。再拐一个弯，他们就要到家了。
“诶，妹妹。”老二拉住王迎娣停下脚步。王迎娣抬头看他，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那个……”老二单手挠着自己脸，眼神看一眼王迎娣，立马挪过去看其他的。
“我这不是高考完了吗？我想，我想跟家里商量一下，让我跟朋友去首都行吗？”
忽高忽低的声音一如老二忐忑的心。
王迎娣略微思索片刻，“二哥，你是去旅游呢？还是去干嘛呢？”
“额……”老二接着挠脸，“不是旅游，算是去见见世面？我就想去看看别人拍戏是怎么拍的，取取经不是？”
“利用这个假期？”王迎娣接着问。
老二点头，“应该是。你看我要是跟家里说的话，家里会同意吗？”
王迎娣吐出一口长气，面对她二哥忐忑又极其期待的眼神，认真的告诉他。
“二哥，你在这个假期里就要成年了，就是一个大人了。你想去做什么可以由你自己决定，毕竟有谁能比你自己对自己更担负起责任呢？”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老二心放下一半，还有一半悬着。
王迎娣松开抓住书包带的手，朝两边甩甩有些发硬的胳膊，“是资金不够吗？”
“不是不是，我自己攒了这些年够够的，就是……就是，我不告诉爹娘就去吗？”
老二面露为难。
王迎娣跳起来给他脑瓜子一个“核桃”吃，“笨蛋二哥，当然要告
诉爸爸妈妈了。”
“那你还说……”
“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想让爸爸妈妈替你做决定就不用了，你可以做好计划，做定决定再告诉爸爸妈妈一声。”
“爸爸不是说过，他会支持你的吗？妈妈肯定也会支持你的，你完全是一个可以行使自主权的人啊。”
王迎娣张开双臂从老二头顶到脚描边，让他直观认识自己马上就要迈进成年人世界。
老二虚晃的眼神逐渐安定下来，双手握住王迎娣左手，郑重点头。
“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
王迎娣睡前还在想他二哥什么时候出远门，而且他二哥去首都的话，算是要北漂两个月吗？
她还处在想的阶段，老二已经风驰电掣的把计划做好，并且在一家人齐聚的周六晚上，当着全家人的面把这事给提出来了。
“……以上，是我跟有才到首都的安排和计划，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老二扯完嗓子，猛鞠一躬。
家里人你看我我看你，任谁也没看出来家里二小子一出门就要出这么老远的门啊。
没得他们吭声，老二弯下去的腰直不起来。时间拖的越久，脑瓜子顶都憋出汗来。
一家老小最终看向姜娟夫妻俩，孩子是他们的，还得看两口子意见才是。
姜娟胳膊肘拐上贺国庆，清了清嗓子出声。
“儿子，你有自己的主意，娘没有意见。”
“但有句话不是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嘛。一下子去首都那么远，娘就怕……”
话里头听进老二耳朵里过滤出来的意思让老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老二自信飞扬的眼神逐渐黯淡，姜娟嘴里的话随着他的神采变化一块消音。
眼看着孩子低落成这样，姜娟心一慌，再抬一下胳膊肘拐贺国庆，眼神递给他让他赶紧接话。
贺国庆直视老二颅顶，发丝颓然低垂，黯淡无光，好不可怜。
“你的计划做
的很好，想去就去吧。”
老二猛地抬头看他，贺国庆迎着他燃烧起来的双眼再次肯定。
“只有你自己亲自出去闯过，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知道的，谢谢爹！”
老二深鞠一躬。还没站直身体，乐得直接蹦起来。
“耶！”
看向王迎娣所在位置，张开双臂给她送去一个大.大的拥抱，“妹妹，你说的真没错！”
王迎娣拍拍老二后背，“二哥，收点你的兴奋劲。”
她刚吃饱的肚子都要被勒吐出来了。
老二松开她，挨个和家里人拥抱，“明天我就出发咯！”
家里长辈多叮嘱他几句，小辈请求老二带点首都的特产回来。
一派融洽的模样让姜娟想说点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勉强挂上笑容不至于扫孩子的兴。
等她跟贺国庆关上卧室房门时，立马质问他。
“你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同意了呢？首都多远啊？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孩子出点什么事，没在我们跟前能顾得上吗？”
姜娟只要想一下，她的心都撰紧了。
贺国庆轻拍她后背，缓解她焦虑的心情。
“老二不是孩子了，我在他这个年纪仗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老大都生出来了。”
姜娟白他一眼，“能一样吗？”
“孩子总归是要自己学着长大的。”贺国庆揽着她肩膀带她坐到床边。
“你也是出去留过洋的人，我听说洋人教育孩子那是打小就开始锻炼着。”
“你不让孩子撞撞南墙，吃吃泥巴往肚子里咽，还想养他们一辈子吗？”
“我理解你关心则乱的心情，做父母的只要扯着一根线，他们想怎么飞就让他们怎么飞。”
这些大道理姜娟都懂，就是心里面那道坎，过不去。
姜娟愤怒的表情转为忧虑，看一眼贺国庆叹一口气。
贺国庆揉揉她肩头，“另外有件事我也要跟你商量。”
“什么
事？”姜娟卸下力气，塌下腰准备往床上倒。
“我准备在羊城长待一段时间，预计待到两孩子高考回来。”
“什么？”倒下四十五度的上半身硬生生坐回来，姜娟被老二占据的心神割出一半装上贺国庆。
“要去一年的时间？你在那干嘛呢？”
贺国庆握起姜娟的手搭在他大腿上，细细跟她说明白其中关系。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从村里带出来的兄弟们成这个样子，我得对他们负起责任。”
“那也……”姜娟抽出手来，双手在半空中画圈，“那也用不着带他们换到羊城吧？”
“就算是不想遭受王建军祸害，这申城也不是王建军或者徐家一手遮天的地方，总有地方能给你们干事啊。”
“再不济，爸他的服装厂你也可以接手，让他们都有活干。毕竟这个厂最初是你从浪浪姐手里接过来的，爸和大哥不会有意见的。”
姜娟力求让贺国庆打消念头，他压根没必跑那么远的地方！
“媳妇，你听我说。”贺国庆扣住姜娟双肩，盯着她眼睛把心底的想法全都掏出来说给她听。
“两个都是大城市不假，能在羊城拼也能在申城拼，但它们侧重点都不一样。芳姐在羊城站住脚需要人帮衬，红军得去，他还得拉人，还有比咱们一起奋斗过的兄弟更靠谱吗？”
“二是羊城离咱们家近，兄弟伙年纪一年一年涨起来，总归是想家的，能回去多看看心里也舒坦……”
贺国庆讲的话都在理，姜娟却是不想听下去，她别过头去不愿再听。
一瞬间的想法链接到她出国前的那个晚上。
是不是那天晚上的贺国庆，也像她今夜一般难以接受她的远走，而且她走的比她远多了。
现在她不想让他去羊城，可当初的他放手让她奔向更好的未来，她又怎么能自私呢？
但……
“你都是在为你兄弟着
想，你有为自己想过吗？”
姜娟犀利抢白。
贺国庆对上她的眼神，突然眉眼弯下。
“我有媳妇你给我兜底啊。”
刹那，心底炸出璀璨烟花。
“如果不是媳妇你现在能力越来越强，工作走上坡路，我怎么敢去为他们谋出路？”
“是我自己有了出路，才能为他们多着想。”
“媳妇，我能这么肆意妄为，是因为有你。”
贺国庆真情吐露的话语，比情话动听百倍。
姜娟往一旁瞥过去，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眼神挪回来时，贺国庆一直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撞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发沉的声音升起。
“你去吧，我支持你。”
“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贺国庆手指穿梭在她发间，两人紧紧依偎。
老二才走没两天，家里紧接着又得知贺国庆要去羊城的事。
三胞胎顿感不舍，眼泪汪汪看着贺国庆。
“姨父父，能不能不去？”
贺国庆挨个抱抱他们三个，跟他们说明为什么要去。
“你男人要真去那么长时间，你怎么整？”
陈桂花拉姜娟到厨房里唠。
姜娟耸肩，“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家里孩子都大了，更何况还有你跟爸在呢。”
陈桂花恨铁不成钢，咬着牙一巴掌拍她手臂上，“夫妻又分离，像话吗？”
“妈，当年我嫁给贺大哥的时候，你说净他养家供我上学，我那时候还跟你说，以后换我养。”
“现在，就到了我当年说的以后的日子。”
姜娟抬起双臂拥抱陈桂花，“妈，我可以像贺大哥那样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这个家的。”
陈桂花心软于这个拥抱，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望着姜娟离开厨房，她把围裙里的抹布掏出来砸灶台上叹气。
“这都什么事啊。”
王迎娣在家同样表达支持。午间借口出门画画，却是拐弯走上去孤儿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