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我不同意

来了来了。

盛红衣就知道,对方肯定忍不住。

这种时候,盛红衣觉得,谁要是能沉住气,谁就赢了。

至少占了上风。

谈判么,气势太重要了。

能帮她在谈判之时争取更大的利益,也更容易窥得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

盛红衣不动声色:

“还是青前辈来说吧,您是前辈,若能给我虚无草,只要是晚辈有的,晚辈都可以拿来酬谢青前辈。”

盛红衣对气息实在过于敏锐了,虽然青玄这一张龙脸,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气息变化却骗不了人。

哪怕它是神兽,懂得隐藏和掩饰,盛红衣还是在刚刚它提起虚无草之时,捕捉到了气息的一丝滞涩。

气息好像不是那么流畅了,会不会是它对她提出的要求感到为难了?

为何?

不是说虚无草生长在龙息地之中,乃是龙冢的伴生草木么?

这话她还是从壹前辈嘴里听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但青玄为何迟疑?

盛红衣已是察觉到其中应该是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她是否得到虚无草。

青玄一听盛红衣主动把“重谢”的选择权交给它,一时都不知怎么往下接话。

还能这样?

就不怕它狮子大开口,让她没了回旋余地。

它其实不习惯两人这样的谈判方式。

一直以来,来到这里的生灵,便是它看得上眼的,也都是求着它的。

可今日这一切似乎都倒置了。

它和盛红衣的位置发生了错位。

盛红衣一直稳坐钓鱼台,凸显的它很急迫。

它眯了眯龙眼,龙眼之中,凶光笼罩着盛红衣。

盛红衣立刻感觉到周围契机的变化。

青龙之怒,在青龙冢之中,足以控住全场。

盛红衣原本感觉刚刚的自己是在一处原始森林之中漫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周围一片静谧,虽然她出不去,但身处其中能感受到勃然的生机。

至少她是舒服的。

只一会儿,原来,“木”也可以这么的杀气腾腾,带着一种阴森的,恐怖的,不可捉摸的死意。

好比她原本在森林之中散步散的好好的。

突然间,周围的草木都变了脸,它们转过身来,围着她,像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死士。

只等着操控它们的主子一声令下,它们就要不计代价并且毫不犹豫的弄死她。

盛红衣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跟着警惕起来。

她毫不怀疑,青玄想要弄死她,而且弄死她轻而易举。

青玄,应该是想表达这一点。

所以,虚无草的事果然有问题。

越是重压,盛红衣脑子动的越快。

她原本就有这个优点的,后来在外游历,数次险死还生,这优点便被打磨的越发明显了。

她极快的把刚刚自己说的话过了一遍,自觉没什么问题。

她有些迷惑,她究竟是哪里得罪它了。

这个叫青玄的神兽,未免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殊不知,就是因为她一直表现的太过运筹帷幄了,才让青玄心中没底,起了试探之心。

明明一切很顺利,但青玄就是不自在,而且它心底深处隐约有一种许是结果要不尽如人意的感觉。

可是在它如此重压之下,对方依旧岿然不动。

青玄的龙眼已经瞪不动了,这死丫头让它想起了玄武,执拗又无从下口。

想到那破魂珠许是不知啥时候就要醒了,青玄自知自己耗不起了。

不想管这些有的没的,它得先把这丫头骗……哦不,是说服了。

它扯了扯自己的胡须,摆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真想不到小友是这么豪爽之人。”

盛红衣心中冷笑又膈应。

妈妈呀,原来龙脸笑起来能这么恐怖么?

而且,青玄究竟是小瞧人修还是小瞧她呢它刚刚还一副要鲨她的模样,现在突然变脸,难道她显得很健忘么?

这分明就是鳄鱼的微笑。

心里指不定怎么琢磨她呢。

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死死扣住天地铢,焚邪蓄势待发,全身的灵气在她身体的各处经脉四处游走,静静蛰伏。

纵使对付对方没把握,盛红衣也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青玄自觉铺垫够了,便进入了正题:

“小友,你觉得老夫如何?”

这是什么怪问题。

盛红衣眉头一蹙:

“……前辈乃是青龙神兽,地位高绝,血脉高贵,非常人可比。”

“可是,老夫在这儿已经被困了几万年了。”

盛红衣没有说话。

困?

青龙冢能困住青龙?

青玄此时的龙眼之中,没了之前的煞气,它半垂下眼,一丝淡淡的沧桑显露出来。

“这块地,已经废了,我们青龙一族也不会再来此地了!”

被死木污染的地方,搅动的它们青龙一族的先祖尸骨不安,它们如何还要?

龙眼深处闪过一抹湿意,若此事不成,它的结局还不如先祖,便让自己这一丝残魂消散在青龙冢好了,永永远远的留在这里。

“你看到那死……寻木了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语气。

青玄知道盛红衣自是看到了,毕竟现在这树屋都是寻木的枝干造的。

盛红衣猛然间眉心一跳,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词:

“寻木?青前辈的意思,这里的神木是寻木?”

若是她没有记错,玄尘门不是有一个寻木空间吗?

榕汐一直很想要寻木之心的。

听说可以改善它平庸的血统。

依稀间,她又想起了光昌和壹前辈说起神木之时对它的形容。

他们说神木上通天际,下达幽冥!

而今一切都串了起来。

难怪她当时觉得这话听起来为何那么的熟悉。

原来榕汐也同她说起过。

只是,她一直没有将寻木和幽冥界的神木联系在一处。

她想起了近在咫尺的神木的样子。

幽暗的、死气沉沉的、阴森的,枝叶都是阴郁的暗黑色。

看到它这样,盛红衣其实完全不能把它同神木挂钩的。

它形如只剩下枯败残躯的恶鬼,便是血肉犹在,但都是腐血烂肉,早失了生机。

她之前还在想,神木为何如此!

这样的一株明显正在消亡的草木,凭什么是神木?

而若它是神木,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

按照壹前辈的说法,神木入侵青龙冢,双方曾经经历过激战,以至于这里有一些时空裂缝?

而有时空裂缝之处,许是会有移花接木阵的存在。

移花接木阵其实就是一种时空阵法,可以是天然形成,可以是人为布设。

这点盛红衣未可知。

但她却知道此阵。

进入阵中之人,看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寻常,但实际其中空间错杂,有些地方看似平静,实则却是另一个空间碎片之景的呈现。

若是无知无觉的走入其中,许是一脚就踏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这般,不是陷入时空裂缝,那许是就要被两个空间割裂,反正下场会相当的凄惨。

这也是盛红衣当真老老实实听了壹前辈的话不敢乱走的原因。

在这种地方逞强?她可没这么蠢。

明明是入侵的那一个,最后它看起来也最惨。

整个青龙冢的气息都与神木气息迥异。

真是奇了怪了,甭管敌对你我,它们在同一空间,气息早该同化,怎么如此的格格不入?

这神木似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青玄并未感觉到盛红衣压制的万千思绪:

“是寻木,你不知道此木实属寻常,毕竟,世上也只有一棵。”

盛红衣心中是一片吃惊太过的空白。

世上只有一棵,玄尘门那一棵是怎么回事?

谜团越来越大,可却无人能替她解答。

盛红衣沉默了一下,决定先抛开这个问题。

一则无人解答,二则,当务之急好像不是对寻木追根溯源,而是青玄究竟想干什么。

“前辈忘了?我们如今便身处寻木之内,我还知道这神木属于青龙冢的入侵者。”

盛红衣不想兜圈子,直截了当抛出她知道的信息。

青玄探究的瞄了盛红衣一眼,也干脆承认:

“是,但死木虽然是我们的敌人,我也得说一句,它也是身不由己,我们都是输家。”

盛红衣竖起耳朵,想听听谁是赢家,可青玄却不说了。

“此次遇到小友,恰好想请小友帮我一个小忙。”

盛红衣点了点头,知道重头戏要来了,是福是祸,总有这一遭的。

“您请说。”

青玄对盛红衣此时的态度其实相当的满意,盛红衣没有急躁的说自己修为低微,也没有高傲的夸夸其谈,这淡然平静的态度让青玄心中的戾气和焦虑也跟着平息了下去:

“吾想借你之身,带吾出去。”

其实明明青玄还有很多的话术,去美化这件事的。

他可以哄骗盛红衣,可以说许多话,毕竟这些话,它也不是同盛红衣一人说过。

可,它突然就不想了。

可能是今天这一切都很荒腔走板,以至于青玄做事也变得同往常不同起来。

它目光紧紧盯着盛红衣,伺机看到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过没等盛红衣说话,它便将其中的好坏剖析的明明白白。

“这件事自然是有风险的,吾乃神兽,便是残魂,魂力也依然强劲,你肉体凡躯,有半数可能支撑不住,以后身体会变得残破虚弱。”

“但,经过神兽加持,你的奇经八脉将沾染上吾青龙一族的气息,自此,便跟青龙血脉沾了边,不仅寿元,资质会改变,甚至能学会吾青龙一族的神通。”

“就看你是不是愿意冒这个险了。”

盛红衣便是在冷静,再智计多端,也没想到青玄会这么说。

谁能想到它在青龙冢好好的,突然要抛开这一切,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还有,借她之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借用她的肉身出去呗。

这活计可当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这泼天的富贵看起来属实是让人心猿意马。

若是运气好,她以后就和青龙神兽似的,寿元漫长,资质还逆天,还能学会青龙一族的神通。

可,这些个再好,前提不就是要有个好身体么?

拖着破败的身体,有寿元和资质有啥用?

她身体承受不了一切都是扯淡。

这不是空中楼阁么?

尽是虚妄和泡影。

盛红衣不为所动,脑子正在飞快的转动,她如何来体面的拒绝它。

“恕晚辈无礼,前辈这话同多少人说过?又有多少人接受了前辈的建议?”

它既然还在这儿,说明没人能成功的把它带出去。

那些人如何了?

还用说么?

非死即残?

青玄沉默,它想起了那些接受过他提议的人。

这些人自是都经过了它的初步筛选。

对它敬畏是第一个条件。

其次,必须木灵根卓越,还得年轻,身骨强健。

最关键的一点是神识强大。

每一个进入青龙冢之人,都会感觉到它属于神兽的威压。

这便是探看进入者身子骨是否强健的试炼。

其次,神识也很重要,神识越强,代表自身神魂越强。

身体被压制,神识就显得重要起来。

有的人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茫然无措寸步难行,这些自是不行。

青玄知道,盛红衣自然也感觉到了青龙的威压,可她能如若无物,且她操纵天地铢对战神木,战力超群,神识可见一斑。

这般完美通过了它的考验,简直是它的天选之人。

青玄不能肯定盛红衣能不能顺利把它带出去,但她若是不能,青玄想,它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若是盛红衣都没法带它出去,那就是天意如此,它注定出不去了。

它沉吟了一下,颇有些孤注一掷,亦或者破罐子破摔的任性,索性把这事儿说了。

说完了,它甚至翘了翘龙尾,前辈高人的形象彻底崩坏,转而变成了一个无赖:

“呐,吾能说的都跟你说啦,你现在在这儿,走也走不掉,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带吾,不如就高高兴兴的。”

“其实呢,事情也没那么可怕,吾不会乱来的,而且吾身上有好多神界的好东西,你把吾带出去,这些好东西都给你还不成么?”

“就算你身体不好了吧,但你有寿元呀,身体不好可以治吗?你不是认识……咳咳,你不是要虚无草吗?只要你没死,虚无丹就能治你呀。”

“这么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可不要傻傻的放弃啊!”

盛红衣目瞪口呆,这神兽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她还未跳起来反对呢,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响起来: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