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镣铐发出刺耳响声,几乎所有人见状脸色都是一白。
然而比起前世近乎是被强行押解出街,这次令狐棠简直不要太安逸自在。
她不反抗,大理寺没有动粗的理由,正相反,比起声势浩荡的大理寺,令狐棠几乎是出奇的配合。
此刻,她看着面前的士卒手中的镣铐,甚至还淡笑着挑了挑眉:
“大人,我爹定罪了?”
“没有。”
“那这东西,用不上吧。”
令狐棠依旧是笑,但那双人畜无害的圆瞳中莫名的透着几分令人屈从的寒意。
“令狐姑娘,这是规矩。”
令狐棠咬一口手中的包子,看他:
“哪门子规矩?”
那人一噎,只听闻令狐棠京城十美之首,大家闺秀之风,为人处世那叫一个端庄,怎么忽然呛起了人来。
“怎么,如今大秦的规矩是大人定夺了?我是不是该道一句恭喜。”
那人身穿着官服,闻言只是双目一瞪,眼若铜铃,似乎指望以此能让她这没见过世面的娇小姐害怕,毕竟他可是得了密令要‘特殊’照顾令狐棠的。
孰料令狐棠全然无视他的凶神恶煞,只是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看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看热闹的百姓,语声不大不小,控制在正好足以在场的百姓听到的程度。
“官爷,这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若不想按制度办事,是不是也该找个没人的地方?”
令狐棠这话,说的可谓是相当恶毒。
一来当着所有人,他不能再借此为机会刁难令狐棠。
二来,若是令狐棠当真出了事,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就算是跟大理寺没关系也要有几分关系了。
令狐棠的配合众人都看在眼里,因此一时间大理寺也没有刁难令狐棠的理由,只能乖乖跟在身后,将人押解回将军府,听候发落。
京城毕竟就这么大点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倒是传播的很快。
不同于其他人遭遇这种事时的低调内敛,令狐棠这个‘罪臣之女’高调的仿佛恨不得人尽皆知。
她回府挑的都是大路,身后跟着一众大理寺的士卒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像是生怕人家看不到她此刻的‘光芒万丈’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光宗耀祖的好事呢。
乃至于这一幕看上去不像押解令狐棠,倒有几分令狐将军班师回朝时的风光。
甚至路上遇见了认识的人,令狐棠还能点头示意一番。
这一番举动,京城十美之首的牌坊又背起来了,从步伐到礼节,愣是没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只不过,路上令狐棠也不由得在想。
事情似乎比发展中的更快,若不是她碰巧当真找到了翼王叔叔的手迹,只怕这辈子又要去教坊司不说,还差点害了楚家商会这一群人。
几乎是这般想着,令狐棠一抬头,撞入一双意想不到的双眸中——
“晚意!”
令狐棠惊呼出声,素来的礼仪贵气一时间竟都忘到了脑后,看着面前身形纤弱楚楚动人的南晚意,一时间仿佛也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棠……”
南晚意同样吃惊不已,然而一个字尚未出口她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露出讳莫如深的神色,红唇紧闭的摇了摇头,竟后退到了人流之中。
令狐棠见状微愣,南晚意是前世她在教坊司最好的朋友。
她曾经也是高门大户的庶女,南府同样是受到翼王案牵连入狱,不过之所以说是‘受到牵连’,不如用‘罪有应得’更为妥帖,因为南家并不真的清白。
曾经的南家主,视儿女为物品,皆是可以利益往来的工具。
万事利为先,绝无半点父子之情,乃至于为了达成目的,连府上的小妾都能随意送人任人欺辱,听闻玩的花样之多,连前世教坊司耳濡目染多时如她仍觉得瞠目结舌。
不过好在令狐棠没有为此停留,她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人群中南晚意的身影便收回目光,挺直了腰背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身后,南晚意咬着下唇深深看着她的背影,急的眼眶都泛起了泪花。
想着,她扭头疾步向城北走去!
……
令狐棠回将军府这一行,算得上是‘广而告之’。
从城西走回将军府,近乎是跨过了大半个京城。
知道‘将军府东窗事发’的人奔走相告,一时间全城沸腾,有质疑令狐将军清白的,也有暗自为将军府如今的处境着急的。
更有人远远看着戏,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下一步打算。
比如,楚园。
楚仁坐在床边,看向桌前的楚然,面露无奈之色。
“阿然,幸好这两日父亲不在,不然回来又不知道要怎么罚你。”
楚然心里还揣着事情,比如合欢到死都没交代究竟是谁安排她给自己下的毒手。
比如房间里那盆楚夫人赏赐的七里香,比如一开始将合欢送到自己身边的哥哥……
“我知道的哥哥,令狐小姐对我有恩,我本想能帮一时是一时。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他是商人,心里当然有杆秤,为了令狐棠不确定的将来搭上整个楚家商会,确实不值当。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倒不是他多担心楚家,不过是担心他和哥哥的处境而已。
何况倘若令狐棠当真出了事,当初答应她的事情……差不多也算是解决了。
毕竟令狐棠所说的十年,前提也是她有这十年才算。
不知为何,楚然觉得自己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是一想到方才门外她的身影又觉得心脏仿佛被抓紧一般,让人无法喘息。
“哥哥,父亲回来之后估计我也难逃一劫,倒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你说说看。”
对他,楚仁从来都是令人咋舌的宽容,可以说是将‘长兄如父’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因此合欢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也不想破坏如今和大哥来之不易的感情。
“下个月西南虎口县的商会竞标,我代大哥前去如何?”
说话间,楚仁握着茶盏的指尖一顿,抬头看他。
楚然心里清楚,这种重要的场合按理来说都是家里有话语权的代表人去参与,但想到令狐棠所说的一切,哪怕哥哥猜忌他想篡权,楚然也只能亲自去一趟。
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
他不愿意承认,如果真的有令狐棠出事的那一天,他不能救她,也不太想做这个第一线的见证人。
“你的理由,说来听听。”
短暂的沉默过后,楚仁竟然没有生气,反倒是目光平静地抬头看他。
“如果爹知道将军府的事是我惹来的麻烦定然会惩罚于我,大哥早上让她离开的事情想必也瞒不住,倘若虎口县商会竞标成功,爹可能会算我将功折过,倘若当真失败前后并罚我想来也不过如此。”
看到令狐棠的一刻其实楚然就明白了,早上她离开哥哥定然在其中帮了大忙。
比如令狐棠手中每日必须提早蹲点才能抢到的楚记点心铺的点心,间接说明令狐棠一大早就去排了队,既撇开了楚园和令狐棠的关系,又恰好可以做令狐棠昨夜行踪的遮掩。
虽然……他也不知道令狐棠昨夜见他之前究竟去了何处。
思绪不由得飘远,楚仁闻言却不恼不怒,他笑着抬眸对上楚然的视线,话语中满是揶揄:
“说了这么多,真的不是担心令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