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了幽兰水牢。
叶宁也是她人出来了之后, 才发现宗门内有些异样。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走的是隐晦的小道，而闻月楼大概动用了什么秘术, 让他们很顺利就离开了。
可是再怎么顺利, 这一路上碰不到一个人，这就很不对劲了。
叶宁觉得奇怪，就顺嘴问了一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闻月楼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道：“嗯……大概派得上用场的, 这个时候都去填昆山那个窟窿了，又或者……他们在商量怎么铲除我？”
明明是那么大的事, 他这语气却搞得好像是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叶宁心中一紧。
她有点紧张，问：“你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闻月楼皱了下眉，他似乎认真地回忆了起来, 语气很平静，道：“取了被压在昆山下的缔魔印, 拿回我的东西……”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转而看向叶宁, 目光深幽, 道：“你想问什么？”
叶宁愣了一下。
其实很多时候, 他的感觉是很敏锐的。
比如这种时候, 他就一眼看出来她藏了心事, 有话想问他。
叶宁就忍不住, 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道：“你想做什么？你做那么多……是在复仇吗？”
除此之外，她几乎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她一直都觉得闻月楼身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危险，魔鬼本性, 性格是厌世又扭曲。
他喜怒不定，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疯狂。他好像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但事情一旦脱离掌控，他又好像不打算去阻止，放任自流，什么都不在乎。
是生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不留后路。
待在他身边，总有种他要毁灭一切的感觉。
闻月楼苏醒或许是意外，但他确确实实是背负前世的仇归来的。
与他相关的人，该死的都死完了，他对现世没有半分感情，血仇和枯骨之下只剩下未尽的恨。
也许闻月楼在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活过来必不会白白浪费，势必是要对付当时联合起来将他杀死封印的仙门世家。
闻月楼对现世没有半分留恋。
所以他做什么都无所顾忌，也无所谓。
叶宁心里一直都有这个念头，不过她自知本事不行，就老实本分地当个腿部挂件，从来没有过问这种危险的话题。
得过且过。
但现在她的想法就改变了。
因为跟他站在一起，不打算回头，所以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围的空气瞬间都沉静了下来。
闻月楼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随后便勾唇笑了，道：“如果我说是，你怕吗？”
叶宁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哭丧着脸，她也很诚实地说道：“怕。”
突然拿了反派的角色，搞那么大的事，说不怕是不可能不怕的。
闻月楼面上还带着笑意，眼里带着一丝温柔，慢慢地问她：“想阻止我吗？”
以往他这样问话的时候，就是开玩笑，或者是为了恶趣味地吓唬她而已。
叶宁这次却没有回避，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很认真，抿唇道：“你会听吗？”
闻月楼微微顿住，默了一瞬，拉住她的手微微用了一点力，便道：“会。”
说完后，他就拉着她继续走了，面上平淡的表情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叶宁却知道，他有些不一样了。
闻月楼还是从前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鬼样子，说的话也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他哪里不太一样，她有点说不上来。
凌霄宗没有什么森严壁垒，他们出了崎岖的幽兰水牢山崖，便离开了主峰。
叶宁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哪里，就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啊？”
闻月楼：“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叶宁一听这个不被打扰的地方，神思飘选，然后她的老脸就有点红了。
然而她理解这个不被人打扰的意思，跟闻月楼所说的意思，大概是相差甚远。
但是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
他们一起走，反正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过不幸的是，他们在半路就遇到了麻烦。
叶宁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麻烦竟然还是去九天明宫而复返的江寒离。
察觉到不对的江寒离匆匆而来，一身白衣如结冰霜，面色沉得可怕，他看向被闻月楼藏在身后的叶宁，眼里全是怒意。
他压着火气，沉着声音，命令道：“叶宁，过来。”
叶宁看了眼远处那清风明月般的江寒离，又看了眼浑身黑暗的闻月楼，内心涌上一股不合时宜的感慨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这种小垃圾也能做这种二选一造孽的选择题。
要换成以前，叶宁也许会犹豫那么一下下，但是现在……晚了，没戏。
她不可能选择闻月楼以外的人。
叶宁在江寒离犀利的目光之下，坚定地摇头，没有动。
过不去。
江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宁没有过去，就已经说明她的立场和态度了。
江寒离当然是看懂了，他的眼里有失望也有讽刺。
不论他怎么费尽心机拉她，劝她回头是岸，都是没用的。
她鬼迷心窍，早已经回不来了。
明明她身后就是退路，认个错就能得到原谅，可她偏偏要行大逆不道之事，要跟魔道狼狈为奸！
江寒离忽然觉得自己顶着所有的压力，将她藏起来，甚至想办法让她‘将功补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叶宁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而他做的努力，都变得很可笑。
“好，很好。叶宁你很好。”江寒离连说了几个好，笑声有些悲凉，想来是真的气到了极点。
下一刻，他提剑而来，只见空中一道清光大盛，直接就打了过去。
闻月楼挡住了攻击，顺势将叶宁轻推开，他眼神一冷，浑身释放出一阵强大的威压，将其震退好几步。
江寒离来时，身上就带着伤的，这一下被震退，嘴角就溢出了一丝血。
实力相差悬殊，高下立见。
但这里毕竟还是凌霄宗的地界，并非闻月楼的地盘，他的力量隐隐被压制。
而江寒离恢复得很快，再度打出杀招，狂风大作，一阵飞沙走石。
两人近身交手时，江寒离咬紧牙关，质问道：“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利用禁术之契，对她做了什么？”
说到底，江寒离还是不肯相信，那个对自己师兄百依百顺的叶宁，会突然变了一个人。
禁术是万恶之源头，而好好的一个叶宁变成这样，只能是魔头从中作梗。
闻月楼听了，冷然一笑，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温度，幽幽道：“做了很多。你想问哪一件？”
叶宁：“……”
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骚话。
我很尴尬的。
闻月楼偏偏还不肯停嘴了。
他眼神阴沉沉地看向江寒离，语气略有奇怪地说说：“她一直都这个样子。不就是变得有些聪明了么，没把你这个负心汉放在心里了，你生哪门子的气？”
“……”
“……”
这个时候，都能把别人兴师问罪的话扭曲成这个意思再喷回去，这尖酸刻薄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江寒离被负心汉这几个字喷得有些头晕目眩，他的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冷笑着，终究是没被闻月楼的毒舌刺激倒下，冷声嘲道：“魔尊是何其人物？竟威胁蛊惑一个弱女子，欺她少不经事。卑鄙，龌龊。”
一想到自己查出禁术，得知叶宁多半是以身献祭，被魔尊操纵。
江寒离胸腔里的怒意就来回地翻涌。
闻月楼就笑了，脸上笑容十分邪肆，那是十足的魔鬼反派作风。
他道：“你早些关心，发现她不对劲，那就没本座什么事了。说起来，本座其实还要谢你。”
江寒离已经被逼到了死角，眼里多了些红血丝，他身上被逼出了一股杀气。
闻月楼顿了下，继续道：“这么说的话，这算是份大恩？也罢，本座今天不会杀你。”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一抬起手，就是给江寒离狠狠地打了一掌过去。
那是非死即伤的一击。
叶宁敢断定，如果换了稍微弱一点的人，估计就交代在这里了。
可惜江寒离是男主，是不可能那么容易一掌被打死的。他不光不会死，如果再跟他纠缠下去，可能还会反弹。
好在解决了江寒离这个麻烦后，闻月楼也不恋战，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他就带着叶宁离开了。
江寒离痛苦地捂着胸口，眼睛发红。
他大声喝道：“叶宁，你今日若跟这魔头走，你我今日便恩断义绝！”
这或许是江寒离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叶宁说那么重的话。
恩断义绝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是脱口而出的气话那么简单了。
叶宁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这种不可回头的局面正好，她是时候彻底表明立场了。
纠缠不清没有结果，也是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她道：“师兄……前辈，你不欠我，真的不必为我做什么了，后会无期。”
这是她一直都想说，但是又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怎么开口的话。
江寒离不欠叶宁。
原身小师妹为自己犯的错而死，他们谁都没有欠谁，从来都没有。
江寒离也该放过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叶宁说他不欠她的时候，江寒离恍惚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虽然，那只是短暂的那么一瞬间而已。
一股激烈的痛苦涌上，他止不住低头咳血，兀自苦笑了一声。
到最后，他也什么都留不住。
什么都没有变。
闻月楼带着叶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路上，没过多久，他突然问了她一句：“你难过吗？”
叶宁觉得奇怪，道：“难过什么？”
闻月楼面无表情。
他眼睑微敛，犀利而直白地说道：“你的江师兄，大概心里有你。那个蠢货没看好你，后悔了。”
他此刻说的，就是对江寒离目前所作所为的解释。
叶宁一愣，随后就笑了。她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地说道：“可能。但那应该不是我。”
如果是真的有被江寒离放在心里，错当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那应该是原身小师妹。
闻月楼不说话了，周身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下来。
叶宁立刻察觉到了，有些谨慎地看向他，道：“你……不高兴吗？”
闻月楼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冷邦邦地说道：“他心里有你，我为什么高兴？”
他神情不悦，如刻的眉间笼着一股阴暗的怨气，然而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样子，也格外让人心动。
他心里有你，我为什么高兴？
叶宁傻住了。
她不知道闻月楼这个魔鬼吃醋是这个样子的，竟然是坦坦荡荡的，明明白白。
她有点不知道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而，而且我心里……只有你不就行了吗？”
说完后，叶宁就有点想捂脸了，土味情话说来就来了，她控制不住。
闻月楼似乎是高兴了，他冷哼了一声，又鬼畜地说道：“下次再碰到他，我就杀了他。”
叶宁简直对他鬼畜变脸的本事无语了。
所以她就顺嘴问了一句，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刚刚没有杀？
闻月楼皱了皱眉，语气奇怪地说道：“他不杀你，将你藏好，最后还给你留活路，刚刚他一直没喊人，还放你走了。我杀了他，恩将仇报，你不会恨我吗？呵，他想得美。”
“……”
叶宁震惊了。
卧槽。魔鬼你不仅戏多，心里居然还考虑了那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