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维亚昨晚睡得很不好。
她跟着母亲及几位熟人一起去泰尼戈岛的老屋过仲夏节。当然她本来也可以同伦妮和一群伙伴去莫加岛庆祝节日的,不过她还是选择了泰尼戈岛。失去埃尔维斯的伤痛如海浪般席卷着她的内心,所以她觉得自己需要独处,或者也可以与一些不会令自己感受到过于强烈的节日气氛的人待在一起。昨天,她和母亲一道为老屋的向阳面重新刷上了油漆,这样一来阿尔涅就不会觉得蒙羞了——这是玛莉亚的原话。随后,她们一起喝了比较多的酒,而奥莉维亚当天夜里就为此付出了代价。她在凌晨三点左右时醒了过来,然后一直耗到早上七点才得以再次入睡,然而仅过了半小时,闹钟又毫不留情地响了起来。
她狼吞虎咽地吃下了几块米糕,正打算脱衣洗个热水澡,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她打开门一看,来人是斯蒂尔顿,今天他穿着一件短得不太合身的黑色大衣。
“你好!”他对她说。
“你好!你剪头发了吗?”
“玛莲娜跟我联系了,她说两者的DNA并不相符。”
这时奥莉维亚瞥见一位邻居从门口经过,其间还匆匆地看了斯蒂尔顿一眼。于是她示意斯蒂尔顿先进屋,然后关上了房门。
“两者不符吗?”
“是的。”
奥莉维亚绕到他前面,朝厨房走去。斯蒂尔顿没有脱掉大衣,跟在奥莉维亚身后。
“这么说,那根头发不是受害人的?”
“没错。”
“那它可能是其中一名凶犯的。”
“可能是吧。”
“也许是杰奎琳·贝里隆德。”奥莉维亚分析道。
“别再想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可能是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也是黑色的。当谋杀案发生的时候,她也在岛上,而且案发之后不久她就从岛上消失了,对此她并没有提供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浴室。”斯蒂尔顿说。
奥莉维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指了指走廊对面的浴室门。直到他走进浴室,她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有些人看来,只有拥有亲密关系的人才能共享浴室。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共享浴室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奥莉维亚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受了斯蒂尔顿此时正站在她的浴室里洗淋浴的事实。
随后她又想到了杰奎琳·贝里隆德。
“别再想杰奎琳·贝里隆德了。”
“为什么?”
就在奥莉维亚专注地思考着跟杰奎琳·贝里隆德有关的种种疑团时,斯蒂尔顿已经洗完了冷水澡。奥莉维亚刚刚换好了白天穿的衣服,正在厨房里沏咖啡。
“事情是这样的。”他继续说道,“在2005年,一个名叫吉尔·恩格博格的年轻怀孕女子被谋杀了,而我受委任去负责调查那起案件。”
“这我已经知道了。”
“我的调查工作不过刚起了个头而已。吉尔是个应召女郎,我们很快便确认她在红色天鹅绒公司为杰奎琳·贝里隆德工作。根据对案情的分析,我们认为杀害吉尔的人可能是杰奎琳的一名顾客。于是我以此为首要线索进行调查,不过后来案件的调查工作停滞了。”
“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斯蒂尔顿陷入了沉默,奥莉维亚等着他再度开口,但他一直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她追问道。
“唔,差不多同一时间发生了好几件事。我神经衰弱,以至于后来患上了精神病。在我休完一段时间病假回来之后,被上头调离了这起案子。”
“为什么呢?”
“官方的说法是因为那时我的状态并不适合处理谋杀案之类的工作,也许这也并非胡说八道吧。”
“那么非官方的说法是什么呢?”
“我认为有些人不想让我继续调查吉尔谋杀案。”
“因为……”
“因为我跟杰奎琳·贝里隆德的异性陪侍业务已经过于接近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顾客在背后施加压力?”
“是的。”
“后来案子被谁接管了呢?”
“鲁内·福尔斯,他是一名警察,……”
“我知道这个人。”奥莉维亚说,“不过他并没有破获吉尔谋杀案。我读到过关于这件事的介绍……”
“没错,他并没有破案。”
“当你调查吉尔谋杀案的时候,肯定有过跟我一样的想法,对吗?”
“你是说猜测吉尔谋杀案与诺德科斯特岛谋杀案有共同之处?”
“是的。”
“当然了,我……吉尔也是孕妇,跟海滩上被溺死的受害人一样。”斯蒂尔顿继续说道,“而且在两起案件的调查过程中都能看到杰奎琳的影子。也许海滩上的受害人也是一名应召女郎?不管怎么说,毕竟我们对她一无所知。所以我认为两起案件是有关联的,甚至有可能是同样的凶手因同样的动机而干的。”
“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动机呢?”
“杀掉以怀孕为由来勒索自己的女人。基于这条假设,我提取了吉尔腹中胎儿的DNA,并将其与海滩受害人的孩子的DNA进行比对,然而两者并不匹配。”
“可这并不足以排除杰奎琳·贝里隆德的嫌疑。”
“的确如此。她曾与两名挪威人一起待在诺德科斯特岛岸边的一艘豪华游艇上,我便假设他们本来是个四人组,那名受害人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不过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于是另外三个人把第四个人杀死了。我花了好长时间来检验我的假设是否成立。”
“结果如何?”
“结果我没法证明他们三个人曾经去过那片海滩,也没法证明他们跟那名身份未知的受害人有过任何联系。”
“现在也许你能证明杰奎琳曾经出现在那片海滩上了?”
“通过发夹吗?”
“是的。”
斯蒂尔顿看着奥莉维亚。她还没有放弃,他不由得因她的不屈不挠和好奇心而深受触动……
“还有那枚耳环?”奥莉维亚打断了斯蒂尔顿的沉思,“你说你们在海滩受害人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一枚耳环,那并不是受害人的耳环,不是吗?当时你认为这件事很蹊跷。”
“没错。”
“耳环上有指纹吗?”
“只有受害人的指纹。你想看看那枚耳环吗?”
“耳环还在你手里?”
“是的,在活动房屋里。”
斯蒂尔顿从一张床铺的下面拖出了一个大纸箱,奥莉维亚则坐在另一张床铺上看着他打开箱子。他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了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枚漂亮的小耳环。
“就是这枚耳环。”斯蒂尔顿把耳环递给奥莉维亚。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呢?”
“当年我被调离那起案子,于是我去办公室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结果发现这耳环被人放在我已经清空了的抽屉里。”
奥莉维亚把耳环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耳环的造型相当别致,很像一朵心形的玫瑰花,底部垂着一颗珍珠,中间还嵌有一颗蓝宝石。真漂亮!奥莉维亚隐约觉得这枚耳环有些眼熟,难道她之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与之类似的耳环吗?
而且是在不太久之前?
“这耳环能借给我吗?我明天就还你。”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最近好像在哪里见过跟它很相似的耳环。”
是在一家商店里吗?她突然想到。
希比拉大街上的那家商店?
***
梅特·欧诺沙特和她团队的几名成员一起坐在位于波尔赫姆斯大街的警局调查室里,他们当中有些人刚刚同家人、朋友一起度过了仲夏节假期,另一些人则一直在坚持工作。现在他们正在听梅特与柏迪尔·马格努森的对话录音,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听同样的内容了。大家都有一致的感觉:就尼尔斯·文特打来电话这件事,马格努森在撒谎。当然,从一定程度上说,这只是一种凭经验而产生的直觉而已,因为经验丰富的问讯人员能从被审讯者语气和音调中的细微变化听出端倪来。不过,结合事实来看,也很难不去怀疑柏迪尔·马格努森没有说实话。按他自己的说法,尼尔斯·文特给他打了四个电话,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不说话,文特肯定明白马格努森不可能想到打电话的人会是失踪二十七年之久的自己。要是事实果真是文特拨通了马格努森的电话却又不说话,那么他打那些电话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文特不可能没有说话。”
“没错。”
“那他说了些什么呢?”
“一定是马格努森不愿透露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呢?”
“跟过去有关的事!”梅特突然插话道。她假设文特在失踪二十七年之后突然出现在斯德哥尔摩并给从前的商业伙伴打电话是事实,那么现今能将他俩联系起来的就只可能是过去的往事。
“如果我们假设文特被谋杀是马格努森一手谋划的,那么他的杀人动机一定跟那四通电话的内容有关。”她继续说道。
“他受到文特的敲诈勒索了吗?”
“也许是吧。”
“文特捏住了马格努森的什么把柄呢?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呀?”丽莎问道。
“应该是从前发生的某件事情。”
“那么除了马格努森之外,还有谁可能知道那件事是什么呢?”
“文特有个姐姐住在日内瓦,她知道吗?”
“这很难说。”
“那么他的前女友呢?”博斯问道。
“或者……埃里克·格兰登兴许知道。”梅特说。
“你是说那名政客?”
“在文特失踪的时候,他还是马格努森-文特矿业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一。”
“我该跟他联系吗?”丽莎问梅特。
“是的,去吧。”
地铁里的奥莉维亚一直在沉思斯蒂尔顿提供的信息。其实她不太确定他究竟是什么立场,而且目前看来过于靠近杰奎琳·贝里隆德并不是什么好事。当斯蒂尔顿自己这样做的时候,结果就换来了被调离的下场。但她现在还不是一名正式的警察,她所做的与任何官方调查无关,所以不存在被“调离”的问题。当然,她也遇到过一些威胁,自己的猫也被人塞在汽车引擎盖下导致惨死。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对她来说尚不致命。我还是可以比较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这样想道。
事实上,她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而已。
那就是靠近杰奎琳·贝里隆德——杀害猫咪的凶手,并从她身上搞到一些能用来做DNA检测的东西,然后查证一下加德曼在海滩上找到的发夹和头发是不是属于杰奎琳的。
可是这件事如何才能实现呢?
她没法再次踏进杰奎琳的精品店了,必须得寻求别人的帮助。随后她想出了一个主意,不过她得被迫做一件令自己极其厌恶的事情。
她对这件事厌恶至极。
***
这是一套位于克尔托普区的两居室公寓,房子在二楼,非常破旧。房门上没有写住户的名字,屋里几乎没什么家具。明克只穿了一条内裤,正站在窗户旁边把不锈钢注射针头插进自己的肌肉里。这种事不常发生,近来他已经减少了毒品摄入量,可是偶尔他也不得不让自己放纵一下。他环顾着自己的公寓,心里仍然还在生气。我甚至还没机会碰碰她就被她轰走了。此时他的内心状态跟一个情场失意后在自家花园里对着花盆自慰的人很相似。
这种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不过,怎样才能重新找回自尊呢?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明克就恢复了常态。他那善于自欺的大脑已经为自己所受的羞辱找到了好几条借口,比如那女孩其实并不知道跟她说话的是大名鼎鼎的“明克大哥”,就这点而言,她实在是蠢透了。而且,她的眼睛还有点斜视。这样一个可怜的臭婊子竟然还瞧不起明克,真是不自量力!
现在他感觉好多了。
就在他刚刚再次找回自尊的时候,门铃响了,他的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跑去。他体内的毒品引发了身体的快感,让他有些飘飘然·一他猛地将门打开,门外竟然站着那个斜视的可怜婊子。
明克瞪大眼睛看着奥莉维亚。
“你好。”她打了个招呼。
明克继续盯着她。
“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在活动房屋外面,我实在是太无礼了。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因为斯蒂尔顿的遭遇而大感震惊,所以有些失态。说实话,我不是要针对你的,我真的太蠢了,真的很抱歉。”
“你究竟想干吗?”
奥莉维亚认为自己已经清楚无误地表达了歉意,于是她按照计划继续往下说。
“这就是你的公寓吗?它值五百万克朗?”
“起码值那么多。”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深思熟虑过的策略。她已经想好了要让这个男人去做什么,只是现在还需要找一个切入点把话题引过去。
“我现在也想找一套公寓。”她说,“你这套公寓有几个房间呢?”
明克转身朝屋里走去,他让门开着,奥莉维亚把这视为一种邀请,于是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房间。公寓是两居室的,很破旧,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很多地方的墙纸都已经从墙上剥离下来。这房子能值五百万以上?
“顺带说一句,斯蒂尔顿让我向你转达他的问候,他,……”
明克突然消失了。他从卧室窗户跳出去了吗?她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他又再次出现了。
“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他已经穿上了一件类似晨衣的袍子,手里握着一盒插了吸管的牛奶。
“你究竟想干吗?”
看来事情没那么容易。
于是奥莉维亚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得从一个人身上取到做DNA检测的素材,可是我不能被对方看到,所以我想起了你曾经告诉过我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说你曾帮助斯蒂尔顿破获过很多复杂的案件,你就像是他的得力助手一般,不是吗?”
“对啊,这倒是真的。”
“那么我想你也许有经验做这件事。你看上去也是懂得很多的样子。”
明克又喝下了几口牛奶。
“不过可能你现在已经不再做这类事情了?”奥莉维亚故意问道。
“几乎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做。”
看来鱼儿上钩了,奥莉维亚心想,现在我要把线拉起来了。
“你敢不敢做这样的事呢?”
“你说什么,敢不敢?这是什么话?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啊哈,看来鱼儿已经被牢牢地钩住了。
当奥莉维亚走出埃斯泰尔马尔姆地铁站时,身边有个喜笑颜开的绅士与她同行,他就是“明克大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
“几年前我去攀登乔戈里峰,那是喜马拉雅山脉的第四高峰。与我同行的有戈蓝·克洛普(1)和几个夏尔巴人,那里的风可冷了,气温只有零下三十二摄氏度……条件实在很艰苦。”
“最后你们登顶了吗?”
“他们倒是登上去了,可我不得不去照顾一名脚部骨折的英国人,我一直背着他下山回到了大本营。顺带说一句,他的家世很高贵,他邀请我随时可以去参观他在新罕布什尔州的豪宅。”
“可那里不是美国的州吗?”
“你刚才说那家商店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维尔德。就在那边,希比拉大街上。”
奥莉维亚在离那家精品店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向明克描述了杰奎琳的长相和自己的需求。
“你想要的是一根头发之类的东西,对吗?”
“或者唾液。”
“其实隐形眼镜也不错,我们就是用这种方式逮住哈尔姆斯塔德港口的那个男人的,他杀死妻子之后把整个公寓都清理干净了。后来我们在吸尘器的袋子里找到了一副隐形眼镜,从中提取到了他的DNA,于是他只得束手就擒,等待他的自然是法律的严惩。”
“我不知道杰奎琳·贝里隆德有没有佩戴隐形眼镜。”
“那么我就得去即兴发挥了。”
明克朝“维尔德”精品店走了过去。
他径直走进店内,看到杰奎琳·贝里隆德正背对着他和一名女顾客站在梳妆台旁边。他大步走到她身后,迅速扯下了一绺她的头发。杰奎琳尖叫起来,转身瞪着明克,这时明克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噢,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内特那个臭婊子呢!”
“谁?”
明克挥舞着双臂,很多瘾君子发作时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对于明克来说即兴表演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女士,实在太抱歉了!她的头发颜色跟你一样,她从我这里偷了一袋可卡因,然后往这个方向跑了!她来过这里吗?”
“你给我滚出去!”
杰奎琳揪住明克的外套,将他拖到门边,明克趁势迅速跑了出去,他用一只拳头紧紧地握住那一绺头发。杰奎琳转身看着那名略微有些吃惊的顾客,“是个瘾君子!他们常常在哈姆雷嘉德公园聚集,有时会从这里路过,趁机偷一点东西。刚才让你受惊吓了,对此我很抱歉。”
“不要紧。他从这里偷走什么了吗?”
“没有。”
这句话可值得商榷。
埃里克·格兰登刚刚检查完未来几天的行程安排。
在接下里的七天里,他要去七个不同的国家。他很喜欢像这样坐飞机四处旅行奔波。尽管他在外交部的这份工作并没有要求他必须这样做,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对他的工作方式提出过反驳和质疑。不管他在哪里,人们都可以通过他的推特联络到他。这时他接到了丽莎的电话,对方提出想跟他见个面。
“我没法腾出时间跟你见面。”
他的确没有时间跟她见面。他用傲慢自大的口吻清楚地表明:比起跟一名年轻女警谈话,他的其他事情要重要得多。于是丽莎只得在电话里跟他交谈。
“我想跟你谈谈与马格努森-文特矿业公司有关的事情。”
“什么事?”
“你曾经担任公司董事……”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知道这点吗?”
“是的,我知道。那时候董事会内部有什么分歧吗?”
“关于什么的分歧?”
“我也不是很清楚,尼尔斯·文特和柏迪尔·马格努森之间有没有什么分歧呢?”
“没有。”
“完全没有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那么你知道尼尔斯·文特在斯德哥尔摩遇害的事情吗?”
“这可真是个愚蠢的问题。你问完了没?”
“现在问完了。”
丽莎·赫德奎斯特挂断了电话。
格兰登仍然将手机握在手里。
这件事着实令他不悦。
***
事情比她预期的要容易得多。
在去往活动房屋的路途中,她思索着自己可能会遇到怎样的异议,以及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才好。不过最后他只是简短地说了句:“好的。”
“真的可以吗?”
“头发在哪里?”
“在这儿!”
奥莉维亚递给他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杰奎琳·贝里隆德被扯下来的那绺头发。奥莉维亚不敢问他为什么只说了那一句话。好的?是因为他对她的提议表示赞同吗?还是因为他只是想对她表现友善而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太好了!”不过她还是补了一句,“你认为她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斯蒂尔顿不知道自己的前妻会不会愿意再帮一次忙,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感兴趣。当奥莉维亚离开之后,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结果她很感兴趣。
“你想计我用这绺头发跟上次那个发夹上的头发进行DNA比对?”
“是的。它可能来自其中一名行凶者。”
“梅特知道这件事吗?”玛莲娜问道。
“她还不知道。”
“那么产生的费用由谁来支付呢?”
斯蒂尔顿也想过这一点。他知道做DNA检测和分析的费用有多高昂。上次玛莲娜已经免费帮过他,这次再请她无偿帮忙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他只能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
“好吧。”玛莲娜说,“我会再跟你联系的。”
“谢谢你。”
斯蒂尔顿挂断了电话。说真的,其实朗宁应该为此支付费用,他想道。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难道她就不能把她那辆破旧的野马轿车卖掉来筹钱吗?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拨通了明克的电话。
***
柏迪尔开着自己的灰色捷豹汽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他既紧张又不安,他仍然不太明白那名赌场总管在做什么。他叫阿巴斯·法西——柏迪尔已经查到了他的全名和住址,并安排赛多维克对他的公寓进行严密监视,因为他可能会在那里出现。柏迪尔也确保有人手在阿兰达机场实施监视,因为他也可能会在那里露面。他可能正在回瑞典的途中,而那盒原始录音带就在他身上。他要用它来做什么呢?他认识尼尔斯吗?他会继续实施某种勒索行为吗?或者他与警方有关联吗?可是他只是一名赌场总管啊!每次他们去瑞典赌城赌博的时候都看到他在那里工作。这件事令柏迪尔很费解,同时也令他感到担忧和害怕。
事情也有积极的一面,那就是那盒原始录音带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被带到瑞典来。它并没有被留在哥斯达黎加,也不会被送到当地的警察局。柏迪尔现在要做的就只是确保它不会被移交到瑞典这边的警方手里。
这时埃里克·格兰登打来了电话。
“警察找你谈过话吗?”
“谈什么?”
“关于尼尔斯被谋杀的事?一个好管闲事的女警察打电话找过我,她想知道当我在公司担任董事时,你和尼尔斯之间是否有什么争执。”
“你所说的‘争执’是指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现在警察为什么对这些事感兴趣呢?”
“我不知道。”
“总之接到她的电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我就说‘没有’。”
“你说的是我跟文特没有任何争执吗?”
“是的,我说我不记得你们之间发生过任何争执。”
“当然没有。”
“没有就好,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瑞典警方的水平怎么降到了这么低的程度。”
柏迪尔结束了通话。
***
阿茨凯·安德森坐在弗莱明斯伯格区的大型商业中心里,和他在一起的是他母亲的朋友明克,还有一位明克的朋友,此人的后脑上贴着一大块膏药。他们三人一起吃着汉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明克和阿茨凯在吃汉堡,而另一个男人正喝着一杯香草味奶昔。
正是这个喝奶昔的男人想和阿茨凯见面。
“我知道的没那么多。”阿茨凯说。
“不过你应该知道是谁在负责安排吧?他们是些什么人?”斯蒂尔顿问道。
“我不知道。”
“但是你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参加格斗呢?”
“通过短信。”
“他们给你发短信吗?”
“是的。”
“那你知道他们的号码吗?”
“什么?”
“我是指给你发短信的人的手机号码,你可以在手机上看到对方的手机号,对吧?”
“我看不到对方的号码。”
斯蒂尔顿放弃了。他让明克安排阿茨凯与自己见个面,想看看阿茨凯是否知道更多跟笼中格斗有关的信息,比如更多筹备者和参与者的名字,以及更多的格斗地点等等。可是这些阿茨凯都不知道,他收到短信后便自行赶往格斗地点,或者有人来接他过去。
“来接你的是谁呢?”
“几个小伙子。”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不知道。”
斯蒂尔顿喝完了最后一口奶昔,彻底放弃了。
就在阿茨凯他们吃着汉堡、喝着奶昔的时候,穿着连帽衫的利亚姆和伊斯站在不远的地方窥视着。曾经有一两次,就是他们接到阿茨凯,并将他送至举办笼中格斗的场所去的。现在他们本打算再次来接他,却意外地看到他正跟一个曾在活动房屋里被他们“偷拍”过的家伙说话,而且那个家伙正是躲在暗处监视他们最后一次在阿斯塔举办笼中格斗的人,当时他还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家伙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该死!阿茨凯为什么要跟他谈话呢?”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流浪汉?或许他是警察?”
“便衣警察?”
“对呀!”
一行三人离开了汉堡店,明克和斯蒂尔顿朝火车站走去,阿茨凯则跑向了相反的方向。阿茨凯并没有注意到利亚姆和伊斯正跟在自己身后,当他跑到空旷的球场边时,他们赶上了他。
“阿茨凯!”
阿茨凯停下了脚步。他认出了这两个人,他们曾接他去参加过笼中格斗。他们现在又想带他去参加吗?可是他并不想再参加了。他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嗨。”他简单地打招呼。
“刚才你跟谁一起吃汉堡呢?”利亚姆问道。
“怎么问这个?”
“刚才我们看到你了。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其中一个是我妈妈的朋友,另一个是他朋友。”
“贴着膏药的那个?”
“是的。”
“你跟他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那个头上贴着膏药的家伙上次来过我们的格斗场地,那么他是如何找到那里的呢?”利亚姆问道。
“我不知道。”
“我们可不喜欢告密的小家伙。”
“我没有……”
“闭嘴!”伊斯喝道。
“可是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
阿茨凯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他还来不及把脸转回来,另一侧脸上又挨了一下。利亚姆和伊斯抓住阿茨凯的外套,看了看四周,随后拖着这个脸上正在流血的男孩离开了。阿茨凯惊恐万分地回过头,想看看那两个成年人去了哪里。
他们正站在远处的月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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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瑞典登山家,于2002年在攀岩时坠岩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