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欢起身依窗看去, 入眼的却是一片星河灿烂。
湖面上一盏盏的河灯纷纷亮起,从远方渐渐漂泊而来,由远及近。千百盏灯, 在广阔朦胧的湖面,如浩瀚星河闪烁。
她看得痴了, 莫名的竟心砰砰直跳。心想, 不可能的,或许凑巧是他人在此游乐说不定, 毕竟沿着湖泊建别院的不止祝府一家。
然而看着看着,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还未等她转过头, 那人便已从身后楼过来, 将她横在胸膛与窗沿之间。
“好看吗?”他伏在她耳畔低声问道。
顾时欢没回答。
良久, 他又问, “你不喜欢?”
这下, 顾时欢才确认,这些河灯真的是他准备的。不争气的,缓下去的心跳又急了起来。
她不想被他听见, 便努力克制了一会儿, 才问道:“为何?”
她没回答喜欢不喜欢, 倒是问他为何要这样做。祝长君蹙眉, 不明白她此刻是何心情,夜风轻轻的, 她人也淡淡的, 不知是夜太静惹得她心静,还是自己太多心。
“今日是你生辰,你忘了么?”
是了, 她想起来了,一个月前,瑾年生辰的时候,她不经意的感慨了句她也想过个难忘的生辰,可长大之后每年的生辰皆是平淡,反而小时候的更记忆深刻些。
那时,他笑着打趣她竟然吃孩子的醋,随后又承诺定然给她过个难忘的生辰。
没想到,这几日自己思绪混乱,倒把自己生辰的事给忘了。
或许也是故意忘的吧。从嫁人之后就不太热衷于过生辰,总觉得,过一次就老一岁,尤其是又生了孩子之后,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琐事繁多,每年生辰就是吃碗长寿面了事。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还准备了这些。
“喜不喜欢?”他又问了一遍。
顾时欢点头,“谢谢。”
他将她掰转过身,就着朦胧月光仔细看她的眼睛,“就只一声谢谢吗?嗯?”
“那你想怎样?”
“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往后年年岁岁皆让我陪你,咱们一起白头偕老。如何?”
顾时欢也抬眼看过去,他背着月光,自己看不透他。这些年来,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可为何喜欢了?一开始不是也挺厌恶她的么?从何时变得喜欢的?因为她给他生了孩子?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可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令她呼吸焦躁,她不知如何答应这件事。
一辈子太长,偕老太难,两人并非你情我愿的婚姻,若只是因为孩子而许下这样的诺言,恐怕显得可笑。
祝长君看着她的眼睛,没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原本以为自己花了多日的心思给她准备生辰,她定会感动。可没想到,她的脸上除了冷静的表情还是冷静。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回答,他问,“夭夭,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这些日子心不在焉?莫不是不喜我准备的这个生辰?若是不喜欢,你给个明示,回头重新给你准备。”
她想,他这会儿恐怕是真的愿意给她掏心掏肺,可自己却并不知该如何接受。自己失忆的六年里,他骗了她生孩子,骗了她的柔情,骗取她对他的爱。这个骗子,她本来是该恨的,可心底却恨不起来,但至于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接受他的好,她实在做不到。
不想他再纠缠这个问题,便说道:“我很喜欢,只不过今日太累了,有些疲倦。”
闻言,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再等一会儿好不好?来,你坐下,别站着。”他拉她在软塌上坐下来,自己脱了鞋也坐上去,继续从身后搂着她。
两人静静的看着外边灯光灿烂的湖泊,谁也没说话,这一幕或许是温馨的。
过了一炷香,河灯渐渐熄灭,随后突然一簇烟花在空中炸响,一朵接一朵,开得绚烂。许是声音太大,这一片又住着许多前来避暑的达官贵人,渐渐有热闹的人声传来,还有小儿欢呼之声。
祝长君弄这么大阵仗,想必不出明日,众人皆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安静的看完所有的烟花后,还是说了句“谢谢。”
祝长君体谅她坚持了这么久,毕竟怀孕的妇人确实容易犯困,也心疼她。于是抱着她从阁楼下来。
此时夜已深,风吹得有些冷,顾时欢忍不住缩了缩脖颈,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又躲了几分。做完这个动作她才意识过来不对劲,原来这些年,自己早已习惯了他的一举一动,习惯了他的体贴关怀,习惯了他给的一切。
想到此,心情又复杂起来。
沿着灯火稀疏的游廊,他们回到正院。祝长君让她先上床歇息,他要去沐浴。
“不了,我先去看看孩子们睡得如何。”
她这会儿想单独静一静。
......
东厢房,顾时欢在女儿的床榻边一动不动的坐了许久,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脸,一会儿帮她擦热汗,见她踢被褥,又帮她细细掖好。
奶娘在一旁轻轻打扇。
她原本已经睡下了的,可这会儿顾时欢过来看人,她便也只好起来陪着。
“夫人,瑾玉小姐跟您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极了。”奶娘低声说道。
“不仅脸长得像,脾性也像极了。”
顾时欢诧异,“脾性像么?”
“可不是,瑾玉小姐爱娇,每回她犯了错见大爷要生气便立马娇乖讨好,不仅没让大爷气着,反而还逗得大爷怜惜。小小个人儿实在聪明得紧。”
顾时欢狐疑,自己的脾性也是这样?喜欢撒娇?对他撒娇?
想想就一阵恶寒。心想,她们肯定看错了,那是瑾玉,不是她。
坐了一会儿,祝长君派丫鬟来催她回去。顾时欢不太想回去,自从恢复记忆后,与他私下相处总觉得不自在,尤其是睡在一张床上,那人睡觉不老实,总喜欢握着她的,连做梦都要捏一捏。她就不明白了,往常那么严肃冷清的一个人,怎的在床榻上就那般不要脸。
“你回去跟他说,就说我今晚在瑾玉这边歇下,让他莫等。”
“夫人今晚睡这?”奶娘问道。
“是,难道不妥么?”
“不不不,奴婢并非觉得不妥,而是这里床榻窄小,瑾玉小姐夜里睡觉爱踢腿,担心别伤着您了。”
“无碍,我在外边侧睡就好。”
她让人去打了盆水进来,准备洗脚歇下,可不一会儿,祝长君找过来了,他在外头敲门。
“夫人?歇下了?”
顾时欢脱鞋袜的手一顿,“何事?”
“歇下了?”
“......并未。”
奶娘已经起身开门让他进来了,顾时欢没法子,只好又穿上鞋袜。
“还是回去睡吧,这里床榻小,夜间睡着不舒适。”
“奴婢适才也是这么劝夫人的呢,若是夫人想跟瑾玉小姐睡一处,奴婢将瑾玉小姐抱过去正屋如何?”
“不必,就让她在这睡就好。”祝长君拦住她。
“夫人,咱们回吧。”
就这么,顾时欢来不及说什么话又被他拉回了正屋。
“其实,我今晚是真想和瑾玉睡。”
“往常你不是说要让她学会自己睡,不要黏着娘亲么,今日怎的又要与她睡?”
“就是突然想了。”顾时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然而还没喝进嘴里便被他夺了过去,“茶水凉了,我让人换热的来。”
他管东管西的,顾时欢突然恼火,又一把抢过来,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祝长君盯着她,她瞪着他,挑衅意味明显。
然而瞪着瞪着,对面那男人先是故作沉脸,“你如今怎的这般不听话了?往常不是最乖的么?”
随后他又笑起来,伸手来捏她脸颊,顾时欢别开头,却仍是没躲过。
“你呀,真是越活越像个孩子了,瑾玉有时都比你乖!”
“......”顾时欢不想说话,继续瞪着他。
他索性一把揽过她腰肢,带着她来到内室,又给她脱了鞋袜,“睡吧,夜深了,莫要闹脾气。”
她这么认真的生气,却是被他无视了。顾时欢默默鄙视了下自己,为何以前那么傻,要留下那种‘乖巧听话’的把柄。如今就算想吵架,在他看来都认为是闹脾气,简直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