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看完了您的作品,呃,除了初期的恋爱小说以外,我是说。说实话确实有很多疑惑,比如那些事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的话您是怎么知道的之类的,但是最关键的问题不是那些。

想必不只我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

您做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说是希望改变这个世界的话,您希望这个世界往什么方向改变,忍者不该继续存在下去吗?

我想要知道您的答案,万望拨冗回函。

一个忍者。」

「日安。

虽然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是什么时候,不过我希望那天的天气很好,一下雨人就会沮丧起来,好像被雨水打得恹恹的细草。

关于你提出的问题,确实有很多人问过我,我记得最早的一个甚至能追溯到十年前吧……那个人是当面问的,那时候对方还不知道未来我会变成现在的我。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现在的我。

当时,我创作能够温暖人心的纯爱故事,希望这些故事能够起到寒夜里的热汤一样的作用。

当时的我只有这么一点小梦想而已。

但是后来一件事改变了我的观念。

我曾申明过自己不是忍者,这并非谎言,我既非抛弃了忍者的身份,也没有佩戴过任何一个护额。不过我确实曾经算是忍者的预备役吧,在忍者学校上过两年多的课。

忍者学校的老师让我杀死小动物,体会夺取生命的感觉。

他那么说的时候,我确定了我没办法和这个世界和睦相处。

老师教学生,让他们的手沾满鲜血,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

无论有任何理由都无法接受——生存也好、亲朋也好、同伴也好……一切一切的理由,都不是让一个孩子干净的手上沾染鲜血的理由。

那么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

我虽然揭露了许多关于忍者的丑事,但我对作为一个整体的忍者没有客观意义上的好恶。如果说杀人的家伙是坏人的话,也不是只有忍者在杀人。

我排斥的是忍者将杀戮这件事的平常化。

死亡成为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这就是忍者啊。”

“忍者本来就与死亡为伍。”

“不知道哪天我就死无全尸了。”

“我们忍者可是天天都和死人打交道的啊。”

…………

这些话想必对你而言并不陌生吧?

有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之感。

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忍者们的普遍心态时我忍不住问了,“有人规定忍者就一定要这样吗?难道不是你们在自我说服自我禁锢吗?”

我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因为问完后我就又生气又害怕地跑掉了。

或许也是我自身的傲慢也说不定,我一点也不相信对方能够给出我能接受的答案。

你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关于我给你的问题,你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人类有史以来,当然不止我一个人想要改变世界,人要学会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我从他们身上学习到了许多东西。

首先就是不能早死,否则就会和那些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的人一样。

其次是不能走错路,否则就会像以前那些走错路的人一样造成更大的伤害。

最后,必须要持之以恒,贯彻始终。

为此,即使我有自信说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不会在他人的苦难面前转过身的人,但是到目前为止,我的手一次也没有真正向那些正需要帮助的人伸出过。因为不能早死,而我又格外弱小。

我已为此为自己预定了足够的罪孽和地狱的席位。

即使如此也必须要做到的事。

我想要改变世界,而要改变世界,首先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主要构成成分,即人类。不是改变忍者,不是改变贵族,也不是改变普通人,是改变人类。

我们都是人类。

人类是什么?

是动物。

还有呢?

是思想。

我能选择的,就只有改变人类的思想,打破禁锢着人类思想的樊笼而已。

烧掉贵族的华服吧,撕碎忍者的任务单吧,把打在身上的鞭子扯过来,把刺到心里的苦无拔|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我没有想要毁灭任何东西,如果说,在我企图拯救的行为中毁灭了任何东西,那么只能证明那个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你或许以为我在暗喻忍者。不是的。如果你这么以为,那么你就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

请暂且抛开自己的身份,站在画框外如同你站在电影院外,像思考一部电影一本小说的故事情节似的,以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吧。

人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出身。

没错。

但是对这句话我也有一句回答。

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敢付出足够的代价。

思考吧,忍者先生,思考吧,为什么你们会把死亡当作常态,为什么你们生来就不是能抬头挺胸走在城市里的普通人。

这是怎么回事?

要怎么改变?

难道这些问题会不值得思考吗?

上千年的悲剧,沉痛的仇恨与死亡,难道不值得思考吗?

难道人类不配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衷心祝愿你平安健康。

——北极星

收到北极星的回信,看完并烧掉后,奈良鹿丸来到了自家的鹿林。

人类是动物。

人类是思想。

那么,人类到底是偏向动物多一点,还是思想多一点?

在北极星的文中,这两者的比例根本不重要,他一直在着重声明的,是无论人类个体意义上有什么区别,但从动物性的本能和思想性的潜意识这两者的角度而言,人类的行为都应该是出于“为自己好”这个根源目的的。

如果在没有认识北极星之前,奈良鹿丸会以为这句话很冷酷,因为如果所有人都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的话,这个世界会沦为地狱。

但是现在北极星说,这个世界本就是地狱,不是因为所有人都自私自利,而是因为所有人连怎么自私自利都不知道。

人类不像熊和老虎之类的独居生物一样一个人也能好好生存,人类是群居生物,而所有的群居生物,都拥有“集体”这个意识。

也就是说,人类的自私自利本该是基于这个意识之上的。

也就是说,承认自己的自私自利,从自私自利的角度出发反而更符合人类的本能,以及人类的利益。

从为自己好的角度出发,明白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好好生存下去的,所以才会聚成团体,维护集体的利益,消弭争端。

所以才会拒绝杀戮——这显然不符合自身的利益,而且是最重要的利益,生命。

而忍者就是把人类最根本最重要的利益给看得太轻了,所以才导致了太多的死亡。

北极星鼓吹所有人珍惜生命,不是让人们去成为贪生怕死的懦夫,而是让人们学会更好地生活。

奈良鹿丸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脑子灵活的人接受新知识的速度也很快,思考的层次也更深入……这些都是聪明人的优点。

但是聪明人也有自己的缺点,比如傲慢——幸运的是因为性格原因,这点在奈良鹿丸身上基本没有体现。

不过,同样也是因为性格原因,奈良鹿丸身上拥有另一个聪明人身上会有的“缺点”——趋利避害。

当然了,在北极星的理论中,这并算不上是缺点,只要没有变成懦弱。

奈良鹿丸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但是那一晚父亲回头看他时的那张脸一直刻在他心里,给了他莫大的恐怖。

那是一张写了什么表情的脸,说实话,奈良鹿丸竟然已经无法回忆起来了,仿佛是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一般,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只有那张熟悉到陌生的脸一直刻在心里,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会牵连到。

奈良鹿丸只记得,那一瞬间,他无比确定,所谓父子,父亲就是长大了后的儿子。

他竟然在为自己会成长为父亲那样而感到恐惧。

那是他尊敬崇爱的亲生父亲。

说曹操曹操到。

奈良鹿丸看着从密林深处走来的,步伐轻巧平缓的父亲,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眼在自己身侧吃着鹿饼的幼鹿。

小鹿崽有一双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眼睛。

小时候他被父亲带着来到林子里学怎么给鹿割鹿角,那时候小鹿崽们也是睁着这样懵懂而天真的眼睛,看着他们把成年鹿的鹿茸一对一对割下来,左不过是一丝丝的血迹。

奈良鹿久一屁股坐到了奈良鹿丸身边,靠在奈良鹿丸同样靠着的树干上。

“看完了?”

奈良鹿久问。

奈良鹿丸垂首,闻言“嗯”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的?”

父亲竟然明白他的情绪?

奈良鹿丸颤抖的手指扯下了一根细草,“

第一篇。”

“这样啊……我是在看到讲传承那篇的时候。”

奈良鹿丸愕然抬头,他看到了父亲下巴上的伤疤。

沉默中夹杂着遥远处的呦呦鹿鸣。

“父亲?”

“你应该很早就猜到自己的同班同学漩涡鸣人是九尾人柱力,但你肯定不知道,漩涡鸣人的父亲是四代目火影大人。”

奈良鹿丸汗毛倒竖,竟然无法在第一时间理解奈良鹿久话中的内容,而等他理解了之后,他终于短暂地体会到了北极星所说的“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或者是我疯了”是一种什么感觉。

妖狐之子漩涡鸣人,被全村人咒骂排斥憎恨的漩涡鸣人,是四代目火影的儿子?

“三战的战场上,我和四代目大人并肩作战,托付后背。战争结束后,我选择他为火影,希望成为他的部下。他和上一任九尾人柱力漩涡玖辛奈结婚时,是我和你母亲一起策划的结婚仪式。十二年前他为了封印九尾妖狐而死,那时候他的儿子出生不到一个小时,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流着漩涡一族血脉的人,他把九尾妖狐封印在婴儿肚子里,死于禁术。”

“之后的十二年,漩涡鸣人被称为妖狐之子,怪物,被村民小贩打骂,被忍者憎恨仇视,而我就这样看着,有时候都忘了他是四代目火影的儿子……直到看到那头发和眼睛。”

“……为、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是火影的命令,而我是忍者,忍者必须要执行命令,否则下场就是卡卡西的父亲那样,堂堂木叶白牙……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五大忍村要通缉北极星了。”

“你们恨他说出了你们不想知道的事吗?”

“没错,但更多的,我们恐惧他。”

奈良鹿丸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颤抖。

他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他痛苦,是他潜意识里把父亲归类到了“你们”里,还是父亲并没有否认这个分类。

“鹿丸,我说过,我不建议你去思考这些事情。”

“可是我已经开始思考了!人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思想?!”

“你说的对,人的思想是无法被控制的,这也是北极星的恐怖之处,他能够改变他人的思想。”

“可是他说的难道是错的吗?”

“是对还是错,你可以自己去判断,我只能给你去评价我的资格。不是吗?”

奈良鹿丸像是猝不及防被一拳头打中了鼻子似的,愣呆呆地红了眼圈。

“作为父母,我们是爱你的,鹿丸,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