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诗画在凝晖殿听完那二膳人的谈话后, 心中便起了疑惑。
她虽同东宫的容良娣无仇无怨,但却与所有京中的闺秀一样,或多或少都喜欢同家人谈叙别府的种种轶闻。
更遑论, 这容良娣算是姐姐翟诗音的情敌。
翟诗画对她的事自是会多留意几分。
果然, 翟诗画从雍熙宫回尚书府后, 便同翟夫人提起了此事。
翟诗音这日也碰巧在场, 妹妹近来是愈发得意, 翟夫人对她比以往宠爱了许多, 父亲翟卓自是也如此。
她为了避嫌, 已有多日都未出尚书府,老老实实地在府上看书逗猫, 过着极平淡的日子。
翟诗音的怀中抱了只雪白的长毛猫, 她边用纤手顺着它柔软的毛,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翟诗画同翟夫人提到的宫中轶闻。
当听到容晞身子有恙时,翟诗音抚猫的动作一顿。
怀中的猫亦是被翟诗音无意间狠狠地扯拽了下皮毛,它痛得嗷呜一声, 喵叫起来。
翟诗音颦着眉目, 将那猫儿放在了地上,白猫立即四爪着地, 飞快地逃出了这处。
翟夫人和翟诗画听到这动静, 停下了谈话,将视线移至了翟诗音的身上。
这时,翟诗音嗓音略带急切,问道:“那容良娣身子当真因着巫术, 而变得有恙?”
翟诗画微努了努嘴, 边摆弄着手中的帕子, 边回道:“宫里的人是这么传的, 可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翟夫人面上却露出了解气的笑意:“甭管是不是因为巫术,那容良娣身子抱恙却是真,天爷真是开眼,恶人有恶报,说不准她这胎不仅会保不住,八成连自己的命都会陪进去。”
翟诗音的面容却是若有所思。
她被困在尚书府中,不得出府半步。
皇后命她好好思过,家里人亦不会予她任何力量,再说容氏那个贱人又被太子好好地保护在东宫中,谁都没法子能接近她,更遑论是害她。
翟诗音一直想不出法子去教训容晞,今日翟诗画为她带来的消息却犹如破冰的利刃,为她找到了突破口。
她不知那容氏女到底中没中巫蛊之术,但如今,她既是知道了这个法子,那自是要加以利用。
就算巫蛊之术没有用,伤害不了那个女人,她也算为自己寻了个念想寄托,终是能通过巫蛊咒人,解一解心中的怒气和怨恨。
思及,翟诗音清丽的面容终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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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雨季未过,这日势头呈倾盆之态,久而不歇。
积雨沿东宫重檐的檐勾而落,环绕成天然的水帘,滴答之声不绝于耳。
容晞站在华丽的影木槛窗前,静默地看着簌簌的落雨,美目中透着的情绪不清不明,甚至可谓诡谲。
纵是阴雨天,美人依旧是雪肤乌发,唇瓣嫣红,美得惊艳。
让人看着,都觉周遭顿时明丽了许多。
丹香走到容晞身侧,垂首轻声道:“良娣,太子回来了。”
容晞淡然颔首,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待信步走到偏殿后,便见慕淮繁复的重制冕衣稍被雨水洇湿。
他俊容稍沉,如玉淬般敛净分明的脸上,也沁了些细密的雨珠。
慕淮未察觉出容晞已然至此,仍站在泛着嫋嫋香烟的熏炉旁,烘烤着衣物。
容晞已走在他身侧,从盈袖中拿了块软帕,准备为男人拭着额上的雨渍。
她踮着脚,因着腹部太隆,做这事很是费力吃劲。
见女人正抬眼关切地看着他,动作小心又温柔,慕淮心中蓦地一软。
他反握住她柔软纤美的手,将帕子夺至了手中。
自己随意地擦拭了下面容,便扶着体己娇柔的小良娣走至了罗汉床处。
容晞艰难地抚着腰侧,小心地坐定后,想起昨日宫人都在传的一件事。
宫人言,这积雨连绵不绝,又因皇家陵墓久不经翻修,妼贞皇后的陵墓竟是因着雨水的侵蚀,塌陷了。
庄帝听后,命了礼部之人将先皇后的棺木从塌方中移出,暂放在其余太妃的陵寝处。
想着等这无休的阴雨天气过去后,再命人将先皇后的陵寝好好修葺。
说来妼贞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为后的,生前只是个贵妃。
成帝在世时是有皇后的,与成帝合葬在一处的是他只敬不爱的发妻,却不是他最心爱的妼贞皇后。
宫女呈上了驱寒的热茶,慕淮神色淡淡地饮了一口。
容晞想来想去,都觉这事属实蹊跷。
怎么好端端的,妼贞皇后的陵墓又出了岔子?
只是这次出问题,皇家对现任礼部太常寺卿的处置却很轻。
毕竟是天爷要降雨,这番可算做是意外。
慕淮将茶盏放回小案上,边端详着女人多思的神情,边低声问道:“你近日胃口总是不佳,明明到了这月份,应该还能再胖些的。”
说罢,便伸手掐了下女人柔软的脸蛋。
却觉今日摸上去,这手感还不如从前好。
容晞抚着被慕淮捏了的那处,却见慕淮眉眼凛了几分。
他语气却是稍带着无奈,又问:“该拿你怎么办呢,这宫里的吃食竟是都不合你胃口。”
容晞将手移至了圆滚滚的肚子,她眼眉微垂着。
慕淮瞧不清她的神色,亦低了低头,探寻似地想看她的眼睛。
容晞这时方道:“其实妾身一直都想吃那日在尹将军府上,夫人从樊楼叫的那两道甘草凉羹,和姜橘皮汤。”
慕淮听罢不禁莞尔。
娇气的女人就是会喜欢这些甜腻的吃食。
便道:“为何早不同孤讲?这便唤人到蜜煎局给你做。”
慕淮刚要抬声唤下人跑腿,容晞这时又道:“夫君,宫里的吃食虽然都是最精致、最好的,却没有民间有风味…妾身念的,就是樊楼的那口味…宫里做不出来的。妾身想让丹香出宫去买,您能给她块令牌吗?”
容晞的声音虽不大,但殿中的下人却都能清晰听闻。
却觉这容良娣提的要求,本不过分。
但太子既是已经说了,要让蜜煎局的人做糖水。
他性情强势,口吻一贯不容人置喙,这事已是板上钉钉。
可容良娣竟是为了几口中意的吃食,驳了太子的命令,要让丹香出宫去买。
下人们心绪微动,生怕太子动怒,会训斥良娣。
可谁知太子仅是淡淡道:“宫外的吃食都不干净,孤只惯你这一次。一会儿想好还想吃什么,给丹香些银钱,让她把方子都一并买下,以后都在东宫小厨房做。”
说罢,又捏了捏良娣的鼻子,语气虽故作微沉,可分明又透着纵容,道:“真是个馋鬼。”
容晞寻了个借口,细声道:“不是妾身馋,是肚子里的宝宝想吃。”
见女人浅棕的盈盈美目中,竟是透着些许的狡黠。
像只小狐狸似的。
慕淮摇首,低沉的嗓音透着无奈,又道:“愈发牙尖嘴利,真是将你惯得没边了。”
话虽这么说,却与她鼻尖抵着鼻尖,轻轻地蹭了蹭。
没想到宠惯女人,竟能让他的心情变得甚好。
慕淮终于有些理解,那些烽火戏诸侯为搏红颜一笑的君主,都存了什么样的心态。
祸水的存在,本就是让男人丧理智的。
一旁立侍的宫人听着太子与良娣的对话,也顿生,在看暴君和祸国红颜的感觉。
但眼前的东宫太子性情虽暴戾,却是个勤政严明的好储君。
容良娣的长相虽过于媚人,在外名声也是恃宠生骄的。
但这几月的相处,他们也清楚,容良娣善待下人,亦尽心帮太子操持着东宫琐事,能力出众,又温柔体恤。
绝不是真正的祸君美人。
丹香得了慕淮手中的令牌后,在次日雨势稍歇后,便于清晨宫门开锁时,出了宣华门。
她这番出宫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去樊楼给容晞买什么劳什子糖水。
原来,容晞在几日前,便算计好了一切。
她一直想寻个由头,从慕淮手中讨要个出宫令牌,好让丹香能出雍熙宫,替她查一件事。
丹香扮作了最寻常的民女,出宫便雇了辆马车,却没去御街的樊楼,竟是命车夫,直接奔向翟家府邸。
马车行至尚书府后,丹香故意装作经行的百姓,从尚书府围墙的外面略观察了番。
却觉翟府正门的设计虽有世家的大气,但单从外面看,里面的装潢应该不华贵。
礼部尚书翟卓的风评在翟诗音未出事前,一直不错。
他平日处事还算低调,翟家又出了个皇后,这几年在汴京中,翟家都是炙手可热的清贵世家。
丹香暗觉,从翟家大门外,应是瞧不出任何门路来,便又绕到了翟府后面。
见翟府后门不远处,有一清幽的翠竹林,便寻了个偏僻的地界躲了起来。
大约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丹香便见,一着青袍儒衫,手持拂尘的中年男子敲了敲翟府的后门。
丹香立即提起了精神,眼都不眨地看向了男子,觉他这装扮并不像修道的道士,反倒像是个江湖术士。
翟府的丫鬟喊了声:“来了!”
那术士装扮的中年男子竟是也疑神疑鬼地环顾了下四周,发觉周遭并无外人时,才随丫鬟进入了府中。
丹香看清了那术士的长相,见他的眉心,有一豆大的黑痣。
她在脑中又记了记那术士的相貌,却仍没离开那竹林之处。
待天已擦黑,眉心带痣的术士方从翟府后门而出,他这番出来,却是一脸欣喜地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锦袋。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锦袋中,定是装满了银钱。
待那术士走远后,丹香紧随其后,跟着他寻到了他的住所,是在马行街的一个巷子里。
丹香见那巷前还支了个算卜的摊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鄙夷。
当是什么高人呢,原来是个江湖骗子。
见天色不早,丹香不欲再耽搁时辰,立即又雇了辆车马,去樊楼买了容晞交代的几样糖水,好回去复命。
待归宫后,丹香将甘草凉羹等吃食一一摆在了食案上。
容晞随意地拿起了一碗,她羽睫微垂,用瓷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羹水。
见四下无人,丹香方附在她耳侧,以极低的嗓音,将今日在翟府所见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容晞听罢,娇美的面容渐露出了笃然的笑意。
她和翟诗音如今面对的局势一样。
二人其实都是困兽。
她困在东宫,而翟诗音被困在了尚书府。
果然,那个女人耐不住性子,到底还是用了这种下贱法子,想要咒她胎孩。
丹香今日归来,却对容晞算计人心的能耐更加钦佩。
那日在凝晖殿,两个膳人的对话自是这位容良娣悄悄安排的,她一早便打听好了翟诗画的动向,只等着她一来,便让膳人有意地说上那一番话。
而这翟家小姐,果然中计,回去后就同自家人说起了这事。
丹香不知容晞下一步要做何举动,却听见她用甜柔的嗓子,又命道:“去凝晖殿,帮我提一笼乳鸽来,我今日要为殿下亲自炙烤,做夜宵。”
丹香一怔,没想到容晞竟是命她去寻乳鸽,却还是恭敬地道:“奴婢这就去。”
容晞轻声唤住了刚要离开的她,道:“丹香,取完乳鸽后,再备一个瓷瓶,我要取些鸽血。”
见丹香不解,她又道:“你既是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应该明白我想要做什么了罢?”
丹香心跳一顿,仔细回想着容晞一步又一步的算计,又听她提起了鸽子血,终是恍然大悟。
她的手倏地颤了起来。
丹香不能理解,那翟家大小姐既是已经没有机会要嫁予太子了,那容良娣为何还要算计这么多,不惜搭上自己,也要将翟诗音置于死地?
况且,若事情败露,她不仅会失去太子的宠爱,甚至会搭上性命。
丹香倏地跪在了地上,肩头亦抖了起来。
容晞的嗓音很温柔,又细声对她道:“你若怕,我不会逼你。只是,也不会再留你做我的大宫女。往后你自寻出路,我亦不会再护你。”
丹香是个聪明人,自是能听出容晞话中的弦外之音,她已然和容晞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若她不同容良娣参与这场阴谋,那纵是容晞不会杀她,日后,她也再没有好路可走。
而且,她在雍熙宫这么多年,难得遇上个肯赏识她的好主子,日后再寻,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坐到今天的位置上。
丹香以额贴地,嗓音虽微微颤着,语气却很坚决:“…奴婢…奴婢愿意为良娣做事,纵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容晞淡哂,用了口甜腻的汤羹,轻声道:“起来罢,去把乳鸽提来,回来后这案上的糖水你也用些。”
少顷的功夫,丹香就提来了一笼咕咕直叫的乳鸽,那些鸽子扑腾着翅膀,被尚食局的膳人养得甚肥。
待那笼鸽子被送到东宫小厨房后,里面的庖厨和粗实宫女一听容良娣要来亲自下厨,纷纷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容良娣的相貌美,对她们语气和蔼,这番来这儿,还命丹香给了他们赏银。
容晞以良娣身份在这东宫的几月,一直想趁慕淮正妃未进宫前,将下人都拉拢好。
这是她可乘的先机,不可白白浪费。
小厨房的宫人们个个眉开眼笑,却见容晞身侧的大宫女提了笼活鸽,便知容良娣今日应是要用这鸽子做菜。
待容晞进了里面后,丹香未等庖厨说话,便阖上门,道:“良娣做菜不喜人打扰,我来帮厨就够了。”
庖厨还未来得及说,要先帮容晞将鸽子宰杀,那丹香就将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那良娣有需要召唤他们了,再进去也不迟。
小厨房的宫人掂量着赏银,高高兴兴地离了这处。
说来,俞昭容在孕期时,最喜欢食这道脆皮炙乳鸽,芙蕖宫有小厨房,但里面的宫人做不好这道菜。
俞昭容只喜欢容晞做的乳鸽。
容晞回忆着往事,将匕首递与了丹香,问道:“会宰鸽子吗?”
丹香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那匕首,可是看着笼中扑腾着翅膀的鸽子,终是闭上了眼,丝毫都不敢下手。
容晞笑得温柔,绝色的面容上亦泛起了浅浅的梨靥,她嗓音依旧甜柔,说出的话却是让丹香大惊失色的残忍——
“罢了,你既不敢,我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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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慕淮半躺在床,修长的手持着卷宗,眸色稍沉。
明日的嘉政殿上,那翟卓就会被一众御史弹劾,就让翟家人今夜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待明日,再迎接翻天覆地的灾难。
他已经搜集好了所有证据,翟卓一个礼部尚书就能贪了国库这么多银子,前世他竟是丝毫未查,竟让翟卓这个狗官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
——“夫君,早些睡下罢。”
女人甜柔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慕淮侧目看了眼床上的孕美人,低声淡淡地回道:“好。”
他一如平常,将女人小心地拥在了怀中,不经时,便进入了浅梦。
容晞实则未睡,她一早便在羊肠中装好了鸽血,亦在之前事先饮好了特制的汤药。
她于暗,看了看男人深邃的眉眼。
心中纠结了一瞬,觉药劲上涌,终是蹙着眉头,用指甲将羊肠戳破。
鲜血汩汩而出,她白皙的螓首亦是冷汗涔涔。
这之前,容晞便与肚中的孩子讲好,若这番她成功挺过了这一劫,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它半分。
甭管未来进东宫的女人是谁,只要她不伤害自己的孩子,她都会老老实实地做个妾室。
但若要伤害到孩子,就别怪她心思狠毒。
容晞身上的疼痛加剧,太医受她胁迫,给她开了这特制的药,过了药劲后,便能恢复如常,但是亦有极小的风险会伤到胎孩。
太医让她慎重决定。
容晞一直清楚,她当时是为了这个孩子,才想逃开慕淮的。
为了护着这个孩子,叶云岚和浣娘都搭上了性命。
所以,这个孩子不能白白来这世上一趟,也得同她,为浣娘和叶云岚报仇血恨。
她未犹豫半分,便让那太医开了药方。
慕淮睡得并不踏实,鼻间隐隐嗅闻到了阵阵的血腥味,他蹙着眉,耳畔竟是也响起了女人虚弱的呼救声。
“…夫君,夫君救我。”
慕淮倏地睁开了双眼,觉出了身下微有些湿泞,他难得慌了心神,捧住了女人汗湿的脸。
他嗓音微颤,低声哄道:“别怕…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罢,慕淮阴沉着面容,下地点了烛火。
见床上果然有血,他心中顿时一窒。
前世那惨痛的记忆纷至沓来,每一幕都在他心头狠狠地扎了一刀。
他绝不能再让这个女人离开他。
慕淮额侧青筋贲出,怒声命道:“…来人,良娣有恙,去寻太医!”
丹香今夜亦是未睡,听到太子暴怒的声音,立即便去太医局寻来了之前为容晞看病的太医。
那太医也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心跳如擂鼓般快。
慕淮握拳抵于眉心,强自让自己镇定冷静,可手却止不住地颤着。
他怕那女人会死,会同前世一样,离开他。
他真是没用,已然重活了一世,却还是护不住这个女人。
太医携了两个医女,为容晞强灌了一味汤药。
见她的情况微有好转,边拭着额上的汗,边颤声对慕淮道:“回殿下…良娣虽有小产之象,但好在发现的及时,这胎是稳住了。”
慕淮抑着心中的恐惧,强自镇定地问:“良娣为何会突然小产?”
一侧的丹香突然低泣,跪在地上对慕淮道:“…殿下,近日宫中总有传闻,都说容良娣没来由的身子抱恙,是因中了蛊咒而至,不然…不然奴婢觉得也没其它缘由了,良娣之前的身子,一直是极康健的,太医也伺候得很好。如果不是被人下了蛊,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丹香边说,边用裾袖拭着眼泪。
慕淮则攥紧了拳头,力道险要将其指骨攥碎。
之前,他的双腿就是因着中了不明的秘蛊,才不能正常行走。
他对巫蛊之术最是憎恨,没想到自己的女人,竟也因着这可恶的巫术被人害成这样。
丹香抬眼观察了番慕淮的神色,又添上了把火,带着泣声道:“良娣在宫中只得罪过一个人,殿下…您一定要为良娣做主,这事…八成就是翟家大小姐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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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东宫太子携禁卫兵夜闯翟府。
此举自是惊动了搂着姨娘,正在翻云覆雨的翟卓。
翟卓听罢了下人恐惧的禀告,慌忙换了身衣物查看情况,待走出那姨娘的庭院后,便见慕淮神色狠戾,竟是拽着翟诗音的乌发,将她拖曳到了他的面前。
翟诗音尖声呼痛,手已然被这一路的碎石划破。
翟卓懵住了。
这一切,会不会是自己在做噩梦?
他想赶快醒来,可鼻间沁着的血腥味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的。
他猛地跪地,双眼失神地看着慕淮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翟诗音,颤声问道:“殿下…何故夜闯微臣的府上?还要对臣的女儿…做这种事?臣…到底犯了何罪?”
慕淮深邃的墨眸透着戾色,在翟府昏暗的灯火下,宛若修罗。
他冷笑一声,未回他的话,而是命人将近日整理的卷宗甩在了翟卓的眼前。
翟卓颤着手,将那卷宗一一看过,眼睛却是愈瞪愈大。
“这…这……”
自己这么些年,贪了朝廷不少银子,翟卓本以为他做的很隐秘,却不知慕淮竟是一直在暗中查他。
慕淮冷声道:“孤要作何?自是要抄你的家,让你将这些年贪昧的银两都吐出来。“
翟卓知道,慕淮这番是有备而来,自己已是难逃一劫。
却见慕淮慢慢蹲下了身子,复又拽住了翟诗音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
翟卓失声道:“…殿下,臣有罪,但臣的女儿是无罪的,还请殿下饶她一命……”
慕淮却将翟卓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唇边噙着嗜血的笑,残忍地看着翟诗音的侧脸,沉声问道:“孤问你,为何要下蛊咒,害孤的孩子和容良娣?”
慕淮带的人已然在翟诗音的闺房中搜出了被针扎满了身子的人偶,那人偶上赫然写着容晞的名字,翟诗音下蛊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翟诗音死到临头,心中竟也没了半分惧怕。
她呵呵地笑出了声,慕淮见此眉间愈凛,只听她像疯了般,笑着回道:“我就是想咒她死,怎么?这蛊这么快就应验了,她是不是小产了?看把你急的,这么快……”
话还未说完,慕淮便拽着她的头发,狠狠地将女人的头颅砸向了一旁棱角锋利的石块。
“砰——”的一声。
翟诗音的脑门处顿时溢出了鲜血,她咕哝了一声,却还未完全断气。
翟卓高喊了声:“不!”
却见慕淮又拽着翟诗音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脸,厉声道:“你这个贱人,死上千回万回都难解孤心头之恨。”
翟卓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已然晕厥。
慕淮见翟诗音还未断气,又提着她的脑袋,将她的额头狠狠地砸向了那块利石。
这番,翟诗音生前还清丽的面容,终是变得不堪入目。
虽说周遭的兵士手上都沾过血,亦杀过人,却也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皆都避开了脸。
翟诗画自是也被惊动,没想到一夜间,自己的家竟是遭到了如此变故。
她无助地走到了翟诗音尸体的身前,失声痛哭。
虽说她曾嫉妒过姐姐,却从未希望她在她身前,这样凄惨的死去。
慕淮已然起身,命着兵士有条不紊地将翟府抄家,又下令将昏厥的翟卓捆缚,同时命人看好他,不许他咬舌自尽。
这样的贪官,属实应该午门问斩。
让大齐的百姓都亲眼看着,以正天家之威。
*****
声势浩大的抄了整个翟家,慕淮疲惫地归至东宫后,已至寅时。
天色不再是夜中的乌黑,而是临近清晨的深蓝。
东宫之外,太医等着慕淮的归来,亦站了数个时辰。
虽说容晞之前胁迫了他,但他毕竟是东宫太子的人。
思虑许久后,太医跪在地上,对慕淮道出了容晞是假装流产的实情。
他让慕淮责罚他的同时,也恳请他能饶他一命。
因为这事,他也实在是左右为难。
当时受容良娣的要挟,他怕丧命,终是失了理智。
出乎太医意料的是,太子听后,只静默了半晌。
却未暴怒,态度反而很平静。
慕淮神色冷淡,对太医道:“知道了,这事不许外传,若传了出去,你合该知道后果。”
说罢,慕淮并未提起对他的责罚,而是负手进了东宫。
太医拭了拭额上的冷汗,不知那容良娣会被慕淮怎样惩罚。
他回想起适才,在太子出宫后,容良娣见他不安,终是平静地对他道:“你若纠结,便告诉太子实情,我不会怨你。”
她既是这样说,便已是做好了失宠的准备罢。
太医微微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双腿发软地离开了东宫。
慕淮进殿后,嫌恶地看了看身上的血。
这些血是那个贱人身上流的,属实让他难以忍受。
殿中燃着通明的烛火。
容晞蜷着身子,在衾被中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慕淮坐在了床侧,背对着容晞,将语气压的很低,问道:“晞儿,你睡了吗?”
容晞自是没睡的,她适才觉出慕淮已然归来,做足了心理准备。
无论他怎么惩罚她,她都无怨无悔。
她适才已然想通,她不想一直欺骗这个男人。
也不想让二人的感情夹杂着任何阴谋,但她没有办法。
若慕淮因此对她的感情变质,她也认。
她只求慕淮能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待孩子平安坠地后,纵是他索她性命,她也毫无怨言。
但是叶云岚和浣娘的仇,她不能不报。
听慕淮语气平静地唤她晞儿,容晞却有些无措。
那太医没同他说出实情吗?
容晞甜柔的嗓音微颤,回道:“…妾身…妾身没睡。”
话刚毕,男人便小心地将她横抱在了膝上,亦低下头首,略带绝望地吻向了她。
不夹杂半分情|欲,依旧强势中带着摄夺,却好像是要证明什么。
容晞快要喘不上气时,慕淮终于松开了她。
慕淮深邃的眼睛透着复杂之色,他看着女人惊惶的脸,问她:“这一切…都是你暗中谋划的?”
容晞心跳一顿,那太医还是告诉了慕淮实情。
告诉了亦好,她不想骗他,不想瞒他。
容晞没有回话,想挣扎着从慕淮的身上下地,想跪在他面前乞求原谅。
慕淮却制住了她,不让她在他怀中乱动。
容晞不敢看男人的视线,终是强迫自己平静,对慕淮道:“殿下…妾身知罪,您怎么罚妾身都可以。妾身将孩子生下来后,便会让这孩子养在未来太子妃的名下,妾身知道自己的罪责无可饶恕,到时殿下想让妾身用什么死法,妾身都无任何怨恨,只要殿下能解气便好……也请求殿下,在妾身死后,善待妾身的孩子。”
慕淮听罢,却是轻笑了一声,却笑得很惨然。
容晞从未见过慕淮这样的神情,男人的眉眼依旧是冷峻的,却透着几分郁色。
慕淮没作怒,只是极尽克制地低声又问:“你觉得,孤把你寻回来,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容晞唇瓣颤了颤,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眼前的男人。
慕淮的语气终是变得冷沉:“你听好了,在孤心里,你比肚子里的那块肉要重要百倍。今日这事,孤可以原谅你,若你日后再用自身安危吓唬孤,孤…”
慕淮顿住了言语。
枉他重活一世,也做过十几年的帝王,他处事狠辣又残忍,人人怕他又惧他。
可他,却对这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容晞的眼眶泛红,强抑着泪水。
只听慕淮又道:“不许再这么做了…孤日后会护好你的。”
容晞听罢,强抑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
慕淮最见不得眼前的女人哭,他无奈,将她抱在了身上,亦将她的脑袋按在肩头。
边抚着她的背脊,边沉声斥道:“不许再哭了,近日总跟孤提什么太子妃,孤到底会让谁当太子妃,你心里没数吗?”
容晞吸着鼻子,嗓音甜哑地回道:“妾身猜不出…殿下究竟会让谁做太子妃……”
慕淮攥着拳头,泄愤似地咬了下女人的耳朵,随后恶狠狠地道:“蠢女人,又蠢心肠又狠毒,孤谁都不想要......只想娶你这个蠢女人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