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翠微院灯火幽微。
萧宴玄拆开沈青黎手腕上的纱布,帮她上药,动作极为轻柔。
新的伤痕旁,还有一条很淡的旧疤痕。
那是去年冬日,他去雍州,她担心他蛊毒发作,放血为他炼药。
她对他的好,赤诚、热烈、毫无保留。
她对他的情意,内敛、深静,如浅溪缓流。
她是开在他暗渊深处的一丛牡丹,是他的光与温暖。
她故意的疏冷、躲避,他可以等,却绝不会放手。
萧宴玄轻轻地摩挲着那条旧疤痕,俯身,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激起一阵酥麻,从手腕处蔓延开来,游走在每一寸肌肤上。
沈青黎手指蜷了一下。
萧宴玄抬眸看她,笑容温柔如三月的春风:“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沈青黎眸光落在手腕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点皮外伤,等下我自己上药。”
萧宴玄上完药,拿起新的纱布轻轻地缠好,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的手腕处轻轻地摩挲着:“既是为我受的伤,我伺候阿黎,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沈青黎被他说得小脸微红。
开门鼓的声音,遥遥传来,窗外却是一片暗沉。
她往窗上看了一眼,说道:“王爷这么早就要去军营了吗?”
萧宴玄点头。
沈青黎道:“王爷路上小心些。”
萧宴玄定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沈青黎问道:“怎么了?”
“阿黎只一句路上小心,就没其他话跟我说吗?外面露重风凉,阿黎都不担心我会着凉吗?我这一去,要好几日,阿黎都不想我吗?旁人家的小娘子,可是恨不得把自家夫君日日都拴在身边,阿黎是不是腻了我了?”
“我,我,我没有。”
萧宴玄手撑在她身侧,长眉微挑:“没有什么?”
沈青黎呼吸微微屏住:“没有,没有不关心你,我已经叮嘱过溟一了。”
萧宴玄俯下身子,勾着唇,继续蛊惑道:“还有呢?”
沈青黎目光飘忽,耳尖微微地透出浅绯色,抓着身下的锦被,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没有不想你。”
萧宴玄轻触着她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轻笑:“还有吗?”
沈青黎心脏紧张地跳动起来,身子僵成了一只鹌鹑,想缩进锦被里,奈何被他环在怀中,动都动不了。
“阿黎如今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吗?”
萧宴玄眸色深浓,犹如实质一般,看得沈青黎心跳越发地错乱。
“没有腻了你。”
“阿黎准备怎么想我?”
萧宴玄微微勾唇,缓缓下移,停在她唇上。
呼吸交缠,双唇相触,手心里的锦被越攥越紧。
“我,我......”
灼热的唇封住了那些不知该如何出口的话。
萧宴玄黑眸深处蕴着的欲色翻涌如潮,吻得沈青黎几欲窒息,略带惩罚地咬了一下她的唇:“阿黎,说你会想我。”
沈青黎被他亲得昏昏沉沉,如飘在云端,心口止不住地悸颤。
“萧宴玄,对不起......”
柔软润泽的双唇再一次被吻住。
此刻的萧宴玄仿佛一只挣笼而出的凶兽,汹涌的情绪外泄,沉沉地,密不透风地将她包裹着,恨不得将她吞没。
他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抚着她的脸,声音又低又哑:“阿黎,我也会难过的。”
沈青黎的眸底漫起一片水雾,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
萧宴玄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温柔地抚去那一片湿意:“阿黎,别哭。”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沈青黎眼睫一动,泪珠滚滚落下:“对不起,我,我不想让你难过,我......”
萧宴玄吻上她的眼睛,微微闭了闭眼睛。
“阿黎,”他低声地唤着,哑着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他再也不会惹她哭了。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如何待他,他都不在乎。
沈青黎第一次见到这么卑微的萧宴玄,心口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地疼,眼泪越发汹涌。
“萧宴玄,你这个傻子。”
萧宴玄勾着唇,缓缓地笑:“可不就是个傻子吗,可做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人家都说傻子惹人疼,以后,阿黎也多疼我一些,就一些。”
沈青黎的心更疼了。
也更无措,更混乱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萧宴玄。
是继续沉溺,还是狠心一些。
她读过诸子百家,学过权谋心术,有一手能救死扶伤的精湛医术。
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姑母,抑或是师父,他们都没教过她,该如何去爱一个注定要放弃的人。
沈青黎大脑混沌,又哭了一场,在萧宴玄的安抚下,困意袭来,慢慢睡了过去。
萧宴玄抚了抚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
当他起身走出屋门,脸上的温柔消失得干干净净。
熹微的晨光穿破云层,落在他清隽的脸上,照亮了他清寒如霜的眉眼。
“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长,剁了吧。”
溟一心头一跳,赶忙应道:“是。”
王爷不高兴,有些人要倒大霉了。
天色越来越亮,晨光大盛。
天边,风云涌动。
朝堂上,亦是风雨欲来。
早朝时,御史台一位姓古的御史,弹劾萧家与民争利。
“宴王居官营商,以权谋私,此为重罪,请陛下严惩,勿让百姓对朝廷寒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与古御史交好的孙御史和李御史纷纷附和。
“放肆!萧家满门忠烈,一身忠骨,为大晋出生入死,开几个铺子,你们便如此眼红,当真让朕失望。”
晋元帝将那些古御史为首的几位言官,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言语之间,对萧宴玄颇为维护。
末了,又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就当晋元帝起身要走的时候,又有御史出列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
晋元帝闻言,深沉地盯着那位御史:“何事?”
御史拱手道:“臣要弹劾沈相,沈相贵为百官之首,却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与民争利,产业遍布长安,实在有负陛下圣恩,当严惩不贷!”
“臣要弹劾容太傅......”
“臣要弹劾长公主......”
“臣要弹劾高将军......”
越来越多的御史站出来,将满朝文武弹劾了个遍,全是与民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