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五章 秘密

傅家。清晨朝霞笼罩下的飞檐回廊,莫名如傍晚般颓唐。

奶娘走进主院,还未靠近房门,就能闻到浓烈的药味。

像久病不愈患有沉疴旧疾的老人,曾经人声鼎沸的宅院已经不复存在,始终弥漫着沉沉死气。

屋子里,傅镇卿沙哑的声音又在谩骂。

奶娘隔着房门听了一会儿,听出他又在骂那位四小姐,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谁在外面?”

谢氏耳尖。

奶娘忙应声儿道:“夫人,是我。”

不一会儿,谢氏走出。她转身将房门虚掩,问:“怎么了?”

奶娘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方才周老板来找你,让老奴捎一句话。”她凑上谢氏的耳畔,将那句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出了变故,这个月怕是不行了,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谢氏原本还算红润的脸,在听到这话之后肉眼可见的失落。

“出了变故……”

又出了哪门子变故?

谢氏急着道:“他人呢?走了没?”

“应该走了。”

奶娘指了指屋里,“老奴想着你每次伺候老爷少爷喝药,都要一两个时辰,便没有让他进府等候。”她语气一顿,话里有话地说,“眼下,周老板来我们府上也不太好。”

谢氏莫名烦躁:“有什么不好的,他平日里也经常来。嬷嬷为何不将他留下?”

“今时不同往日。”

一道声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氏和奶娘循声一看,这才发现傅嫣不知何时在偷听她们说话。

谢氏心头一沉,皱眉道:“嫣儿,你胡说些什么?”

傅嫣冷哼:“母亲,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胡说,而是你现在做法越来越没规矩了!给二哥父亲喂药,越来越不耐烦,方才都把父亲给呛着了。结果你倒好,你关心父亲,反倒还想将那下九流的戏子请府上来。”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也不觉得累,当着奶娘就指责起谢氏:“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傅家已经没有多余铺张浪费的钱了!请一次春喜班要花多少银子,娘你执掌中馈心里有数,何必让我来提醒你呢?”

谢氏原本十分紧张。

一听傅嫣指责她的内容,渐渐松了口气,“你……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再听戏了?”

“当然!”

傅嫣不知道谢氏为什么喜欢听那些要死不活的东西,自打她有记忆开始,就没发现谢氏有什么别的爱好。

她苦口婆心地劝:“母亲,爹和二哥现在伤还没好,家里日薄西山,你怎么还有闲心想着那些戏曲呢?再说了,那些戏曲听来听去都是那些,你最喜欢的《墙头马上》,我都会唱了!何必再请戏班子浪费钱!”

那《墙头马上》的故事是谢氏最喜欢的。讲述那李家小姐与裴家少爷一见钟情,冲破世俗礼教,几经周折终得圆满。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傅嫣打死也不会感兴趣。

谢氏望着她鲜活的容颜,少顷,转过头去,“嫣儿,你不懂。”

她这话饱含太多无奈。

可惜气头上的傅嫣听不进去。她对奶娘道:“嬷嬷,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大哥前不久给的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母亲若还想请什么戏班子,劳烦你拦着些。”

“这……”

奶娘看看谢氏,又看看傅嫣,没有接话。

被傅嫣劈头盖脸说了一顿,谢氏心情当然不好。

她郁郁寡欢的回到自己屋子,屏退了丫鬟,一个孤零零坐在桌子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雁姬坐在房梁上,总觉得谢氏发愁的样子,和那周芳君有异曲同工之处。两人都喜欢撑着左边脑袋,满脸颓丧,提不起半分精神。

雁姬刚才去看过了傅长健和傅如镝。

父子俩惨状相同,撅着伤痕累累的屁股,在那儿对傅娇破口大骂。

骂来骂去都是那些腌臜词语,雁姬听着没意思,便跟着谢氏过来了。她今日有种预感,在谢氏这里,或许比跟着周芳君的收获更大。

周芳君那话,雁姬猜出了几分门道。

他说“除了变故”,必然是指产难鬼被抓的事情。换言之,谢氏知道周芳君在抓捕婴灵炼制血胎。

难道两人是同谋?

雁姬一直观察着谢氏举动。

谢氏在桌边呆呆坐了半个时辰,不一会儿,竟然双手打着拍子,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休把似残花败柳冤仇结,我与你生男长女填还彻,指望生则同衾,死则共穴……”

她唱得婉转。

雁姬虽然听不懂,但也看出来谢氏似乎哀愁难解。

谢氏唱着戏曲,转身从柜子最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支干枯的花。

雁姬认得那花。

和周芳君藏在银枕底下的一样,让正常人发疯的七色芙蓉。

谢氏看了会儿七色芙蓉,犹犹豫豫无法下定什么决心,又给放了回去。她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门外,去看望傅镇卿和傅长健。

雁姬跟踪她到傍晚,再无所获,便离开了傅家,将今日探听的情况汇报给傅娇。

这对傅娇来说可是意外收获。

她立马将此事告诉傅如镝。

比起傅娇的惊喜,傅如镝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京城里产难鬼害人,竟然又和他们傅家扯上关系。他忍不住看向傅娇,皱眉说:“你算一卦,看看傅家今年是不是冲撞什么了?”

“哥哥,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傅娇轻轻一咳。

“罢了。”傅如镝知道算卦这种事乃泄露天机,次数多了对傅娇不好。

他捋了捋目前已知的情况,“没猜错的话,谢氏手里的七色芙蓉,是周芳君给她的。周芳君即便不是苗疆人,也认识苗疆人,他炼制血胎,搞不好为了谢氏。”

傅娇瞪大眼睛,“哥哥,你觉得谢氏和周芳君暗通曲款?”

傅如镝扯了扯嘴角,“墙头马上,思君断肠。这意思想必够明确了。”

虽然不想承认叫了多年的“母亲”心中另有旁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往那方面想都不行。

并且,他知道谢氏那隐晦的秘密。

傅娇一愣:“什么秘密?”

“谢氏那年生完傅长健产后大出血,抢救了整整三日。人是保住了,却失去了生育能力。”

傅如镝看向傅娇,那血胎炼制出来给谁用,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