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沐夕听到景天阳说车祸不是很严重，倒是透过镜子盯着他看许久，而目光自是扫着他胸口前的衣襟。
“不用怀疑，这个是真的，这是我身上最重的一块伤，两次联合手术，N次小手术，在医院躺了一年多。”
景天阳知道她的方向有些偏了，就马上解释给她听，免得回头她又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没一句真话。
“那你还说不严重？”言沐夕脑海中划过那片狰狞的凹凸不平，心里就各种不舒服起来。
“不严重的是，当时我母亲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其实没死。”景天阳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言沐夕瞬间瞪大了眼睛，甚至想要转过头去看他，可却被他按住头，顺便把风筒拿远了一些。
“别乱动，当心热风烫到你，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当时我母亲的情况也确实特别糟糕，所以我外公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才隐瞒下来。”
景天阳的语气格外复杂，本来也没打算和言沐夕说这件事，不过既然说起了，就不能留什么疑惑给她。
“我记得和你说过，有一段时间我母亲手不方便，都是我外公帮她洗头发吹头发，其实就是那个时期……”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和冷夜的身份可以分得那么清楚，当时如果你不是以冷夜的身份和我说，我应该会发现有问题，因为你去澳洲不久就出车祸了。”
言沐夕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实实在在想着果然他是真的谎话说多了，任何谎言都可以轻易处理的天衣无缝。
“呵呵，我从那个年纪就开始一段一段的背这种台词，要让自己相信都是真的，连说梦话都不能错，怎么可能会混淆什么身份可以说什么。”
景天阳自嘲一笑，想想心里就多少有些难过，倒是也不怪旁人不相信他，本来他就是真话也当做假话说的。
“呵呵，说梦话，景天阳不是不会说话，怎么说梦话？”言沐夕终于还是忍不住用调侃的语气揶揄了他一句。
“景天阳是不可以说梦话的，就算是在艾琳堡，在澳洲我外公家里，所以事实上我几乎不说梦话。”景天阳的语气轻描淡写，可是最后稍稍一转。
“不过也不是绝对，至少我知道的情况，这几年说过三次……”
“你连自己说梦话也知道的？”言沐夕这次是彻底服了他。
“嗯，因为以前强迫自己不要说梦话，所以有人盯着我睡觉，一直到把这个习惯改掉。”景天阳点了点头。
“这几年三次不小心说梦话，都是因为梦到你，梦到那次把你从泳池里捞出来，然后救不活了……”
言沐夕皱了下眉头，很想说不相信，可他说话的神色表情，甚至语气都带着一种她从来没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情绪。
“算了不说这些，刚才在和你讲我母亲的事。”景天阳轻叹一声，说话间收了风筒，只拿着梳子帮她整理吹得七八分干的头发。
“当年外公之所以不遗余力的封锁消息，就是担心有人设法再害母亲，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可能会说我也死了。”
“身份特殊，什么意思？”言沐夕有些不理解他这话，她觉得如果换了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设法会让自己和孩子一起装死。
“这点来说，和当年我母亲的心态有关，她权衡再三，不想咽下这口气，如果说我死了，那么我在景家想要翻盘，就只能以外人的角度。”
景天阳说到这里又是轻叹一声，当年他还不能理解，可现在自己有了孩子却体会愈加深了。
“我母亲是一个特别与人为善的人，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事，都会选择推让而息事宁人，可这不代表她没有智慧和城府。”
“虽然当时她比我伤的重，但是她从来不哭，甚至不叫疼，都是在默默的忍受着，可每次看到我身上的伤，看着我做手术，做各种治疗，她都会忍不住流泪。”
“她是做医生的，对我的病情，对治疗的可能产生的结果都一清二楚，她所有的痛都化作怨，所以她要让我‘活着’，将来给我一个机会可以选择。”
“那个时候她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可以选择原谅，那么我随时都可以‘死’，所以我的病情一直被时而轻时而重的记录下来。”
“伯母真是个很传奇的女子……”言沐夕说到这里，脑海中就浮现出艾琳堡大餐厅那张油画像来。
确实，能够逼得那么温婉安静的女子心中有怨，一定是格外深入骨髓的痛苦，所以景天阳会有现在这种状态其实一点都算奇怪。
“说实话，有段时间我也想放下，不过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太小了，还有太多东西不明白，总想着有外公庇佑，就等大些再去纠结。”景天阳说道。
“可后来父亲也出事了，面对着他临终前的忏悔，毕竟血浓于水，我答应了他会守护景家，同时也自我安慰最终我只不过愿意选择报仇而已。”
“天阳，这样一路走来，你都不觉得辛苦吗？”言沐夕眉头微蹙，看着身后动作干脆自然帮她整理头发的男子，总觉得他把整件事说得太过稀松平常。
“习惯了，自然就不觉得辛苦，甚至可能是已经麻木了，所以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而已，但是这一切都因你发生了改变。”
景天阳放下梳子，用手指梳理过她锦缎般的青丝秀发，语气中已经多了一丝温和柔软的笑意，配合他清冽甘醇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是你怀着熙熙的时候，那几次我问你要不要跟我私奔的时候，是认真想要带着你熙熙彻底逃走。”
“所以你那个时候不是在测试我吗？”言沐夕自然还记得这些事，毕竟每一次都让她刻骨铭心的纠结，甚至她不止一次偷偷心动到想答应他。
“不，我不是在测试你，而是在测试我自己，可惜我真的拜托不了背负的一切，所以沐夕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景天阳说着突然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过来，格外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深邃不见底的眸光中尽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