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雨霏昨晚一觉无梦,睡得十分安稳,但是因为长期的睡眠质量差,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的皮肤白皙,黑眼圈显得更加明显,但幸好的是,他的长相无可挑剔,就算多了黑眼圈,也就显得比较有特色,甚至有一种颓废的美。
他的睡相很好,但是见隔壁没有人后,他干脆把手脚从卷着的被子里抽出来,然后手一伸,脚一踢,整个人霸占了一张床。
“嘿嘿。”司雨霏傻笑,然后翻身。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晓沐云坐在桌子旁边,正用一种惊诧的眼神看着他。
司雨霏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着急地在床边摸自己的面具。他还以为晓沐云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是因为他的脸冒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这里。”晓沐云从桌面上,拿出了昨晚司雨霏睡前摘掉的面具,“今早我醒来,发现掉地板上,所以帮你捡起来了。”
司雨霏坐在被他挥乱的被子上,无辜地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伸手,将面具递给他。
司雨霏本可以用念力取走面具,但他还是下地,随意把脚套进鞋子后,走向晓沐云。
晓沐云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实在是因为昨晚梦到的东西,让他心魂不稳,不过晓沐云还是尽力保持内心的平静,为了维护这份平静,他甚至在运行心法。
后来的后来,当晓沐云发现了司雨霏的能力后,无比庆幸自己当时运行心法的正确做法。
但是此时此刻,晓沐云只觉得自己的反应太丢脸了。
司雨霏伸出手,去拿面具。
晓沐云看着他的手过来,故意将手往回收,司雨霏的手跟过去,然后身体往晓沐云那边倾斜,和他脸对脸,眼睛对眼睛。
司雨霏的眼睛清澈,无邪地看着晓沐云,甚至笑了。
晓沐云内心一阵哀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张脸,会出现梦中的表情。
“少和我开玩笑,我的脾气没有你想象的好。”司雨霏笑着点了一下他的心脏。
“嗬。”晓沐云没有被吓到,但是把面具还给他了。
司雨霏拿回自己的面具,郁闷地检查了一下。既然昨晚掉进地上了,不知道有没有损伤,希望不要有事,因为他出门已经弄坏了一个面具。
“霏霏。”晓沐云喊他。
“嗯?”司雨霏随意应了一声。
“咳咳。”晓沐云在思考自己该怎么问出关于昨晚的梦的问题,但是他从起床后想到现在,不管怎么考虑,都觉得话术怪怪的,仿佛自己是个心术不正的人,“你有心仪之人吗?”
说出这句话,晓沐云又发现,这句话又委婉过了头。
司雨霏双手拿着面具,恰好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盯着晓沐云看,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晓沐云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句话。
“我之前在伏羲院,没有出过门,偶尔在门口当值班弟子的时候会接触一些外面的人。”司雨霏还是回答他了,“伏羲院里面的都是师兄师姐,就像是哥哥姐姐,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在里面,没有那方面喜欢的人。值班的时候看到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不喜欢。”
晓沐云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更难问下去了,他只好说:“你在外面小心一点,看到其他男人搭讪的话……”
“师兄师姐交代过,小心坏男人。”司雨霏得意地开口,甚至因为自己记得这件事情,而自满得眼睛闪闪发亮,“我都记得。”
“你记得就好。”晓沐云满意地点头,“如果有男人要靠近你,还有和你一起睡觉,都是坏男人。”
话说到此,晓沐云猝不及防发现了自己的少见的愚蠢,他惶恐不安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他昨晚就和司雨霏一起睡了,不过他是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天地可鉴。
“你没有关系。”司雨霏难得找到人愿意和自己一起睡觉,主动给晓沐云找借口,“你不是要和我一起睡觉,是我要和你一起睡的。”
晓沐云沉默了一会,说道:“……也是。”
司雨霏检查手中面具完毕,发现没有一丝损伤,兴奋地举了起来。
“那你知道什么是断袖吗?”晓沐云突然问。
司雨霏的表情顿住,拿着面具的手一抖。
晓沐云在盯着他,等答案。
司雨霏摆出了经常做错事后,意图蒙混过关的无辜表情,轻声问晓沐云:“什么叫做断袖啊?”
晓沐云闻言,愣住,随后摇头轻笑,说:“算了,没事。”
倒也不是没事,甚至在晓沐云看来还是大事,如果司雨霏知道什么是断袖还好说,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会出现那样的场景,不就是被人蒙骗吗?
司雨霏连忙戴上面具,挡住自己的脸。
看着司雨霏努力调整面具的笨拙模样,晓沐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预知梦不会实现。
“唉。”
如果他亲手把司雨霏交给伏羲院的人,再离开,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剩下的故事呢?
当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晓沐云更加想要叹气。
他应该要知道,推向故事走向既定结局的,往往就是人们想要改变终局的想法。
就在晓沐云愁眉苦脸的时候,隔壁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
晓沐云抬眼。
司雨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眯起眼睛笑了。
晓沐云突然梦回很多很多年前。
“你遇见的外面的人,都是笨蛋吗?”晓沐云问他。
“啊,是的。”司雨霏回答。
晓沐云因此觉得有点郁闷。
司雨霏戴着面具,推开窗户,街道突然显现出非一般的奇异景色。
地面上铺满了红白相间的纸,白的是钱纸,红的是远处吹来的鞭炮的余烬。
就在司雨霏认真看着的时候,晓沐云走到了他的身后,晓沐云本来想要把下巴放到司雨霏的头顶上,不过想了下,还是放弃了。
“有没有发现……”司雨霏慢慢开口。
“鬼气更浓了。”晓沐云接话。
如此浓郁的鬼气,证明恶鬼在此徘徊不去。
白天不见鬼,但是寻着鞭炮的痕迹追去,发现放鞭炮的屋子不是陌生的地方,正是赵奕的家。
“好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晓沐云和附近的人攀谈。
他的外表出众,气质亦是温和,和人搭话,自然有人愿意攀谈。
“前几日拒绝了宋家结阴亲的沈家,现在来到赵家了,送来了很多礼物,赵家收下了,应该是要成了。”
司雨霏在一旁听了,自然地插入到对话当中:“若是婚事成了怎么样?”
路人闻言,自然地把视线转过去,想要和司雨霏说话:“婚事成了就成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活人收了礼物完成仪式就可以,莫非一个穷书生还真的想要入赘沈家……”
司雨霏看着他。
路人不小心撞上他戴着面具的脸,被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吓到,转身落荒而跑。
司雨霏见状,面具下的脸稍微一撇嘴,相当不屑,他抬起头,看向晓沐云。
晓沐云在思考着,手下意识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如果那个沈小姐的目的只是想要完成阴亲仪式,倒是比较简单,她完成心愿后,应该会离开鬼域,直接去投胎。”
鬼域是人间和地府之间夹层的地方,人死后不愿意离开的魂魄就会徘徊在鬼域,甚至在想的时候,飘回人间。不过久久不去投胎的鬼魂,好运的就是继续在两边继续飘荡,亦或是飘荡到了一定时间后,被驱赶去投胎,或者待的时间足够长,慢慢消散。坏的情况就是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他们这群修道人,其中一个责任就是驱赶鬼魂离开人世间,但自从大家都沉迷于自我的修行中,这些事情很少做了,这也是导致人世间,鬼魂到处飘荡,影响活着的人的其中一个原因。
“你相信他们的爱情故事吗?”司雨霏问。
“嘘。”晓沐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司雨霏面具的嘴巴上。
众所周知,司雨霏的面具就是他的脸,所以当晓沐云的手指挡住他面具上的嘴巴的时候,司雨霏主动收起了声音。
“是不是不重要。”晓沐云处理过太多这种事情了,“在没有损害任何人利益的情况下,圆满地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司雨霏沉默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发现,他这个人的处事规则就是真相不重要,解决事情才重要。
你呀,迟早吃苦头。
司雨霏这样想着,但是出于性格问题,并没有说出来。
赵家里面,赵奕兴奋地看着沈家刚送来的嫁妆,屋子里放着四箱沉甸甸的东西。其中个箱子上了锁,暂时无法打开。第四个箱子没有上锁,他去打开,发现里面放着一套华贵的红色新郎服,不仅仅是衣服,鞋子、发冠,一应俱全。
“把东西放回去!”赵夫气到头疼,差点没有站稳。
赵母看到了丈夫这副模样,连忙担心地伸出手,扶稳他。
“你一个正直青年的血性男儿,怎么能因为这些虚妄之物,答应和一个死人结婚!”赵夫今天一早看到沈家仆人抬来四箱东西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家直接说了,想要和他们家结阴亲。在这个年头,阴亲冥婚的双方如果家庭情况相差过大,基本上穷的那一方就是一个纯粹的倒霉蛋而已,被利用、被蔑视、被事后一脚踢走。虽然能得到一些钱财方面的安慰,但这对于赵父来说,用出卖自己来获得一些钱财的行为,太丢脸了。
“还回去!”赵夫怒斥儿子。
“我要娶沈小姐!”赵奕一意孤行,“你们想想啊!沈家是多么大的一个家族,如果我们和他们结亲,以后沈家会帮助我更好走上仕途!”
他一脸兴奋,用手抓着新郎服,兴奋得忘乎所以。
忘乎所以还是小事,他忘记的事情里面有一件大事。
“沈小姐已经死了!”赵夫残酷无情地提醒他,“你这个蠢儿!你这个蠢儿!”
赵奕根本听不到父亲的话,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之中,手里拿着那套新郎官的衣服,仿佛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的眼睛发直,表情痴狂。
赵夫见状,恨不得去拿起一旁的凳子,砸醒这个不孝子。
“赵夫人,赵老爷,稍安勿躁。”一道温润的声音插入进这个混乱的家庭中间。
他们人看过去。
一个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穿着蓝白衣服的翩翩公子走了进来。
赵奕惊讶,他自然认得眼前人,不就是那天把他放出来的修仙者中其中的一个吗?
晓沐云拿出一个写着赵奕名字的稻草人给赵夫,说:“我乃是一个名为麒麟山的修仙门派弟子,这个镇子鬼气旺盛,影响苍生,去特地来帮忙处理这件事情。既然赵公子答应了婚事,悔婚的话会被鬼魂缠身,好一阵子都会倒霉生病。不如将计就计,今晚冥婚,要去沈家安排好的地方拜堂。麻烦老爷夫人准备好一件稻草衣,在到达拜堂地点,赵公子下轿子的那一刻,赵公子就立刻身披稻草衣走开,将这个稻草人交给沈小姐。这样,沈小姐就会把稻草人当成赵公子带走。冥婚的鬼新娘,有了丈夫,就会满足遗愿,投胎转世而去,那时候,这个地方也安全了。”
不管沈娩年还有什么盘算,只有她带走这个稻草人,就可以消解她的怨念,解决事情。
“请赵公子、赵夫人和赵老爷一定要记得我的话。”晓沐云将贴有符咒的稻草人交给他们。
事已至此,反悔无用,赵夫人和赵老爷,只好接下稻草人。
“为什么还有个箱子没有打开?”晓沐云发现了一件事情。
“沈家人说,仪式过后,才会把钥匙给我们。”赵奕终于说话了,“里面都是钱,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晓沐云闻言,伸出手,推了一下其中一个箱子。
感觉箱子很重,但是里面的东西不太有重量的样子。
其实晓沐云可以直接帮忙打开箱子的,但是他的性格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就告辞离开了。
只要赵奕完全按照他的话去做,今晚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了,而他和司雨霏,明天一早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继续赶路。
计划是好的,但是晓沐云看着这一家人不靠谱的样子,决定今晚辛苦一点,蹲点看看情况,实在不行,只能采取最后的措施,把那个沈小姐收了。
此地只有晓沐云一个人留守,至于司雨霏,晓沐云觉得这件事情不需要两个人挤在一起忙活,就让他去玩了。
赵奕摸着这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的昂贵衣服,完全无视在在他的旁边忙忙碌碌,为他准备稻草衣服的父母。
果然是有用的!
赵奕满足地笑了。
果然按照那个术士说的去做,沈小姐就爱上他了,现在还要和他成亲了。
和她成为夫妻,他就可以得到她,同时得到她家族的支持,他终于要飞黄腾达了。
“赵公子,赵公子,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下轿子的时候离开,不要触碰沈小姐。”晓沐云的声音就像是风擦过赵奕的耳边,虽然听到了,但是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
他只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件事情。
他第一次见到沈小姐,是在河边。
他对她一见钟情,再酝酿后,在后来的某一天,勇敢地守在她出行的地方,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沈小姐对他不屑一顾。
她那天虽然救了他,但是并不会爱上这样的穷书生。
赵奕不愿意放弃,死缠不休。
那个沈小姐并不是脾气温婉的姑娘,次数多了后,干脆让下人打了他一顿,意图赶跑他。
赵奕百折不挠。
有些时候,有些人确实什么错事都没有做,甚至有时候是做了好事,但是无法阻止心怀鬼胎的恶人。
赵奕从一个游方术士那里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一个所谓能让沈小姐迷恋自己的符咒,只需要她吃下去就可以了。为此,赵奕不惜变卖了自己身边最后值钱的东西,收买了沈小姐身边的仆人,让人将符纸烧成灰后,和水混合,给她喝下。
按照那个术士所说,只需要这样,那个沈小姐就会爱上他了。
赵奕迫不及待地赶去沈小姐经常散步的河边和她相见,沈小姐看到了他,立刻转身离开,赵奕不顾一切过去,在和沈小姐争执的情况下,不小心把她推下了河里。赵奕因为害怕,立刻跑了,等他再去打探沈小姐的消息,就听说她溺水死了。
而后,就是她的父母为了找冥婚对象的事情。
他应该要得到她的,不论生死。
现在,她死了,咒语也终于生效,她爱上自己了。
死了也没有关系,只要成亲,那么他就是沈家富商的人。
赵奕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如饥似渴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上那套沈家给新郎准备的婚服。
因为事情安排得太着急,他们给他买来的衣服根本就不合身。
衣服太小了。
赵奕皱眉,他为了穿上新郎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不停地抓住衣袍,使劲地扯。好不容易将衣服都套上,腰带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鞋子也偏小,他穿进去,脚无法控制住扭曲。
他整个就像是一块肉,被绳子紧紧套住了。
红的衣服,白的发绳。
不知道是要给人做喜事,还是做白事。
天色渐渐变暗,赵家内,虽然现在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赵家夫妻从未如此惶恐不安。
终于,在天色完全变暗,街道空无一人的时候,锣鼓的声音响起。
生人让路,死人出现。
“迎亲队伍,来接姑爷。”一道尖利的声音停在了赵家的门口。
听到了声音,赵家夫妇立刻把准备好的稻草衣服和稻草人都交给赵奕,反复提醒他:“孩子,孩子,你一定要记得,下了轿子,披上衣服,立刻就回来家里,路上不要回头。”
赵奕拗不过父母,只好不耐烦地收下东西。
随后,他想起今天过后,他就是沈家的女婿了,立刻装模作样地做好,不顾身上的衣服把自己勒得无法呼吸,手上的袖子短上一截,裤子也不合身。
赵家夫妻送他出门,当他们一打开门,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差点魂飞魄散。
外面的迎亲队伍,全部都是纸人。那些纸人全部都是糊白了的脸,脸颊两边涂着红色的坨红,脸上带着统一的笑容。
纸人,纸车。
怎么能坐?
就在赵奕不满的时候,一个纸人顶着和其他纸人一样的脸,送上了把钥匙。
沈家答应的,只需要赵奕和沈娩年结阴亲,就会把宝箱的钥匙给他们。
赵奕见状,立刻改变了态度,他接过钥匙,交给父母,用一种亢奋的声音告诉他们:“你们先把东西放好,我很快就会回来。”
赵家夫妻早被吓得不清,听到了儿子的话,只能连忙嘱咐道:“你一定要尽早回来啊!”
赵奕点点头,随后脸上露出笑容,坐上了沈家为他准备的轿子。
那分明就是纸做的轿子,但是赵奕进去后,居然没有摔下来。
纸人们看他上轿,立刻抬起轿子,然后转身离开。
“今有喜事,鸳鸯璧合。”
“生人让道,死者上路。”
“红白喜事,昼夜交合。”
确实是红白喜事,虽然轿子和纸人身上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但是走在两旁的纸人,撒的却是白色的纸钱。
白天的时候,沈家还派人来放鞭炮,红纸与白纸相互交织,虽然看起来诡异了一些,那也好过现在,路上只有白色的纸钱。纸人们抬着轿子,红色的外表一瞬间被白色的纸钱覆盖,好像是棺材。
留在原地的赵家夫妻,手里拿着把箱子的钥匙。
也许是因为好奇,或者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使然,他们忍不住拿钥匙打开了箱子。
第一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给死人用的纸钱。
第二个箱子,里面放的是给死人穿的寿衣,这一件衣服不像送来的喜服那样偏小,正合赵奕的尺寸。
第个箱子偏大,里面空空如也。
空的大箱子,不就是棺材。
“啊啊啊!”赵家夫妻被吓得脸色煞白,倒坐在地板上。
此时,赵奕不知道家中收到了什么,他只觉得这个纸轿子好像在慢慢倒塌。他一开始坐得很稳,但是渐渐的,整个轿子的内部真的像是纸张一样,因为无法承受他的体重,一下子破了一大片。
一开始是窗户破了,赵奕不小心就对上了在一旁的纸人的脸,他保持一样的表情,盯着赵奕,双脚明明没有在动,但是却随着轿子在移动。纸人的脸上笑着,然后手一扬,纸钱纷纷扬扬,有一些甚至吹到了赵奕的脸上。
“阿嚏!”赵奕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因为他的剧烈动作,脚下的纸轿子立刻凹陷,随后破掉。
赵奕的双脚,掉了下去。他反应算是快,直接站在了地板上。
没有人发现他掉下去了,轿子还在快速地往目的地走。
赵奕本来想走开,但是他却被困在了中间,只能跟着纸人一起快速走着。
纸人们带着他,往一个地方走去。
水流声哗啦哗啦。
是河水的声音。
赵奕这才惊得冷汗连连。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你们快让我走!”他连忙喊起来。
但是轿子不会停下来。
“虽然知道有猫腻,但是我没有想到你连新娘都见不到。”一道惋惜的声音传来,随后一条链子在月光下泛着光芒,一下子从地板上钻上去,抓住了赵奕的腰。
赵奕一愣。
那根链子毫不温柔地扯着赵奕,一下子带着他,破开花轿的顶部,飞了出去。
“啊。”那些奇怪的纸人们似乎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呆呆地回过头。
“红莲净火。”
一道火焰突然燃起,瞬间把纸人们吞噬,火烧尽,留下莲花的影子。
赵奕被链子扯着,一下子摔在了河边,因为激烈的动作,他身上过小的衣服快要崩开了,他愣愣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蓝白衣服的人自月下飞来。
晓沐云本来就一直在一旁看热闹,本来想着不管怎么样,只要赵奕能见到沈娩年,骗得她接过那根稻草人,事情就能完了。
结果抬轿子的纸人,突然脱离了既定的路线,拖着赵奕来到了河边,没有办法,他才出手了。
晓沐云手一扯,将赵奕从河边拉走。
“看来还是直接动手好了。”晓沐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想要直接去找沈娩年,“抱歉了,赵公子,我需要你和我走一趟。”
“去哪里?”赵奕已经吓傻。
“我要去找沈娩年,但是放你一个人,我怕你再遇到危险,所以我们一起走。”晓沐云说。
“我不去!我不去!”赵奕被吓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多么渴望赶过去。
晓沐云一般说话,都不是和对方征求意见,而是单纯的通知。所以他在说完话后,用链子扯着赵奕,一下子就朝城镇内鬼气最浓郁的地方飞去。
迎亲队伍,音乐声不停,睡梦中感觉到了鬼气的凡人,纷纷做起噩梦。
梦中,红色的轿子离他们越来越近,抬着轿子的纸人蹦蹦跳跳,每次跃起都仿佛能飞起来。
就在鬼气继续影响入侵附近的凡人的时候,一道净化的法术出现。
鬼气就像是林间雾气,充斥着大地,困扰着所有的生灵。
此刻,被一阵风吹散。
司雨霏带着鬼面具,一身黄黑衣服,站在屋顶上。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剑,风吹动他的马尾,他伸出手一弹,法术将这个城镇保护起来。
鬼域,在这里打开了。
因为他的法术,本来要铺开的鬼域,瞬间退却。
司雨霏本来以为鬼域就要这样放弃的时候,血像瀑布,从天空降下,血水砸到地板上,就要将这里淹没。
鬼域在强制铺开。
司雨霏皱眉,再在这个城镇加了一道结界。
他判断出错了,鬼域的目标不是城镇,只是他一个人。
“呼。”
一瞬间,司雨霏被笼罩进鬼域的世界。
这里张灯结彩,仿佛是一个普通的城镇。
不过,普通的城镇不会大半夜还这么热闹就对了。
这里,今天似乎有什么喜事,到处都是红色的,红色的灯笼、红色的丝绸带。
一些鬼戴着统一的白色面具,穿着白色的衣服,司雨霏虽然也戴着面具,但是红脸獠牙,和他们格格不入。
司雨霏沉默了一会,他也有白色的面具的说,早知道刚才就戴上了,现在有一种输了的挫败感。
天空降下无数红色的红包。
现在装傻已经没有用了,司雨霏干脆伸出手,随意接下其中一个,打开来一看。
“咯哒咯哒。”无数的指甲从红包里面掉了出来。
司雨霏皱眉,一脸嫌弃,再倾倒里面的东西。
里面除了指甲,还有两样东西,一张是纸钱,以及一张写着生辰八字还有所有者姓名的纸张。
沈娩年。
热闹非凡的街道,看到他打开了红包,瞬间爆发出了刺耳兴奋的声音。
“新郎,新郎!”
“新娘来了!新娘也来了!”
充满了鬼的街道上,突然分开了一条巨大的道路,让穿着红色嫁衣,身高有米多的新娘走过来。
“哇。”司雨霏仰头看她,感觉头都要断了。
“我在路上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你就是我的新郎。”沈娩年神态娇羞,盘旋在她头上的巨蟒兴奋不已地探头,爬到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看着她,扶了扶面具。
他的内心平静无风,只有一个想法:他一个断袖,要说什么,才能委婉地拒绝一个鬼新娘。
鬼域之外,晓沐云用销魂蹄痕链扯着赵奕,听着他一路上的鬼叫声,飞回了镇子。
当晓沐云落地的瞬间,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人用了两个结界保护这个镇子。
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除了司雨霏,晓沐云想不到另外一个。既然司雨霏用下了法术,鬼域为什么还在附近展开了。
就在晓沐云疑惑不解的时候,街道上,出现了一队人。
真的是人,不是什么纸人。
他们敲锣打鼓,中间的人捧着两个牌位。
新郎司雨霏。
新娘沈娩年。
这一队人,在进行冥婚的仪式,而且他们盯上了司雨霏。
晓沐云理清楚头绪,刚开始没有很着急。司雨霏都能从魔域、梦境毫发无损地走出来,鬼域又算什么。
但是,晓沐云随即想到了自己昨晚的梦。
他根据司雨霏和梦中那人的身体差,判断出在梦中抱住司雨霏的人是个男性。
只是,那个沈娩年化为恶鬼的模样,也很巨大,一定要说,也可以用梦中的姿势抱住司雨霏。
所以司雨霏有可能现在被那个鬼新娘动手动脚吗?
晓沐云不考虑还好,现在是越想越气。
司雨霏该不会不好意思对沈娩年下手,所以最后才沦落得梦中的下场吧。
“喂。”晓沐云收起链子,放开赵奕。
“什么事?”赵奕惊魂未定,更是被街道上的队伍吓了不知道第几次。
“我要稍微离开一下。”晓沐云言简意赅。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赵奕惊呆。
“所以你这次要听好我的话。”晓沐云清楚规则,“我不知道你和沈娩年有什么纠葛,但是那个稻草人足够暂时保护你的了。你一定要记得,如果沈娩年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把那个稻草人给她,然后不要碰触到她,你就会安全了,懂吗?”
赵奕拼命点头。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切记不要贪心,不要有害人之心,在这里呆着,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是绝对安全的。”晓沐云交代完毕。
赵奕闻言,死死抱住怀中的稻草人,他问:“那你呢?”
晓沐云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符纸。
“如果不是鬼域召唤,还活着的人是无法进入的。”晓沐云拿着画着奇怪符咒的黄纸,掐了一个法诀,然后将黄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换形符。”
用了这一张符纸,晓沐云暂时变为了鬼的形态。
赵奕亲眼看到他幻化的模样,吓到大声尖叫。
尖叫声响彻云霄,但是没有进入到鬼域里面。
平常遇到了要取自己性命的妖魔鬼怪,司雨霏都能明白处理的办法,那就是消灭他们,但是他是第一次遇到上来就和他表白的鬼,一时之间,没有立刻想到解决的途径。
于是乎,他只能站在原地,烦恼地捧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的周围,不是阴森恐怖、面色惨白的鬼,就是鬼新娘这种用恐怖的体型笼罩住他的恶鬼,司雨霏虽然脸戴面具,但是处于森森阴鬼的中间,显得是那么脆弱易碎。
情况看起来优劣势明显,但是他却一点恐惧之心都没有。
“我不能答应你。”司雨霏不懂得委婉的拒绝方式,只能直接和沈娩年说这话。
“为什么?”因为被拒绝,沈娩年的声音变得更加阴森。
“嗯啊。”司雨霏听从师兄师姐的话,知道不能随便到处嚷嚷自己是断袖的话,只能找了一个借口,“活人和死人,不能在一起的嘛。”
沈娩年闻言,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一笑,整张脸就像是从中间被割开一样。
“再说了,我们又不熟,我也不喜欢你,师兄师姐也不喜欢我随便和外面的人搭话,所以就这样,我要回家了,你不如早点去投胎吧。”司雨霏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毫无虚言。对待直接说喜欢自己的人,他的态度会好一点。
“如果你只是担心你是活人,我是死人,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沈娩年的嘴巴越张越大,“我把你吃下去就可以了。”
司雨霏郁闷道:“还有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总体来说,这两个人一直在自说自话,根本没有听对方在表达什么。
“你很好看,我喜欢哦。”沈娩年准备把嘴巴张大极致,将他吞下去。
“我吗?”司雨霏觉得好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沈娩年不说话,默认。
“那就让你看清楚一点吧。”司雨霏说完,手伸向后脑勺,解开绳子。
沈娩年的动作因此停了下来。
司雨霏拿
看热闹的众鬼和沈娩年一起愣住。
司雨霏的面具下,居然是人的后脑勺。
不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司雨霏的脖子突然一动,脑袋转了半圈,将后脑勺转回正确的地方,露出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肉色的皮肤,在眼睛的位置上,有凹下去四个洞,好像他有四只眼睛一样。
红色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眶流下红色的血。
“啊啊啊啊!”鬼们居然被吓到了。
那张脸上,突然长出了无数的手,痛苦地往前伸,仿佛要把他们揪住。
沈娩年见状,明白自己被戏弄,愤怒地张大嘴巴,一下子把他吞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咬到。
幻术本来就是司雨霏另一个擅长的领域。
“鬼域作证!此人已经捡到了我的红包!按照规矩,就是要成为我的新郎!”沈娩年向着鬼域咆哮。
鬼域回应沈娩年的希望,一下子化掉司雨霏的法术,将他显形。
躲进鬼群中的司雨霏立刻被一股力量抓住。
风铃作响,红光漫天。
当司雨霏脱身的时候,他坐在地板上,脸上的面具被化去,身上换上了一套红色的新郎服。
纯红的新郎官衣服,衣服上绣着暗纹,腰带缠住司雨霏的腰肢,仿佛要折了他一样。司雨霏头上的黄色发带也被变成了红色的。
他穿着黑衣服的时候,美丽中总是带着阴森恐怖,如今着红衣,美貌不变,只是更为诡异。
司雨霏眯起眼睛,双瞳看清楚现在的发展,不悦地准备抽剑。
在他的身上动手脚,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就算说了喜欢他,也不能原谅。
就在司雨霏要抽出斩魔剑的时候,一阵妖风肆虐吹起,红色的灯笼一盏一盏接着灭去,鬼域的街道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清不楚的突变让鬼域上的鬼魂们感到害怕,沈娩年不顾一切伸出手,想要抓住司雨霏,将他带走。
在沈娩年的手伸到司雨霏面前的时候,一条链子缠上沈娩年的手,随后,那条链子一甩,将沈娩年摔开。
司雨霏认出这条链子。
不过司雨霏想象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庞大白色的身影随风落在司雨霏的前面。
司雨霏的视线被挡住,愣愣地打量眼前的鬼魂。
人有人样,鬼有鬼相。
眼前的白色鬼魂穿着全白的衣服,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的头上戴着金冠,白色的珠链垂下,让人看不见他的真容。
他比沈娩年还要高大几分,但是身体没有膨胀扭曲。
那个白色的鬼转过身,看着比自己小了一半的司雨霏,然后伸出手,用手指背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司雨霏在他的手下,像是缝制好的玩偶一样。
大意了,一时没有闪开的司雨霏皱眉。
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