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请小神的神像回家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赵老太不仅要掏一大笔钱,还得恭恭敬敬地到王婆家里做仪式、请小神。
王婆的家说是家,其实是一个藏在半山腰的破庙。破庙不知道之前是供奉谁的, 神像半塌,只能看的见石头雕刻的脚, 上半身早已变成碎石, 堆在庙外头。庙的面积不大, 大概只有四十几平方, 庙墙破败,庙中布满尘土,一切都随意的堆放着。
唯有小神的神像被摆在干净的案台上, 前头放着新鲜的瓜果。
赵老太来到这里,看见这样的神庙心里正打着嘀咕。
小神真的有用吗?
为什么这里看起来这么荒凉。赵老太觉得朋友是不是被骗了。住在这个地方的怎么看都是骗子。
朋友和赵老太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看到赵老太欲言又止的表情, 猜到赵老太可能在想什么。
她拉着赵老太的胳膊:“我第一次听人介绍, 被人带到这里的时候也怕呢。等你见到王婆你就知道了。”
朋友喊了两声,庙后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太太。
“这就是王婆了。”
王婆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 年近七十,头发全白了。她的被并不像老年人那样佝偻, 很是挺拔,赵老太一度觉得王婆年轻时可能是跳舞出身。
后面赵老太的朋友告诉她,赵老太的猜想在某些程度上并没有错。
王婆的确跳舞,不过她跳得舞种耐人寻味。
她是为神跳舞的。
“她是小神的侍女, 为小神做了几十年的事呢。”赵老太的朋友这样对赵老太说。
虽然王婆的面色总是很严肃, 但是一交谈就立刻会觉得王婆很亲切。
她的眼睛仿佛能瞬间看清你到底在为什么困扰,一字一句都说在你的心坎上,就像老道的推拿师父, 每一按都能精准地点在穴位上,酸痛却准确。
不知不觉间,赵老太把家里的事全部说与王婆听。
王婆听过之后叹了口气。
赵老太此刻已经对王婆信了十分。
王婆身上有一股独特且神秘的魅力,让人想和她倾诉一切。她不仅身着打扮异于常人,身上的冰冷浅淡的气质也让人着迷,仿佛是深山中吃着香火长大的,莫名就是能让人信任她、想要依赖她。
赵老太听王婆叹气,紧张起来,连忙问:“我家的事棘手吗?”
王婆摇摇头:“这对小神而言有什么难的?”
赵老太:“那……”
“小神慈悲,关怀世人,但既要请求小神的慈爱,要付出相应的报酬。”
赵老太连忙道:“我可以给钱!”她退休多年,儿子也算孝顺,每月都会给她不少钱,而她自己又有退休金。赵老太一生节俭,花的钱少之又少,大头都存起来了。真到要用钱的时候,赵老太的钱就能给全家顶上大半年。
“小神不求钱财。那些钱是我老婆子想用来收拾神庙的。”王婆俯身,拍了拍落在案脚的想灰,“小神要的不过是你们的虔诚与信仰。若你愿意相信小神,小神自然会照拂于你。但如果你不愿相信小神,我这里做再多也是枉然。”
王婆起身,盯着赵老太的胸口。
赵老太恍然大悟,从领子中拽出一条玉雕的观音像。
“我这就解开!”赵老太连忙把观音像解下来,放进口袋。
王婆把目光投向神像,想了一会儿,道:“罢了,看你家也可怜。”
她脱下身上的黑袍,进到小小的隔间里。不多时从来,王婆手上多了一块木头雕刻的项链。
王婆亲手将项链给赵老太戴上:“我做神的侍女几十年,别的神明都是不能言丑的,我们小神不一样。他唯有一个缺点,就是霸道。你既然愿意信仰小神,就不得再家中供奉其他神明,家人也最好同你一样。若是没有这样做,让小神认为你在背叛他,后果我也难测。”
戴上项链之后,王婆收回手:“三天之后再来吧。带一只活鸡。”
赵老太带着连忙点头。
到了家已经很迟了,赵文雅被关在房间里,赵妈妈打完她自己把自己关在厕所痛哭。儿子问她去做什么,赵老太怕儿子不相信自己,只说是去打麻将。
儿子工作了一天,又被家里事闹得头痛欲裂,但并没有把情绪发泄在老母亲身上。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问赵老太今天赢了还是输了。而后,又给了赵老太一笔钱,让赵老太不要节省。
赵老太越看越难过。
赵文雅再怎么坏,赵老太都不会真的去怨恨赵文雅。在她眼中,赵文雅只是一个孩子,她还记得赵文雅初来赵家时怯生生的样子,多么惹人怜爱。赵老太有意亲近,赵文雅害羞,总是说不出话来。后面赵文雅发现赵老太更爱她弟弟之后,主动疏远了赵老太。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过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赵老太觉得家里变成这样子,自己也有不小的责任。她应该多多关心文雅这孩子的。可现在想补偿已经晚了,赵文雅根本不让她这个不熟悉的继奶奶靠近。
赵老太孤零零躺在冰凉的被窝里,老泪纵横,半夜都没睡着。忽然她想起小神项链,右手连忙握着它。
如果能让家里变回原来那么和睦,让文雅变回以前温柔的样子,赵老太做什么都愿意。
抱着这样的愿望,赵老太睡着了。
第二天她还是早早起来给一家人做早饭。
先要烧一壶热水。
赵文雅自从会了家不能去上学之后,晚上睡得迟,早上醒得早,几乎是六七点就会起来。赵老太唯一能做的就是早上倒一杯热水给她润润喉咙。
用钥匙打开赵文雅的房门,赵文雅并没有如往日那样坐在书桌前发呆。
赵老太扭头找着赵文雅,发现赵文雅还在沉睡。
脸睡的红扑扑的,嘴角上扬,仿佛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事。
赵老太好久没有看到赵文雅笑了。看着赵文雅的笑容,这个瘦小干瘪的老太太也微笑了,眼眶湿润。
是小神吗?小神真的来帮她了吗?
赵老太没有吵醒赵文雅,她把赵文雅房间关上后,带着菜篮子出去买菜。
要买虾,文雅她妈妈说文雅喜欢吃茄汁大虾。还要买莲藕,那孩子从来不说自己爱吃什么,只有一次赵老太炖了莲藕排骨汤,赵文雅主动加汤,喝了三碗。
回到家之后,赵老太开始做早饭,和午饭一样丰盛。
儿子媳妇做到桌前,媳妇还笑问赵老太今天有什么开心事,早上做这么多好菜。
赵老太让他们先别吃,她去叫赵文雅起床。
赵妈妈的神情一下就冷淡下来。
她看着桌子上的茄汁大虾,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妈,你别管她。让她自己想,总会有想清楚的时候。”赵妈妈强硬道。
赵爸爸拍了拍赵妈妈:“不要这样说我们文雅。”
他了解自己的妻子,表面上看着像铁做的,实际上心里想的全是赵文雅。赵妈妈有多爱赵文雅,赵文雅不知道,赵爸爸一清二楚。当初赵爸爸追求赵妈妈,赵妈妈和他结婚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能亏待她的女儿,要是对方不能接受赵文雅、对赵文雅视如己出。如若不然,赵妈妈宁愿放弃自己好不容易相遇的爱人也坚决不委屈赵文雅。
赵妈妈和前夫离婚,一个人抚养着女儿,这么多年,一分抚养费也没要。过的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文雅就是她的心肝肉,就是她命根子,说她不爱赵文雅,怎么可能?
妻子和女儿都是钻了牛角尖,两个平时那么软和的人,固执起来竟然刀刀见血。赵爸爸心痛她们,却不知道怎样调节。
赵老太去房间里叫了赵文雅起床,赵文雅的情绪很平静,没过多久和赵老太一起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和他人说话,但也安安静静。
除了还在睡觉的小孙子,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和睦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赵老太心中把小神念了千遍万遍。
“为什么不吃虾,奶奶特地做给你吃的。”赵妈妈终于忍不住,对赵文雅开口,说出的话还是硬邦邦的,“你不是爱吃吗?”
赵文雅抬眼看了看她:“我是小时候爱吃。”
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赵妈妈噎着一口气,放下碗筷,收拾资料要去上班。
赵老太给赵文雅呈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巴巴地递给她:“文雅,喝点汤吧。”
赵文雅看了赵老太很久,最终接过汤碗,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喝完。
这仿佛是对赵老太最大的嘉奖。
接下来两天,赵文雅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
赵老太对小神深信不疑。
到了第三天,她从市场上买了一只大肥鸡,上山去找王婆。
王婆恭候多时,如同早就知道赵老太如约前来。
她接过赵老太手上的鸡,身侧是用石头垒砌的圈子里。圈子到人腰的高度,井口大小。
王婆把公鸡刺了两刀,流了一手的鸡血,而后把鸡丢入了石圈。
公鸡落入石圈后要挣扎着跳出,石圈里忽然冒出了成百上千只蚂蚁,密密麻麻朝着公鸡游去。没几秒,公鸡的表面已经被蚂蚁覆盖了,发出骇人的尖叫。
王婆:“怕就别看。”
赵老太打着颤,还是没有闭眼。
公鸡在十分钟之内竟然只剩下了一具白骨,而那些蚂蚁有违常识,各个变大,如黄豆大小一般。原本空荡荡的石圈一眼望过去挤满了蚂蚁。
王婆的手还残留着很多鸡血。
她把手伸到石圈上空,蚂蚁们渐渐累成高塔,够到她的手心。
赵老太终于不敢看。她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小老太,这种诡异的事情能把她吓得够呛。之所以还敢掺和,还是为了家里和睦硬着头皮顶上的。
过了很久,王婆拍了拍赵老太。
赵老太才敢张开眼睛。
王婆手上捧着一尊木做的小神神像:“好了。”
赵老太如获至宝,高高兴兴把小神神像请回家。
请回神像后,赵文雅更正常了。赵老太甚至和媳妇商量给赵文雅换个学校,明年继续复读。
意外发生在见到贺慈那天的晚上。
赵老太打完麻将回家,发现赵文雅开始不对劲。
她异常暴躁,而且似乎听不懂人话了。对家里人又打又砸,就算是面对她的母亲,下手也毫不留情。倒是面对弟弟的时候会迟疑几秒,可最后还是会打下去。
赵老太心惊肉跳,求着小神再次保佑她的家庭。
但他们似乎被小神遗忘了。
赵文雅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儿子媳妇已经把赵文雅带到医院去检查过,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只好把赵文雅带回来,想着赵文雅是不是有精神科的问题。
赵老太想起了姜婆打给她的电话,只好向姜婆求助。
赵文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已经摆在他们面前。
汤元看着还在孜孜不倦扭动的赵文雅,问:“要不要干脆打昏她?”
刚才还骂着赵文雅狠心的赵老太立刻阻止:“使不得!”打昏,那该多疼啊。
汤元不管了。
姜婆:“给我看看小神的神像吧。”
赵老太抱着孙子,带姜婆和汤元去里面的房间看神像。
贺慈蹲在地上,看着赵文雅。
赵文雅的眼睛十分好看,额头上的刘海很长,遮盖住了。
贺慈伸手将赵文雅的刘海撩上去。
是个漂亮姐姐。好可惜。
贺慈叹了口气。
赵文雅被人碰了,反应更加激烈,要去撞贺慈。
姜婆注意到贺慈没跟上来,返过身去叫她。汤元和赵老太都跟着她。
“贺慈,不要靠赵姐姐那么近。”汤元道。
贺慈站起来,目光还依依不舍地粘在赵文雅脸上。
汤元:“怎么了?”
贺慈:“她要死了。”她在想赵文雅死了之后能不能拐过来做蛊。